☆﹀╮=========================================================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青梧凉 作者:沐子笙 天界明文规定,凡仙者,凡魂者,皆不可动情,皆不可动心,无欲无求,绝情绝爱。 五百年前,上仙容梧与落紫互生情愫,触犯天规,双双被剔去仙骨,贬入人间,经历三生情劫,才可免去罪责。 介于人,仙,魔之间的存在,魂,凉月,所接任务便是与天尊白笙为犯错上仙铺好情劫之路,任务完成之时,方是渡魂为仙之日。 而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沉沦,自以为戏外看客的凉月,却不知早已入了戏中去。 情牵三生,相爱不相知,相知不相守,相守不相离, 他们用三生去成就,亦用三生去毁灭。 轮回之路,卷起一地缱绻情深,是谁还守着生生承诺,背负世世命数,死亦不相负。 当所谓三生,所谓情劫,一幕幕掀开,却是发现真相入骨刺痛,伤人千疮百孔。 三生轮回,三世擦肩,你可知,我还在等你?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笙凉月 ┃ 配角:青言渭忺 ┃ 其它:三生三世 ☆、天尊召见 ?  烟斜雾绕,大地模模糊糊一片,阴沉压抑,天边乍现霞光,点点绽放,缤纷异常,突然一道红光闪过,将霞光盖过,处处红光,大地重现明朗。   天界,一片白雾。   “时机可要到了”   清冷如水的声音,一袭白衣的男子负手而立,俯视大地。   “回天尊,不久了。”女子回答道。   “嗯。”   平平淡淡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却让人莫名的打了个寒颤,目光清冷,看向远方。   白玉槽中,一个魂魄飘飘荡荡,若隐若现,细看已快成人形。   “青言上仙,我何时才能出来啊。”清脆的女声,带着十足的期盼。   “看你现在的模样,估摸着明日就可以了。”一个青衣男子回头看他,嘴边笑意盈盈。   “真的吗”女子恨不得现在就冲出白玉槽中,无奈时候还未到,依旧被束缚着,只能蔫蔫的呆在里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青言宠溺的看她一眼,继续摆弄手中的花花草草。   “听来往的魂说,每一个上仙种魂都有一个理由,青言上仙是为了什么把我种出来的”   “正巧那天心情好。”青言笑出了声。   女子对他的答案瞠目结舌,当然不满意,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撇撇嘴,“那我的名字是什么”   “现在人间恰值九月,天气凉爽,”青言温润如玉的声音悠悠说道,“你明日就要成形了,依着气候,你便叫凉月,如何”   “凉月”女子嘟囔一声,“虽然随意,但是还不错。”   青言只是笑,手中动作一顿,没有说话,眼神却微微黯淡下去。   凉月已经记不清在白玉槽中度过了多少年岁,只是从记事以来,她就一直存在在白玉槽里,以一个魂的形态,她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   后来,她便看见了青言,青言告诉她,她是他种出来的魂,所谓魂,就是人不成人,仙不成仙,介于两者的存在,每一个修为颇高的上仙都可以种出自己想要的魂,凉月便是其中之一。   青言每隔几日都会来看她,输给她自己都精气,助她早日成人形。   每次凉月都会兴奋的问他关于天界的事,青言也不吝啬,有问必答。   如今天界的天尊是白笙上仙,上一届天尊退位之后,便闭门修炼,将天尊之位传给了白笙。   当今天尊年纪轻轻,却是天界修为最高的,为人清冷,处事果断,无人不服,无人不尊。   “那白笙上仙是何模样”   “天界第一美男子,无人能及。”   青言是这样回答她的,语气带了钦佩。   在凉月看来,青言上仙乃翩翩公子模样,虽然她没有见过多少男子,但是青言上仙容貌已是上乘,若连他都对白笙上仙的容貌叹为观止,很难想象白笙上仙是怎样的惊为天人。   在白玉槽的日子,凉月没有接触过多少人,那些上仙是不会来搭理他们这些魂的,只有早她一步成形的魂会来和她聊天。   他们告诉她,作为一个魂,其实说白了就是上仙的手下,偶尔打打杂,做做下手,日子还是挺清闲的。   但身为魂,又有两个缺陷,一是无法修炼,一辈子都是魂,无法成人,无法成仙,在天界飘飘荡荡。   二是作为一个魂,镜子是照不出自己的模样的,也就是说,永远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除非有人肯为他们画像,但作为天界最低等的魂,又有谁愿意不顾尊卑给他们画像呢   凉月听到这,不自觉的开始担忧自己的长相,若没有国色天香也就罢,可若是丑八怪一个,以后站在青言身旁不就很不协调   但是凉月还来不及考虑这些,现在她最在意的是明日的成形,可以离开这禁锢了她许久的白玉槽。   离开白玉槽后,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捏一捏自己的脸,再捏捏青言的脸,比较一下仙与魂有什么不同。   盼了许久,终于是迎来了她期待的日子。   青言也是知道她的急迫的,一大早就来到了自己所造的白玉槽,低头去看凉月,见她也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失笑出声。   “醒了”   “嗯,青言上仙,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是不是要做些什么,比如让她活动活动身子,再比如他再输些精气给她。   但很显然,她所想的都没有实现,青言只是看着她,如玉一样温润的声音,“可以出来了。”   凉月呆了一会,才问,“这样就可以直接出来了”   “要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青言反问得她无言以对。   深呼一口气,凉月动了动脚,白玉槽的边缘就在脚边,只要她出去,从此就自由了,这样想着,嘴角便漾开了一抹笑。   缓缓抬脚,触碰到白玉槽冰凉的温度,微微瑟缩了一下,心中狂跳不止,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真正整个人踏出白玉槽时,她在原地呆了好一会,然后突然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扑上去捏住青言的脸,软软的,温温的,滑滑的,触感极为舒服,似乎,与她没什么不同。   “你这丫头,做什么”青言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揪住她作怪的手,疑惑的看着她。   却见她杏目圆睁,咧开了嘴,“近看青言上仙似乎更好看了。”   青言无奈的笑笑,放开她,摇摇头,“从没有一个魂像你这样没规矩的,你啊,真是。”   凉月跳开一步,紫衣荡开,转了转,站在青言面前,问道,“青言上仙,我是长什么样的好看吗”   青言从头到尾貌似认真的打量了一遍,可惜的摇摇头,“一般,一般。”   凉月也不沮丧,只要不是丑八怪就好,一样的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只耳朵,也满足了。   “走吧,带你去天界转转。”   青言说罢,径自转过身,走出造白玉槽的殿房。   凉月看他离开,自然也是马上跟着,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的话当然是要听的。   却不知白玉槽在凉月离开之后土崩瓦解,不一会就消失殆尽,只留残灰。   清和殿。   “天尊,”女子先开口,恭恭敬敬看向一旁的白衣男子,“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找个时间让她过来见我吧。”   “是。”   天界所到之处,皆是朦胧的白雾,似乎这样就多了仙气,再者,所用之物,皆为上等,白琉璃,白玉桌,碧瓦白墙,似乎这样就纯洁无暇。   凉月在白玉槽就听得青言说过,上仙也要吃饭,要休息,会生病,和常人的分别就是寿命长些,法力高些。   那时候,凉月还问,魂是不是也会生病,也会老去,也会死。   青言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是。   凉月其实也不当回事,毕竟她才刚刚新生,死这种事离她还是远的很。   至凉月“出生”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青言待她其实是极好的,从不会让她干重活,最多就是让她扫扫殿房,擦擦桌子椅子,甚至有时候得空会和她聊天,连其他魂都羡慕她有这样一个主子。   凉月无事之时也会俯瞰脚下的人间,却是白雾重重,什么也看不见,时间久了,就会兴趣缺缺,缠着青言给她讲人间的事。   青言从不多说,只是告诉她人间的人都是有情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甚至有时候还因此将自己逼上绝路,凉月自然是不明白,再去追问青言时,青言也只是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对人间,凉月是抱着好奇的心态的,听其他的魂说,人间是一个好玩的地方,与天界截然不同,说是这样说,但毕竟魂之中谁也没有去过人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又在发什么呆”青言敲敲凉月的头。   “无聊就只能发呆,”凉月摸摸被打的头,“当初在白玉槽就是这般无聊,想不到,出来了,还是一样的无聊。”   青言失笑,“青衣殿里还有好些地方没有打扫,你既然怎么无聊,不如就好好收拾一番。”   凉月摆摆手,“那我还是继续发呆的好。”   “唉,”青言摇摇头,叹了口气,“我怎么就种出了你这样的懒虫呢,失策,失策。”   “青言上仙种都种出来了,难不成还能重新把我塞回白玉槽不成。”   “没规矩的丫头。”   正说着,殿门突然响了起来,一下一下有着节奏,“青言上仙可在。”   青言看看凉月,见她看着自己,没有要去开门的意思,自己站起身去开门,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嘲笑凉月的惰性。   “青言上仙,天尊请您过去一趟。”来的是天尊派来的小仙,对青言恭恭敬敬的态度可以看出青言身份的高贵。   青言拍拍衣衫,说道,“这就去。”   “青言上仙,天尊还吩咐了,将凉月姑娘也带过去。”   青言怔了一下,转头看凉月,见她也偏着头看自己,眉头一皱,目光渐渐黯淡下去,点头,“知道了。”   一路上,青言抿着唇一言不发,倒是凉月说个不停。   “天尊见我做什么”   “他怎么知道我的”   “青言上仙,是不是你对天尊说了我什么坏话”   “青言上仙,青言上仙。”凉月见他没反应碰碰他的肩。   青言回过神,站住脚步,看着凉月。   凉月踮起脚尖去触碰青言的额,却不料被青言一把抓住,青言的眼神太过复杂,复杂到凉月探究不出什么来。   “青言上仙,你怎么了我说话你都没有应答。”   “没什么,走吧。”   过了一会,青言终是放开她的手,冲她展开一个温和的笑。   凉月摸摸自己被青言握过的手,看向已经走出去的青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看着青言的背影,为什么越来越模糊,那青衫渐渐涣散,再也看不见。   “不要。”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只是觉得五脏六腑都疼的揪起来。   张口却发出呜咽的细小的声音,全身都剧烈颤抖起来,疼得撕心裂肺。   最后的意识是那抹青色身影朝自己跑过,还未触碰到她,她再也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醒过来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凉月揉揉脑袋,已经没有了不适感,从床上下来,到白玉桌上倒了水,房门被人推开,青言端坐药碗进来了。   “感觉怎么样,还会痛么”青言走到她身边,将药碗放下。   “不会了。”凉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头痛欲绝。”   “刚出白玉槽的魂有时候会精气不稳,这种情况很常见,不用担心,我让人熬了药,服下就没事了。”青言坐下来,亦拉着她坐下。   凉月看着乌黑的药蹙了眉头,“那我脑海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声音”青言不解的看她。   “嗯,一个男人的声音,好像说什么不要。”   青言轻笑,“你这丫头,痛到都幻听了。”   “是幻听吗可是。”凉月还想再说,被青言打断。   “不想再痛的话,快点把药喝完。”   青言将药递到凉月嘴边,凉月很配合的喝下一大口,刚入嘴,猛的一口全部喷出来,溅在了青言的青衫上,污了一大片。   “苦的。”凉月使劲吐着口中的残留药水,整个脸都皱了起来。   青言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衣衫,难得的翻了白眼,“要不你以为人间有句话,良药苦口,怕苦就要受折磨,那你是喝还是不喝”   “不喝,不喝,死都不喝。”凉月摇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青言被她逗笑,“不喝也得喝,你都吐了我一身,不喝岂不是对不起我。”   “青言上仙,这次没有见到天尊真是可惜。”凉月话锋一转。   “不急,总会有见到的那一天的,现在先喝药。”青言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不依不饶的让她喝药。   凉月恨的直咬牙,见他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下定决心,猛的夺过药碗,一口饮下。   青言满意的点头,却不料,又是一口黑水朝自己身上喷来。   “青言上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凉月见形势不对,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不忘回头看青言的表情。   “凉月。”   那日,温文尔雅的青言上仙第一次大声吼话,震的青衣殿的动了三动,惊得殿外的小仙频频侧目。   这次的小插曲自然是没有给凉月的生活带来什么不同,只是青言大概是心疼自己的衣衫,也不再逼着她喝药,她当然乐意见之。   可惜的事,有一个大好的见天尊的机会她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那些魂告诉她,身为一个魂要见到天尊是多么不易的事,她就这么错过了,估计也没有机会了,纷纷替她惋惜,她失落了一小会,倒也看开,失去都失去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你们说得天尊好的不得了,到底天尊是怎样的人物。”   看大家对天尊都抱着一种可远观不可近玩的态度,说不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天尊啊,那可是天界第一美男子。”   “是啊,是啊。”立即有人附和,“上次我就有幸远远看到天尊一眼,一身白衣,就像,就像,反正就是很好看就对了。”   “一身白衣,那不是孤魂野鬼吗”凉月咧开嘴笑,还想说下去,就见其他的魂一副见了仇人的模样,连忙改口,“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天尊自然是天人之资,无人能及。”   正说着,却见其他的魂突然看向她身后,就听得青言有些寒意的声音,“私自议论天尊,你们好大的胆子。   凉月转过头,青言就在她身后,一袭青衫,面无表情。   不一会,所有的魂就都散了,只剩下青言于凉月。   “青言上仙,你生气了。”凉月扯扯他的衣角。   青言轻轻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想知道天尊”   凉月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着青言不说话。   “若是可以,我真是不想你见他。”   青言说话的声音太低,凉月没听清,“青言上仙,你说什么”   “没有,以后就不要聚众议论天尊了,让人听见总是不好。”   见青言又恢复平常温和的模样,凉月松了一口气,难得乖乖的点头。   “走吧,我在青衣殿做了糕点。”   “什么糕点,有绿豆糕吗”   “有。”   “还有什么”   白雾茫茫,飘渺如画,二人渐行渐远,身影不见,只留女子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空中萦绕不去。   凉月以为,错过了见天尊的机会此生便不再有,毕竟那是让所有人都膜拜的人物,哪里会闲的没事再召见她呢   只是当天尊再一次让小仙召见她的时候,她足足吃了大惊,其它的魂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   她实在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尊会一再的召见她,她莫不是在无意中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   来的小仙对她的态度倒是不差,“凉月姑娘,天尊让你前往清和殿一趟。”   清和殿,听说那里是天尊住所,凉月问道,“那青言上仙呢”   小仙摇摇头,“天尊并没有召见青言上仙。”   “哦。”凉月应了一声,这个意思是,只召见她一人   “凉月姑娘快随我走吧,天尊在等着。”小仙看她有些踌躇,笑道,“天尊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凉月姑娘见一面倒是没有损失。”   凉月笑出声,这小仙可真是有趣,点头,“那走吧。”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就到达了清和殿。   “清和殿。”凉月看着牌匾,念出了声。   果然,天尊与上仙还是有些区别的,先不说别的,单是这清和殿就要比青衣殿大了几番,所用的材料自然也要是最好的——大门的木材乃是天界林里一百年才种出一棵紫香树,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进去吧,天尊在殿中。”小仙提醒道。   “哦,好。”凉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了心神,踏入了殿门。   凉月一边打量着清和殿的摆设,似乎与其他殿没有什么不同,皆是清一色的白玉所铸,殿中却是种了桃花,点点粉红,被白玉衬托的娇艳欲滴,行了一会,终是到了大殿。   凉月撇撇嘴,殿宫太大了不好,单是走路都费劲,她也似乎忘了,上仙走路费劲可以用飞的。   白雾弥漫,殿中的白玉塌坐着一个男子,白衣加身,与所处环境融为一体,飘渺如梦,美好如画。   这,便是天尊白笙   凉月又上前走了几步,清冷如水的声音传过来,“可是魂,凉月”   凉月这才真正看清白笙的容貌。   墨发用紫玉冠束起一些,其余皆散落在肩膀上,缠绕一起,如上好的水墨画,肤色极白,如精心加工过毫无瑕疵的瓷玉,高挺的鼻下一张略薄的唇,泛着淡淡的粉色,与殿中开的正艳的桃花相得益彰。   一袭白衣胜雪,衣摆渲着淡淡的墨梅,清雅至极。   这,便是天尊白笙。   若非亲眼目睹,凉月是不会相信世间真的会有让人一看便认同其与众不同的卓越,看来,大家所说非虚。   见凉月没有回答,白笙微微皱眉,又再问了一次,“可是魂,凉月”   “是。”凉月连忙点头,“天尊召见凉月有何事”   话音刚落,却是殿旁有一个女声响起,“凉月,莫忘了礼分。”? ☆、容梧落紫 ?  凉月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端庄的站在,发间镶着一根白花发簪,许是刚刚自己的目光都被天尊吸引,才忽略了她。   凉月在青言面前一向没规矩惯了,早就将尊卑抛到脑后,由女子提醒,才连忙双手抱拳行礼,“魂,凉月叩见天尊。”   末了,还不忘对不远处的女子报以感谢的笑容,女子一怔,也冲她微微一笑。   “凉月,乃是青言上仙所种之魂,于一月前从白玉槽中修成人形。”女子缓缓说道,看着凉月。   凉月不解,“你说这个做什么”   “凉月,你可知为何天尊要召见你”   “不知。”若是知道也不用这般惴惴不安。   “你可想修炼成仙”女子又问道。   “你是在开玩笑吗魂不可修炼成人,更别是仙了。”凉月看着她笑道。   “别人办不到,可是天尊可以。”女子望向白笙。   凉月也看过去,见白笙目光似海深,正在打量她,带着一丝探究,不由得把头偏开。   “近些日子,只有你一个魂修成人形。”女子缓缓道来,“刚出白玉槽不久的魂是最纯洁的,最无杂质的,心灵也是最无暇的。”   凉月出了一身冷汗,这样□□裸的在她面前称赞她真的好吗   “所以,天界有一件事也只有你一个人能做。”白笙接过话,“你可愿接下”   “什么事”凉月轻咳一声。   “可曾听过容梧上仙与落紫之事”女子问着,走近她身边。   凉月摇摇头,容梧,落紫,又是天界哪号人物   “这也是任务非你不可的原因,我想,天界也就只你一人不知晓了,不知情的人,做事才能不带个人感情。”女子站到她身边,冲她笑笑。   凉月咂舌,“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五百年前,天界与魔界大战,死伤无数,三界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女子娓娓道来,“天界处于下风,魔界寸寸逼近,所有人都以为天界一定会输,士气低迷,这时候,修成为上仙不过十几年的容梧出现了,是他带领着天界出击,凭着过人的领导力及精湛的阵法,硬生生让处不利地位的天界打退了魔界,反败为胜。”   凉月没有说话,看着她。   “自此,容梧成为天界最令人敬佩的上仙,前任天尊也发了话,待他退位之后,下一任天尊便是容梧。”女子幽深的眸看向凉月,问,“你可知,为何后来容梧没有成为天尊”   凉月摇摇头,“为什么”   能力不及白笙,还是,英年早逝   “因为一个情字。”却是白笙回答了他,音色清冷,“一个情字,毁了他的一生。”   凉月杏目圆睁,问,“天界不是明文规定,上仙不得有情么”   “不是不能有情,是不能动情。”女子补充道,“容梧上仙本该有叱咤天下之资,可终究也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当年,容梧作为天界最风云的人物,虽然是人群的焦点,却性子清冷,不喜与他人接触,一向独来独往。”   “却不知,有一天他身边多了一个紫衣女子,众仙打听才知道,那是修炼成仙不久的小仙,在容梧的殿宫当差,名唤落紫。”   “从容梧身边多了落紫开始,大家都发现,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不似以往的冰冷,与女子的亲昵行为也引人注目。”   “此事终究是引起前任天尊的注意,经过一番查问,确定二人已私生情分。前任天尊为了保全容梧,自然是要牺牲落紫,却不料,容梧不惜与众仙对立也要护着落她。”   “后来,容梧为了落紫,与天界众仙大战,众仙本是手下留情,可是容梧的一句话让局面再也无法挽回。”   女子停下话语,凉月迫不及待想知道下文,问道,“什么话”   女子表情严肃,一字一字自口中吐出,“动了她一分,我便是沦魔也要灭天界满门。”   凉月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直直向脑中而去。   “纵然容梧再怎么武功高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是败下阵来。”女子叹息的摇摇头,“落紫与容梧皆被剔了仙骨,废去当仙的资格,投入轮回道,做了凡人,经受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的折磨。”   凉月看向女子,不解的问,“这与我接下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他二人已下了凡间,还有三生情劫要经历,你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三世都不得相守。”   凉月目瞪口呆,这是要她拆散有情人   “他们已经那么可怜了,为什么还要”凉月着实同情他们。   “做了错事便要受罚,这样的道理你莫非是不懂”白笙漫不经心的看向她,语气凉意依旧。   凉月没有回答,默认他的话,青言上仙已经和她说过,天界的规定向来是三界最为严厉的,谁都不可以违法,一旦违法,自然只有乖乖受罚的份,就连作为天尊的白笙也要遵守。   站在她身旁的女子温柔的笑着,“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三世罢了,经历了三世的情节,他们自然不用再受罚,安心的过着人间的生活。”   凉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反正不是她来拆散便是别人,并且完成之后她还可以成仙,何乐不为,这也算是一份美差,只是,为何隐隐约约心中对这份差事是不乐意接受的   “青言上仙到。”   正想着,殿外突然响起禀告声,凉月转过头去,一袭青衫的青言踏步而来,还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凉月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一大半。   既然她做不出决定,那么,听听青言的意见也是好的。   正想着,青言已经走到她身边,很有规矩的抱拳行礼了,“天尊。”   白笙没有说话,只微不可见的点了头,凉月便想,他的性子未免太过高傲,不似青言待人温和,又想起身旁的女子跟了这样一个闷葫芦主子着实有些可怜。   女子接受到凉月带着同情的阳光,虽感觉莫名其妙,却也不能说什么,便听得凉月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微一愣,想起似乎还未自我介绍,“我叫梨玉,在清和殿当差。”   “你也是魂”还以为她是上仙呢。   青言碰碰凉月,怪了她一眼,“梨玉上仙岂是你可以玩笑的”   这一句话,既解释了梨玉的身份,又为凉月的以下犯上做了开脱,凉月意会,自然顺着台阶下,瞬间露出自认为憨厚的笑容,“梨玉上仙,我真是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梨玉笑笑,“自是不介意。既然青言上仙也来了,想必你也想听听他的意思。”   凉月看了一眼梨玉,附到青言耳边,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顺带埋怨他没有讲容梧和落紫的故事告诉她。   青言脸色波澜不惊,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局面,凉月看了,恨不得上去揪他的脸解气。   “你怎么想”青言问道。   “我能怎么想,你们决定了我可以拒绝吗”凉月气极,连带着语气也不好,明明知道这件事却不告诉她,算哪门子的好主子不对,她是低他不知多少等的魂,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对她好,凉月这样想着,脸色更是难看。   青言看着她,叹了口气,拉一拉她的袖子,“你不要使小性子,这里不比青衣殿。”   凉月撇撇嘴,除去这一次青言隐瞒她的事说,他对她是很好的,“我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青言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带着丝丝的无奈,语气是凉月从未听过的沉重,“接受。”   “那就接受咯。”反正这件事对她而言只是百利而无一害,她没有损失什么,天界这么无聊,说不定多了这一份差事还会有趣起来,末了,她又嘀咕一声,“谁叫你是我主子。”   青言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也没有再问,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梧和落紫已经到人间,届时,你与天尊下凡,跟随二人,寻找时机。”梨玉说道。   凉月不可思议的看向白笙,“这种事也需要天尊亲自出马”别的她凉月不行,但是拆散有情人不应该是轻而易举吗多了个白笙,反而会影响她舒展拳手。   白笙看她,沉默,凉月都快怀疑他是不是有口疾,无法多说。   梨玉很郑重的说道,“这件事关系十分重大,还请凉月姑娘必须认真对待。”   凉月看了看青言,小声说道,“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毕竟我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是不是这个说法”   青言被她的说辞搞得哭笑不得,偏偏是在清和殿,又不好做出什么举动惩罚她,只得生生受她的调侃。? ☆、首次下凡 ?  “既然如此,你七日后便来找本尊罢。”位于白玉塌的白笙终于再次开口,透着一股凉意的语调。   “好。”凉月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现在容梧和落紫的故事也听完了,任务也接受了,可以离开了没有   青言洞察她的心思,暗自好笑,拱手恭敬的道,“天尊,若无别的事下仙便与凉月退下了。”   白笙点头表示允许,惜字如金。   退出大殿,殿中桃花开得正艳,朵朵簇锦紧紧依偎在树枝上,偶尔有清风吹过,较娇弱的花瓣便随风飘飘而落,纷纷洒洒落在白玉阶上,犹如一块极好的白布渲了几抹粉色的胭脂,风一吹,又漾开了来。   凉月踏在桃花上,一股花香扑向她,她猛猛吸了一口,问道,“天尊很喜欢桃花”   “这些桃花是前任天尊栽下了,看着好看,也就没有除掉。”青言解释,“怎么,喜欢”   凉月摇摇头,蹲下去捧起一手的花瓣,“花虽美,却逃不过凋谢的命运,要我是,还是喜欢草的好。”   “为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应该是草比较好。”凉月把花瓣抛向上方,花瓣絮絮飘落,仿佛下着一场花雨,落在凉月发上,美的不可思议。   青言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她,末了,悠悠来了句,“嗯,花要配美人,你么,配杂草最好。”   凉月瞪他一眼,“青言上仙什么时候也这样没有口德了”   青言笑出声,轻轻弹了一下凉月的额头,“走吧,没大没小的丫头。”   凉月撇撇嘴,跟上,嘀咕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约也是损青言的话罢。   清和殿中,梨玉看向殿外的方向,“事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白笙轻轻应了一声,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微翘,宁静平和。   殿外桃花还在落,一地的花毯,被白雾团团围住,风一吹,便纷纷扬扬飘起。   毕竟是接了差事的人,凉月这几日时不时就烦着青言给她普及人间的知识,青言本是不想理她,又耐不过她的软磨硬泡,终究是妥协,答应带她去人间走一趟了解一番。   凉月自然是开心的忘形,这样说来,她就是第一个去人间的魂了,算起来,她还要感谢青言给她创造了这么好的出生日子,正好赶上容梧下凡,让她得以有机会去人间。   以后在其他魂的面前就有面子了,毕竟她可是第一个可以在天尊身边当差,第一个下去人间的魂。   看穿凉月的小九九,青言也不拆穿,小女孩,这样的心思也是正常的。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还有两天我就要下凡了。”凉月迫不及待,一把揪住青言的袖口,“现在就去好不好”   青言看了一眼被扯得变形的衣袖,看了一眼凉月,悠悠的说道,“你这样算是在撒娇吗只是,这样的撒娇法我可消受不起,有你在身边,我的衣衫怕是都不得安生。”   凉月立马放开扯着青言的手放到身后,想起上次青言被自己喷得都是药水的衣衫,面上一阵红,“反正你衣衫挺多,不差这一两件,再说,我明明看到她们是这样子撒娇的,怎么效果不一样”   青言用手抓直衣袖,挪瑜道,“你抓的过力了,哪有女孩子像你这样粗鲁。”   凉月反驳,“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青言手一顿,抬头看凉月,目光幽深,“我从未将你当下人看待。”   “我知道。”凉月点点头,“但是毕竟尊卑有别,我虽然放肆了些,但我还是明白的。”   青言没有再说话,凉月就当他默认自己的话了,又开始嚷着要去人间。      青言一把抓起她的手,带到自己怀里,凉月一惊,声音提高,“青言上仙,你做什么”   青言的眼神无一丝波澜,反问,“你会飞吗”   凉月哑口无言,噤了声,乖乖依附着青言,谁叫她不会飞,凉月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会飞术让青言看看她也是会飞的。   “抱紧。”   话落,青言已离开了地面,层层白雾围绕在二人身边,所谓的腾云驾雾就是这般吧。   凉月兴奋得在青言怀里乱窜,若是可以,青言真的想一把丢下这个包袱,让她尝尝乱动的后果,好不容易她安分了,青言这才加快了速度。   白云在身后飞速而过,凉月觉得若是能再快一些就更刺激了,但是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毕竟只要青言一个不爽,她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也不过一刻钟,二人就落了地,身处一片丛林之中,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大树,落下斑驳的日影。   “到了”凉月问。   “嗯。”   “为什么到这种荒郊野外”凉月又问。   “避免吓到凡人,毕竟我们是飞下来的。”   “那我们这么出去”   “走出去。”   凉月咂舌,这么大的丛林,走出去,青言有没有搞错   想着,青言又拉住她的手,带进自己怀里,凉月不解的看着他。   “还真以为走出去,那得走到何年何月,我带你飞出去。”   “不是说会吓到凡人吗”   “凡人有轻功,我们与凡人外貌没什么区别,只要把自己当凡人,假装这是轻功就可以了,凡人也不会察觉,你觉得呢还是你想走出去”   凉月一直承认青言的话很有道理,比如现在她就必须认同。   出了丛林,有慢悠悠的走了一会路,终于是一片不一样的光景。   “这就是人间”   “青言上,”凉月顿了顿,看了看四周,换了称呼,“青言,你看,那个是什么”   青言对她的称呼很满意,顺着她指过去的方向,却见是卖糖葫芦的小贩。   “糖葫芦,你想要”   “什么是糖葫芦”   “人间的吃食,你想要”   凉月点点头,眼睛微微发亮。   青言便走过去向小贩买了两串,付了钱,却见凉月盯着他手中的铜板问,“这是什么”   小贩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凉月,连连摇头,惋惜道,“长的这么好看,可惜了,可惜了,是个不聪明的。”   凉月不服,什么叫她不聪明,正想反驳,却见青言嘴角带笑,对小贩说道,“她自小就这副模样了。”   凉月气极,她对新鲜事物好奇难道还不可以吗,这样就是不聪明了,凉月不服,可又不能反驳,只能闷闷的看向青言。   经过青言一番连哄带骗,凉月这才决定原谅他,专心吃自己的糖葫芦,眼睛亮如星辰,狼吞虎咽的模样让路人频频侧目,就连青言也受不了那些目光,提醒道,“这是在人间。”   凉月点头,“我知道啊,可是人间又怎么样,依我看,天界的东西还没有人间来的好。”   “两只糖葫芦就把你收买了,当真是不聪明。”青言敲敲她的头。   凉月不理,好歹收敛了些,将糖葫芦递给青言,“你要么,挺好吃的。”   青言摇头,让他一个大男人在路上吃糖葫芦,那画面,想想都觉得诡异,可是他还是接过糖葫芦,刚刚接手,就顺手丢进路边的竹娄,惹来凉月一阵哀叹,“浪费粮食,早知道就不给你了。”   “以后再买,吃多了不好。”青言步履悠然,走在了凉月前面。   凉月在后面揪揪他的青衫,口气有些不解,“那些姑娘一直朝着你傻笑是怎么回事”   青言轻笑,反问道,“你认为呢”   凉月摇头,“不知道,许是看你长的好看,多看几眼。”   说到好看,凉月就想起白笙,若是他在这里,那些女子是不是都会扑上来   却不料,心有所想,事情竟真是发生了,只不过对象不一样罢了。   那些个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子拉着青言是几个意思   还没等凉月想明白,青言已经拉着她跑开,留下身后一群女子娇俏的笑声,凉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屋子正中央用鎏金烫了三个大字——桃花坊。   凉月实在好奇是什么地方让一向淡定的青言落荒而逃,可是无论她怎么逼问,青言就是不告诉她。   不告诉便不告诉罢,反正过两天她就又要下凡间,到时候再探究也不迟,只是可惜这次的人间游草草就拉下了帷幕,她还没有玩够呢。? ☆、所谓桃花 ?  回了天界,两天很快就过去了。   凉月一想到又可以去人间,难得起了个大早,吃早膳时,青言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东西,凉月坐不住,说道,“青言上仙,你平常吃东西不是这么慢的。”   青言抬头看她一眼,不慌不忙的咽下口中的食物,问,“然后呢”   “然后”凉月傻眼,“什么然后,然后就是你吃快些。”   青言放下玉筷,眉头微微皱起,“凉月,你听着,作为仙是不能动情的,作为魂,亦是自然,你明白吗”   凉月愣了一下,然后认真的点头,“天规我都仔仔细细读过了,不会犯条例的。”   青言皱着的眉头并未舒展开来,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走吧,莫要让天尊等着。”   凉月终于盼来这一刻,虽然和白笙那个类似于哑巴的人物在一起可能会很无趣,但是一想到人间的玩意吃食,她便可以将其他都抛诛九霄云外。   清和殿里的桃花依旧开得极艳,朵朵簇锦,片片饱满,花瓣洒落了一定,凉月无心欣赏,踩着花路直接到了殿中。   白笙已经在大殿了,不同于上次的相见,此时的他,站在琉璃桌旁,窗户打开,丝丝微风吹进,打乱他鬓角的发。   白笙注意到来人,转过身,目光漫不经心的放在二人身上。   青言与凉月行了礼,青言便先开口了,“此次去人间,还望天尊可以体谅凉月年少无知的任性,若凉月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天尊,也请天尊包涵,待回归天界之时,下仙定会责罚于她。”   白笙嘴角勾起一丝笑,细微的几乎捕捉不住,“我还不会与一个小姑娘计较。”   凉月撇撇嘴,对白笙的话嗤之以鼻,与青言对望一眼。   青言自刚刚一直皱着的眉头才微微放松了些,“谢天尊。”   凉月看不惯青言对白笙客客气气的样子,本想替青言说几句,又想起方才在青衣殿青言才说让她不要犯天规的事,若她顶撞白笙,便是以下犯上,硬生生将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梨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殿中,静静的站在一旁,给白笙送行。   没有什么告别的话语,毕竟虽说是远行,要回来还是十天半月的功夫。   此事进行的颇为隐秘,天界之人虽然都知道容梧与落紫要历经三世情节,但详细内容只有几人能知,众仙不清楚,因此二人得以平静的离开天界。   凉月不会飞,又与白笙不熟,白笙带她离开天界时,她也只能乖乖的窝在白笙,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是喜欢,很想问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就这么香,想着想着,却不料也真的问了出来。   白笙毫无瑕疵的俊脸微微黑着,半久才吐出三个字,“天生的。”   凉月差点没笑得喘不过气,天生的,亏他说的出来,感受到白笙冷峻目光,她才乖乖住了嘴,搂紧他的腰,避免掉下去。   “你说,他们会投胎在哪户人家”凉月问,天下之大,难道要一个一个的去找,谈何容易   “陈国。”白笙轻吐几个字。   “怎么知道的”   “我将他们投去哪里的。”   凉月抽了抽嘴角,她怎么就忘了,他可是天尊,这些事本来就是他安排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的身份呢”   “你话很多。”   果然,她就知道,他一定要原形毕露了,就知足吧,好歹他也说了那么多话。   “只要找到他们,改变他们原本的轨迹,打乱他们的情路,即可回天界。”   凉月想起梨玉在她走之前说的话,抬头问白笙,“怎么打乱情路”   “找机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跟没说一模一样,凉月决定,以后想要知道什么还得靠自己挖掘,靠别人没用,特别是像白笙这样的人,或者,仙。   二人到了陈国,发现这里名风淳朴,老百姓安居乐业,算是人间比较富裕的强国,凉月甚至怀疑,白笙是故意让他们投胎到这里,以便自己下凡的方便。   找了客栈住下,白笙将银子给老板时,凉月就想起前两天与青言来人间时,她不认识银子铜板的窘态,为了能不在人间出丑,这两天她做足了功夫,人间的东西也知道的七七八八,或者说三三四四。   在人间的几天,凉月可谓是撒开了玩,可白笙却时常不见人影,但凉月没有理会,他想去哪里是他的自由,更何况他是天尊,她也管不着。   凉月看向对面冷着一张脸喝茶的白笙,不得不承认,只要长的好看,做什么都好看,若是能笑笑那就更好了。   “天尊不是知道容梧的去处吗为何这几日一直呆在人间没有行动”凉月一口将茶喝下。   “机会未到。”白笙没有看她,只是回答。   “机会未到那为什么不等到机会到了的时候才到人间”凉月纳闷,这样不是可以节省时间吗   白笙终于看她一眼,薄唇微抿。   凉月猜想,他定是又要装哑巴了,不由得轻轻吐气,然后就听见白笙有些凉意的声音,“查清他们转世的身份。”   凉月不可思议的看向容梧,他竟然不知道他们转世的身份,不是他让他们投胎到这里的吗   白笙微微皱眉,“我无法安排人的命运。”   一个人的命运,是没有固定的轨道的,一个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他自然是无法安排。   凉月点点头,“明白了。”   “那机会什么时候到”   白笙轻轻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状况的”   白笙向来是喜欢清静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叽叽喳喳的话痨,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回答,“查。”   说完,他也不等凉月说话,放下银子,走出客栈,见凉月还坐在那里,回头道,“不走么”   门外阳光正好,一袭白衣的白笙冷着俊脸,眉头微微皱着,看着凉月。   凉月怔了一会,应道,“走。”   末了还不忘总结,美色果然是个好东西,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当然,她也没有拒绝的资本,谁让她只是个魂。   在人间的这几天,无论白笙走到哪里,都有一大堆女子跟在他身后,眼睛发光,表情痴迷,凉月曾经建议,让他蒙面,被他一口拒绝,理由是遮遮掩掩不是君子之资。   所以说,现在被一堆女子跟着,想发作却无法,只能黑着一张脸,就是君子之资吗   凉月不这么认为,毕竟特殊时期要采取特殊方案,这道理她一个小小的魂都懂,谁知身为天尊的白笙怎么这样泥古不化。   跟在白笙这样一个千年冰块身边,是最无趣的,凉月唯一的乐趣就是到大街上吃遍所有的吃食,反正人间的银子,白笙变多少就有多少。   每次凉月跟他要银子,白笙总是毫不犹豫,只要她不在身边,他才能得一时的清静,这买卖,还是值得的。   “天尊,”凉月低着头跟在白笙身后,“什么时候机会才会到。”   白笙自顾自的走,回答,“再过几日,是陈国的烟花节,以如今转世落紫的性子,必定会离家游玩,到时便是机会。”   凉月点头,虽然白笙调查他们身世的时候没有带着她,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凉月似乎更在意那个烟花节,问道,“烟花节好玩吗”   这几日,白笙估计被凉月烦习惯了,如今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便答道,“不知道。”   “不如不要等到那一天,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凉月突然说道,拉住白笙的衣袖,止住他的脚步。   白笙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放在他袖子上的小手,微微皱眉,没有拂开。   “天尊把前任天尊种的桃花都留着,应该不讨厌桃花,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好多桃花,开得极美。”凉月说完看向白笙。   见白笙皱着眉头不说话,凉月继续发挥自己的口才,“反正现在我们也知道怎么让他们相遇,闲着无事,天尊一定也想知道漫天的桃花是什么样子的。”   白笙终究被她说动,微微点点头,凉月的笑容漾开,主动把手伸给白笙。? ☆、一世情劫 ?  白笙微怔,拉住她的手,带着温度的暖意,微微灼着他冰凉的手心,将她带近自己的身边,离开了地面。   凉月全凭四处乱找,过了许久,白笙眉头越皱越紧,凉月终究是找到了想要去的地方,她笑着看白笙,“没想到也在陈国,真是巧,只是房子怎么变了呢”   白笙黑着脸看她,目光停在鎏金的牌匾上——桃花坊。   “这就是你说的有很多桃花的地方”   “顾名思义,桃花坊,不种桃花种什么”凉月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上次青言要匆匆忙忙的离开。   只想着,又是和上次装束差不多的女子从桃花坊出来,巧笑嫣然,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凉月还没看清楚,白笙毫无预兆的环住她的腰,不一会就离开了桃花坊。   “我还没有进去呢。”一落地,凉月便愤愤的看着白笙。   “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白笙面无表情看着她。   “什么地方”她确实不知,语气渐渐虚了下去。   “男人寻欢作乐,醉生梦死的地方。”白笙难得勾起一丝笑,嘴角微微弯起。   要是平时,凉月一定会大喊大叫冰块白笙也会笑,只是现在她笑不出来,面上微红,支支吾吾,“起那么好听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那是青楼。”   书上说了,青楼这种地方,乃龌龊之地,男人最喜去里面寻花问柳,这样的桃花坊,不知道有多少个,难怪她看着与上次看到的不一样,只是,百闻终究不如一见,除去那层关系,桃花坊还是很漂亮的。   她自然不会告诉白笙内心的想法,所谓心里话,就是要憋在心里的才算,要不就不算心里的了。   凉月突然怀疑的看向白笙,书上说,男人最喜青楼,不尽然啊,比如青言与白笙就避退三舍,亦或者说,他们不是凉月抽了抽嘴角,冲白笙讪讪的笑了笑。   白笙微微抿唇,不说话。   阳光偏暖,洒落一地的光挥,二人一个带着奇怪的笑容,一个面无表情,确实是一个奇怪的组合,但却也奇怪的契合。   烟花节终究是到了。   凉月与白笙行走于街上,不时有女子双眼发光,频频注视白笙,看见白笙身旁的凉月,却是一横,变了表情。   凉月早就习惯了,她们还不是垂涎白笙的美色,这种目光看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天尊,这是什么”凉月围在一个小摊子前,左看看,右看看。   “花灯。”白笙不想她走丢,只好寸步不离的跟着她,着实有些辛苦。   “好玩吗”凉月问。   “不好。”   凉月转头看他,脸上挂满黑线,这摆明不想让她玩。   “时机到了。”白笙清冷如水的声音响起。   凉月一怔,终究是要行动了。   烟花绽放,瞬间照亮大地,凉月望向天空,轻吐一口气,“该来的还是终究要来。”   天界。   青言提了水瓢,将水浇在花草上,花瓣染了水,娇艳欲滴。   “青言上仙,我回来了。”   凉月人未见声先闻,青言手中一僵,将水瓢放下,嘴角提起一个弧度。   凉月一袭鹅黄色长裙,走路的时候裙摆飘飘荡荡,似一片花海冲他跑来。   “回来了就好。”青言摸摸她的发,满脸宠溺,“任务可完成了”   凉月重重点头,脸上挂着灿烂如花的笑容,“青言上仙,你知道吗,我在人间吃了好多东西,本来想给你带一些回来了,可惜人间的东西不能带到天界。”   “以后想吃有机会,不急。”青言又拿起水瓢,给花浇水,“在人间都做了什么”   凉月突然凑到他面前,他吓了一跳,却见她亮着眸子,促狭的看着他,“青言上仙,我去了桃花坊。”   青言叹了口气,他就料到,这丫头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天尊的反应与你一模一样。”凉月说道,“带着我就走了,我知道,那里是人间青楼,青言上仙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就不用在天尊面前丢脸了。”   “告诉你你就不会去了吗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是难为天尊要陪你胡闹。”青言敲敲她的头,这似乎是他最喜欢的动作。   “哪里胡闹了,这叫保持好奇心。”凉月嘴硬道,“对了,青言上仙,天尊让我明日去一趟清和殿,我寻思不出有什么事。青言上仙,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青言碰碰花朵,眉头轻皱,“时间轴。”   “时间轴”   “凉月,你记住,无论事情如何发展,都不是你我可以改变的,这是他们命数,你懂吗”青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语重心长说道。   “青言上仙,你又多愁善感了。”凉月故作惋惜状,“要是这么好看的青言上仙愁出病来,该怎么办”   青言轻笑,“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   凉月不说话,笑着拿过他手中的水瓢,细细给花浇水。   青言抿唇,亦是沉默,他们都知道,这一次,他们都是毁灭一对有情人的凶手,表面平静,其实又有谁好受呢   次日,凉月收拾完毕,就去了清和殿。   清和殿给人最深刻的印象便是那满天的桃花,踏入清和殿,终究是来到大殿。   白笙换了衣衫,深沉的紫,袖口用银丝滚了一圈,整个人褪去了飘渺之感,却多了几分睥睨天下之姿,原以为,他穿白衣最是好看,没想到,紫色却也适合得无可挑剔。   凉月行了礼,环顾一周,不见梨玉,问,“天尊找凉月有何事”   白笙开口,清冷的语气,“随我走吧。”   “去哪里”   “时间轴。”   凉月只得乖乖跟着白笙,绕过清和殿的大殿,七弯八拐,在一座宫房面前停了下来。   白笙推门而入,凉月紧跟而上,进了宫房,凉月才发现除了案桌和椅子,就摆着一架大大的类似与车轮的东西,可它又比寻常车轮要大出许多,又是蓝玉制成的,华美异常,凉月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天尊,这是”   “时间轴。”白笙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一挥。   方才还静止不对的时间轴突然在原地滚动起来,发出一束刺目的白光,凉月微眯眼,却是空间时间轴的中间印出了一些景象。   “人间”凉月惊道。   “三界之中,天界为尊。”白笙缓缓说道,“天界掌管着人间,当时间轴转动,人间所以为的漫漫一生,在天界却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   “天尊是想利用时间轴渡完转世容梧的一生”   原以为,看完他们的一生,需要等上几十年,现在看来,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不得不说,时间轴是个好东西。   若是如此,所谓三生,对于人间来说,的确是漫漫无尽头,可对于天界来说,却不过短短一瞬。   白笙轻轻点头,抬手一挥,人间的景象,一览无余。   看了一会儿,凉月才终于看明白了事情的开始。? ☆、陈国美谈 ?  人间三月,春意盎然。   陈五十六年,天下局势大变,陈国先帝仙逝,寿终正寝,享年六十五岁,陈国年方二十三的七皇子东宫璟继位,国号靖。   虽说天下局势以变,但百姓的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倒也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最多也是全身素白三天,三月内不得办喜事罢了。   “你们可听过当今相国与尚书千金的事了”一粗衣妇人像是得到天大秘密一般神秘一笑。   凉月想,世人皆有一个习惯,无事之际就喜欢八卦他人消磨时间,而此时几个市井妇人正好应证了这个说法,聚首一处,声音大得过路的人频频侧目。   “相国大人的事陈国哪个不知道啊。”另一妇人磕着瓜子,粗鲁将瓜子壳往地上一吐,啐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尚书府的大小姐如何模样,要是相国大人能多看我一眼,我折寿也是愿意的。”   “你就做梦吧。”   于是接下来话题就转到了当今相国身上如何如何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身上,倒是没尚书的小姐一丁点的事了,果然,女人谈论的对象永远也是离不开男人的。   凉月摇摇头,算了,到底粗俗的市井妇人也是谈不了风花雪月之事的,还是言归正传罢。   话说这相国大人,在陈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彼年,还是闲散皇子东宫璟闲来无事在陈国四处溜达,这溜达溜达着就溜出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就是顾流城,当今的相国大人。   那时顾流城冒着杀头的大罪拦下了东宫璟的马车,没有行跪拜之礼,不卑不亢对着马车内的人说愿一生效劳七殿下,绝无二心。   东宫璟哪里会理会这样一个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人,说着绝无二心,难保他想他的所谓的一心是想杀了你,这不划算,欲叫人将他轰走,却是听得马车外之人叫人递上了一张纸条。   到现在世人还是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只是东宫璟看了纸条之后,挑了帘,笑意盈盈的看着马车前头的男子,伸出手去,说了句让人想入非非的话,“长的倒是不错,上来吧。”   东宫璟已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顾流城也是毫不逊色,想着两个美男在一起,这也是赏心悦目的。   顾流城行了礼,握住东宫璟的掌,上了马车,此后,世人却是再也没有听说他的事迹了——只知道他进了东宫璟的府邸,五年再未踏出一步。   于是,五年期间,陈国传言,顾流城是进了东宫璟的府邸做了他的男宠了,那是宠爱异常,锦衣玉食,由此,就编出了一个唯美的爱情故事,只是主角都是男的,但这毕竟也妨碍不了人类强大的想象力。   五年,原本默默无闻的七殿下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   在陈国大放异彩,先是开仓济困,让百姓从饥不饱腹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后是像皇帝献计,开创了一套利民的律法,再是大破匈奴进犯,免去了边疆百姓颠沛流离的生活。   得民心着得天下,这不是不无道理的,五年,东宫璟为百姓做的大大小小的事不可计数,成为了百姓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或许,这就是东宫璟如今能登上九五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东宫璟一登上皇位,便是诏告天下封顾流城为当朝相国,并且告知天下百姓这些年他的幕僚正是顾流城,如果没有顾流城便没有当今的仁君东宫璟。   而今,陈国百姓心中除了当今圣上东宫璟,另一个神一样的存在便是顾流城了。   顾流城年纪二十二,传说其倾城容颜怕是所有女子一见都要倾心,无不拜倒在他的长袍之下,其旷世才华怕是当今世上无人能比,无不为之叹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顾流城好,无论什么地方都好,连他上如厕都要比常人好就对了。   如果世人还在猜疑当今圣上与他的关系是多么多么的暧昧,很有可能要出现一个从未有过的男皇后时,那么就是大错特错了。   当成为相国的顾流城踏进了尚书府的大门,向尚书府的大小姐夏欢言下聘时,东宫璟与顾流城的暧昧关系也就不攻自破了,而陈国的女子却是哭得晕倒了一大片。   若是顾流城真是和当今圣上有点什么也就罢了,可惜的是人家是个正正经经,也是需要娶妻生子的男人时,怎能叫女子不哭得肝肠寸断,据说还有的想不开当天就投了河,所幸救了上来,没有酿成悲剧。   这顾流城为何谁都不下聘偏偏就选了尚书的大小姐夏欢言呢,说起来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当相国大人还不是相国大人,也不是东宫璟的幕僚,更不是所谓的男宠时,孩童时期的顾流城只是一个人见人恶的小乞丐。   要是那时人们知道的脏兮兮小乞丐会成为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大人时,估计就不会一脚踹开他,而是接入府中当成祖宗一样供着了。   事实证明,你不伸出援脚,总会有人伸出援手的。   那日身为乞丐的顾流城因腹饿,也许只是因为想休息,反正就是躺在了树下,也恰巧那日正逢陈国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恰巧身为尚书千金的夏欢言与家人出来赏烟花,恰巧就到了顾流城所在的那棵树下。   于是故事就这么开始了,尚书千金心地善良,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一只递给了小乞丐,据说那是一双无暇的眸子,就死死看着顾流城,对他说簪子可以卖钱。   然后顾流城就收下了簪子,莫名其妙的冲离开的夏欢言说了一句,“唉,你等我。”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顾流城成了相国,经过不懈努力找到了当年心地善良的小女孩,成就一番佳话。   其实吧,要是他当时把人家地址啊,姓名啊都问清楚了,估计后来就不会出现找人找了那么多年的情况。   这件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小看路边的小乞丐,你无法伸出援脚,至少也要伸出援手留个簪子给他,要是没有没有簪子,留个扣子也好,然后务必告诉他你的姓名,地址,好让在他出人头地之时容易找到你一些。   如果你以为这样的佳话美的让人向往憧憬,那又是大错特错了。   再说顾流城好不容易找到了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夏欢言时,哪里会知道长大后的她虽然是个美人,却也是个病秧子,一阵风过来就会摇摇欲坠,惹人担心随时都会被吹走。   得知夏欢言的情况,陈国的女子却是暗暗窃喜,这样的病秧子,若是哪天风大了些,直接把她吹到了西方极乐世界,她们就又有了机会。   谁知情至深处的顾流城却是放出话来,这一生,我只会娶夏欢言一人,再无二心。   于是,顾流城又落下个深情种的形象,迅速席卷广大妇女同胞的心,成为陈国第一的好男人,成为女人心中最想嫁的人选。   虽说下聘,但是因为夏欢言的身体状况,婚期还没有定,其实也可以算婚前培养感情,有利于婚后感情的和睦。   风花雪月说到这里,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唉,又是谁家的姑娘想不开投了河,还是赶紧下去救人吧,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姑娘啊,你别想不开,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啊。”凉月惊呼,惹来白笙冷冷的目光。   凉月尴尬笑笑,继续看着时间轴,时间轴已换了场面,偌大的院落里,一个女子婷婷袅袅的走过来。   “夏欢言长大后还挺漂亮的。”凉月得出结论,见白笙不理她,憋屈的住了嘴,明明这就是事实。   而时间轴的景象还在呈现。   “小姐,你小心些。”婢女扶着走三步停一步的夏欢言,眉头紧皱,小心翼翼。   “无妨,二妹妹刚刚醒过来,还是多走动的好。”夏欢言有些苍白的脸漾出一抹笑,由婢女搀扶这踏进了阁房。   阁房之中,一个女子一身素雅长裙,正坐在窗边,旁边的茶几上的茶已失了热气。   女子正呆呆的看着窗外,似是正在努力回忆什么,却是想不起来,不由得蹙起秀眉,素手端了茶杯放到唇边,也不顾凉意便一饮而尽。   “落紫的转身”凉月惊呼,“长的真漂亮,比夏欢言还漂亮。”   这次白笙轻轻应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打量了凉月一番又转过头,不知是真的赞同,还是不想凉月再说下去。? ☆、翻墙被见 ?  “夏初。”夏欢言轻轻唤了一句,掩嘴又是一阵低低的咳嗽。   “姐姐。”夏初放下茶杯,赶紧过去搀扶,却是被婢女阻止了,示意她扶着就好,由此只能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茶凉了就不要喝了,你刚刚醒过来,身子还不利索。”夏欢言握住夏初的手,牵着她坐下,声音柔柔似水,“怎么样,还是想不起来吗”   夏初摇摇头,眸子却是带了笑意,倒是乐观得很,“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反正姐姐对我这么好,在府里也过得很好。没有了记忆有何妨”   “你能这样想就好,万事有姐姐呢,咳咳咳咳。”说着,夏欢言又是掩嘴咳嗽起来。   夏初赶紧站起来去倒水。   “欢言。”带着担心的声音自门口传来,转眼就到了夏欢言面前。   “流城,你怎么来了”夏欢言眸子堆满了挥之不去的笑意,连声音也带了阵阵欢快。   “大夫不是说你要好好修养么,怎么跑出来了。”顾流城握住她的柔荑,语气温柔,“走吧,我带你回去休息。”   夏初转眸。   那是一副怎样的容颜肌肤雪白,竟似那瓷器般在日光下有些晶莹剔透,眉目英气十足,眸中带着柔情似水的光芒,薄薄的唇微抿,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日光照耀下,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尘埃。   他给人的感觉,便似那三月春风,暖意袭人。   缓过神来,夏初惊讶咬唇,估计是惊讶自己的走神,但凉月理解她,毕竟顾流城是真的俊朗,她又偷偷看向白笙,虽然顾流城没有白笙好看,但是也是难见的美男子了。   夏初端了水走过来递给夏欢言,顾流城轻轻抬头看了她一眼,也只是一眼,便又回头看夏欢言,声音如温水拂过人心,“我带她回去便好。”   夏欢言歉意的看了看夏初,又说了些让她好生休息的话,这才扶着顾流城的手走了出去。   日光微微洒进来,染在二人身上,带了淡淡金光,似渡了一层金鎏,美好如斯。   夏初微微一笑,轻轻呢喃,“这就是顾流城么,果然不负盛名,与姐姐也是般配。”   凉月叹气,白笙转过头看她,问,“怎么了”   凉月摇摇头,白笙冷着眸不说话。   凉月看着夏初站了许久,表情有些凝重,估计是为失忆所烦恼,她放下杯子,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半个月前,夏初失足跌进了池塘,下人救起来已经奄奄一息,昏迷了几天,所幸还是醒过来了,但记忆却尽数沉入了水里,好歹把命捡回来了,该知足了。   夏初便是落紫的转世。   转眼凉月看着夏初十七年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看着她喜,看着她悲,说实在,对这样一个女子她却是起了一股深深的罪恶感,但做了已经做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夏初出生那天,正值夏季,而她的名字起得草率而随意,夏初,夏初,夏出,夏出,这一点到是和凉月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反观夏欢言,欢言欢言,一生欢言,真搞不懂他们人间怎么嫡女和庶女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只是一个名字就天差地别。   转眼又是半月,夏初的记忆没有恢复的迹象,而她似乎也放弃不再去想。   “小姐,这你是要出去哪啊”她从小的贴身婢女红芋赶紧拦住她,蹙紧眉头,担心的问。   夏初起先听红芋这个名字时,笑得岔气,说着她还没有吃过红色的芋头呢,没想到这里倒是有一个。   却是红芋哭成个泪人,说小时候夏初刚刚听见她的名字时反应一模一样,这才是她的小姐。   夏初撇撇嘴替她擦泪,哭笑不得,说再哭下去就真的成红色的了。   夏初还是执意要出门,按照她的意思是,再不出去溜达溜达,她会发霉然后发臭,然后不是失足掉进池塘,是无聊到要去跳河了。   红芋坳不过她,只好由着她,只是一定要跟上。   后花园,一处违和的景象。   “你这丫头,带你出来真是麻烦,连爬墙都不会。”夏初恨铁不成钢的敲敲她的头,“我爬给你看。”   凉月笑出声,“夏初的性子,我很喜欢。”   “和你一样任性。”白笙板着脸说,眼睛还是看着时间轴。   凉月撇撇嘴,瞪着白笙。   不要说夏初这天生的技能是哪里来的,她没失忆前她就做惯了这种事,毕竟她还是尚书府的二小姐,最是讲究书本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而她又好动,一直闷着绝对会闷死,刚刚去大门碰了钉子,无奈下只有这个办法。   红芋刚想反对夏初的话,可夏初当年可是爬墙的好手,又说自己不过是太久没有爬生疏罢了,红芋只好不再劝告,可是目光触及不远处,猛得睁大眼睛,拍拍不顾形象爬墙的夏初。   “你干什么,不要碰我,就要成功了。”夏初被人打搅到爬墙十分不喜,声音也提高了几倍。   接下来夏初就明白所谓女子讲话要轻声细语的道理了。   不远的身后响起一阵欢愉的笑声,丝毫不顾形象,声音带了几分调侃,“我原是不知道,尚书的千金出门也要沦落到爬墙的地步。”   “夏初。”带了怒意的声音响彻了后花园。   上了年纪略带斑驳的青墙,挂着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子,裙摆极长,垂在长满青草的地下,一只穿着绣花鞋脚从长裙下露出来,努力往上踮起,另一条腿挂在青墙上,双手攀在墙上,毫无形象,袖子微微挽起,一双玉皓在日光下洁白如玉,回眸一看,几缕青丝落在胸前,清秀的脸略带粉色,似春中娇花,带着三分娇嗔,扑面七分清新。   转过头的夏初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尴尬的笑笑。   所行不止有满脸怒意,小胡子一颤一颤的尚书,还有一个笑意充满脸上的年轻男子,面若冠玉,气质邪魅,眸子流光微闪,不住打量她,然后就是顾流城了,他倒是给几分面子,低低笑着,身子微微抖着,像是强忍笑意。   夏初窘迫得脸上发烫,一个踩空,就从墙上摔了下来,如你们所看,没有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不认识的男子本来是有救她的意思的,只可惜还未到达,她就先一步跌了个狗□□,顺带随手推了红芋一把,带着红芋一起吃。   而她目光触及顾流城时,却是发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眸子弯成月牙形,看样子还没有笑完。   夏初呆呆看着笑着的顾流城,一时却是忘记了疼痛,也没有站起来。   有些人,天生看起来就会让人很舒服,比如顾流城,温文尔雅,如温水如春风,也难怪夏初看呆。   这次爬墙事件自然是没有成功,以年轻男子的一句,尚书家的千金真是有趣和尚书大人中气十足的一句给我回房闭门思过,以及顾流城轻轻的笑声和夏初灰溜溜回去的身影作为结束。   此次的爬墙事件没有成功,而夏初也实实在在丢足了一次脸,接下来的几天十分安分,乖乖待着尚书府,倒是没闹出什么事来。   转眼半月,皇家猎场。   一进猎场,红芋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夏初难得没有打断她,毕竟总是闷在家里,这样的地方是没有见过的。   夏初也是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她失忆后出来没有来过,反正震撼到她了。   皇家猎场不愧是冠上了皇家二字,放眼望去,是看不尽的草地,片片成茵,连到对面的树林,看不到尽头。   其实夏初应该猜不透为何当今圣上会邀她过来,一吧,她不认识陛下,无缘无故邀请她过来有些可疑。   二吧,她虽然好动了些,可她也有自知之明,这打猎不是好动就可以的,她不会没有自知到认为自己有打猎的本事。   “天尊,你说,他为什么要邀请夏初过来。”凉月偏着头看白笙。   白笙轻摇头,“不知。”   “原来天尊也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可以知道的。”   “你觉得天尊就可以掌握所有吗”   “不是,世间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都掌握,只是觉着你在我身边,不和你说话,会有些闷。”凉月寻着椅子坐下来,将手撑在下巴上。   “会闷吗,同我在一起”白笙看似很认真的问道。   凉月点头,又摇头。   “觉得闷,就说话吧。”白笙把头转向时间轴,“我尽量回你话。”   “好。”凉月应道,声音愉悦,继续观察时间轴。   夏初正在兴趣十足的观察猎场,而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有些熟悉,“夏初。”   夏初转过身,本来草地之上,才子佳人相望是一件特别美好的事,错就错就不该带了红芋这个拖油瓶,她正死死拉着夏初兴奋的大跳,夏初转身又用力过猛,这一转,红芋就摔了一个,额,一个狗□□。   于是画面就诡异了,生生破坏了人们想要看美景的心情。? ☆、马上惊魂 ?  “你们这对主仆真是有趣,一次一次在孤的面前摔倒。”东宫璟放声大笑,笑起来眉眼弯起。   这下轮到夏初傻眼了,她尴尬笑笑,眸光微闪,一掌把刚站起来的红芋拍下去,以抚慰自己的心脏。   他,自称,孤。   所以世间一切事情都是有因有果的,若是与当今圣上与她素未谋面,人家就不会闲着没事让你来猎场捉兔子么至于为什么是兔子,纯粹是凉月自己想象,她不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夏初可以打老虎。   凉月记得,东宫璟似乎说过,尚书家的千金真是有趣。所以,他因为夏初有趣就邀了她过来玩理由匪夷所思。   有东宫璟的地方似乎就有顾流城,凉月不由得怀疑其实他们是真的有猫腻,只是借着夏欢言做幌子。   顾流城还是一样,一袭白衣,温文尔雅,雷打不动,就是天大好笑的事也是低低笑着,不会太放肆。   夏初知道东宫璟的身份倒也没有显得多拘谨,这点让东宫璟很满意,反而是红芋,见了当今圣上吓得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惹得夏初频频骂她没出息。   在猎场,就免不了骑马,本是该三人骑三马,但是夏初不会马术,于是就开始纠结。   “你我一马吧。”末了,顾流城悠悠的牵了马,轻轻一笑,“欢言让我好好照顾你。”   夏初抿抿有些干涸的唇,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动作虽不算利索,但也不至于滑稽。   似乎是被她逗笑,顾流城将手蜷成拳放在嘴边,一贯低低的笑,轻轻的很是让人舒服,夏初有些呆了,傻傻看着他。   “很像。”顾流城将她从头大量一番,看着夏初瞪大眼睛看着他,说出下文,“我记得我看过一只猫,你现在很像它爬墙时的模样。”   “你喜欢猫”看来她并没有抓住话的关键。   一旁的东宫璟将眸子看向夏初不住打量,看不出在想什么,点点头,“我记得我也见过,是挺像。”   夏初恍然大悟,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笑话她当初爬墙的窘态,看着顾流城面色一绯,便似那缤纷桃花,煞是好看。   也许是夏初过于窘迫夹痛了马,也许是那马就是看夏初不爽,反正,夏初还没有脸红完,马就狂奔了出去,其速度之快打得人措手不及。   凉月惊呼着站了起来,白笙风轻云淡,“一惊一乍的。”   凉月也是担心,不会还没有开始情劫,夏初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吧,未免可惜,果然红颜薄命。   后来凉月听夏初的说起当时的情景,才知道她给自己找了个不能死的理由——还没有遇见过心上人,不能死,连情爱都没有经历过,就这么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如果,现在有人救了她,哪怕他是秃头麻脸,她也会感恩戴德,就是要她下嫁也在所不惜,这就涉及一个问题了,如果那个人是女的怎么办,管她呢,就算是女的,她也不介意以身相许。   事实证明,救她之人不仅不是女的,更不是秃头麻脸。   一双有力的臂将她紧紧包围起来,那个怀抱很温暖,温暖得让夏初一时忘记了害怕,她抬头,是顾流城。   温和的面部,薄唇抿成一条线,隐隐带了些担心,眸子直视前方,阳光洒在他如玉的脸庞,恰似谪仙。   夏初总共见了顾流城三次。   一次,在她的阁房,他眼中只有她的姐姐,口气柔和对她说,我带她回去便好。   二次,在她窘迫之时,他看着她摔下来眉眼尽是笑意,低低的笑声传进她的心里。   三次,她马上惊悚,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温暖的怀抱将她围绕。   夏初就这样看着顾流城,呆呆不说话。   “夏初,”一贯的暖意的声音,“怎么哭了,没事的,没事的。”   夏初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平安落地,而她不知不觉眼中已是一片雾气,看不清顾流城的眉目。   夏初也许真是吓到了,猛的扑进那个带着带给她温暖的怀里,泪水染湿了他的白衣。   “那马一定是疯了。”夏初呢喃着,带着浓重的哭腔。   “什么”顾流城听不清她含糊的话,倒也没有推开她,任凭她在他怀里肆虐大哭。   夏初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把推开顾流城,莫名其妙盯着他。   他也正看着她,眉眼微微挑起,身子直直的站着,白衣上有一抹不大不小的水渍。   清风徐来,顾流城身上的白衣被风扬起,夏初轻轻咳了咳,一把将脸上的鼻涕眼泪都擦去,微微红了脸。   见顾流城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面色更红,却是看见顾流城嘴角微微提起,“原来你也会哭,我还以为你只会笑呢。”   莫名其妙的话,让夏初傻了眼,只是看着顾流城一贯低低的笑,眉眼弯成一道月牙,额边的墨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在风中飘着。   东宫璟不久也赶来,对着夏初左看右看,确定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夏初坚持要继续呆在猎场,东宫璟坚持要送她回家,末了,悠悠说了句,“免得等一下又被马拐跑了。”   这句话惹得夏初破涕为笑,笑得毫无形象,倒是两个男的看着她的笑傻了眼,微微张开嘴,估计是被吓到了。   尚书家二小姐受邀皇家猎场,在猎场中受惊却被相国大人救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陈国。   这就有点意思了,姐姐救了相国,相国救了妹妹,于是,一段缠绵悱恻的三角爱情被说书人分成了三部分,在天桥下不分昼夜的讲着。   但让人搞不清的却是当今圣上的意思,自夏初回了尚书府,圣上的恩赐是一件接着一件,美名其曰给尚书府二小姐压惊。   于是,又有一个版本出来了——当今圣上有意纳尚书府二小姐为妃,怕是一介庶女就要飞上枝头了。   但说书终归是说书,一旦有更加劲爆的消息传出来,这段复杂爱情就会就此停息。   “当初天尊是怎么知道一个转点就可以让事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白笙明明无法预料,可偏偏一切又在他所要的发展。   “人心。”白笙拍拍肩膀上未存在的灰,“所有事情都可以改变,只有人心不能。”   凉月没有说话,白笙以为她不清楚,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性子一旦定型,很难改变,只要抓住这点,便可以预料他的行为。”   “那仙有心吗”   “有心,却不可动心。”   白笙清冷如水的声音一字一字吐出来,让凉月打了个寒颤。   自猎场事件后,顾流城去尚书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有时他就在夏欢言的房里陪着夏欢言,一贯低低如春风的笑声,有时他独自在后花园,一人赏花饮酒。   片片清风拂过,不染尘埃,或者有时遇见夏初爬墙的窘境,眉眼微挑,眸带笑意,不忘调侃几句。   夏初总是呆呆的看着他,那样一个谪仙一样的人仿佛就该时刻吸引别人的目光,挥之不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何时她的目光总是紧紧追随他。? ☆、香草美人 ?  一开始就知道,顾流城和东宫璟就像连体婴儿一样,可身为帝王的东宫璟总是跟着顾流城来尚书府溜达,也真是让夏初奇怪不已,谁说一国之君任务繁重,谣言谣言。   那日午后,一袭紫袍的东宫璟毫无预兆就这么踏进了夏初所住的院子。   那个女子,一头青丝披散,小脸有些苍白,秀眉紧蹙,不知在呢喃什么。   东宫璟抿唇,看着夏初似是痛苦的表情,抿唇,眸光微闪,静静的站着没有行动。   午好阳光正好,带了丝丝热气,温和的春天终究是快要走到了尽头。   床上的人儿有了动静,东宫璟唇角挑起一个弧度,渐渐弯起,笑意明显。   夏初眼神涣散没有焦点,青丝及腰披在身上,红唇半张吸着气,原本蹙着的眉头松开,慵懒无防备。   “陛下。”许久,夏初才看清来人,急急忙忙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身子,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和衣而睡,根本没有遮掩的必要。   “孤这是扰人清梦了么”东宫璟好似真的愧疚连连摇了几下头。   “陛下过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末了,打了个哈欠,掀被而下,“就算陛下扰人清梦小女子也不敢责罚陛下。”   如果说,陈国谁最放肆,夏初该数一个,毕竟敢这么对东宫璟说话的人不多。   “你说,只要孤做得到,孤让你罚。”东宫璟并不因为她的词措生气,反之,挑高了眉看她。   夏初也不明白,为何对东宫璟没有惧意,反而与他在一起很是自在,由此,一拍即合,将他拉进知己的名单。   “要真是责罚,就罚陛下带我去一趟皇宫,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想去看看皇宫是什么模样。”   那个女子,神采飞扬,眸子闪着期待的光芒,嘴角上扬,冲着他笑。   他也看着她笑,末了,吐气如兰,“随你。”   阳光微暖,女子笑得明媚,男子一袭紫袍,嘴角皱褶渐显,这样的景象,美好得让人心悸,竟是到后来回想起来美好得也让人痛得撕心裂肺。   温和的春天终究是过去了。   “小姐,你看,这是相国大人差人送过来的。”一大早,红芋就奔进了夏初的阁房。   夏初本来睡得迷迷糊糊,一听相国大人就猛的坐起来,瞬间清醒。   夏初有些傻眼的看着手中的盆栽,半天说不出话。   “相国大人说,小姐你就像这小草一样,一样有活力。”红芋放声大笑起来,险些喘不过气。   “什么”夏初看着手中的盆栽哭笑不得,可唇还是不由得弯了起来,眉眼隐隐带了笑意。   “相国大人也给大小姐送东西过去了,是一盆茉莉,相国大人说啊,大小姐就像茉莉一样,清新淡雅。”   夏初拿着盆栽的手猛的一紧,刚才还带笑的眸子一下子就布满乌云。   夏初是一棵小草,有活力,而夏欢言,是一朵茉莉,清新淡雅,这样一对比,很明显。   “香草如织,美人如丝。”白笙看着香草缓缓说道。   “天尊也喜欢香草么”凉月偏着头问。   “比起华而不实的,香草来得更加实在。”   “我原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香草,天尊一说,好像有些道理。”凉月算是找到盟友,毕竟喜欢草而不喜欢花的人,实在不多。   白笙不明所以略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拿出去丢了。”夏初一把将盆栽塞给红芋,郁闷不结的把自己闷进被子里,“一棵破草,我才不稀罕。”   “小姐,你这是”红芋不明白刚刚还开开心心的小姐怎么一瞬间就变了脸。   “这什么,我说拿出去丢了。”夏初闷闷的声音自被子里传出来。   过了一会,没有听见回话,夏初一把掀开被子,却是不见了红芋的人影。   下一秒,床上的人儿就拼命奔了下去,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跑到了门外。   红芋还没有走出多远,身子就让人转了过去,没来得及惊呼,手中的盆栽已不见了影子。   “我开玩笑的,你还真丢,怎么你以前就没这么听话,真是的。”带了些气愤的语气。   看着那个有些别扭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回阁房,红芋的目光微微而变,细看之下却是起了一丝水雾。   抿抿唇,红芋扯出一抹笑容,赶紧追上去,“小姐,相国大人还说,这是一棵香草,养在房里会散发清香。”   香草如织,美人如丝。   如果那时候,夏初能早一些想到,会不会后来又是不一样了   有多少人败在了如果二字上面,如果有如果,是不是如果就不会存在了   有些事情越是不可思议,越是匪夷所思,就在发现的时候越是让人震惊。   “真是没想到,成为他们的阻力的人还真不少。”凉月轻轻一笑,看着时间轴。   时间轴里,红芋恭恭敬敬的跪在床上虚弱人儿的人面前,一字一句将自家小姐的行踪汇报出来,大到夏初出门与当今世上和相国会面,小到她去如厕的时间。   从小到大的主仆情意在一瞬间变得可笑至极,若是夏初知道自己所信任的人早已背叛她,该是怎样的心态   其实她又何尝有资格鄙视红芋呢说到底,她比红芋可恶多了,一步一步安排她沉沦,一步一步将她推向绝望的边缘。   白笙有些凉意的声音,“这是一开始开始,亦是注定的结局。结局已经注定,其实到头来都一样。”   白笙眸子微暗,一瞬又恢复往常的漠视一切。   “顾流城他,现在是什么心态呢”夏初弄不明白他的心思,若是说他对夏初有意,可是他又时时刻刻想着夏欢言,若说无意,那他将盆栽交到下人手中,嘴中呢喃的“香草如织,美人如丝”又是何意   凉月不明白,也无法明白,只能与白笙一起看着事情的发展。   陈国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终于是在人们的期盼喜悦声中来了。   每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照的黑暗也亮得如白日,人们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一处喜气洋洋,一片欢声笑语。   “姐姐,我真是没有印象了,封云国竟然有如此好玩的节日。”夏初的性子是好玩的,这样的节日怎么会少了她。   而夏欢言也似乎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脸色微微恢复了些血气,由夏初搀扶着,难得走到了大街上。   “是啊,好久没有出来了,也不知今年的烟花节是何模样,我还记得,当年的烟花是染红了整个天空的。”夏欢言嘴角挂笑,话是对夏初说的,眼光却是看向一旁的顾流城。   看来,她意有所指。   夏初不知为何微微伤神,于是转移注意力,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花灯。   “想要吗我买给你。”东宫璟挡住夏初的视线,笑意盈盈。   这次出来游玩,身为一国之君的东宫璟以体察民情为由,跟着夏初一行人走到了大街上。   本来顾流城的相貌就已经够引人注目了,再加了个东宫璟,一个白衣飘飘,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一个紫袍加身,气宇轩昂,气质浑然天成。   这样两个世间顶级的男子站在两个女子身边,不多想点什么就对不起这幅景象了。   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出来游玩可以,但是绝对不要带太多出色的男人,光是女子虎视眈眈的眼神就足以将你杀的体无完肤,这点凉月在与白笙下凡的时候就深有体会。   已经接受不了路人频频侧目的夏初点点头,抿抿唇把夏欢言交给顾流城,神色微微黯淡。   “走吧。”夏初点点东宫璟的肩胛,率先踏出了步伐。   东宫璟久久没有跟上,似乎在与顾流城说着什么,夏初回过头去看他们。? ☆、三见倾心 ?  一朵巨大的烟花突然自天际炸开,星星点点的光电四处迸发开来,恰似画师用彩墨将天际染红,形成一副美得不可方物的画像。   而画像中,那个女子,站在烟花之下,清秀的小脸染着绯红,眉头微微蹙着,黑白分明的瞳孔看着不远处,一身长裙在夜风微微飘荡,裙摆卷起丝丝尘埃,朱唇微抿,末了,轻启,不知说了什么。   一瞬间,夏欢言是感受到身旁两个男子的失神的,贝齿咬了咬有些苍白的下唇,用绣了茉莉的手帕掩在嘴巴,轻轻咳了几声,将男子的心神拉了回来。   东宫璟也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眼角微挑,笑意渐显,向夏初摆摆手,虽是责怪的语气,却不难听出宠溺,“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一刻也等不得,将来谁要是娶了你可有罪受了。”   “你嘲笑我。”夏初佯努,加快了脚步,心情似稍有好转。   如果顾流城是让夏初感觉如春风般温和的男子,那么东宫璟就似她日常的物件,虽然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但看得出,东宫璟确实是让她很自在,没有一丝拘束。   “本公子怎么会嘲笑佳人,你莫要诬陷。”东宫璟放声笑开,很自然的抓起她的手,避开路人的碰撞,“还是本公子牵着你吧,免得你这小身板被撞飞出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顾流城的眼中,他薄唇微抿,不知想什么,直到夏欢言碰碰他他才真的回过神。   “他们去放花灯了,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去。”顾流城握紧夏欢言的手,恢复一贯的温柔。   “我想,回去我们初见的那棵大树下。”夏欢言双颊染上一抹红晕,娇羞得把头低下。   “好,我们回去。”顾流城将她带近自己的怀里,吐气轻柔。   目光触及夏初与东宫璟刚刚离去的方向,不过一瞬,就收回。   东宫璟和夏初一离开就直奔卖花灯的小贩处,夏初想要莲花灯,东宫璟偏说她不适合,硬是把她手上的莲花灯夺过来和小贩换了孔明灯。   本来夏初被东宫璟夺去了莲花灯心中不快,东宫璟却一把将孔明灯塞到她怀里,唇边笑意渐显,“有什么愿望写上去,我帮你放。”   夏初不免问道,“你一个皇家子弟,怎么会知道孔明灯的作用”   谁知东宫璟却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偏着头看她,那种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小儿,“皇家子弟也是人,怎么就和你们不一样了何况我可是。”   东宫璟突然住了口,不再说话,神色微微黯淡。   “可是什么”夏初问。   “问那么多做什么,我给你找火石和笔,你好好放你的孔明灯。”东宫璟又恢复一贯吊儿郎当的形象,就是不肯继续说下去。   夏初也不好再问,人家告诉你是人家的事,人家不告诉你也是人家的事,难道人家不告诉你你还要将刀子架在他脖子上让他说吗,这不是强人所难么,虽然看得出夏初很想就这样强人所难一次。   夏初在写孔明灯的时候,东宫璟正在一边,她左闪右躲,就是不肯让东宫璟看她写了什么。   “不会是些见不得人的字吧。”东宫璟微微挑眉,调侃的看着她。   夏初脸一红,口气竟有些女儿家的娇羞,“要你管。”   东宫璟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末了,帮她点上火。   白色的孔明灯上娟秀的字体看不清楚,随着风越飞越高,摇摇晃晃的,好在是没有掉下来。   东宫璟目光幽深,看着夏初兴奋的咧开嘴,嘴角的笑意渐显,煞是俊朗。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东宫璟看了看月色,不禁提醒玩得忘我的夏初。   看着孔明灯悠哉悠哉的在天上飞,逐渐成为一颗不大的星点,夏初舒了口气,“应该不会掉下来了,我们走吧,去找姐姐。”   东宫璟又牵住她的手以防走散,无论夏初怎么挣脱,都无法挣脱开来。   两人身形渐行渐远,直至走远,也不知是谁突然指着天上喊道,“那个孔明灯怎么燃了”   东宫璟无法看见孔明灯上的字,可凉月与白笙可以,凉月轻轻念出声,“愿觅如意人,相守至此生。”   漆黑的夜,一点星点逐渐变大,慢慢吞噬,直至消失不见,又恢复黑暗。   放完孔明灯回来的夏初心情不错,揪着东宫璟的衣服左看右看,就是寻不到想要找的两个人。   “再揪本公子的衣服就皱了。”东宫璟好笑的看着她的行为倒也不恼,“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在大树下。”   夏初微微一楞,大概才反应过来东宫璟所说的大树是什么地方——在那里,夏欢言曾经帮助过顾流城,可以说,那里是他们定情之地。   “我,”夏初望向东宫璟,眼眸微微闪动,“想去看看。”   其实世人说好奇心会害死人倒是真的有道理的,如果夏初没有想要探究的心里,大概也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心痛。   东宫璟只是微微一愣,莫名的看了夏初一眼,再不说话,带着她左拐右拐,穿梭于人群之间。   若是夏初此时不是一心想要快些到大树之下,那么她身旁的东宫璟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列气质她是否可以感受到。   烟花阵阵,将黑夜笼罩在片片光芒之下,把暗黑暂时排除在外。   那里是他们的定情之地,那里有他们美好的回忆,那里本来就属于他们。   只是夏初真正看见他们在树下相拥之时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整个人却是怔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东宫璟抿唇,抓住夏初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颈脖,“别看了。你是什么时候对他”   东宫璟低低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还有一丝什么,凉月听不出来,夏初估计更听不出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凉月想,是第一眼,那个男子吐气温柔的模样,还是那一次他眉眼弯弯抵不住的笑意,或者在夏初下定决心想要以身相许救命恩人的时候顾流城恰巧就成为她的救命恩人   有些事看似没有联系,其实千缕关联,一丝一丝入扣,扣入人心,直至再也拔出不去。   凉月知道,顾流城已经成为夏初心中的一根刺,一碰就痛,一拔便伤,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劫。   怀里的人儿没有回答,东宫璟也不再问,只是感觉一滴滴温热顺着他的颈脖而下,灼伤他寸寸肌肤。   天际烟花还在绽放,只是再也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那大树之下,年轻男女相拥着,缠绵悱恻,而不远处,一个女子趴在男子怀里低低哭泣,那个男子,一脸冷列,唇角紧抿,眸子紧紧盯着树下的二人,闪过一瞬不明的情绪。   “孽缘。”凉月的摇了摇头,末了,又念了几句阿尼陀佛才罢休。   白笙被她的行为吸引,难得多看了她几眼。   这一生,涉及了太多人,夏初,顾流城,夏欢言,还有东宫璟,一个一个看似没有联系,殊不知,这样的景象早在十年前那个夜晚就注定了。   凉月不得不佩服白笙的安排,这样一环扣一环,就把四个人的一生都纠缠在了一起。? ☆、边境战乱 ?  烟花节热闹一晚就过去了,终归是要恢复平静。   夏初开始躲着顾流城,凉月想,她是害怕陷进去,毕竟她喜欢上的可是自己未来的姐夫。   红芋也看出夏初的变化,只是夏初让她把顾流城送与的香草带出房间时,她吃了很大的惊。   夏初喜欢那棵香草到了什么地步呢浇的是早晨收集的甘露,施的是从市场专门采购过来的肥,可以说,夏初把这课香草当孩子一样爱惜,而现在她竟然要把自己的“孩子”丢在门外。   红芋再三确认才小心翼翼把香草带出夏初的视线,而夏初则是闷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明明是初夏,天气开始转热,可是夏初却把自己闷着被子不出来。   “红芋,我是不是快死了”夏初转头看红芋,眼神迷茫。   “小姐说什么胡话,净是不吉利的。”红芋连连啐了几句,走过去帮夏初盖好被子,“小姐要是累了就睡会,天气也热了,被子不要闷着。”   “嗯。”夏初点头,把被子弄低了些,转了个身闭上眼睛。   红芋看了看夏初,没有说什么,带上了门,不远处那棵香草在阳光下绿得发亮,散发淡淡的香味,红芋走过去,叹了口气,“任由你自生自灭吧。”   本来今天晴空万里,可谁会料到,半夜却突然打雷闪电,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睡梦中的夏初突然惊醒,窗户没有关,豆大的雨点就顺着窗打进来,又是一道闪电,将房里都照得亮堂。   夏初抿唇,猛地掀开被子,连衣服都没披就跑到房门外。   那种着香草的盆栽就倒雨夜中,雨水无情的冲洗着,泥土顺着盆栽出来,那棵香草就无力的倒在泥土中,性命堪忧。   夏初找不到伞,一咬牙就冲了出去。   虽说是夏天,但现在深更半夜的天气还是凉飕飕的,雨水不住打在夏初身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她还是难以割舍,那棵香草,是顾流城给她的,专属于她的,也只有这个是她的了,她不舍得让它就在风雨中死去。   拿到香草的那一刹那,夏初重重的舒了口气,一道闪电打过,照亮了她面上的笑,雨水顺着脸颊而下,美得不可方物。   而抢救香草的结果就是夏初第二天害了伤寒,只能在床上躺着,不住是哆嗦打喷嚏,让红芋担心得不得了,忙上忙下的熬姜汤煮药材。   夏初却是觉得这场病病得有价值,毕竟是她是为了抢救顾流城送的香草而害病,换而言之,她可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她是为了顾流城而害的病   情爱真是让人费解,凉月叹气,“把自己弄病了有什么好,还不是要吃药,依我看,就是香草在外面一晚,也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香草不会死”白笙问道。   “就应该是不会死才对,我忘记是谁告诉我的了,反正草的生命力是最顽强的,不会那么容易的没了。”   白笙第一次赞同的点头,眸子温和。   时间轴还在继续转动,带出一幕幕的场景。   红芋也许明白了几分,却没有说什么,照样悉心的照顾那棵朝气蓬勃的香草,只是面上总是带了挥之不去的愁绪。   在她生病的时日,原本三天两头往尚书府跑的顾流城却是不常出现,更别说东宫璟了。   只是东宫璟听见她病了的消息时,让太医跑了一趟尚书府,还送了一大堆补身的药材,让人瞠目结舌。   夏欢言身子虽然不利索,也有来看过夏初一次,但是凉月想,夏初一定感觉不自在,毕竟她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就在她面前对她问寒问暖的,而且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姐,这种诡异感,想想都奇怪。   而夏欢言的一句“这房里的气味真是令人神清气爽,”更是让夏初脸色大变,也所幸夏欢言没有多涉及这个话题。   夏欢言倒是没有问及她为何害了伤寒,估计是以为她夜半睡姿不好踢了被子所致。   送走了夏欢言,夏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全身都软绵绵的趴在床上。   所以说有觊觎不是自己东西的心思是个体力活,这种事还是少些做的为好。   而有一种话叫你越是想掩饰就越是会曝光。   红芋送了夏欢言出去,行至一半时,夏欢言却突然停住脚步直勾勾的看着红芋。   “二小姐她,那日让奴婢把相国送的香草放在门外,谁知半夜就下了大雨,想着二小姐是淋了雨去拿那棵香草,这才。”红芋低眉顺眼,没有再说话。   夏欢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毫无血气,连连咳了几声,说话都没有了气力,“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红芋明白夏欢言的意思,赶紧跪下磕头,“奴婢断然不敢说出去,可能,二小姐她,就算失忆了,也对相国大人抱了心思。”   “看紧点她。”夏欢言扶着身旁的婢女,摇摇欲坠,好似就快要摔倒。   “大小姐,其实二小姐对您是极好的,大小姐您。”红芋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夏欢言冷冷的瞪了过来就让她住了嘴。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夏欢言嘴唇发白,在外头呆太久已经受不了热气了,扶着婢女的手离开。   红芋许久没有站起来,呆呆的看着夏欢言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夏初住的院子,眼中蓄满了泪水,面容痛苦,不知在挣扎什么。   转眼几日过去,夏初这一病竟是七八天,按照大夫的说法是她曾在冷天落过水,是受不得寒的,这才病了这么多天。   “大夫大夫,你等一下。”大夫收拾医箱时,夏初却是急急忙忙拉住了他。   “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老大夫估计也是没有见过这么毛毛躁躁的姑娘,一时瞪大布满皱纹的眼睛看着她。   “大夫,我想问问,我的失忆症什么时候能好”   夏初话刚说完,一旁却是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又听得红芋说道是不小心溜了手,夏初才又望向老大夫。   老大夫顺了顺胡子,摇头晃脑的,许久,才吐出几个字,“老夫也不知道。”   若凉月是夏初,一定揪上他的白胡子了,为人大夫,怎么可以不知道呢   可夏初却满脸堆笑,问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二小姐之所以失忆,缘由是脑中瘀血未散压制到了神经,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老夫可以试着开一些去瘀的药,二小姐说这样可好”老大夫试探的问道。   夏初觉得可行,这才放了老大夫离去。   “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这件事了。”老大夫一走,收拾好碎片的红芋便开了口。   “病着的这几天,我每天都梦魇,很是骇人。”夏初坐下,自顾自倒了水,猛的一口喝下。   “到处都是水,眼睛,鼻子,嘴巴,我喘不过气,好像,岸边还有一个人,模模糊糊的,我看不真切。”   红芋许久不说话,走到夏初身旁,替夏初捏了捏肩胛,“或许是小姐想病得糊里糊涂的,才会梦见这样的景象。。”   “红芋,”夏初转过头看她,眸光微凉,“我总觉得那不是梦,真实得让我全身都颤抖,红芋,我,想去看看我掉落的那个池塘。”   夏初话刚刚落,远在天界的凉月就笃定的开了口,“我猜,她一定去不了。”   “为什么”白笙看向她,眉眼淡然。   “因为这样事情就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夏初要是想起来所有的事情,所谓的情劫就没有了。”凉月答道,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   “东宫璟,才是容梧的转世。”白笙轻轻吐出几个字,眉眼微挑。   “什么”   凉月以为,一身白衣,出尘不染的顾流城才是容梧的转世,毕竟夏初喜欢的是他,可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东宫璟才是容梧,事情的发展不如她所想,凉月恍然想起,东宫璟每次出场都是一身紫衣,而他前世爱的女子叫落紫,该是怎样的爱,才能到失了记忆后还继续爱着   果然,还没有等夏初去她掉落的那个池塘,一件更大的事就发生了。   陈国边境发生动乱,边境人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朝堂因为这件事吵得天翻地覆,这也就是为何顾流城和东宫璟这几天很少再踏足尚书府的原因。   本来边境动乱这种事夏初是一点也不会去注意的,可当听见去镇压乱徒的人选是顾流城时,这件事就成了她的头等大事,连带着去池塘的念头也抛之脑后。   事情所发突然,顾流城再过一两天就要离开,不免再过来一次尚书府,自然是与夏欢言道别,没夏初什么事,可是夏初还是抑制不住想见他的心情,借着探望夏欢言偷偷的打量他。   顾流城依旧是一袭白衣,脸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眸中柔光盈盈看着夏欢言,嘱咐她没他的日子好好休息,不要操劳,末了,又转过头看夏初,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 ☆、当年往事 ?  夏初自然是应下,对于她而言,夏欢言对她是好得不得了的,她怀着别样的心思,就要加倍待夏欢言好,以减轻她一点罪恶感。   顾流城离开时,是夏初送的他。   一路无言。   顾流城却突然看她,眉眼弯弯,薄唇微启,“就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怎么会没有她想说的好多好多,在昨夜就想好了——她不想他上边境,刀剑无眼,她害怕他这一去就无法再见。   她想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在边境不比在京都,听说那边天气不好。   还有,夏初抿抿唇,她想跟着他去,哪怕有危险,她也想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出生入死。   这些话夏初自然是不敢说出口,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黑白分明,红唇明明想启却有如千金重而开不了。   顾流城看着她也不说话,等她的动作。   夏初咬唇,从怀中拿出一张平安符,抓过他的手摊开将平安符放在他手中。   “这是我去世的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听说可以保平安,我一直带在身边,你此去危险,这平安符就赠与你,平平安安归来。”夏初嗫嚅着,声音细如蚊语。   顾流城愣了愣,将平安符握在手中,看着她不说话,直看到夏初心慌意乱。   “哎呀,快走吧,我好累了,想回去睡觉。”夏初推搡着他,还很应景的打了几个哈欠。   顾流城嘴角漾开一抹笑,“我会好好的,回来。”   目光不是看向夏初,没有焦点,不知是对谁说,对他自己,对还是夏欢言,亦或者是对夏初   顾流城还是走了,消失在炙热的日光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凉月想,夏初怎么真的舍得让他离开呢,只是顾流城的目光看得她心惊罢了。   这份爱是要藏着掖着的,夏初谁也不想告诉,虽然,东宫璟已经洞察。   归天一去无踪迹,聚散难期。   “顾流城这一走,是不是会发生什么事”凉月问,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顾流城一个文官,他不会武功,不会兵法,边境之事与他无关,为何东宫璟会让他去。   “一切事情皆有因有果,”白笙向凉月走去,“东宫璟不会无端让顾流城离开。”   凉月明白,白笙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她就是想问问他,会莫名的心安。   “你后悔吗”白笙突然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眸中似带着冰,透过凉月的心灵。   “后悔”凉月瞪大眼睛,又缓缓趴在桌子上,“现在就算后悔,也无力改变了不是吗难道白笙上仙后悔了。”   “事已至此。”白笙答非所问。   凉月不再揪着话题。是,她后悔了,她后悔接下这个任务,她后悔成了拆散有情人的凶手。   可是就像青言上仙说的,没有她做,会有其他人完成,既然都是一样的结局,为何这等好事她不揽下来她自认为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没有必要在做了坏事后还假惺惺的心痛。   人间夏季,雨水最是旺盛,顾流城走了不过几天,就连续几场大雨,一场接着一场倒下来,仿佛要把大地都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水漫中。   空气燥热却又带了丝丝的濡湿,很是闷人,压的人心口喘不过气。   夏初又是几夜梦魇,大夫开的去瘀的药似乎也没有起什么效用,夏初干脆就停了,免得白端受苦水的折磨。   雨后初霁,天气微凉。   想想顾流城已经离开七天了,这会刚刚到边境,前方没有消息传来,就算有,夏初也得不到,于是三天两头跑去夏欢言的房间旁敲侧击。   可这毕竟是军机密事,夏欢言也得不到确切的消息,只好作罢。   有多少天没有见顾流城就有多少天没有见东宫璟,似乎自顾流城离开的那一天,东宫璟就没有出现过。   夏初本来想揪住东宫璟问他为什么派顾流城这个文官去边境上阵杀敌,后来再想想,又独自伤神,她似乎没有资格去问,该问的,是夏欢言。   充其量,她只能算顾流城未过门的妻子的妹妹,顾流城将来的小姨子,冒冒然开口,只能惹来无端的猜疑。   夜微凉,而尚书府却躁动不安,人心惶惶,脚步声不绝如缕。   夏欢言自黄昏时就一直咳血,本来她身子就虚弱,此时更是不得了,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就昏迷不醒。   凉月看向白笙,见白笙也看着她,她便知道,真正的大事来了。   夏初急急赶到夏欢言的院子时,只见夏欢言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明明五月的天却盖着厚厚的被子,本就不红润的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真真是一个死人。   “小姐还清醒的时候,说想见二小姐。”婢女对一旁惊慌不以的尚书大人说道,泪水不住往下,目光看向夏初。   “姐姐她还说了什么”夏初揪住嘤嘤哭泣的婢女的手臂,焦急之色尽浮现在脸上。   却是尚书大人开口了。   “你在这里好好照看你姐姐,方才太医说过,她不能受任何刺激了,她说什么,都依着她。”   尚书难得和颜悦色对着夏初说话,可能是爱女心切,此时面色却是有些难看。   夏初立即应下,连连说自己会的。   夏初失忆了几个月都没有想起往事的迹象,她只知道夏欢言待她好,可毕竟没有什么感情基础,难免会有些生份。   而此时夏欢言昏迷前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她,不难看出在她失忆前两人的关系该是如何的亲密。   可若是夏初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想来她也不会应得如此爽快。   有些事,终究不是自己可以把握的。   夏欢言醒来时,夏初正坐在她床头。   “姐姐,你感觉如何了,我去叫太医过来。”夏初自然是大喜过望,可刚刚迈出脚步,一只无力的手就握住了她的袖口。   “我知道你对他的心思。”   一句话,让本来热气直冒的夏初一瞬间跌入三尺冰寒之中,无边无际的寒冷将她包围起来,动弹不得。   “谁”半天,夏初只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微微颤抖。   “你知道不是么”夏欢言松开手,软软的垂在床边,吐气如丝,“你可知,我是怎样和他认识的”   夏初只能呆呆的看着床上虚弱的人儿,咬住唇不说话。   凉月看着夏初挣扎,摇头,这个时候夏初也无法说什么,她的心思被最不想知道的人看穿了,估计只觉得羞愧得想要自刎。   “我还记得,那是十年前的烟花节,本来我身子不好,父亲不愿让我出去的,后来啊,是你胆大包天偷偷带我爬墙出了府邸。”   众人皆知,夏初自小就有爬墙的习惯。   “我们两个小丫头就笑着闹着在街上蹦蹦跳跳的,怎知道却是人群汹涌,将我们两个冲散了。”   凉月想象不出夏欢言蹦蹦跳跳的样子,这样弱不禁风,走两步都会摔倒,可人间的十年前,她却是真的看见她们二人,并且亲手将她们二人推到这样的境地。   “可能真是上天要我和他相遇,我不知所措在街上游荡,拼命喊着你的名字,不知怎的就到了那里。”   夏欢言说的是那棵赐予她和顾流城姻缘的大树,在那里,他们算是定了情分。   “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以为他死了,吓得不行,壮着胆子走了过去,谁知道我刚刚走进,他就睁大了眼睛看我。”   凉月是看过小时候的顾流城的,一开始就是生的祸国殃民的容颜,那双眸子,该是让人瞬间就沦陷的。   “然后,他的肚子就发出了奇怪的笑叫声,后厨的妈妈曾告诉过我,人饿了肚子才会叫,可我没有吃的,听说簪子可以卖钱,我只能拔下簪子给他。”   所以,那支簪子就成了她们的定情信物。   “我就那么看着他,看着他,不说话,后来见他没有动静,就直接把簪子往他手里塞,我走的时候,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履行诺言 ?  “你等我。”夏初缓缓吐出三个字,面色煞白。   “是,他让我等他。”夏欢言笑意盈盈,眸子似水紧盯着夏初。。   “我答应了,那时我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我还是回头说好,也许啊,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注定以后我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所以,一切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夏欢言注定要和顾流城在一起,而夏初,只能做那个见不得光的小人   夏欢言的态度让凉月不明所以,按道理,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觊觎自己的未婚夫,不大发雷霆至少也要指责夏初一番。   可是,她此刻却虚弱的躺在床上,与自己的情敌叙说一段唯美的过往,反倒让凉月觉得有阴谋,一步一步走着,就只为让夏初进局。   很快,凉月就知道心中的猜想是正确的。   夏欢言突然抓住夏初的衣袖,软软的像垂死之人,毫无一丝力气可言,但夏初却下不了手去甩开,只能看着夏欢言的眸子渐渐漫上水雾,两行清泪自颊边滑下,我见犹怜。   “妹妹,我从没有求过你,这一次,算姐姐求你的,不要和姐姐抢,好不好”   那样的口气,卑微而无力,却一字一句敲进了他人的心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空洞。   “姐姐就只剩流城了。”   “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   “我是将死之人,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妹妹你成全姐姐吧。”   字字泣血,句句带泪。   夏初很想问,她何时和夏欢言抢过,夏欢言对顾流城巧笑嫣然的时候,她哪一次不是站在一旁从不打搅   她何时拥有过顾流城,顾流城从来都是夏欢言的,又怎么把她还给夏欢言她成全了夏欢言,可是谁来成全她   可又能怎么样呢   夏初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自己做着自己的戏,沉浸于自己对顾流城的迷恋,自头自尾,她都是一个笑话。   如果说怪,那只能怪当初第一个遇见顾流城的不是她,她没有资格去爱。   “妹妹,你看,这是当初我给流城的簪子,他将簪子保存得完好无损,他对我用情至深,我亦是一样。”   那是夏初第一次见到那传说中的定情信物,那样晶莹剔透,那样洁白无瑕,那样的耀眼,以至于刺痛她的眼睛泪水止不住的汩汩而下。   “妹妹,你。”   夏欢言说不下去了,泪水浸透她的脸,而嘴边不断溢出的鲜红更是刺得夏初不知所措。   “我去找太医过来。”   夏初想离开夏欢言身边,也许她是   再也受不了这种煎熬,她不想回答她,更不想答应她什么,从来她就没有回应什么的资本。   似乎看出夏初的意图,夏欢言伸出手去抓夏初,却是一个不稳自床上跌落下来。   夏初还是回头了,还是妥协了。   夏欢言双膝跪在她面前,泪珠不住而下,与嘴角的鲜血混合,乍一看便是一颗一颗的血泪掉下去。   她为何跪,凉月想不明白,夏初自然也想不明白,说到底,夏初在这场情中只是一个局外人,夏欢言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卑微的求夏初。   可若是夏欢言想要以绝后患,断了夏初的心思,那么,夏欢言成功了。   “你放心,这一生,我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   这样不留后路的话,就像当初顾流城的话异曲同工。   这一生,我只会娶夏欢言一人,再无二心。   一生太过漫长,太多变数,可他们都把话说得太过绝情,不留余地,以至于后来都后悔莫及。   夏初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红芋说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整个人像失了魂。   这一生,我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   其实她从未和她有过瓜葛不是么,说到底不过是她可笑的单相思。   目光触及那棵在桌上的香草时,更是时时刻刻诉说着夏初的悲哀。   “红芋,把那棵香草丢了吧。”   这是第三次动了丢掉香草的心思,也是最后一次。   红芋却是久久没有动作,眸子带了泪,欲言又止。   夏初一咬牙,紧握的拳微微颤抖,亲自走到香草旁边,摊开双手握住盆栽。   屋子里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就像那个白衣男子一样,出尘的清新。   香草一毁,夏初的绵绵情意也该断了。   没有人知道她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没有人知道她一步一步走向房门是用了多大毅力,没有人知道她握着盆栽的手扣得有多么痛。   香草狠狠砸向房外的时候,红芋跑了出去,夏初狠狠用力把门摔上,可是还是听见了盆栽落地发出的清脆声响,那么清晰,砸得她血自心出,砸去了一段相思。   凉月不明白,夏初认识顾流城只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也仅仅两个月,顾流城的一颦一笑为何就住进了她的心里。   原以为,顾流城只是夏初心中的一根刺,可怜到现在才发现,顾流城已在夏初心中苍天茂盛,如今连根拔起只能伤己万分。   夏初小心翼翼的去爱,害怕被别人知道,可到头来,最不想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东宫璟知道了,夏欢言知道了,那么是不是代表顾流城也知道了   夏初此生唯一一次动心就这么荒谬的收场了,以她为开头,也以她为结尾,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场戏自导自演,而其他人都是观众,看着她出丑,看着她作茧自缚。   雨后初霁。   凉月以为,出了这种事,夏初应该性情大变。   可夏初自那一夜好像也是没有什么变化,照样没心没肺,照样天天往夏欢言院子跑,照样爬墙溜出去玩,仿佛她生命中从未出现一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   夏欢言也不再咳血,身子好转,只是较之以前更加虚弱了些,这些日子都卧床养病,而对夏初的态度一如既往,似乎从未有过芥蒂。   其实她们都是戏子罢了,挂着一脸的风轻云淡,而内心却早已波涛汹涌,谁都不揭穿,谁都不挑明。      顾流城离开半月,东宫璟那边终于是见人了。   东宫璟曾经许诺,带夏初进宫游玩,现在是来实现自己的诺言的。   夏初看见宫里来人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当时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东宫璟还当真了,记到现在。   尚书大人高兴的不得了,以为自己的女儿可以飞上枝头,不顾夏初的反对硬是找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给她打扮。   时间紧迫,夏初只是迷迷糊糊的打盹让她们折腾,足足半个多时辰,像个傀儡娃娃由着她们上妆,穿衣,等到宫里来的公公催了,这才罢休。   夏初不知道自己被她们打扮成什么鬼样子,只是见了号称东宫璟身边最得力的李公公时,李公公连连点头,莫名其妙对着尚书大人挤眉弄眼。   夏初蹙着眉头看着他们的小动作,有些不耐烦了,李公公这才迎着她上了宫里的马车。   “东宫璟是不是喜欢上夏初了”凉月有些费解,夏初喜欢顾流城,顾流城喜欢夏欢言,而东宫璟却又喜欢夏初,复杂得让人看不清以后事情的进展。   “是。”白笙点头,这次倒没有说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爱,没有理由。”   东宫璟是容梧的转世,夏初是落紫的转世,所以东宫璟必须爱上夏初,没有理由,却又是多么像理由的理由。   马车也不知行了多久,反正夏初快要睡着的时候,马车终于是进了皇宫。   夏初掀了帘,日光刺得她双眸有些生痛。   碧瓦鎏金,气势恢宏,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人有序,行宫安宁,红墙高耸,宫门紧闭。   皇宫就是这样子吗凉月暗自将其与清和殿比较,却是发现清和殿要胜上几分,果然,天界是要比人间好一些。   夏初放下帘子,马车又是一片晦暗。   马车行得十分平稳,想来皇家养的马夫技术不错,夏初似十分满意。   一路畅通,马车终于是停下了。   “夏姑娘等等,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   李公公的声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凉凉似水,沁人心脾,“你来了。”   夏初以为,东宫璟是正好出了书房的殿门遇见自己,可在天界的凉月却看得真真切切。   自东宫璟派了人出宫去就寸步不离书房翘首以盼,活活像个小媳妇在等自家丈夫归来,那望穿秋水的表情,让凉月看着不住的发笑。   这也是凉月第一次仔细观察东宫璟——容梧的转世。   一袭紫衣绣金龙,气质浑然天成,邪魅却让人很舒服,笑起来时看着十分爽朗,高挑而不呆板,许是看见夏初过于激动,走路的时候步履有些急躁,面如冠玉,是不亚于顾流城容貌的男子。   凉月突然就有了探究这个男子的兴趣,只是当初把目光过多的放在了夏初和顾流城身上,忽略了东宫璟,现在要去了解他倒是有些麻烦。? ☆、皇宫游玩 ?  东宫璟越过李公公,直接来到夏初面前,笑嘻嘻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睁大了深邃的眼睛看着夏初,一动不动。   “干什么”夏初挑眉看他,退后了两步。   “还不错。”东宫璟笑意渐显,上下大量她,“看样子,你还是有人要的。”   夏初很有自信的点点头,“想娶本小姐的男人要从这里排到城门去。”   “也不害臊。”东宫璟轻轻敲了敲夏初的头,没有用力,像挠痒痒似的,又冲宫人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这一次,东宫璟是真的做足了功夫带夏初游玩皇宫的,还亲自绘了皇宫的地图,摊在夏初面前。   凉月讶异东宫璟的认真,毕竟作为一个帝王他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看来是真的对夏初上了心。   “陛下,你。”夏初欲言又止,盯着东宫璟猛看,东宫璟也看着她,眼中有什么在闪动着。   “你老实告诉我,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价值”夏初不怕死的说出内心想法,接下来很大义凛然的摇摇头。   “杀人放火的事我不会做,还是说,我爹家里藏了什么要我去偷我手脚不利索,绝对会失败的。”   看着她极为认真的表情,东宫璟放肆的大笑,目光灼灼,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口吻接近她,“如果真的有企图,你会答应孤”   夏初他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思考了一会,认真的点点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以考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用着夏初身上却是不适用的,帝王的命令她还可以考虑,着实是史无前例,也只有东宫璟这样的帝王才会由着她放肆。   东宫璟想再说什么,夏初却指着地图的一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东宫璟轻咳两声,面色有些尴尬,连连转移话题,“孤带你去御花园吧,现下花都开了。”   东宫璟越是想避开话题,夏初就越是觉得有猫腻,贼兮兮的凑近他,“那里应该是陛下哪位如夫人的住处吧。”   只见东宫璟难得面色一紧,像被说中心事一样耳根微微泛红,“问这么多做什么。”   然后就不等夏初再调侃他一把抓起她的手,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可是夏初还是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国母还没有定下来,听人说,陛下有五位如夫人,个个都是美若天仙,陛下会让哪个做国母”   东宫璟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盯着夏初。   夏初却没来得及停住脚步一把撞在东宫璟的胸口,撞得她头晕眼花的,撞得她听不清东宫璟说了一句什么,再去追问时,东宫璟却是死活不肯告诉她说了何话。   夏风习习,热气袭人。   御花园自然是香气浓郁,可偏偏夏初就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觉得香气太呛人,兴趣缺缺。   于是东宫璟又带她东晃西晃的,走到哪就是哪,绕过各个宫殿,又跑到梨园,最后却是绕到了城门上。   清风徐来,带走了些热气,夏初深呼一口气,居高临下看着皇宫外的世界,壮阔繁华。   “夏初,你觉得皇宫如何”东宫璟绕到她身边,目光直视。   “很漂亮。”夏初老实回答,“就是压得慌。”   东宫璟抿唇。   “皇宫是很漂亮,单是一个御花园就美不胜收,只是,这皇宫虽好,却少了自由。”   夏初的表情很认真,“方才我进宫时,亲眼看见城门一点一点关上,密不通风。”   “在宫里生活的人,吃穿都是最好的,可规矩太多,不能随心所欲,每个人都唯唯诺诺,那堵红墙太高,高得人喘不过气。”   东宫璟用手抚摸城墙,久久叹了口气,无奈而凄凉,“你说,孤似不似这笼中鸟”   夏初诧异的转头看他,眸子大睁,阳光射在她的脸庞,越发清丽。   “夏初,孤也想回去。”   那是一个帝王的寂寞无助,却在一个女子面前轻易的展现出来的。   “高处不胜寒,孤在这大地之上真是倍感寒意侵袭。”   “世人皆以为当帝王好,可却是不知太多无可奈何。”   “这宫里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喜欢孤的身份,哪一个对孤不是虚情假意。”   “孤继位两月之余,腹背受敌,多少人虎视眈眈。”   “孤竟然感到无力,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赢得这片江山。”   “孤是不是很没有用。”   夏初此生怕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的东宫璟,那么无助,那么悲凉,在这一刻,他不是无所不能的帝王,只是一个需要人安慰的男子。   “孤现在将这些事告诉你,只是信任你,没有原因。”      夏初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东宫璟,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二人在城门上站了许久,死寂一样的沉默,直到东宫璟让人护送夏初回去的时候,他才恢复平时温润的模样。   日光灼灼,夏风袭人,帝王的紫袍被带起了一个边角,风将他的墨发吹得飞扬,城墙斑驳,江山却多娇。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你可知道,如果可以,孤宁愿不坐上这个帝位”   六月天,署气加重。   顾流城满腹雄才大略,自然是战无不胜,一月余就班师回朝。   而不出意外的,进宫面见了圣上后,便是火急火燎的到了尚书府。   这一次,夏初以身体抱恙为由没有出去迎接陈国的大功臣。   顾流城回来了,夏初怎会不想见自他离去的那一刻,她日思夜想,终于到了他回国之日,夏初却是不敢去见了。   夏初也曾经幻想过与久未相见的顾流城见面的那一刻是怎样的情景。   她是会笑得像个疯子,拉着顾流城做看右看,还是看着他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又或者是默默的看着他与夏欢言浓情密意独自伤神。   可世事毕竟不是想想就可以成真的,比如她想了许多种情形去见顾流城,可何曾想过,她现在却是躲在自己的房间不敢相见。   夏初自认为无颜再面对夏欢言和顾流城,无法像以前一样坦然的站在他们面前,心事已被揭穿,她还有什么资格   就算她现在去见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一切都如常。   顾流城一样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一样隐藏自己的心,而她遵守对夏欢言的承诺,此生不会与顾流城有瓜葛。   既然事以成定局,又何必将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再搅和成糊。   红芋也是知道夏初心情不好不敢过来打搅,端了解暑甜汤就守在了一边,只是离开时目光却又紧紧追随着那碗甜汤,最终还是默默的离开。   而夏初不去找顾流城,不代表顾流城不会找她。   午后,探望了夏欢言的顾流城就让下人到夏初的院子送去了东西——那道夏初在他去边境送于他的平安符。   夏初拿到平安符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原来,当真是一丝联系都没有了么”   这道平安符,并不是如夏初所说,亲母遗留下来。   那日,听闻他要去边境,夏初二话不说就独自溜出了尚书府,跑到封云国的寺庙求符,而听说诚意越足平安符便越是有用。   夏初便跪在佛祖面前足足一天,险些晕倒,这才拿了平安符回了尚书府。   终于是将平安符送给了他,让他带着上边境,也平安归来了,可是,他现在却要把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生生隔断,再无其他,夏初勉强对来人笑笑,不说话看着平安符。   却是送平安符的小厮笑得灿烂,嘴巴一动一动,说出的话如连珠泡不带喘气。   “我家大人说了,这平安符对二小姐很是重要,要小的务必妥当送还。”   “大人还说了,这次上边境要多谢二小姐的平安符了,能平完好归来也是托了二小姐的福。”   “还有,大人让小的对二小姐说一句,身体不舒服要好好休息,他可是很挂念那个活力旺盛的丫头呢。”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夏初越听越发的心酸,视线很快就被水雾染得一片模糊,后来小厮走了也没有在意,呆呆的握着平安符站在门口,任凭泪水打湿自己的脸庞。   缠绕不休,磨人噬骨。   夏初真的下定决心要将顾流城的身影永远封印在心底的时候,他的一句挂念却再次唤醒了她。   他是真真切切的扎根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就算屏蔽起来,还是有再现的那一天。   突然,夏初猛的跑了出去。   凉月不知道她干什么,只是看见她跑出门的时候也站了起来,似乎有什么牵引着她。   她看着夏初奔到了尚书府的大门,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夏初就这样站在那里出神。   她跑出去做什么   找顾流城表明心意,还是,只是单纯想见他一面   殿宫突然有些冷,凉月打了个寒颤,抖抖身子,看着夏初还是站在那里,直到过往的路人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但使相思寄君知,奈何相思君未识。? ☆、红墙天高 ?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夏去秋来。   顾流城还是一样往尚书府跑,连带着一个东宫璟,只是再也看不见那个翻墙的娇俏人儿,再也看不见那明媚的笑靥,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的改变,让人措手不及。   夏欢言的身子每况日下,越来越令人担心,顾流城请了多少大夫都是束手无策。   那段日子,夏初亲眼看着顾流城永远温柔的眉目紧锁不平,看着他柔情的眸子渐渐黯淡,看着他身形日日消瘦,却是无能为力。   该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夏欢言,顾流城要的,从来也只是夏欢言。   阁房中,男子一袭白衣,紧握床上脸色苍白女子的手,明明一脸担忧却硬生生扯出笑容,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却不如从前的好看。   “没事的,没事的。”顾流城轻抚夏欢言的脸颊,语气轻柔。   那样的话,顾流城也对夏初她说过,隐在门口的身子微微颤抖,两行清泪顺着而下。   “不要看。”略带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伸出手遮住她的视线。   夏初微微一震,没有阻止东宫璟的动作。   午间最是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顾流城温柔的声音,静得只能听见夏初强惹哭意却还是轻轻抽泣的声响。   凉月突然就有些心疼。   阁房中的白衣身影微微转头,门口隐晦的影子照进他的眸。   似乎是身后的东宫璟搂住了夏初,两抹身影更贴近了些。   “没事的。”顾流城轻轻呢喃,回头看床上已经熟睡的夏欢言,“对吧,没事的。”   却是谁也没有看见,那一向风轻云淡的脸在瞬间顷塌,一片死寂,而在衣袖间,节骨分明的手紧握着一根簪子,晶莹剔透。   “他不是你的良人,他与孤说过,他一生所愿就是迎娶夏欢言进门。”东宫璟跟在脚步有些虚浮的夏初后面,“你明白吗”   “我知道。”夏初停住,身形有些颤抖。   自烟花节那夜,夏初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她想过,为什么要是他,可是从来就没有人能回答。   顾流城爱的人是夏欢言,他一生所愿是迎娶夏欢言进门,他说过,这一生,他只会娶夏欢言一人,再无二心。   而她也承诺过,此生与顾流城不会有瓜葛,可这样的痴心妄想,夏初终究是无法避免。   夏初可以逃避顾流城,却逃避不了自己的心。   “你可知,五年前,他栏下孤马车的事”东宫璟顿了顿,“他纸条上写的并不是世人猜测的那般,其实只有十个字,助君夺天下,许我寻红颜。”   东宫璟一直以为自己的野心隐藏得很好,众人都以为他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只有顾流城看透了他的心思。   而让东宫璟动容的并不是他过人的洞悉力,而是寻红颜这三个字引起了他的兴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人冒死命危险拦下他的马车。   顾流城找到了他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夏欢言,而东宫璟,也遇见了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   东宫璟慢慢上前,从背后将夏初轻轻抱住,感受到她的僵硬,东宫璟没有放手,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君王从未有过的语气,小心翼翼似怕毁坏了什么东西,“他不能给你的,孤替他给你。”      凉月不知道要一个帝王说出这样的话要多难,一个帝王,放下自己至尊的身份,对一个女人说,他愿意代替她所爱的人去爱她,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东西,想要好好守护她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夏初可能不敢想,却是在东宫璟话音刚落之时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孤可以给你考虑的时间,孤承诺,只要你在孤身边,孤会竭尽所能让你开心。”   秋意更甚,东宫璟的怀抱是带着些凉意的,夏初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陛下是什么时候对我上了心的。”   “一眼定情。”   “陛下可知道这样的承诺太过沉重,沉重到你我都负担不起。”   夏初挣脱东宫璟的怀抱,转过头,泪水盈盈的看着他。   “一切,有孤承担。”   东宫璟定定的看着她,那目光太过灼热,不似他身上的温度。   夏初突然轻轻笑开,退后两步,声音微微颤抖,“那么,就请陛下用十里红妆将我娶过门。”   十里红妆,只有国母才有的资格,可东宫璟答应得毫不犹豫,仿佛下一刻就会失去机会。   “孤会给你想要的一个大婚。”   明明该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却是在这样草率的情况下就定下,可二人都没有后悔,尽管那时,一个为了逃避,一个只因真心,义无反顾。   秋风乍寒,落叶纷纷。   一道圣旨,定了夏初的终生。   宫里的公公尖细的嗓子响彻了尚书府的大厅。   “吏部尚书之女夏初娇俏可人,善解人意,颇得孤心,择日入宫。”   短短的一句话,尚书府炸开了锅,一时间,笑声,祝贺声充斥着夏初的耳膜。   似乎一切都有了定局,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夏初的春秋大梦醒了,她的痴心妄想醒了,不久,她就是东宫璟的如夫人,再也不会有变数。   “果然,他们还是走到了一起,无论什么阻挡。”凉月发自内心的笑开。   “又怎么能知,这一次的在一起不是下一次的离别。”白笙很适时的给凉月泼冷水。   “至少在一起过。”凉月反驳。   “是吗”白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初在尚书府的地位蒸蒸日上,所有人见了她都唯唯诺诺,就怕得罪了这尊菩萨。   而踏足夏欢言的院子,原本对她不屑一顾的下人齐齐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   夏初一踏进夏欢言的屋子,一股子药味便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   后来,就算她忘记了与夏欢言的谈话,却是永远记住了呛人的浓郁药味,那便像一个垂死的人靠着药物苦苦挣扎,不愿离去,让人不寒而栗,死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   这次过来,无非为的是让夏欢言放心,好好养病,毕竟心头的一块大害除去了,病也会好转。   “姐姐祝贺妹妹与陛下喜结连理。”   这是夏初唯一记得的一句话,在后来的日子,想着便念出来,竟也是讽刺得可笑。   夏初是在花园见到顾流城的,顾流城坐在石椅上,片片落叶落下,散落在他脚边,美如画中人。   夏初走进的时候顾流城也发现了,站起身,拍拍本没有灰尘的白色衣衫,着看夏初。   夏初亲口听见她最不想听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还是一样的温和,一样如春风,可这样的温柔却将夏初直接打进了无边地狱。   “恭祝娘娘与陛下喜结连理。”   与夏欢言一模一样的用词,只是称呼变了,可让人听了却是越发的心痛。   夏初红了眼眶,可终究还是强颜欢笑,“谢过顾大人的祝福。”   顾大人,这三个字,她加重了语气,似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与君一朝擦肩过,从此相遇陌路人。   那日,落叶缤纷,寒意袭人,冻结了一池的春水,了却了一地的芳心。   世界的情爱皆是折磨人的东西,凉月以前不明白,透过夏初,却也是多少能明白她的无奈痛心。   东宫璟与夏初,当初的容梧与落紫,本没有错,若一定要说错,就错在同为上仙,本该无情无欲却一朝动情至深万劫不复。   身为魂的凉月,就算此时她为所见的人儿惋惜,可也无法感同身受,默默叹气,一言不发,只能看着世间的纷纷扰。   容梧,他该是怎样一个男子落紫又是怎样的倾城,以至于容梧为她不惜与天界为敌   人间十月,天气已凉。   尚书府二小姐夏初成为当今圣上第六位如夫人。   一朝为贵,全府升天,尚书府的地位在陈国如日中天,成了当今权贵处处巴结的对象。   夏初第一次进皇宫,以尚书之女的身份,此行让她觉得压抑,甚至一辈子也不想再涉足,第二次进皇宫,却是以如夫人的身份,一辈子入住皇宫,住在东宫璟赐给她的沐兰殿。   红墙比天高,一入生不出。   ? ☆、十里红妆 ?  东宫璟给她的恩赐便是允许她穿上国母才可披的火红嫁衣,这样的恩赐在外人看来是至高的荣耀。   东宫璟也当真做到了十里红妆,管笛唢呐,吹响了每一条大街小巷,八抬大轿,如血嫁衣,凤冠霞帔,普天同庆,铺天盖地的喜气让陈国陷入一片欢天喜地之中。   殿外觥筹交错,殿内沉寂如水,镜上映出的女子,唇红齿白,胭脂微染,眉目如画,却是不带一丝表情。   端坐在喜床的夏初一动不动,直至那双绣着金龙的黑靴停在她的面前,才微微有了反应,也不等那靴子的主人有所动作,直直抬头,两行清泪便晕湿了容颜,打碎了一地的流光。   就算是大婚,东宫璟依旧是一袭紫袍,在泪烛的照耀下美如天神,嘴角微挑的笑意在看见女子眸子不断掉落的泪珠僵在了一边,终是摆手让一房的宫人退了下去。   他也注视着夏初,默默的看着她无声无息的哭,两人一个颔首,一个低头,谁都没有开口打断死寂的沉默。   最终还是东宫璟妥协了,伸出纤长的手指去触夏初的泪,带着暖意,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下去,晕了他的紫袍,开出一朵紫花。   “孤知道,你心里有他。”一遍一遍的擦拭着夏初脸上的泪痕,声音是一贯淡淡的凉意,“孤不在乎,只是,在这样的夜晚,能否只为孤笑一个,孤不想,在这样的良宵留下遗憾。”   夏初终究还是没有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泪一滴一滴滑落,开口却依旧是心心念念的人,声音软软的带着哽咽,“这样,他们就可以放心了吧,没有人再会去打搅他们了。”   东宫璟的手一顿,离开了夏初的脸庞,一言不发,薄唇紧抿,转身坐在了夏初的身旁,自顾自的脱鞋。   夏初猛的睁大了双眼,泪水沿着妆容精致的脸滑落,将红妆晕开,缩到了一旁。   夏初知道,这样的夜晚势必要发生什么的,只是真正到来的时候,夏初却是害怕得隐隐发抖。   东宫璟微微扬唇,笑意浅浅,就是不抬眼看那个瑟瑟发抖独自流泪的人儿,邪魅一挑眉,修长的指解开自己的腰带,刹那间,紫袍散开,顷刻落地,只留一身白衣。   夏初急急转过头,红唇紧咬,不安的揪着喜服,将大红衣裳揪得皱巴巴的,头恨不得埋到地底。   感觉到压迫的气势越来越近,夏初全身僵硬,略带凉意的气息洒在耳根,“孤还不屑强迫一个女人,今夜你睡在美人榻上。”   夏初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看东宫璟,见他眉目带笑,嘴角微挑,一头墨发披散下来,邪魅不已,静静的等她的回答。   “陛下是正人君子。”久久,夏初硬邦邦吐出一句话。   东宫璟开怀大笑,眸子却带复杂神色,突然一个伸头,唇轻轻碰在夏初的唇上,如蜻蜓点水,立即离开,转身躺在了床上,自己盖上了被子,再也没有了动静。   夜静,微凉。   夏初目光呆滞的看着床上的东宫璟,久久没有反应,终于在听见床上人儿均匀的呼吸声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提起裙摆,往美人榻走去,长长的嫁衣拖地,划出一片刺目的红。   日光细细碎碎的洒在殿房上,打了一地的流光,一片安宁。   暖意将夏初包围,她似有些贪恋,竟一时不肯离开这样的温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是一双带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那样近,近到可以清晰的看到瞳孔里自己惊讶的脸。   “醒了。”十分自然的口气,好似这样的情景也司空见惯。   夏初正想放声大叫,东宫璟先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然后自顾自的解释,“昨天半夜太冷,我只好把你抓上来暖被窝。”   神色认真到夏初不得不相信,后来,夏初再怎样问他,他也只是这样的回答。   东宫璟放开她的嘴,看着她揪着衣服退到了一旁,下了床榻,自顾自穿衣,不理会她委屈的神色,转了话题。      “你时常梦魇”   “自从失忆以后,六七月如此了。”   “想恢复记忆”   “这么久也习惯了,但若可以恢复更好。”   若是东宫璟此时没有想要探究她过去的心理,若是他从未想帮她恢复记忆,若是他从未发现异常,若是他知道这样的做法会将她越推越远,那么,他宁愿她一直这样失忆下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入宫半月,东宫璟特别恩准她回门,赐了一大堆奇珍异宝,显示她的圣宠与众不同。   尚书府一屋子的人密密麻麻跪在她的脚下,低眉顺眼,得到她的允许才敢站起来。   夏初找不到夏欢言的身影,微微惊愕,现在她却是连出闺房的力气却没有了么   叹了口气,与本就不怎么亲近的尚书寒暄了几句,将带回来的东西打赏给下人,禀退了身后的宫人,甚至连红芋也不带,自己一个人去了夏欢言的院子。   一进院子,满天的药味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由下人领着进了夏欢言的房间,却是没有料到顾流城也在,一时间,有些尴尬。   再后来想想,此时她的身份已经没有什么尴尬的理由了,换了笑容,同顾流城点点头。   不过一月半的时光,顾流城却消瘦了一圈,神色黯淡,疲惫渐显,再不复当日所见的意气风发。   夏初佯装自然去看卧在床上的夏欢言,这一眼,却是惊得她退后了一步。   “你入宫几日,欢言便咳血不止。”不再如春风似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及绝望。   床上的人儿,眸子紧闭,脸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她还是个活人。   “宫里的太医也没有办法么”夏初转头看顾流城,焦急之色明显。   顾流城沉默不语,意思不言而喻。   “还有多少时日”轻轻开口,却是颤抖不以的语调。   “最多一月。”   离开尚书府的时候,夏欢言最多算是羸弱,可不过半月时日,便成了奄奄一息等死之人。   世事无常,变化之大让人措手不及。   “我去找陛下想办法。”夏初不知道,此时的语调已不成一句话。   转身的时候,却是手臂被人抓住,回头去看,顾流城惨白的脸紧紧盯着她。   这样的目光,死寂,绝望。   这样的目光,是因为夏欢言,为了一段再没有以后的情。   这样的目光,刺得夏初流下泪来。   从一开始,顾流城的所有,他的喜怒哀乐皆为了夏欢言,所以,在听到夏初要去向东宫璟求助的时候,他才会抓住夏初么   夏初却是忘了,以顾流城与东宫璟的交情,他想要求助根本就用不了她,只是当时的情景再也容不得她想别的罢了。   脚步虚浮的由红芋扶着上了步撵,红芋一脸淡漠。   是什么时候开始,连叽叽喳喳的红芋也变得沉默寡言了呢   往事如烟,果真是再也回不去了。   宫门一关,夏初的泪顺着脸颊而下,回了沐兰殿,一言不发。   红芋端了亲手炖的驱寒汤水,夏初看一眼接过,浅尝了一口便放下。   “红芋,不要再呆在我身边,找个人嫁了吧。”   红芋一下子就慌了,急急跪下,连连喊着,“小姐放过奴婢吧。”   夏初失笑,指尖点点一脸惊恐的红芋,道,“你这是做什么,真是,快点起来,不嫁就不嫁,一辈子跟在我身边做个老姑婆。”   红芋莫名其妙哭得泣不成声,猛的扑到夏初身上,惹得夏初一阵调笑。   夏初现在却是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和红芋说话,不免一阵感伤,轻轻叹口气,待红芋哭完有些心烦意乱的拿起汤水一饮而尽,暖流走满全身。   东宫璟低低的声音略带凉薄自身后传来,“回来了。”   红芋已经站在一旁,急急擦了眼泪,端了瓷碗告退,路过东宫璟的身旁时东宫璟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红芋停住脚步,惊讶的看着东宫璟,一时竟忘了回话,就听得东宫璟低低笑开,“好好照顾你主子。”   红芋咽了咽口水,诺诺的点头,看了一眼夏初,见她顾自在发呆,抿抿唇,退下。   “这丫头长的不错。”   东宫璟一句话让夏初回到现实,夏初咧开嘴,杏目流光万转,说出的话却是让东宫璟想一掌把她拍死,“是么,那你封她做如夫人好吗,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留宫里陪着我。”   这不能说夏初自私,红芋不想离开她,但终究是要嫁人的,如此,嫁给东宫璟是最好的选择。   她与东宫璟乃有名无实,也不用怕争宠之事会发生,而且平心而论,东宫璟也是一个好人,不会亏待红芋的。   而就在夏初沾沾自喜时,东宫璟却是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她的殿房。   才想起夏欢言的正事的夏初急忙追出去,可哪里还有东宫璟的影子   夏初看着远处,咬咬唇,吐气,又回了殿房。   ? ☆、似水流年 ?  看着东宫璟离去的身影,凉月笑道,“夏初说这话,东宫璟怕是生气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夏初不明白东宫璟的心思,可凉月看的出来,想来,夏初这一句话,东宫璟该有多揪心。   “所以他走了。”白笙笑笑,无奈的摇摇头,“果然,你的话便是时时不会停的。”   “是天尊准许我说话的,反悔了吗”   “君子一言,又怎会反悔”白笙勾起嘴角,“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天尊若常笑的话,一定会比现在好看许多。”凉月看着他微弯的嘴角弧度,得出结论。   白笙却又板下了脸,不再说话,继续看着时间轴,再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凉月。   晃眼间事情又有了巨大的变化。   “夏欢言要死了啊。”   白笙不理会凉月,她只好自言自语,发着呆。   夏初下嫁给东宫璟,最大的原因就是成全夏欢言的心愿,让她心中不再有疙瘩,好好和顾流城在一起。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夏初算到只要她离开,夏欢言就可以安心,却是没有算到夏欢言没有福气去享受这样的安心就要离开人间了。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凉月若有其事的摇摇头。   凉月想,到底她也是冷血的,到这时,看着这样纠结的情情爱爱竟无动于衷,也是,做为一个魂,没有七情六欲哪里的痛这样也算是为自己的凉薄找了个借口,心安理得了一些。   人间十一月,大雪纷飞,陈国笼罩在一片雪色流光之下,放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白雪吞噬了整个世界,寒意噬骨。   东宫璟隔三差五就召夏初“侍寝”,在外人眼里自然是圣宠非凡。   只有夏初知道,所谓的侍寝,不外乎就是他睡床上,她睡美人塌,然后第二天她就莫名其妙躺在了床上,躺在他身边,和他大眼瞪大眼,不亦乐乎。   夏初再也没有回过尚书府,听闻夏欢言的病情没有好转,顾流城寸步不离跟在她的身边,无人不感叹他的痴情,每每思及此,不由得发许久的呆。   东宫璟唤了太医过来看她的失忆症,据说这老太医是太医院院长,行医数十年,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夏初憋了一口气,抱着希望看着胡子花白的太医。   太医先是望闻问切,再是望闻问切,然后继续望闻问切,最后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可怜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硬是挤成一堆,“夫人这症结奇怪,老夫无能,还是让他人看看吧。”   夏初倒也没有多失望,其实无了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除了会让她思及便伤的顾流城外还是生活得不错的。   再见顾流城,是在宫里的御花园。   那时,御花园的花都谢了,唯剩一片雪梅,刺目的红,萦绕着淡淡的香,顾流城依旧一袭白衣,与一片雪地融为一体,自雪梅后而出,脸色有些憔悴却不失风华,引起阵阵心悸。   他们向来是没有交集的,现在亦是,一个为当今不陛下的妃,一个为当今陛下的臣。   “这些日子在宫里可好”顾流城看见夏初也是微微吃惊,应该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夏初轻轻点点头,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只能作罢,尴尬的看着他。   “欢言她,说想看红梅,宫里的红梅是开的最好的。”   果然啊,这顾流城还是因为夏欢言。   “陛下对我很好。”   末了,夏初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死寂,只能先一步开口。   正在折梅花的顾流城转过头看她,眸中闪过一丝痛意,继而笑着说,“这样便好。”   如今,两人的话题却是这样的生份了,凉月突然就想起以前在皇家猎场的时候二人是那样的自然,自然到现在回想有些诡异。   以前顾流城救夏初的时候,夏初躺在顾流城的怀里,听着用如春风的声音一样与她说话,或许,夏初就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只是,那只能是以前了。   “欢言就在这几日了。”   平淡的语气,是伤心过度,还是什么,无法辨认。   夏初看向他,眸子微微睁大。   “你要怎么办”   凉月记得他说过,这一生,他只会娶夏欢言一人,再无二心。   顾流城将折好的雪梅拿手上,转头看夏初,“我不知道。”   雪飘飘扬扬的落下,落在顾流城的墨发,眉眼,薄唇,白衣,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梅香淡淡。   “姐姐很爱你。”   顾流城莫名其妙的笑了,低低的笑声,带了一丝无奈与绝望,“我知道。”   夏初离开的时候,大雪纷纷,眸中水雾流转,看不清这白色的世间,而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任由雪花打湿他的靴,久久不动。   当晚东宫璟来到夏初的寝宫时,夏初头一次破天荒和衣躺在了床上,眼圈微红,盯着从门口走过来的东宫璟。   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冷列,停在床前,蹲下来和夏初平视。   那样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夏初吞噬进去,炙热得让她不敢直视。   “今天我在御花园见到顾流城了。”夏初将手臂枕在头下,“姐姐时日不多了。”   东宫璟眸子闪了闪,卸下全身的冷列,伸手去抚摸她的发,听着她继续说。   “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夏初将脸往东宫璟手上蹭了蹭,“人命就这样脆弱么”   东宫璟翻身上床,轻轻将夏初楼在怀里,气息微吐,“孤为一国君主,世人皆以为在这个位子就无所不能了,可他们不知道,孤也有无能为力之事,其一为生死,其二为情爱。”   “陛下,我今晚不想睡美人榻了。”夏初抬头看东宫璟,见他难得一脸迷茫,主动往他身边靠拢,“那里太冷,我会着凉。”   夜是如此之静,静到二人清晰的听见二人的心跳声,那样絮乱没有章法。   东宫璟许久才反应过来,漾出一抹笑,唇边弧度加深,双臂将夏初的身子环紧,口气愉悦,“好,随你。”   “陛下,我们和衣睡好不好”   凉月想不清楚夏初是什么心理,可能只是觉得事情该有个了结了,如今她已为东宫璟的如夫人,东宫璟待她有多好众人都有目共睹,夏初也不是铁石心肠,多多少少会感动,这样,就算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好,随你。”   一夜安眠,任凭窗外风雪呼啸,这寝宫也是春意盎然。   接下来的半月,该是东宫璟与夏初最美好,最值得回忆的日子,没有浓情密意,没有如胶似漆,却是平平淡淡让人觉得十分向往。   夏初在宫里,得了东宫璟的准许,可以不穿那繁琐华丽的宫装,日日一身淡雅衣裳,在浮躁的皇宫里成了一抹独特的风景。   窗外寒风冷列,屋内银碳烧的旺盛。   夏初端着瓷碗踱步进了房间,东宫璟正凝神坐在高椅上,细细批着朱砂,目光触及夏初时,神情微怔,继而放下奏折,走到夏初身边。   “外头天冷,你又受过寒,没事不要出来走动。”虽是责怪,却不难听出宠溺,“若是想见我了,让宫人来说一声就是。”   夏初弯起眉眼,浅笑嫣然,目光看向手中的瓷碗,“我原本想早些让陛下尝尝我亲手做的腊八粥,没想到陛下却要下逐令了,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你亲手所做”东宫璟难掩惊喜,接过瓷碗,目光灼灼。   “一路走来,有些凉了。”夏初拿手背触了一下瓷碗,说道。   东宫璟握住夏初的手,微微皱眉,“手这样凉。”   方坐下,东宫璟就放下瓷碗,唤下人带来汤婆,亲手放于夏初的手上,这才再次看向瓷碗。   颜色各异的豆子与白粥相得益彰,竟似雪地朵朵盛开的冬花,只是一方温暖灼热,一方寒冷刺骨。   夏初偏头看东宫璟,有些期待,“你试试看,宫人都说,色香味俱全。”   “到如今还是这般不害臊。”东宫璟调侃道,舀了腊八粥,放至嘴边,一其送至口中。   夏初亮着眸子,问道,“如何”   东宫璟又舀了一勺,递至夏初唇边,神情温和,吐气轻柔,“深得孤心。”   夏初看着东宫璟将勺子停在她唇边,微微红了脸,见东宫璟没有移开的意思,最终张开红唇,含住了勺子。   二人相视无言,却是在房里生出一股温人的暖意,任凭外头寒风雪雨,屋内却是暖心依旧。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可这样的平静终究要被打破。   ? ☆、雪葬欢言 ?  夏欢言终究还是没有捱过今年的寒冬。   腊月一入,尚书府就派了人来宫里送来消息。   夏欢言昨夜就闭了眼,再也没有了动静,去的时候,顾流城在她身边,也算是走的安详,就是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下人只听见夏初二字,许是有什么话要和夏初说,顾流城离的近,却是说没有听见什么。   奇怪的是,夏欢言一走,顾流城也回了相国府,据下人回报,顾流城走的时候,一身杀气,让人害怕,而到现在,谁也没有见过顾流城的人。   夏初打发了来禀报的人,身子软软的摊在了美人榻上。   终究是走了么。   闭上眼,两行清泪随之浸透了脸。   东宫璟特别准许她回尚书府,当天夏初就离开了宫里。   尚书府一片白色,与大地相融。   夏初一只脚踏进雪地的时候,看见挂着白灯笼的尚书府就是一片眩晕。   尚书府的人个个神色死寂,就连尚书大人也是如死水一片。   夏欢言还没有入棺,还是躺在原来的闺房,面色惨白,双颊深陷,毫无了生气。   这样一个人,还曾经哭着求夏初与顾流城不要纠缠,却是不知,夏初现在与顾流城没有可能的时候了,自己也不能与顾流城相守了。   说到底,斩了顾流城与夏初的可能的人,是夏欢言,以至于当初本就不深的姐妹情分越是浅薄,只是,毕竟是亲生姐妹,夏欢言死了,夏初不是铁石心肠,不可能不伤心。   “姐姐,一路走好。”   待了许久,夏初只能说出这句话,再也开不了口。   夏初不见顾流城,询问了下人,可依旧是一样的说辞,自夏欢言死后谁也没有见过顾流城。   夏初还在发呆的时候,却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身旁的红芋护主心切,急忙就瞪住撞了她的人。   正吩咐红芋不要激动的时候,夏初却是发现手中不知是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不解的看着在地上磕头求饶的丫鬟,末了,夏初让红芋不要声张,让那个受惊的丫鬟退下。   摊看手中的纸条,刚劲有力的字,夏初浑身一震,这字迹,她自然认得,当初在夏欢言房里看过,她不可能看错——顾流城的亲笔。   皇宫,御书房。   简简单单五个字,夏初只犹豫了一下,提起裙摆,走出了夏欢言所在的地方。   再后来,凉月时常想,如果夏初不走这一躺,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到那样的地步呢?   回了皇宫已经接近黄昏,北风呼啸,夏初裹紧了绒衣,直接就去了皇宫的御书房。   一路上,她似乎急躁不安,脚步越来越快,一步一步里御书房越来越近,直至到了殿门。   夏初已经得到东宫璟的恩准,可以在皇宫中来去自由不要禀报,是以守门的侍卫看见她,只让她留下红芋就让她进去了。   凉月知道,顾流城在里面,可夏初不会知道,若是知道,她或许不会来。   越来越多的问题让夏初更加加快了脚步,想要更快的探究。   刚刚接近御书房的房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夏初停住了脚步,雪沾湿了她的鞋,寒意彻骨。   “陛下是什么时候对臣动了杀心的”   “你心中有数。”   顾流城与东宫璟的声音,夏初熟悉不过,此时听起来却是那样动魄惊心。   雪花飘飘扬扬落下,打湿她的衣裳,御书房再也没有了动静,夏初咬咬唇,提起裙摆,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东宫璟对顾流城起了杀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顾流城不是助东宫璟登位的功臣吗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恐慌,夏初瑟瑟发抖,走到殿门时,一个脚软就瘫在了红芋身上。   “不要和陛下说我来过。”   侍卫自然是不知道她听见了什么,念及夏初是最近得宠的如夫人,不能得罪,只能一口应下。   回了沐兰殿,夏初就软软的瘫在了床上,任凭红芋怎么问怎么担心就是一言不发,红芋也没有办法,只能帮她盖好被子,退出了寝宫。   那时候的夏初,就像陷入一片深渊,冰冷的水将她团团围住,呼吸不得,求救不得,只能生生受着折腾。   泪珠一滴一滴打在枕头上,形成小小的水渍,夏初将身子埋进被子里,却依旧是瑟瑟发抖得不行。   东宫璟夜里来的时候,看见夏初蜷缩成一团在床上,眸子一紧,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生死有命,不要过于伤心。”   “陛下,我想知道流城他在哪里”夏初抬眼看他,两行泪珠滚滚,我见犹怜,“姐姐去了,他不可能不在她身边。”   “别想太多。”东宫璟没有回答,将夏初更加搂紧,两人躺下,再也没有了声响。   夏初已经很久没有梦魇了,半夜却是惊醒了。   大片的烟花,大片的水,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相互交织,模糊可怖,顾流城的脸,夏欢言的脸,东宫璟的脸如走马观灯一样闪过,容颜看不清。   夜半惊醒,东宫璟的脸近在咫尺,眸子紧闭,眉峰微微皱着。   “既然已经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就应该互相信任不是吗”夏初轻轻呢喃,“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隔了一个顾流城,我会努力,也希望你能明白。”   主动往东宫璟怀里钻去,贴进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嘴唇微抿。   三日后,夏初独自在宫殿发呆之时,一袭紫袍的东宫璟踏入院子,悄无声息来到她的身后。   夏初察觉时,吃了一惊,东宫璟在她身旁坐下,轻轻一笑,“心情可平复了些”   夏初怔了怔,才微微点头,“世事难料,我想,终究还是该平复的。”   东宫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许久,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所制的镯子,镯子泛着淡淡的光泽,晶莹剔透,看起来价值不菲。   夏初不解的看着他。   东宫璟握住夏初的手,将镯子缓缓戴入她的皓腕。   “今日出宫时,路过一家玉器店,兴致一来,便进去买了这镯子。”镯子经过夏初手掌最宽时有些困难,夏初微微蹙起眉,东宫璟却不理,直接将镯子戴了下去,夏初的手泛出淡淡的红。   东宫璟轻轻摩擦着镯子,眉眼笑意明显,抬头看夏初,“玉器店的老板说,将这镯子戴在心中的女子手上,就可以将她拉近自己身边。”   夏初呆呆的看着镯子,末了,笑起,“这样骗人的话陛下你也信。”   东宫璟沉默了一小会,沉声道,“我想把你拉近孤的身边,不管真假,孤都想试试。”   夏初眸子闪了闪,主动将二人的手十指相扣,抬眸问,“这样”   “不够。”   夏初笑着,将自己的头靠在东宫璟的肩上,“这样”   东宫璟依旧说道,“不够。”   夏初红了脸,抬头看东宫璟,将自己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这样呢”   东宫璟紧紧抱住她,似要将她镶入骨子里,二人相拥,自然成画。   “我想要的近,是即使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依旧与我紧紧相依。”   夏初环住东宫璟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哽咽,“我会努力做到你所要的近,即使隔了千山万水,我们的心,也会紧紧相依。”   他们将未来看得这样美好,将时日看得这样漫长,可往往所发生一切无法预料的,都是让人措手不及的。   陈国五十六年腊月十三,夏欢言下葬,寒风冷列,大雪袭人,染白了棺盖,一抔一抔黄土将夏欢言的棺材覆盖,直至消失不见。   夏初并没有去送行,只是听人说,顾流城终于出现,亲自随着送葬队伍翻过了灵山,双脚磨出了血也没有停下。   似乎一切就该落下结尾了。   陈国五十七年春,陈国相国顾流城无故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引起一片轩然大波。   世人猜测,当今相国是为情所伤,不愿呆在这个伤心之地,去云游天下。   似乎就该为这样的凄美爱情落下这样唯美的结尾,夏欢言死了,顾流城也不能再爱,此生只为夏欢言。   若是夏初没有听见那日御书房的谈话,可能也会相信世人的猜测,毕竟这样的结尾很合理。   可东宫璟对顾流城动了杀心,顾流城就消失了,这样一连串,耐人寻味。   凉月看见夏初不断在寝宫踱步,秀眉紧蹙,是什么时候,她也从天真烂漫转化为多愁善感了   现在这样的局面,是凉月没有料想到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一个一个谜团浮出水面,一个一个真相伤得人遍体鳞伤。   一切的事情,在夏欢言死后,突然都爆发的,一个接着一个,让人措手不及。   “天尊,你说他们的结局会是怎么样”   “经历情劫,自然不会是好的结局。”白笙终于是肯理她,回答到道。? ☆、所谓真相 ?  凉月看着那个紫袍男子,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东宫璟会怎么样夏初会怎么样”   看得出来,夏初是真心想要接受东宫璟了,若不是顾流城的突然失踪,凉月想,夏初与东宫璟一定会安然的过一生,可就如白笙所说,既然是情劫,又怎么会是好的结局呢   人间依旧雪花飘飘,一片白色,让人不忍亵渎。   顾流城失踪已经三天,夏初就是担心也从未在东宫璟面前提及,一旦捅破,他们之间便再无可能。   夏初不说,东宫璟也不提,只是在夜半就寝之时,问了夏初一句,“无论孤做什么,你是否都会站在孤这一边”   夏初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眸看东宫璟,漾出一抹笑,“陛下指的什么事”   “没有,睡吧。”   却是不知夏初将头埋进他怀里之时笑容也消失殆尽。   两人都心事重重,明明贴的那样进,却是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   只是未曾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次,彻底打破这艰难维持的平静,掀起波涛巨浪。   红芋是由人押着进来的,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   东宫璟就跟在红芋身后,神色肃杀,浑身散发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陛下。”夏初不明所以,就算是红芋做错了什么,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东宫璟从不做无把握之事,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可这也是东宫璟一生中做的最后悔之事,若不是他过于把握,又怎会酿成后来无力回天的局面。   “你失忆时日已久,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东宫璟走到夏初身边,与她并肩,吐气凉薄,“还记得么,你回门后在沐兰殿,这个丫鬟与你的对话,那时候我就在门口。”   凉月细细回想,那日夏初动了将红芋嫁出去的心思,可是这又有何关系   “再怎么说,若是主子要下人离开,下人舍不得主子,自然是求着主子让他留下。”   可红芋说的是,小姐放过奴婢吧。   “你从未要责罚她,何来放过一说”   夏初不可置信的看向红芋,见她泪如雨下,拼命的摇头,却转过头,再也没有了看她的勇气。   “后来,孤暗中调查,才知道你身边一直藏着这样一个祸害,这是你的人,孤让你自己处理。”   夏初终于转头看向红芋,脸色一点点惨白下去。   红芋只是哭,哭出了所有真相。   红芋确实是从小跟在夏初身边的丫鬟,可她一直都是夏欢言的人,她跟了夏初十几年,对夏初的确是有感情的,可是,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想过她有一天会做出伤害夏初的事。   夏初落水,推她的是红芋,指使的是夏欢言,夏欢言想置夏初于死地,是红芋念及与夏初十多年的情分,不顾夏欢言的命令,将夏初救了起来。   夏初没有死,却是失忆了。   夏欢言似乎也乐意看见这样的结果,没有多加追究,只是让红芋时不时给夏初下药,药入身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查不出来。   这药不至于伤及夏初的性命,也不会扰乱她的心智,这药时时服用,这一生,夏初再也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了。   凉月想,以夏初的性子,估计从来没有想过,她最信任的红芋却是一直背叛她的人。   夏初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眼神空洞的看着在脚下求饶的红芋,最终在嘴边吐出一句语调哽咽的话,“为什么”   “大小姐押了奴婢的家人,奴婢真是迫不得已的,小姐,小姐。”红芋只是哭,哭得人心碎。   事情一切都在这里明了了。   十年前,烟花节。   年少的夏初确实带了身体孱弱的夏欢言溜出了尚书府,只是,遇见顾流城的,给顾流城伸出援手的,送顾流城玉兰簪的,后来该和顾流城在一起的,是夏初,并不是世人一直以为的夏欢言。   顾流城差人去尚书说明来意的时候,夏初满心欢喜拿着玉兰簪想出去等待顾流城,却连房门都没有出就被拦下来了。   后来,夏欢言李代桃僵,夏初被推进池塘,似乎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夏欢言成了顾流城一心想呵护的女人,而夏初喜欢上顾流城,在日渐愧疚的情况下度过。   为了让夏初永远想不起来过往,红芋作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成了那个下药之人。   果然,白笙说得对,命数无法掌握,可是只要拿捏住了一个人的性子,事情就可以按照原先的计划走。   夏初单纯天真,可夏欢言却满心城府,这也是为何会造成李代桃僵的局面。   红芋在夏初脚下求着什么,夏初只是空洞的站着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失了神。   东宫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是他亲手将他与夏初推远了,连衣角也触及不到。   “夏初。”东宫璟上前一步想要抱住她。   “东宫璟。”夏初一个踉跄,竟然跌倒在地,抬头看东宫璟,泪珠滚滚,声音颤抖,“顾流城呢”   东宫璟一怔,眸子痛意加深,伸出手想要去扶她起来,夏初竟然往后退了一步。   “东宫璟,顾流城失踪是不是你,是不是”   那个女子,在质问他,一字一句敲在他心里。   “我都听到了,御书房,东宫璟你想杀了顾流城。”   “他在哪里,在哪里”   “多么可笑,我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让步,到头来都是一场笑话,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一直以来的委曲求全,什么成全顾流城和夏欢言,什么顾流城心中只要夏欢言一个人,都是笑话。”   “东宫璟,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   “你是帝王啊,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东宫璟眸子的痛慢慢转变为冷列,死死的看着夏初,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禀退了所有下人,寝宫空荡荡的只剩二人。   “夏初,你还记得顾流城失踪后,孤对你说了什么”   东宫璟一步一步靠近,让夏初害怕得想逃离,可是东宫璟哪里会给她机会,抓住她的肩胛,强迫他们对视。   “孤问过你,无论孤做什么,你是否都会站在孤这一边, ”东宫璟凉薄一笑,嗜血般的残忍,双眸是从为有过的绝望,“那个时候,你早就知道孤说的是什么了对吗”   夏初全身颤抖,不住的摇头,泪水浸湿她的眼。   “你永远都会站他身边对不对”   “在你心里,孤到底算什么”   声声泣血,句句带问。   “孤想给你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就算你心里是别的男人,孤也可以假装不知道,可夏初,你给过孤机会么”   夏初只是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挣脱东宫璟时,手重重摔向了地上,刹那间,白玉镯发出清脆的一响,在死寂的对视中尤为清晰。   玉镯碎裂开来,一分为二,在地上刺母的白,刺的人生痛。   东宫璟的脸一点点惨白下去,眸子里的怒火渐渐暗淡,直至再无光芒。   他说过,白玉镯可以将他们拉得更近,只是这时,白玉镯已碎,他们之间,也越离越远。   夏初整个人都震住,目不转睛的看着东宫璟,泪水淌满了面容,东宫璟的脸在她的面前越来越模糊,终于,那一句,“顾流城被孤杀了,”彻底打垮了她。   她似乎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的女童将一支玉兰簪递给树下脏兮兮的乞儿,带着一抹无暇的笑靥,“这玉兰簪好像可以卖钱,本来是一对的,一支给你。”   那女童,俨然就是孩童时期的夏初。   场景骤换,她被拦在了房门外,团团家丁将她围住,她手中的玉兰簪被夺走,无论如何反抗都是无力的。   池塘边,一脸愁容的她突然落了水,大片大片的黑暗将她包围,压抑得直至她失去直觉,岸边,一双绣花鞋落入她的眼。   梦里,树下的乞儿举起玉兰簪,莫名其妙的冲她喊了一句,“哎,你等我。”   她转身一笑,烟花自身后而开,耀眼夺目,手中的玉兰簪朝乞儿晃了晃,笑容直至眼底,眸子亮得如星火,大声回应,“好啊。”   梦里,那一句你等我,一遍,又一遍的萦绕,挥之不去,而男子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   接下来,就是死寂一般的结局了吧。   凉月咬唇,心中不知道什么感受,好像隐隐感觉到了夏初的痛,噬骨缠绵,吞噬人心。   凉月想起十年前。   那时,是她和白笙将夏初引到了顾流城所在的地方,送顾流城簪子的其实是夏初,而她又将夏欢言也引到了那里,让她目睹整个事情的经过,这才有后来的冒充戏码。   早有安排的过往,死死的栓住几人,而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凉月与白笙,亦或者说,凶手就是天界的规定。   凉月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心痛,只能继续看着事情的结局来到。? ☆、夜探皇宫 ?  夏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宫人看她终于恢复神智开心得不得了,左忙右忙着张罗她用膳。   夏初什么都吃不下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片混浊,目光涣散。   “我要见东宫璟。”   宫人吓了一跳,直呼圣上的名字是大不敬,但又想到东宫璟对夏初的喜爱,只当没有听到。   “圣上说,让夫人好好休息,夫人还是先用膳吧。”   恭恭敬敬的话却换来夏初的冰冷的回答,“告诉他,见不到他我便永远不吃。”   夏初一个回身,背对着宫人,泪立马就打湿了枕头。   从没有见过这样冷漠的夏初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没有办法,只能守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差错。   没有想到,这一次东宫璟的态度也很强硬,直到半夜也没有来见她。   夏初强硬的两天没有吃饭。   “她明明就已经决定接纳东宫璟,为何还要这般”凉月费解。   “可能只是因为心中的不甘。”   “是吗,不甘,也是,若换成我,反应一定更为激烈,毕竟被人骗了那么久。”凉月想了想,说道。   “或许罢。”白笙的声音飘渺,让人几乎抓不住。   两天没有进食的夏初已经很虚弱了,东宫璟终究妥协。   “你又在闹什么”   没有语气的语气,听不出以前的宠溺,听不出那日的冷列。   夏初没有转过头看他,是什么时候,她连面对他的勇气也没有了   “流城他,在哪里”   话刚出口,她的身子就被人粗鲁的带起来,力道之大让她有些生疼,东宫璟的眸近在咫尺,紧紧的盯着她,痛心不明而喻。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夏初的泪一滴一滴的打下,看不清东宫璟的容颜。   东宫璟将她搂进怀里,将头埋进她的颈脖,语气依旧不冷不热,“你先吃饭,吃了孤就告诉你。”   夏初没有回话,但轻轻的点头让东宫璟全身僵硬,放开她,走到桌边,亲手端了粥,又走回来,舀了一口递到夏初面前,眼睛却不看夏初。   夏初含住勺子,温暖得让人想要更多,两日的饥饿,让她肚子此时还在绞着,可以说是饿到了极点。   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或许真是为了不甘,有关顾流城的事夏初都无法忽略。   “他是不是死了”   “没有。”   平平淡淡的语气让夏初抬头看他。   东宫璟依旧在搅着碗里的粥,状似漫不经心。   “孤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说完这句话,东宫璟将碗塞到夏初手中,站起身看向夏初,“你可记得孤和你说过,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赢得这片江山,孤以为,你会明白孤的。”   夏初开口想说什么,东宫璟踏出去的那一步,她下意识的去抓他的衣角,手上的粥洒出去,弄污了衣裳。   东宫璟回头看她,她突的一惊,就松开了东宫璟,空荡荡的皓腕垂在了床上。   这次一放手,东宫璟再也没有停留,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果我说,我明白呢”   终究是两相望,再无话。   “天尊,你说,夏初抓住东宫璟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顾流城会出现吗”   “事情也该结束了。”   “这一世结束,还有两世的折磨,不是么”   三生三世,生生擦肩,世世无果。   该说这样的劫是上天的安排,还是本来应该的承受,由容梧与落紫的爱开始。   顾流城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夏初不知道他在哪里,但她想见顾流城一面,哪怕只是为了当年。   东宫璟再也没有来过,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也没有,宫人纷纷猜测,夏初失宠了,夏初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日子安静得不真实。   夜半,凉意依旧,夏初翻了个身,裹住身子,试图汲取些暖意。   突然,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她惊恐得想大叫,来人的声音却让她安静下来。   “夏初。”   如沐春风的声音,夏初只是听到就抑制不住的呜咽。   “别怕,是我。”顾流城放开夏初,轻轻抚她的发,一下又一下。   夏初安静下来,瞪着眼睛看着顾流城。   “你去哪里了”夏初坐起身直直看着他。   月光照进来,洒在顾流城的脸上,他有些疲累的眸子也看着夏初,带着笑意,亦如第一次夏初看到的顾流城,那么温柔。   “夏初,夏初。”顾流城有些狂热的抚摸夏初的脸,一把将她抱住,似要将她揉入骨子,“对不起。”   夏初浑身一震,泪打湿他的衣衫,声音哽咽,“你都知道了”   “是,欢言死之前都告诉我了,我不该认不出你。”   终究夏欢言还是存了良心,将事情全部告知顾流城,却不知这会牵引出以后的事。   顾流城从怀中拿出白玉簪,放在手中,白玉簪在月光下更显得晶莹。   “我不该将应对你的好报在别的女子身上。”   “夏初,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夏初轻轻推开他,泪模糊她的视线,摇摇头,“我们回不去了。”   现在,她是东宫璟的妃,再也不是当初未出阁的少女。   “只要你想,就可以。”   这么笃定的语气让夏初打了个寒颤。   “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里是内宫,平常人是无法进入的,除非,里应外合,他在东宫璟身边安排了人。   夏初这才看清顾流城身上着的是宫人的衣物,杏目圆睁。   “当时为什么引我去御书房”夏初吐气,眉头紧蹙。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他。”   “你算得那样准。”夏初直直看向顾流城,“为什么那么做”   “现下不要说太多,没有时间了。”顾流城径直将夏初抱起,夜里穿得单薄,顾流城拿过一旁的衣裳披在夏初身上。   “你要做什么”   凉月眼前却突然浮现起东宫璟的脸,嘴边笑意浅浅,温柔的对她笑,如果夏初现在真的走了,那东宫璟呢,他会怎么办   “带你离开。”顾流城抱紧了她,眸子紧盯。   “我不想走。”   只一句话,顾流城就变了眸子,浑身杀气冷列,“你爱上他了”   “我不知道,但是,流城,你知道吗,从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之好。好到我想要一辈子呆在他身边,不离不弃。流城,你明白吗”   “只是因为他对你好吗夏初,你和他没有可能的。”顾流城的声音依旧如春风和煦,此时却说不出的诡异。   夏初一震,还没有反应过来,寝宫就被人破门而入,一瞬间,灯火照亮了整个视线。   夏初看清了来人,目光再也离不开。? ☆、时光尽头 ?  东宫璟一身紫袍,面无表情,嗜血的眸子红得异常,手上青筋隐隐浮现,似在极力忍隐着什么。   沐兰殿不过一刻就人满为患,这一头,是顾流城和夏初,那一头,却是来势汹汹的东宫璟及侍卫。   夏初最终还是与他站在了对立面,尽管不是她所愿。   东宫璟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衣衫不整趟在顾流城怀里的夏初,末了,移开目光,轻吐凉薄,“乱臣顾流城,就地正法。”   夏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侍卫是怎样到他们身边的,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东宫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杀气腾腾的东宫璟。   在夏初断食抗议东宫璟的那两天,其实,关于顾流城的事,已明白了个大概。   顾流城是何时起了谋反之心,夏初不知道,或许东宫璟很久就在提防他了,自他派顾流城这个文官上边境压敌开始。   原来以为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却不知,东宫璟深入虎穴,亲自呆在顾流城的身边。   人都有欲望,夏初怕是没有想过,如谪仙让人如沐春风的顾流城也有狼子野心,甚至想要登上九五,坐拥天下,或许,这也是东宫璟对顾流城起杀心的缘故。   而这一战,毫无悬念,东宫璟赢了。   夏初跌在地上,全身疼痛,泪水不住而下,模糊了她的眼。   顾流城寡不敌众,渐渐在侍卫的车轮战弱下来,剑入胸膛,血溅三尺,隐约之中,她听见,那春风一样的声音变得沙哑,“东宫璟,我是败在夏初手上的,为她,我死而无憾,而这一生,她都不会是你的。”   顾流城死了,夏初曾用了全心去爱的男人死了,死在她的面前,血溅到她的脸,血腥味浓重,呛得她干呕起来。   侍卫一刀下去的时候,夏初是想奔到东宫璟面前为顾流城求情,可现在,她已没有了求情的资格。   她已经是乱臣贼子的党羽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东宫璟。   夏初只是呆呆的跌坐在地上,不哭也不笑,等待着东宫璟的审判。   “这一次,东宫璟不会再原谅夏初了吧。”且不说她与乱臣在同一个房间,就是半夜与男子私会,衣衫不整,也足够让她下黄泉,凉月按正常的情理推断。   “当年容梧为了落紫与甘愿天界为敌,我不认为东宫璟会不原谅夏初。”   白笙的话刚落,东宫璟清冷的声音便响起。   “将夫人送往冷宫。”   东宫璟的靴就停在夏初的面前,似乎还沾染了点点血星,晕得颜色深了几分。   “东宫璟,你信我么”   夏初抬起头,脸上有顾流城的血污。   “我不知道。”东宫璟蹲下来,与她同视,吐气凉薄,“孤信你太多次了。”   “是么”   那么,这最后一次的信任也是没有了吗   夏初跪下,叩头,语气死寂没有生气,“谢陛下不杀之恩,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东宫璟没有说话。   “此次之事我一人承担,望陛下不要牵扯到我的家人,还有,红芋她跟了我好多年,请陛下不要置她于死地,放她出宫吧。”   只微微的安静,带了凉意之声终究是响起,“准。”   夏初的泪就这样滴落,水渍打湿了地板。   冷宫比寻常的地方要冷许多,夏初刚刚踏进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带她来的宫人没有给她好脸色,领她到一处破旧的屋子前便离开了。   凉月想,这里,应该是皇宫最落魄的地方了吧,不知道夏初能不能挨住。   夏初苦涩一笑,明明眼眶微红,只是,再也不会了流泪。   自此,夏初与顾流城没有可能,同样的,她与东宫璟也没有了可能,中间隔了一个顾流城,只一个人,便永远无法坦诚面对。   人间三月,春风撩人,一年,足以改变许多,去年这时,东宫璟刚刚继位,顾流城刚刚出现在夏初的眼前,夏初还是未出阁的少女,物是人非,今年此时,东宫璟帝位根基已稳,世上无了顾流城,而夏初,被打入冷宫,了此残生。   东宫璟终究是格外开恩,放了红芋进冷宫与夏初道别。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原谅奴婢。”红芋使劲的磕头,就差磕出了血。   “我知道,各为其主,我不怨你,红芋,你离开皇宫吧,这里太冷。”   “奴婢要跟着小姐。”   “不必了。”   房间门轻轻的关上,隔绝她的视线,红芋的身子已快看不见。   “小姐,相国大人送的香草奴婢重新种活了,小姐你。”   夏初打断她的话,倚在门上,“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迟了,一切都迟了,自从夏初嫁给东宫璟那天开始,就注定这样回不去了。   夏初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东宫璟一眼了,只是,没想到,唯一一次心想事成却是不尽人意。   他再也不给她机会见他了。   “夫人还有什么话,老奴可以待为转告。”   当李公公端了鸠酒进了夏初的寝宫时,夏初只是笑。   夏初和东宫璟已经彻底玩完了,他,想要置她于死地,甚至不想自己动手,凉月看向白笙,不是说,东宫璟会原谅夏初吗,怎么会   “李公公,他还好吗”   夏初看着鸠酒,轻轻一笑,眼前是那个男子如画的眉眼以及微微上挑带出的情意,好看得让她不舍。   凉月不解,此时凉月的心思竟然能一览无余。   白笙看出凉月的心思,转头解释道,“将死之人,心思是可以窥探的。”   凉月身子一僵,还是走到走一步了,怔怔的看着时间轴,抿抿唇。   “陛下很好。”李公公恭恭敬敬的回答,接过鸠酒递给夏初,“夫人还有什么话么”   什么话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只是,东宫璟会听么他都永远不想见自己了不是么   寝宫晦暗,没有一丝阳光,明明是春天,却如隆冬之寒。   夏初颤抖着接过鸠酒,看向门外。   “他一面也不想见我”   可是她想见他一面,都是将死之人了,唯一的愿望也不能实现   “他还是不信我”   就算再这一次   “其实,我还是明白他的。”   至少知道他的无奈。   “我也是真的想好好跟在他身边一辈子的。”   一辈子那么长,变数那么多,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走到尽头。   “对了,今年的烟花节应该很热闹,你记得让他多出去看看。”   她却是永远忘不了与他放孔明灯的那个场面了。   “愿觅如意人,相守至此生。”   如意人不再,黄泉独归魂。   东宫璟或许是她的如意人,可却无法长相守。   曾经以为死之前想的会是让她爱得不能的顾流城,却没有想过是置她于死地的东宫璟。   她不怨,只是此生最后的遗憾,便是不能在死前见他一面,哪怕匆匆一眼。   将鸠酒一饮而尽,恍恍忽忽,此生的场景一一而过,最后却定格在那个笑起来嘴角扬起的男子,可她已看不清。   东宫璟,下一世,不要再遇见我了。   陈国五十七年春。   圣上东宫璟将去世的如夫人夏初葬在皇陵,桃花片片絮落,洒满了整个季节。   圣上一月没有早朝,再出现时,已不是当时模样,行事雷厉风行,手段狠毒残辣,不过半月,便除去了身边所有残留的乱臣党羽,一时间,朝堂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好在终究是过去了。   陈国八十四年春,皇陵。   “孤想,孤也是时候下去陪你了,只是,不知道你还怨不怨孤。”   身着一袭紫袍的男子头发已有了花白,嘴角轻轻扬起,不过一瞬,便又消失。   “陛下,风大,还是早些离开吧。”随行的公公已换了人,此时担心自家主子上前劝说。   “我再陪陪她,就再一会,一年就这么一次。”   春风和煦,扬起轻飘飘的尘埃落在墓碑上,墓碑的字有些模糊——吾妻之墓。   市井之人最是无聊,无事之时就喜欢搬张凳子,围在桥下,听说书讲述陈年旧事。   “陈国五十六年之时,当今圣上刚刚继位,诏告天下其身边的大功臣……”   又是一年烟花节,烟花将整个天际照亮,昼夜难分。   翌日,陈国帝王东宫璟失踪,人们在陈旧的寝宫发现他时,他蜷缩在床上,嘴角微微扬起,已经没了呼吸。   寝宫的门已经掉漆,晦暗不明,门上三个字虽盖了厚厚的灰,却是清楚——沐兰殿。   东宫璟死前,凉月看着他沉迷于回忆不肯自拔,一时间,竟然有想要下人间将他解救的冲动,只是,无能为力。   凉月一直以为,这一生,爱得最让人痛心的是曾相爱却不能相守的顾流城和夏初,直到东宫璟死的那一刻她才明白,爱的最苦的一直都是东宫璟,他的爱甚至还没有过回应,就消失殆尽了。   时间轴突然换了景象——东宫璟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其中显示出来。   凉月与白笙回头相望一眼,终究沉默无言。? ☆、浮生东去 ?  ————————东宫璟。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尚书府,那时,她正毫无形象的在翻墙,当时我总觉得她有趣,也仅仅是有趣罢。   因为她有趣,我邀她来皇家猎场玩耍,她知道我的身份后,并没有拘谨,以平常心对待,或许,她是第一个对我没有抱有异心的女子。   那时的烟花节,烟花开满了整个天空,她就在烟花之下,微风飘扬,裙角微卷,烟花亦没有她三分美好。   她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孔明灯的用处,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在我十岁以前,是流落在凡间的,我受尽苦楚才登上帝位,不肯告诉她的理由却那样匪夷所思——她眼中的东宫璟,该是最好的男子。   或许,是从那日开始,我就该明白,她已入了我的心。   只是,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她会爱上我的恩人,亦是我的仇人——顾流城。   她哭得那样心碎,哭得那样凄美,却不是为我。   后来,我让顾流城去了边疆,其一,为刺探他的野心,我知道,他一直都与蛮夷有接触,其二,为了想要在顾流城不再时与她相处。   我明明是帝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却从没有想过,也需要那么卑微。   她说,她不喜欢皇宫,我又何尝喜欢   我没有得到这个位子的时候,不顾一切手段去夺,得到的时候,必须心寄苍生,而却是高处不胜寒,让我想要离开。   她终究是来到我的身边,只不过,依旧是为了另一个男子。   新婚那夜,她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笑容,哪怕只是微微一勾嘴角,或许,她的笑容都给了顾流城,她的眼泪,也都给了顾流城。   我以取暖之名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她温热的体温,只是为了让她靠近我一些,再靠近我一些,尽管心隔了千山万水。   那日,她在御花园见了顾流城,我着实生气,却不料看见她落泪还是不忍责怪,她的泪一滴滴砸在我心上。   也是那日,她终于肯对我打开心扉,她软软的声音就在我耳边,让我心中一阵激荡。   我此生只有一次如此欣喜若狂,就是登上帝位那一刻也没有那晚来得震撼,可这种感觉,此生也不会再有。   她终于是开始接受我,甚至是亲手熬了腊八粥给我食用。   我是帝王,吃尽了天下的美食,可那碗平常得甚至称不上好吃的腊八粥,却是我此生永远也忘怀不了的味道,后来再寻,那日的感觉终究是不复存在。   她当真以为那镯子是我出门随便买的,她怎会知道,这镯子是我亲手一点点雕琢出来的,偶尔刻刀将自己双手伤的伤痕累累,想到她,却是再痛也感觉不到了,只可惜,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   我想把她拉进自己的身边,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她心里也是有了我的位置,这样,也足够了。   我做的最后悔,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起了探究她过去的心,或许是我太贪心,终究亲手把她推离我的身边。   顾流城,与她在八年前就已经定情,而我只是一个后来居上的小人,真相这样讽刺,这样苍白,这样无力。   她一字一句的质问我,句句带泪,她的泪,依旧不是为我。   白玉镯碎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该走到了尽头,却没有想到,不是所有以为都是自以为是,有的以为,是真真切切的那样准确。   我以为她会懂我的,终究,还是会走到尽头。   顾流城于她,还是最重要的,无人可以取代。   她以绝食威胁我,我本已下定决心不再理会,却在听见她已二日没有进食,还是妥协了。   见到她那一刻,我内心分明不再肯离开,可她的口中,依旧是别的男人,狠下心,我忍痛抛下她。   与其让她在我耳边说着别人,不如自己一个人伤神,不闻不问。   顾流城夜探皇宫,去的却是她的宫殿。   我看着门上的牌匾,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我害怕看见她与别人与我站在对立面,可事实终究要到来。   顾流城死的那一刻,说她永远不会是我的,我一笑置之,时光那样长,我会慢慢走进她的心,也会让她慢慢走进我的心。   我是那样自信,可是我忘了,时光亦可以是那么短,以至于她死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心死的声音。   李公公是顾流城的人,我从未发觉,而他给李公公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杀了她。   顾流城还是如愿以偿了,他们在黄泉相聚,留我一人在人间受苦。   自此,往日的东宫璟再不在,有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帝王,守着自己的江山,恩泽自己的子民。   我是帝王啊,世间只有两件事我做不到,一为生死,二为情爱。   生死我早已置之度外,只是我亦是陈国百姓的天,天不可垮,哪怕那个天已满是疮痍。   烟花节那晚,我独自来到沐兰殿,那里似乎还有她的影子。   我知道,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不知她会不会原谅我,虽我从未觉得自己那样对她有过一丝丝的错。   此生,我只输了一次,夺位时我没有输,与顾流城过招时我没有输,却唯独输在情爱上,输在那个女子身上。   窗外烟花朵朵绽放,我恍惚看见烟花下的她,那样美,美得我甘愿飞蛾扑火,沉沦堕落。   夏初,若有来生,你可不可以只爱我一人   陈国叱咤风云的帝王便如此隐落于人间,无人察觉,死的时候,他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无从探究,只是这一生,他过得太苦。   十年的布衣,受尽欺侮,十四年的皇子,运筹帷幄,二十六年的帝王,冷血无情,只有两月的相守时光,虽短,却足以回味至生命最后一刻。   至此,他们的故事已划下句点,可这一个故事的结束,只会意味着下一个悲剧的开始。   时间轴慢慢变暗,白笙转头看凉月,清冷的眸子微闪。   三生情劫已过一生。   凉月想起夏初与东宫璟的一生,无奈而绝望。   到死,夏初都以为要她命的是东宫璟,到死,东宫璟都以为夏初爱的不是他,事情的真相又有谁说的清楚。   若是夏初不要那样固执,早一日表明心意,若是东宫璟早一些遇上夏初,可惜,若是这种想法只能自己想想,终究无法实现。   东宫璟死的时候,窗外阵阵烟花绽放,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个人,再无其他。   他是帝王,是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他是帝王,却也是世界上最无奈的人。   “天尊,下一世会是怎样”许久,凉月轻轻的问道。   白笙抿抿唇,没有回答,“走吧。”   凉月站起身,挨着白笙走,浑身气压低得白笙都能感受的到。   “犯错之人,终究是要受罚。”白笙轻轻吐出一句话,却不知是对谁说。   “有些不近人情。”凉月说道,抬头看白笙。   白笙停住脚步,也仅仅是一瞬。? ☆、恻隐之心 ?  白笙拂开她的手,紫衣炮轻轻飘动,划出一个弧度。   凉月的手半僵,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白笙走出几步,见凉月没有跟上,转过身,却是看见她倒在地上,已没有了意识。   薄唇微抿,行到她身边,将她带到自己怀里,打横抱起,走出了殿房。   远方一片白雾,看不清人的身影,只能看见一个男子抱着怀里的女子,稳健的脚步缓缓走远。   凉月只记得被温暖环绕,萦绕着淡淡清香,舒服得不想再离开。   再醒来,已经是躺在青衣殿房间的床上了。   青言坐在她床沿,见她睁开眼,嘴角挂了笑,“醒了”   凉月晃晃脑袋,挨着床坐起来,看向青言,“这次我没有头痛,也不会幻听,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失去意识。”   青言替她盖好被子,许久,叹气,“也是我的过错,当年给你渡的精气估摸是少了,才会导致今日的局面。”   凉月揪着被子玩,听青言那么说,抬起头。   “在我看来,我是因为青言上仙才存在这世间的,青言上仙相当于我的,”想了想,继续说道,“父亲,所以青言上仙就不要自责了,偶尔晕倒没什么,当休息就好啊。”   青言被她逗笑,“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苍老。”   凉月也跟着他笑,末了,问道,“我是怎么回青衣殿的”   青言答,“天尊。”   “我只记得似乎有人抱起我,原来是天尊。”   “也多亏了天尊。你这丫头,一般魂要接近天尊都难,你可以三番两次的跟在他身边,该偷着笑了。”青言敲敲凉月的头,宠溺之意渐露。   “我觉得青言上仙最好。”凉月眉眼弯起,抓住青言的手臂。   青言一怔,身子有些僵硬,勾起一个笑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凉月放开青言的手臂,身子陷进被子里,似乎有些困意。   “凉月。”青言唤道,“过几天,你便搬去清和殿吧。”   哈欠打了一半的凉月突然直起身,眼睛直直的看着青言,语调提高,“为什么”   “只有天尊可以给你渡精气。”   同样的,也只有他才可以护得了你,青言苦涩笑笑。   “青言上仙不可以吗就算不可以,我也不用去清和殿啊,需要渡精气的时候我去就是了。”   青言又敲敲她的脑袋,“你以为天尊是什么人,你需要的时候就去找他,不需要就回来么”   凉月不说话,只是看着青言。   “天尊也同意了,你不要辜负我一番好意。”青言叹气。   “青言上仙是不是嫌我烦了”凉月抬眸看青言。   “若是嫌你烦,就一辈子把你困在白玉槽中,放你出来做什么”青言反问道,“清和殿不比青衣殿,你不要在那边胡闹。”   “我知道青言上仙是为我好,可是我会舍不得,也会不习惯。”凉月嘟囔道,强忍心中的委屈。   “离得这样近,若真是舍不得我,时时回来就是,至于习惯么,慢慢就好了。”青言安慰道,语气极轻似泉水流淌滋润心田。   凉月知道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再怎么说也没用,转过身,盖上被子,沉默不说话。   青言又在床边坐了一会,终究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是个大姑娘了,不要任性。”   走到房门,在床上闷闷不乐的凉月却突然发话,“等到容梧三生情劫过了,我可以回来吗”   青言掩门的手顿住,“自然是可以。”   玄天。   一片迷雾,白烟阵阵环绕,看不清其中景象,朦胧神秘。   这里,是前任天尊渭忺退隐的地方,一般人不得进入。   青言踏着步子推开殿里的门,空无一人。   绕过大殿,来到殿房。   “渭忺。”青言的声音有些晦暗。   躺在美人榻上的男子一身红衣,发丝披散在四周,缠绕在一起,回头,却是一张邪魅不以的脸,很难让人将其与天尊这样的身份连接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渭忺没有直起身,慵懒的趴在美人榻上。   “你似乎忘记与我的约定。”青言语气是从所未有的冷列,透着一股寒意。   “可是你也知道解决的办法不是么”渭忺挑眉看青言,“你也忍心将她送到白笙身边,也是,除了白笙,谁也没有那个能力每日给她渡精气续命。”   “打的真是好算盘。”青言冷笑一声,“若她没了,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么”   “青言,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渭忺轻轻笑着,带着嗜血的意味。   “为她,你以为我还会记得什么。”青言上前一步。   渭忺眸子一闪,微微动动手臂,一根银针自他手中而出,直直逼向青言,青言虽防备,可银针还是擦过他的脸颊,鲜血瞬间染红他的脸。   “青言,你似乎也忘了,你与我,是在同一条船上,这件事,你一样参与,我知道,你认为我卑鄙,可你,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渭忺的一番话,让青言久久伫立不动,手握成拳,青筋渐现,末了,终究摊开手。   迈开步子,走出几步,骤然停下,声音坚决,“我不管你会如何做,但她,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会护到底。”   青言的身影消失在殿里,殿中又只剩下那抹红色。   渭忺玩味的勾起一丝笑容,手指缠绕着自己的发,邪魅至极,“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天尊渭忺 ?  凉月最终还是乖乖接受青言的安排搬去了清和殿。   是梨玉迎接的她。   “这里是天尊住的地方,规矩也比其他宫殿要严苛些,我知道,在青衣殿你比较。”   梨玉许是在想用什么词来形容,但又似乎想不出,于是接着下个话题。   “这里是你住的地方。青言上仙来嘱咐过,说你不习惯与其他魂同住,请求天尊让你独住,考虑到你有任务在身,就破例了,这是你的房间。”   梨玉推开门,淡淡清香飘出来。   “什么味道,好香。”凉月嗅了嗅,踏入了房间,又猛的吸了一次气,后来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十分可笑,尴尬的笑笑。   “房间的木具是香木所制,因此有香味。”梨玉解释道。   凉月点点头,开始打量房间。   虽然没有在青衣殿的房间大,但该有的都有了,也知足,毕竟不是谁都会像青言那样宠着她。   梨玉完成带路的任务,又将清和殿中可以去,不可以去的地方细说了一遍,凉月频频点头,却是左耳进右耳出,被清和殿的景物所吸引。   “梨玉上仙,你认识天尊多久了”凉月打了个哈欠,问道。   “自天尊继位那一天。”   “那是多久”   “现在算起来,也该一百年左右了。”梨玉答道。   “天尊一直都是沉默寡言的模样吗冷冰冰的,梨玉上仙跟在天尊身边当差会不会闷”凉月歪着头看梨玉,着实有些同情。   梨玉微笑,摇摇头,“怪不得青言上仙说你任性,这般评论天尊,你该是第一人,说的,却也是实话。”   “本来就是事实。”凉月咧开嘴笑,眉眼弯起。   梨玉站起身,整理了衣裙,朱唇微启,“我还有差事,就先走一步,天尊那边的意思是人到了就好,不必过去向他说明了。至于你精气不稳的事,明日早晨再到天尊的殿房,天尊自有安排。”   凉月表示同意,今日刚刚改变环境,她还不太适应,什么精气不稳的,就先搁一搁,反正也没那么快再晕倒。   凉月俯在桌子上,摇头晃脑的打算接下来的生活。   现在最主要的先解决自己精气不稳的问题,她也不贪心,几天渡一次,避免她晕倒就好。   其次是三生的情劫,第一世刚刚过去,她不打算立刻再拆散一次有情人,不知道白笙是怎么想,管他怎么想,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   最后就是三生情劫过去,她回到青衣殿,偶尔打打杂,没事与青言拌拌嘴,过她惬意的生活。   一切都计划的十分美好,按这个计划下去,她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只要不发生什么变数,虽然她也不认为会有什么变数。   次日,凉月睡得极晚,是宫里的魂来喊醒她的,她这才记起梨玉昨日似乎说过,今天早上得去白笙的殿房找他。   连东西都没有吃,一边问路一边跑步一边抱怨清和殿太大,终究是在半个时辰加一刻钟狼狈的站在白笙所住的殿房。   凉月喘着气,四处打量。   殿房周围种满了青竹,日光投下,竹影错乱着,斑驳陆离。   竹林后便是白笙的房间,凉月急急吸一口气,走到房门,轻轻的问,“天尊,你在吗”   许久,房里都没有传出声音。   凉月又说了一句,“天尊,你要是不在我先走了啊。”   房间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冷清至极,“进来。”   凉月咽了咽口水,推开门。   房间很亮堂,所有景象一览无余,刚进入房里,如同白笙一样的气味便充斥着她整个鼻腔,清香淡雅。   房里挂着几副墨竹,栩栩如生,竹尖冷厉,透着一股寒肃之气;房间虽大,但装扮并不奢华繁琐,透着一种清雅之风。   白笙坐在玉椅上,一袭白衣,手握毛笔,沾了墨,渲出一副水墨江山图,磅礴大气。   凉月行了礼,踱步到白笙身边,看他勾勒山沿,感叹道,“原来天尊喜欢画画。”   白笙放下画笔,压好画,抬眸看凉月,“现在什么时辰了”   凉月谄媚的笑笑,“我这不是想着天尊在画画,不好过来打搅吗”   “我竟是不知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白笙也不追究,站起身,“过来。”   “做什么”凉月问。   “治病。”   白笙走到床边,脱了鞋坐上去,看着凉月。   凉月睁大眼睛,“为什么在床上”   白笙反问,“为什么不是在床上”   “这床是千年玄木所制,可以事半功倍。”许久,看凉月扭捏着不过来,白笙才解释道。   凉月利索的脱了鞋,爬上床,问道,“多少人上过天尊的床”   果然,白笙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凉月还未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默默说了一句,“还挺舒服的。”   “你是第一个。”   白笙吐出几个字,冰冷若霜。   “这样啊。”凉月状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以后会有多少”   “你话太多了。”白笙一把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凉月一怔,白笙已经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凉,一如他清冷的性子。   一股暖意从白笙的手指传入凉月的手中,接着流遍全身,凉月的唇微微张着,眸子看向全神贯注的白笙。   白笙闭上了眼,薄唇微抿,墨发被气压震得微微飘扬,突的,却是睁开了眼,与凉月四目相对。   倒是凉月不好意思了,红了脸,闭上了眸子,不敢再看白笙,白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次合上眼。   时光静转,一柱香的功夫,白笙放开了凉月的手,双手慢慢垂下去。   “可以了。”白笙轻轻说道,凉月却没有反应。   她依旧紧闭着眸子,双手垂直两侧,没有了动静,白笙凑到她身边想碰碰她,却是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从她身上传出来,叹口气。   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白笙走到桌边坐下,继续作画。   屋外青竹被风吹得悉悉作响,屋内一片静谧,只剩笔尖在宣纸上摩擦的声音。   “天尊。”   屋外突然响起梨玉的声音。   白笙轻皱眉,放下画笔。   梨玉推门而入,目光触及床上酣睡的凉月吃了一惊,问道,“天尊,这是”   “她睡着了。”白笙只简单回答。   梨玉诧异得许久回不过神,天尊肯让凉月进他的房间已经是稀奇,她也是这几年才被允许进来的,可凉月与天尊认识不过一月余,而现在,天尊竟然让凉月睡在自己的床上,梨玉微微蹙眉,没有再说什么。   梨玉欲言又止,白笙看了一眼凉月,点点头。   “渭忺上仙说,想从玄天搬出来,让天尊寻个地方让他入住。”   渭忺已经退位,天界最大的是白笙,由此,他只能是上仙,要做什么事也要向白笙请示一番。   “为何”白笙看向梨玉。   “渭忺上仙说,”梨玉顿了顿,“玄天过于无聊,而且侍奉左右的魂太少。”   白笙又拿起画笔,描了画中溪水边缘,说道,“他还真是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准了吧。”   “渭忺上仙还说,想住在离清和殿近一些的地方。”梨玉斟酌了下,还是将渭忺的话带到。   白笙轻轻皱眉,又松开,“离这么近做什么”   梨玉不说话,眸子转向床上尚未有苏醒迹象的凉月,红唇紧抿。   白笙继续作画,许久,吐出一句,“清和殿左边还空着连鸢殿,就那里罢。”   该注定的终究结局相同,又何必担忧   凉月醒来时,白笙已经不在房间了,被子似乎还有淡淡的清香,凉月环顾了四周,爬下了床,溜达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青言却是坐在她房里等着她,凉月生龙活虎的跑到青言身边,“青言上仙,你怎么来了”   青言依旧是温和的模样,“怎么,我不可以来么去哪里了,我等了许久。”   凉月尴尬的笑笑,“刚刚天尊给我渡精气,太舒服,我不小心睡着了,就到了现在。”   青言一怔,眸子微闪,“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凉月摆摆手,坐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本来就没什么大事,现在让我去打虎都没问题。”   青言笑笑,转入话题,“凉月,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上任天尊渭忺。”? ☆、殿中相处 ?  凉月点头,“知道啊,可是他不是隐退到玄天了吗”   青言抿抿唇,将凉月耳边的鬓发塞到耳后,“再过几日,渭忺上仙就会搬到连鸢殿。”   凉月不解的看着青言,青言继续说道,“渭忺上仙不比天尊,天尊虽然性子冷些,但是毕竟还是宽厚待人的,渭忺上仙就不同了,他在位之时,其手段之狠绝是无人能及的,你明白吗”   凉月想了想,说道,“青言上仙是要我离渭忺上仙远一些”   青言倒了茶水,笑着说,“在我身边这么久,也算是知道我的心思。你是任性的,我担心你若是冲撞了渭忺上仙,会有不测,就算是天尊也护不了你。”   “天界不是天尊最大吗”   “你以为天尊会为了你与渭忺上仙如何吗”青言撇了她一眼。   凉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在清和殿,刚刚在路上听一些魂说,他会搬到连鸢殿,但我们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我不去招惹他就是了,安安分分的完成我的任务,然后和青言上仙回青衣殿。”   青言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开心些,眉心微微皱着,“但愿如此。”   青言在担心什么,凉月不知道,但安分守己这种事她还是知道的,也不会让自己惹麻烦,不会给青言惹麻烦。   几日的平静。   白笙似乎也不急着下凡去继续破坏他们的转世,除了再一次的渡精气,凉月也已经四五天没有见他。   闲来无事只能在清和殿溜达,溜来溜去,本来以为游手好闲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现在才知道没有事情可做才是苦闷至极。   于是央求着梨玉给她找份差事,梨玉斟酌了下,觉得可行,便让凉月去打扫白笙的书房。   凉月兴冲冲的的应下,立即就准备好打扫的工具,头一次这样的勤快。   打开书房的门,一股墨香味扑鼻而来,凉月跨进去,打量了觉得与青衣殿的书房的区别就是木具高档些,房间再大些,书籍更多些,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看了清和殿这么多地方,凉月认定,白笙不是铺张浪费之人,至少到现在她也没有看见奢华的地方。   书桌上铺着一张宣纸,好奇心驱使,凉月走近去看,却见是一张刚起了头的画,画的什么,凉月看不出来,俯近再看,还是看不出什么来。   “你在做什么”白笙略带冷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凉月一吓,猛的转过身,手潇洒一挥,书桌上的墨砚随之而倒,不偏不倚倒在了宣纸上,污了一大片,这下,就是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这是我刚起好的墨竹。”白笙冷着眸,紧盯着凉月。   凉月谄媚的笑笑,“天尊的画那么多,不差这一幅是不是”   白笙轻吐几个字,“收拾。”   凉月红唇微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遵命。”   凉月在手忙脚乱的收拾,墨迹染黑了她整双手,白笙在一旁越看眉心皱得越紧,终究没有忍住问了一句,“你在清和殿当的什么差”   凉月拿出抹布使劲擦书桌,却是越抹越黑,听见白笙的话,答道,“我也不知道,吃睡算不算”   白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凉月一惊。   “不要擦了,我让别人来收拾。”   再让她擦下去就要整只书桌都丢了。   凉月站的不稳,双手猛的抓住白笙的手臂,稳住身子去看白笙,却见他的目光放在他自己的手臂上,凉月也看过去,原本洁白无瑕的白衫此时却多了两团大大的墨渍,抢目至极。   “你还是换个差事吧,这个差事不适合你。”   凉月点头表示同意,她向来就不是干活的料,以后这种事还是少参合。   “天尊好兴致。”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邪魅调侃。   凉月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男子挑着眉看他们,五官精致,甚至有些阴柔之气,而一身红衣穿在他身上更显他邪魅的气质,这样的装扮,无疑让人印象深刻。   白笙看了一眼凉月,放开她的手,说道,“去净手吧。”   凉月应了一声,不再看门口的男子,却在路过他的时候,听见他轻笑着说了一句,“你还是没有变。”   不知是对白笙说,还是对凉月说,凉月的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   “她的性子还是一样。”渭忺笑笑,看着凉月离去的背影。   “是吗”白笙坐下,白衫的墨迹耀眼。   “以前她就是这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子,天尊这些日子与她相处应该也体会到了。”渭忺自己找了椅子坐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白笙,“多少年没见,你还是这样好看。”   白笙勾起唇,“说说你这次来的目的吧。”   渭忺依旧是笑,啧了一声,“怎么,连叙旧都不可”   “是因为她吧。”白笙一针见血,拿起手帕轻拭墨迹。   “聪明,我想知道三生情劫后容梧是什么模样。”渭忺懒懒的把脚挂在椅子上,轻轻笑着。   “自然是依旧留在人间。”白笙放下手帕,看向渭忺。   “是么,依旧留在人间,真是好事。”渭忺挑眉看白笙。   白笙皱眉,不说话,明显不想与渭忺再说下去。   “等到三生过去,就知道了。现在,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她。”渭忺也不理白笙不搭话,自顾自说着,“真是个有趣的丫头。”   “你忘记与他的约定了她动不得。”   “他正在人间经历情劫,哪里会知道我做什么。”渭忺轻轻笑着,犹如鬼魅,“就算知道,他又能做什么,何况他永远不会知晓。”   白笙拂过自己的白衣,“已经是这样拙劣的手段,莫非你还要再无耻三分。”   “无耻又如何,当年他与我打赌可是说任我安排。”渭忺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翻身下了椅子,“等三生过去,我要看他自己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百年前我还在人间,来天界时记忆已被洗白,所谓容梧触犯天规之事也只是听你们说起,但容梧为天界立了功亦是事实。”白笙清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三生赌约,确实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又如何”渭忺走到白笙身边,“我之后的下一任天尊最开始的任务就是这三生情劫,而你刚好是那个下一任。”   “她会如何”   “轻则沦入六狱,重则魂飞魄散。”   天界突然炸过一道闷雷,正在净手的白笙微微一顿,抬头看天边,却是一片迷雾,蹙起眉,继续净手,墨渍染黑了清水,混浊一片。   经过上一次的打扫书房,无论凉月怎么哀求梨玉,梨玉就是不肯再给她安排差事。   而白笙似乎还没有要下凡的想法,她又不能总是去烦着青言,闲来无事只能在自己房里捣鼓。   没事种种花,锄锄草,甚至想过赔偿白笙那一幅由于她而早夭的墨竹,拿着宣纸认真的画了一个下午,说是像竹子,还不如说是杂草,实在没有脸送出去,只能拿来压箱底。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吃饱饭足外加午睡完毕的凉月心情大好,搬了只雕花靠背椅在门外,拿了介绍人间的书籍,懒洋洋的躺在阳光下晒日光浴,边看书,很是享受。   刚刚翻开之时,书籍讲的是人间新婚的事项,上次看夏初与东宫璟大婚,还是挺热闹的,这次详细看来,麻烦得很。   凉月摇摇头,表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折腾,虽然她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受这样的折腾,接着是描写新婚夜的事项,附了图,还是彩色图,凉月瞪大了眼睛,脸上一阵发烫,立马合上书。   “这都是什么。”抱怨了一句,狠狠将书丢出去。   白笙正从大院进来,却不料飞来横祸,一把将书接住,抬眸看坐在门口闭着眼睛乱挥着手的凉月,轻轻皱眉,翻开了书,不偏不倚正是让凉月抓狂的彩色附图。   白笙眉皱得更紧,这摆明就是春宫,图,合上书,却见书面上写着“洞房花烛夜”五个大字。   “以后不要看这种书了。”白笙走到凉月身旁,将书放在她腿上,“不适合你。”   凉月猛的睁大眼睛盯着不请自来的白笙,张着嘴,半天都说不出话。   这下糗大了,凉月在心中哀嚎一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挡在白笙面前。   白笙垂眸看她,凉月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看这种书的,只是偶尔看的,平常我不看的,你,你,你。”   白笙绕过她,悠悠的说了一句,“都是看了,没有什么差别。”   凉月蔫了似的随白笙走进屋里,已经无能为力挽回自己美好的形象了。? ☆、天生所致 ?  “过来渡精气。”   自第一次去白笙房里渡精气,已经有些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说三道四了,为了再避免别人碎碎念,凉月主动提出去别的地方渡精气。   白笙也同意了,而这个地方,就由白笙的房里转移到了凉月的房里。   虽然一样是房里,但白笙的房寻常人不能进入,凉月就不一样了,只是个魂,位份低下,谁人都可以进入,这实质就不一样了,由此也没有人再窃窃私语。   凉月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其实也本就是无意义的事,总是要弄的多麻烦一样,位份低又怎么了,以后还不是一样要死。   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但还是活在世上的时候,就算不想理会这些繁文礼节,还是不得不遵守。   白笙速战速决,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渡好了精气,瞬间,凉月就生龙活虎的,整个人神清气爽。   “再过几日,就下凡吧。”白笙看着全然沉溺在活动筋骨中的凉月,说道。   “知道了。”凉月应了一声,问道,“这次天尊把他们的转世投到哪个国家了”   “陈国。”   “天尊也是偷懒的人啊,这样也好摸起路来方便。”凉月撇了白笙一眼,颇有调侃的意味。   “嗯。”白笙应了一声算默认凉月的说法。   “这一次下凡,依旧是他们小时候的模样吗”凉月转转脖子,松了一口气。   “等天司算好时间就知道了。”白笙打开房门,踏了出去,“你休息吧。”   “天尊慢走啊。”凉月很谄媚的吼了一句,继续扭着身子,舒爽了之后整个人趴在床上,辗转着又睡了过去。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凉月依旧是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生活过得比在青衣殿的时候还要舒适,可谓是养尊处优。   本来在青衣殿偶尔还可以打打杂,现在在清和殿真是做了米虫,凉月颇有愧疚感,但毕竟也不是她懒,实在是梨玉不让她再插手清和殿的事务了。   不知道青言最近如何了,凉月决定,没事就过去叨扰一下青言,相信青言也不会怪罪她。   这样想着,踏着愉快欢乐的步伐离开了清和殿,一路上心情不错,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看起来极为悠闲。   闷着头走路的凉月突然就被人挡住,停住脚步抬头看来人。   一袭张狂的红衣,似笑非笑的脸,剑眉微挑看着凉月,凉月认得他,上次在白笙得书房见过他一次,看起来,还和白笙很熟,和白笙熟的不是上仙就是高等级的上仙。   况且那日第一次见天就传出渭忺要搬到连鸢殿的消息,由此,便可知天是谁了。   凉月退后几步,做出所有魂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模样,行了礼。   “你知道我”渭忺凑下去看她,与她离得极近。   凉月本能的又退后两步,答道,“上次凉月在天尊的书房见过上仙一面,寻常上仙是不会不请示就直接出现在天尊书房的。”   渭忺笑笑,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折扇,亦是似火的红,拿在手中轻轻摇着,风流倜傥,“倒是机灵。”   他似乎极为喜欢红色。   凉月想起青言不久前说过的话,心中暗暗有了底,她平常做事是迷糊了些,可不代表她是真傻,于是又行了礼,“上仙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凉月就先告退了。”   “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渭忺收起折扇,目不转睛的看着低着头的凉月。   凉月撇撇嘴,心里清楚就好,何必说破,默默叹了口气,说道,“听天界的魂说过,隐退在玄天的前任天尊从那里搬出来了,凉月想,以上仙这样的天资,想必就是那前任天尊罢。”   有风吹过,凉月垂在前方的青丝微微飘动。   良久,渭忺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怪不得他对你与众不同。记住,我叫渭忺。”   渭忺危险好名字,凉月点点头,这么有辨识度的名字要记住还不容易   “去吧。”渭忺漫不经心的摇着折扇,折扇在看见划出一个又一个弧度。   凉月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止名字危险,看起来,似乎也挺危险的,这样从头到脚都透露着危险的人物,还是离得越远的越好。   在这个地方,女人所谓的直觉发挥得可谓淋漓尽致了。   踏着碎步,溜着溜着就到了青衣殿,凉月熟悉的很,一把绕过大殿,直接就奔到青言常在的花圃。   果不其然,青言还是很有闲情的在摆弄花花草草,其实人们向往天界的生活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凉月看到现在,在天界生活确实是无忧无虑的,不用为生老病死,饥荒干旱所烦恼,但前提是,你最好无情无心。   凉月不出声息,蹑手蹑脚的走到青言后面,想借此机会吓吓一向风轻云淡面不改色的青言,可她怎知道,自她来到这里,青言就已经察觉了,自然凉月自以为是的惊吓也不算惊吓。   “青言上仙。”凉月拍拍青言的肩。   青言微微一笑,佯装惊讶,很配合的转头看凉月,问道,“你怎么来了”   凉月熟练的从一旁拿过水瓢,舀了水细细给花朵浇水,很多花凉月都叫不出名字,自嘲自己她见识浅薄,但是有什么关系,知道了又怎样,有些美好的事物学会欣赏就够了。   “清和殿死气沉沉的,一切都讲究规矩,闷的无聊就过来找你玩玩。”凉月撇了青言一眼,“青言上仙不欢迎”   青言敲敲她的头,说道,“我和你一个小丫头玩什么”   凉月也学青言一样,想敲他的头,结果青言比她高,又一躲,这一动作就落了空,只能不服气的又缩回手,任由青言调侃的看着她。   “自在白玉槽那天起至现在,我已经十七了,也不算丫头了。”凉月不服的反驳,“青言上仙认为呢”   “我看不出来。”青言打量了她一番,“稚气为脱,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当年凉月默认为是在白玉槽中日子,于是说道,“这才十几年,我要模样大变,那才是奇怪呢。”   青言一怔,点点头,“确实,时间真快,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凉月继续给花浇水,想起什么,看向青言,眸子微亮,“刚刚在来的路上我遇见前任天尊渭忺了。”   青言抿抿唇,“他可说了什么”   凉月轻摇头,“没有说什么,我就想着青言上仙的话,没有与他多有接触,就到青衣殿来了。”   青言眉心微皱,拂上凉月的发,语重心长,“凉月,你记住,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都要牢记,离他远一些,越远越好。”   凉月感觉不太对劲,这些日子以来青言总是在告诫她,只有三个可能。   第一,渭忺与她有仇,想了想,排除这个可能性,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渭忺,就本来什么仇恨之说。   那么,第二,就是青言与渭忺有仇,但看来看去,青言都是与世无争的人,要与人结怨也着实不易。   第三,渭忺很危险,不可轻易靠近,至于为什么危险,青言不肯告诉她,她也无法知晓,这样看来,最后一个可能性最有可能。   凉月点头,“我知道了。”   青言从一旁折下一株不知名的白花,别在凉月耳际,白花散发着淡淡清香,很是淡雅,凉月弯起眸子,问道,“好看吗”   青言笑笑,温文尔雅,“好看。”   凉月咧开嘴,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然好看,青言上仙要不要也来一朵”   青言,“.........”   在清和殿虽过得悠闲,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转眼又是到了下凡的日子,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下凡,到了第三次下凡就不觉得新奇了,凉月沾沾自喜,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魂了,下人间也算世面啊。   风呼啸而过,白笙的衣衫猎猎作响,凉月埋在他怀里,熟悉的清香将她包围。   “天尊。”   “嗯。”白笙应了一声。   凉月斟酌了一小会,抬头看白笙的脸色,虽然还是万年不变冷冰冰的脸,但心情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应该也不会把自己丢下去。   “天尊说过,身上的味道是天生的。”   顿了顿,观察白笙的表情,依旧面不改色,接着道,“天尊这么厉害,能不能在渡精气的时候顺便渡一些香气给我,我闻着很是喜欢。”   许久,白笙都没有说话,凉月想,估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答应,她也不能强人所难,于是又说道,“我只是开玩笑,天尊不用放在心上。”   “为什么喜欢”白笙低头看了凉月一眼。   “啊”这个问题嘛,还是得好好想想,凉月思索一番,认真的答道,“可以省一些香料。”   白笙,“.......”? ☆、人间百年 ?  这空中之旅在凉月的一句省香料后一片死寂,白笙再也不愿意开口。   凉月明白他的心思,毕竟他是堂堂天尊,是天界最大的人物,那样小家子气的回答他一定不会满意。   但这是实话,他的清香是所有的香料都望尘莫及的。   其实还有一句话,凉月憋在了心里,喜欢就是喜欢啊,哪里有什么理由,就像她喜欢吃美食一样,天性使然,不能改变。   若真要找出一个理由来,只能是白笙的清香正好是她鼻子所喜欢的味道,说来说去,还是天生就决定的。   纠结到最后,白笙还是没有表明自己究竟同不同意把香气分给她。   到了凡间,才知道,时间轴转动,在天界不过多少时日,人间已是百年。   陈国已经易主换代,东宫璟已经是前两届的帝王了,不得不说,他的帝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陈国再过了两朝君主之后还是这样繁荣。   路过天桥下时,说书的老先生拿着鹅毛扇一摇一摇的,下巴的小胡子一颤一颤,声音带了丝丝的沧桑,“话说啊,这东宫璟纳了夏初进宫之后,对这新来的美人可是宠爱有加....”   凉月停住脚步,没想到,过了快一百多年,东宫璟和夏初的故事依旧存活在说书人的口中。   所以啊,天地间什么事物都可以改变,就是人们强烈的好奇心亘古不变,对未知的事情抱着探究的心理,也怪不得天桥下围了这么多人。   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可接下来的事情却与真实事情天差地别。   什么东宫璟与夏初夜夜笙歌,什么夏初狐媚祸主,什么夏初勾结乱臣,什么祸国殃民的女子不得善终。   凉月越听越恼火,那样凄美的爱情故事,怎么到他口中就如此不堪,为了以后人们不受错误历史的误导,凉月决定,必须站出来澄清,让人们了解历史的真相。   “颠倒是非。”凉月挤到人群中央,提高了音量,小脸倔强的看着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明显被凉月的打断影响了心情,一把年纪来还不顾会不会闪了腰,猛的站起来,“这位姑娘,你凭什么这么说”   凉月想了想,总不好说这件事是她一手与白笙策划的吧,做魂要低调,她还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一点,即使她那样说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她,反而会把她当疯子轰走。   白笙不过一眼没看凉月,凉月就走出了他的视线,不由得抚额,她着实不让人省心,虽然心里抱怨,身体还是往原路寻回去。   没多久,便看见一个身量不怎么高的紫衣小姑娘扬着微微透着红润的小脸,与对面的说书先生对峙的,神采飞扬。   “老先生,我是晚辈,若是等一会有什么冒犯老先生的,还请老先生原谅。”   凉月双手抱成拳,对说书先生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老先生哼了一声,嘴巴的小胡子颤抖得更厉害。   凉月假装没有看见,转过身,清了清喉咙,对天桥下的人们说道。   “众所周知,帝王东宫璟天底下难得的贤君。”   “他在位之时,为陈国的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将国事打量的井井有条,制定的律法没有一条不是为天下百姓所想的,陈国也在他的治理之下成为头底下的泱泱大国。”   “试问,这样的一个为国为民的君主会是一个沉迷美色,夜夜笙歌的昏君吗”   凉月敲敲打量众人的神色,似乎都同意她所讲,只有说书先生还是一脸的不服,既然他不服,凉月就要他心服口服,继续说下去。   “再者,若夏初真是狐媚君主,胡搅蛮缠的女子,试问还会有后来的陈国盛世吗”   “我祖父年轻之时曾经在宫里当差,据他描述,夏初在宫时,对待宫人和善,处事谦虚有礼,这样的女子,岂是祸国之人大家说,我这样说的可有理”   一片静默,突然有人带头喊了一句有理,于是,一呼百应,纷纷都说有理。   凉月露出一个笑容,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我原来不知道,你这般灵牙利齿。”   凉月一怔,缓缓的转过头,她怎么就把白笙给忘记了呢,等一下他不知要如何黑着脸,可事实却是,白笙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笑容,眸中亦嗜着笑意,调侃的看着她。   凉月倒吸口气,这家伙,才是真正祸国殃民的人。   “还不走”白笙走进,居高临下看着微发愣的凉月。   “走,走。”凉月点点头,刚踏出一只脚,就被说书先生叫住。   “姑娘留步。”   凉月转头,不解的看着他,若是他还不服,她不介意将东宫璟与夏初从头到尾的故事详细拆开,分成几章给他说个明白。   “敢问姑娘师从何门”说书先生一张老脸有些难看。   凉月理解,毕竟被人拆台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潇洒的摆摆手,“无师自通。”   说完,她觉得自己有些欠揍,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欠揍就欠揍些吧,反正也是事实,偶尔自恋一番也无所谓。   说书先生估计得气炸,但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与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只能蔫蔫的坐回椅子,再看对面,已经没了听众,一片凄凉。   凉月有些后悔,“我是不是过分了”   白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有一些。”      凉月叹口气,也蔫蔫的坐在路边的石阶,“晚景凄凉啊,天尊,以后若是我还欺负老弱病残,你千万要把我拉住。”   “我看不牢你。”白笙实话实说,颇无奈的语气。   “那天尊就把我看牢些,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白笙看了她一眼,末了,还是应了一声,“嗯。”   许久,白笙问道,“为什么要和他辩解”   凉月抬头看天,阳光刺目,石阶下的杂草长的旺盛,密密麻麻一片,也没有人阻止它继续生长。   “因为,愧疚。”久久,凉月重重吐出一口气,“我总觉得,我已经很对不起东宫璟和夏初了,不能由着他们死后还让人那样诋毁,天尊觉得呢”   “这样吗”白笙也坐下来,墨发微微飞扬,眸子不知看向何处,末了,说了一句,“以后在人间不要唤我天尊了。”   凉月转头看他,“那喊什么”   “随你。”   凉月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要不就叫笙哥哥。”   白笙嘴角微抽。   “我开玩笑的。”凉月轻轻笑出声。   白笙说道,“直接唤白笙即可。”   “那白笙你也叫我的名字吧,凉月。”   白笙难得如此配合,依旧点点头,“好。”   二人达成共识,很快离开了这个地方,找了客栈住下来。   凉月本来想找上一次下凡时所住的客栈,环境不错不说,服务态度还是不错的,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才又想起,在天界虽然一月过去,但若时间轴转动,人间已经是一百年多后了,虽然那家店挺不错,但终究是在竞争中被淘汰了。   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想要开好一家店,单环境好,服务态度好是不够的,最主要的是能在商业中拥有一席之地,经久不衰。   虽然这个客栈没有以前那个令人心满意足,但也算是不错,凉月吃饱饭足后,很识相的离开,怎么说,也不能妨碍白笙去调查两个人的身世。   才走出两步,白笙就叫住她,“你做什么”   “老规矩,你去调查,我继续游戏人间哩。”凉月说得理所当然,又看了一眼月色,虽然说还早,单要睡觉也是可以的。   这样也不怪她,毕竟上一次就是这样安排的,而且还很顺利。   “你倒乐的清闲,我就要四处奔波。”白笙喝了一口茶水,抬眸看凉月。   凉月语塞,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不就应该是这样吗   白笙放下杯子,瞄了凉月一眼,“算了,你就在客栈吧。”   凉月急于表现自己是个勤劳的魂,一把揪住白笙的袖子,讪笑道,“我可以陪着你四处奔波。”   白笙却不买她的帐,拂过她的手,悠悠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凉月垂下手,心中不太好受,这样,她就真真正正成为一个米虫废物了。   白笙不带她,她可以自己偷偷去查啊,看白笙走出一段路,凉月急急忙忙跟上,却还要小心不让白笙发现,一路上躲躲闪闪,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现在她倒是有些佩服那些跟踪狂了,跟踪这样难的活都可以完成,那么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了跟踪狂了。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白笙终于是停下脚步,连气都不喘,只是可怜了一路跟踪的凉月,躲在小巷子里,累得直喘气,久久不能平复心情,末了,伸出头去窥探,白笙已经不见了。? ☆、拜访庭王 ?  而眼前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嬉笑着招揽来往的客人,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水粉,一笑仿佛都要掉下来。   建筑也很是眼熟,一层层粉色水纱幔从二楼垂到一楼,在浓郁的胭脂香气中轻轻飘动着,迷人眼。   “桃花坊。”   凉月一脸黑线,这历史的轨迹再怎么过去,男人永远都是要寻欢作乐的,于是青楼这个行业也是永远不会衰竭的,所以,以后要是想在人间开店,青楼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没想到,一向低气压无法靠近的白笙竟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真是可惜了,他不应该来的,先不说他是天尊,虽然天界没有说天尊就不能逛青楼,但是天尊是一个多么神圣的职业。   所以,从尽职的角度上看,他不能来青楼;撇去他的职位不说,就说他单单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他也不应该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应该来,凉月想了一会,终于是想出一个理由,来青楼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   凉月纠结了许久,归根结底,得出的结论就是白笙就是不应该逛青楼,太不洁身自好了,归于他的不自爱,凉月有些怒气。   “小姑娘,一个人啊。”轻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凉月转过头,就看见两个放肆打量她的猥琐男子,这种猥琐是从头到脚透露出来的,凉月皱着眉打量他们,这就是书中描写的登徒子了么,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可怕。   观察了一会,凉月终于感觉到危险了,退后两步,背后是黑暗的小巷子,看不清出路在哪。      若她拼命跑,不知道有没有跑赢的胜算。   但不管怎么样,终究是要跑的,至于跑不跑的掉,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憋了一口气,正准备使劲冲的时候,手臂被人一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伴着熟悉的清香,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你怎么跟来了。”白笙一点也不理会对面龇牙咧嘴的两个猥琐的男子,反而一脸风轻云淡的看向凉月,“不省心。”   两个登徒子可能自信心倍受打击,毕竟扮演一个坏人的角色却不让人重视,怎么说,面子都挂不住,于是乎对视一眼,吼了一句,“挡本大爷好事,小子,你不想活了。”   白笙依旧很冷淡,目不斜视,对凉月说,“我们走吧。”   凉月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僵硬的点点头。   “该死。”   两个登徒子一个怒吼,猛的冲上来,才动了一只脚,两个人就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凉月朝二人摇摇头,颇有可怜的意味,什么人都好惹,为什么要惹了白笙了,真是可惜了,不知道这定身术要持续多久。   “怎么不走”白笙不解的问。   凉月抬眸看他,尴尬的笑笑,“腿有点发软,走不动。”   月色皎洁,洒在二人身上,似渡了一层银辉,小巷子幽暗,白笙许久没有接话,一片静默。   “你等等我,一会就。”   凉月话还没有说完,白笙就一把将她抱起,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凉月一惊,“你这是”   “抱着你走就是。”白笙轻描淡写。   “我重吗”凉月吃了一惊,巴着眼睛问。   从这个角度看,白笙的唇似乎微微扬起,“说实话,不轻。”   凉月噎了一下,明明应该答不重才对,怎么不按她的剧本走   “你有没有觉得你变了一些”   “哪里变了”   “没有一开始那样冷冰冰的,也会同我聊天了。”   “是吗我也觉得你不一样,原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刚刚还是怕了。”   “这种情况,是个姑娘就会怕。”凉月反驳。   “我不是姑娘,无法体会。”   “........”   一路再无话,白笙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身旁,清新淡雅。   凉月寻到了安心的地方,将头埋进白笙的怀里,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   白笙勾唇,却听见怀里的人儿带着睡腔呢喃了一句,“白笙,你真好。”   白笙脚步一顿,看向怀里的凉月,薄唇紧紧抿着,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飘渺似要随风,“我不好,一点,也不好。”   凉月睡到第二天的中午,是在客栈的房间醒的,伸了个懒腰,不得不说,白笙的怀抱是一个很好的摇篮,这一个晚上她睡得极为安稳。   洗漱完毕,开了窗,阳光渗透进来,带着暖意,射在房间的旧质木板上。   天边有麻雀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唤,停在路边的大树上,继续歌唱。   凉月看向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吆喝声,嬉笑声,此起彼伏,吸了一口气,摇摇头,这样美好的景象在天界是没有的。   天界固然美,可总少了一点什么,凉月惋惜的摇摇头,谁让她不是人呢,乖乖认命,关上窗户,下了楼。   白笙不在,凉月问了掌柜,才知道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凉月想,许是去调查容梧二人转世的身份,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去桃花坊了,这样想着,竟有些闷闷不乐,连早饭也吃得不多。   闲来无事,便拿了白笙给她的银两,悠悠荡荡出了门。   晃着晃着,不知怎么久晃到了桃花坊,远远看过去,粉纱轻动,姑娘的手帕在二楼飘着,透出一股腻人的香气。   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吗凉月抿抿嘴,庸脂俗粉,眼光真差。   这想着,一袭白衣的白笙就从桃花坊出来,板着一张脸,白衣飘飘,与桃花坊格格不入。   可是他明明从桃花坊走出来,姑娘们却只干巴巴的望着他窃窃私语,不敢靠近,果然,白笙这样低气压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没有人敢上前的。   不过一瞬,白笙就已经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想什么”   凉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你,你怎么”   “我怎么”白笙越过她。   凉月跟上,“没想到你也喜欢青楼。”男人的本质果真不能忘,即使白笙也是一样。   “他们的转世在这里。”   一句话,掀起凉月心中无限狂风暴雨,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是说,容梧和落紫在桃花坊怎么可能,这里是青楼,难道”   “陪我去一趟庭王府吧。”白笙不答,转过头看她。   “庭王府,陈国的异姓王爷”   “嗯。”   “去做什么”   白笙微微抿唇,停住脚步,“完成任务。”   凉月知道,白笙这么说,就是时机已经到了,可是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件事怎么就和陈国的王爷扯上关系,不是说,二人的转世就在桃花坊吗   一路都在疑惑中度过,到了庭王府,敲了门,开门的小厮许是见白笙气宇不凡,没有马上轰人,问了一句,“公子有什么事”   “回你家王爷,十八年前月夜时。”   小厮莫名其妙看了白笙一眼,点头,关了门。   凉月站后了些,抬头打量庭王府,据说这个庭王是陈国今圣上的走右手,与当今圣上可谓生死之交。   这庭王府的建筑自燃金碧辉煌,看着连那块牌匾估摸着也是用金子打造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不一会,大门就被打开,小厮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请了白笙与凉月进去。   与门口的大气辉煌不同,走过门前,庭王府内部的装扮还是比较清雅的,绕过铺着青石子的竹林,走过造满假山的石林,又赏过种了不少奇花异草的园林,这才真正到了大厅。   凉月咂舌,暗暗想这样的安排是有道理的,这样就可以让客人欣赏到府里的景观,可若是老人家来怎么办,走到大厅恐怕就要累得气喘吁吁了。   大厅中,一副仙鹤乘风图挂在正中央,图的下方摆着两只雕花红椅,椅子中间是一只四方的镂空雕花桌,两边摆着两个与人一般高的青花瓷器,擦上了两束修剪过的竹子。   一个玄衣男子坐在椅子上,大约四十左右,面部严肃,不怒自威,想必这就是庭王庭彻风了。   庭彻风让二人坐下,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公子来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凉月不是很喜欢庭彻风的口气,虽然他是王爷,但是也不能目中无人啊,好歹也问问姓名客套客套。   白笙似乎没有在意他高人一等的语气,说道,“王爷可记得十八年前,王爷被人贩子带走的儿子”   庭彻风猛的站起来,一双凌厉的目看向白笙。? ☆、游历人间 ?  十八年前,庭彻风还不是王爷,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他的夫人为他添了一个男丁,头为人父,自然是把孩子当成宝贝一样疼着,去哪里都要带着,美名其曰,早些见世面将来能成才。   庭彻风记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他的儿子刚刚满一周岁。   他满心欢喜的带着儿子出去游玩,路过亭子时,他看见有人在对诗,诗瘾大发,与人对起诗句来,情到深处,将儿子放在凉亭之中。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觉得过了瘾,可再回头时,哪里还有儿子的影子,后来他四处寻找,却终究是无果。   助当今圣上登上龙位后,他成了陈国唯一一个异姓王爷,可已经是十一年后的事了。   此时无论动用多大的人力,也是寻不回孩子,只能放弃,而他的发妻因此落了心痛病,对他的的态度也由原来的温柔可人变为冷脸相对。   “若我说,我可以帮王爷寻回他呢”白笙轻轻说道。   “过去这么多年,怎么寻”庭彻风无力的坐回椅子,想起往事,不禁后悔不以。   凉月默默说了句活该,哪有这样子的父亲,为了对几句诗就把孩子弄丢的,也好在他还会后悔,要不然,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   “若王爷信得过我,寻回公子后,我只需王爷答应一个条件。”白笙的语气飘渺,循循诱人。   “若真是能寻回本王的孩子,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条件本王也答应。”此时,庭彻风讲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一百个条件不知道白笙的条件是什么,凉月看向白笙,只见白笙轻拂袖口,薄唇微启,“将公子囚禁在王府两年,不得与外界有所交流。”   庭彻风似乎对这样条件有所怀疑,皱着眉看白笙,凉月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知道白笙打的什么主意。   “若公子继续呆在外界,会有生命危险。”白笙继续说道,眸子直直看向庭彻风。   庭彻风一惊,嘴唇有些哆嗦,“莫非公子是世外高人”   白笙摇摇头,“好心人。”   凉月咂舌,好心人,亏他说的出来。   最终庭彻风还是答应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条件,毕竟对他来说,囚禁一个人实在容易,更何况,这次的囚禁是为了救他孩子的命。   白笙与凉月是庭彻风亲自送出王府的,说了一句又一句的感谢之话,又想要拿出府里的奇珍异宝赠送给二人,二人婉拒,踏步离开。   走出一段路,凉月揪住白笙的袖口,结结巴巴的问,“他们的转世在桃花坊,那他们...”   桃花坊是青楼,里面的人不是烟花女子就是烟花男子,可想而之,他们...凉月打了个寒颤。   “你说呢”白笙勾起嘴角。   “我不知道。”凉月摇摇头,冷汗直冒,这一生,他们的身份未免太尴尬了一些。   “庭彻风应该过两天就会行动,你是想回天界还是继续留着人间”白笙难得的征求凉月的意见。   凉月毫不犹豫,“留在人间。”   不好好玩玩,岂不是对不起这样空闲的时光。   第一次下凡,青言匆匆忙忙就拉她走了,第二次下凡,完成任务就还没有歇息就立刻回了天界,这次,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好好把握,真是对不起自己。   白笙点头,说道,“好。”   凉月笑得眸子弯起来,放开白笙的袖子,却是很自然的拉起白笙的手,走出一步,见白笙站在原地,眸子直视着她。   凉月问道,“怎么了”   白笙轻轻摇头,由着凉月握住他的手,迈出步子,白衣衣角微微摆动,“走吧。”   “听说陈国有一家酒楼,里面的菜很是好吃,我们明天去吃好不好”   “好。”   “对了,我们先去爬山,客栈的掌柜说,那是陈国最高的山,可以看见整个陈国。”   “好。”   “还有,我想吃糖葫芦,现在就去买好不好”   “好。”   凉月猛的回过头,笑颜若花,眸子承满微光,“你真好。”   白笙身子一僵,这次没有再应话,看着可以对他毫无防备的笑容,脑中却是响起一句话,“轻则沦入六狱,重则魂飞魄散。”   喉咙一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反握住凉月的手,向前继续走去。   阳光微暖,清风微凉,安宁美好。   “你终究还是做了以前一样的决定,这一次,若你不能护她,那么,就由我来护她吧。”一袭青衣的男子自隐处而出,目光冷列,手微微握成拳。   若都能心想事成该多好,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白笙与凉月回了客栈,客栈的掌柜笑嘻嘻的对二人说道,“二位感情真好,什么时候成亲,也让老朽去凑个热闹。”   凉月一窘,偷偷打量白笙的脸上,见他嘴抿成一条线,连忙解释,“掌柜你想多了,我和白笙是,是兄妹。”   掌柜促狭一笑,“老朽见了那么多人,你这个孩子还想骗老朽,罢了罢了,小姑娘脸皮总是薄些的。”   凉月还想再解释,掌柜的却是被小厮呼唤了过去,这次就算是挑进水里也洗不清了。   “说便说吧,总归不会少了什么。”白笙淡淡说道,看向凉月。   凉月瞪大了眼睛,“你不生气”   “嗯。”白笙应了一声,悠悠说道,“多了一个姑娘在身边,才不会有别的姑娘粘上来。”   凉月冷汗直冒,这些天,确实是有不少姑娘来客栈对白笙示好,小家碧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环肥燕瘦,可谓样样齐全。   只可惜白笙不解风情,全部打发走了,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看得凉月也为她们抱不平。   只是,白笙就这样拿她当挡箭牌,难保她不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些个姑娘看起来都不是吃素的。   白笙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径直上了楼,只留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清香。   凉月突然就傻傻笑起来,其实,若是在人间有这样的未婚夫,还是挺有面子的,不当白不当。   何况他是天尊,这样尊贵的男子,着实便宜了她,心情大好,食欲也接着来了,揪住一个小厮,说道,“小哥,麻烦给我准备你们店里的招牌菜,送到我房间来。”   凉月蹦蹦跳跳跑上了楼,刚到转角就撞上一个人,揉揉发痛的脑袋,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怎么吃的只有你的份”   白笙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可以自己去叫啊。”凉月抬高脑袋,提醒道。   “钱是我出的。”白笙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轻吐几个字。   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家的嘴软吗凉月撇撇嘴,不甘不愿的走下楼,心想,若是以后有机会,也要学学怎么变钱,虽然每次只是想想而已。   身后的白笙微微勾唇,似乎心情不错,看着凉月跟小厮吩咐,眼中嗜了笑意,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凉月起了大早,先去敲了白笙的房间,里面传来白笙略带慵懒的声音,“进来。”   凉月推门而入,白笙正站在窗口,朝阳洒在他的紫衣上,镀了一层金辉,美如谪仙。   凉月再想想,这样的比喻似乎不太恰当,白笙本来就是仙,还是管了所有仙的大仙。   于是踱步过去,站在白笙身边,将头伸出去看窗外的景象,笑着说,“原来你也喜欢早上开窗看窗外的景物。”   白笙不看她,走到桌边坐下,径直道了水,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我就是让空气流通一下。”   凉月险些从窗上摔下去,转过头悠悠的看着白笙。   白笙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将瓷杯放下,茶水微微荡出涟漪。   “不是说去爬山么不走吗”白笙站起身。   “走啊,怎么不走。”凉月跑到白笙面前,“就等着你了。”   白笙指了指窗,凉月不解。   “关了。”走出两步,补充道,“防贼。”   凉月嘴角微微抽动,抽了一会,终究还是乖乖去关窗。   谁让他是天尊,她是魂,谁让他有钱,她没有,这都是命,凉月重重叹了一口气,表示对自己生活现状的不满。   二人出了客栈,沿路欣赏风景,停下来弄弄花草,闻闻花香,看看人间事故,一路吃着小吃,其实主要也是凉月在吃,偶尔塞了食物给白笙。   白笙总是嫌弃的摇摇头,直到凉月自尊心受挫,不再给他食物为止。   终是到了号称陈国最高的山——郁隐山。   凉月抬头望上去,层层白云将山峰围住,迷迷糊糊看不到顶峰,山上郁郁葱葱都是树,着实没什么看头,就是比其他山峰高了些。   凉月失去了兴趣,这样的山峰,在天界还是比较常见的,说不上稀奇。? ☆、火烧花坊 ?  白笙悠悠看了凉月一眼,“这就是你说的,最高的山。”   凉月蔫蔫的说,“我哪里知道是这样”   “还爬吗”   “不爬了。”凉月突然狡黠的看向白笙,“你带我飞上去吧。”   “所谓的爬山,就是要爬的。”白笙拍了拍肩胛,说道。   “那我不想爬山了,我想飞山。”   白笙难得表情出现一丝裂痕,但是终究还是说不过凉月,黑着一张脸带着她.....飞山。   凉月觉得,以后可以再多一项飞山的运动,但前提是,你得会飞,或者像她一样找一个会飞的带她飞。   飞山着实容易,以白笙的速度,不过晃眼,就已经到了山峰,居高临下俯瞰大地。   周围长了些奇花异草,在天界没有见过,来人间这些天也没有见过。   凉月突发奇想,若是采一些下去,会不会可以赚钱,这样的话也就不用总是向白笙伸手拿钱。   而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小会,白笙的一句,“这是毒草,你别想动什么心思。”让她乖乖收了主意,专心做一个居高者。   “陈国就这么小”看了一会,发出疑惑,据说陈国是大国,这个疆域,这么算也不对,再想想,得出结论,“客栈老自己一定没有来过山上,回去我要提醒他,免得再误导了别人。”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要自己实践,千万不要道听途说,就算是个见多识广的老人告诉你的事也要自己去看看,何况,客栈老板看起来虽老,倒不像见多识广的人。   白笙轻轻笑出声,音似清泉,淙淙而过,沁人心脾。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花瓣,缓缓落在白笙的发上,风一扬,花瓣又随风而去,转了几个圈,飘向远方。   凉月怔了许久,才说道,“天尊要是多笑就好了,笑声很好听。”   白笙笑着看向她,问道,“有多好听”   凉月想了想,“最好听。”   白笙转过头看山下,“那我以后,多笑。”   凉月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多笑好,多笑好。”   白笙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似先前所以为的不易接近,会与她说话,会答应她的要求,会试着多笑了。   凉月眸子弯起来,这样的白笙,才是真正的白笙,清冷中带着温柔,让她....很是喜欢,凉月一怔,喜欢她喜欢么这样的白笙   “在想什么”白笙见她发着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凉月回神,摇摇头,笑着,“没什么,就是觉得山上其实还是挺漂亮的。”   “你还真是个矛盾的,”顿了顿,继续说,“矛盾的魂。”   凉月摆出一副为自己骄傲的模样,“矛盾才好啊,若是我现在喜欢一样东西,可是以后我又不喜欢了,我也有理由,因为我是矛盾的魂,所以就可以,就可以。”   见凉月词穷,白笙接道,“就可以三心二意,朝三暮四。”   凉月赞同的点点头,扬起脸,“没错,就是这样。”   “歪理。”白笙轻笑,吐出二字。   “就算是歪理也是理,是不是”   “是。”白笙不知是无法反驳,还是不想反驳,顺着她的话。   “我看够了,我们下山吧。”凉月拍拍白笙的肩,“劳烦天尊带我飞下去。”      “这次用什么词”   凉月握住白笙的手,“飞下山。”   白笙,“.......”   接下来的几日,在凉月的强烈要求下继续逗留人间,没事就缠着白笙带她游览陈国的美景,吃遍陈国的美食,乐不思蜀。   凉月的想法是,既然已经要玩了,就要玩得尽兴,就是可怜的她的腿,酸的厉害。   四日的时光,整个陈国主要的景观也游览的差不多了,正决定要回天界,客栈老板就带了一个消息。   桃花坊昨夜走水了,整个桃花坊都烧成了灰,死了好些人,官府排查了后,火的起源是厨房,估计是厨子煮完饭后忘记了熄灭火苗,火苗越来越大,就燃了起来。   凉月一惊,随即又冷静下来。   白笙说过,庭彻风失踪的儿子在桃花坊,若按正常的逻辑推算,他必定会去带回儿子,只是他堂堂王爷,怎会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流落在青楼。   这一把火,烧了他儿子的过去,烧出他儿子的未来,一举两得。   而按白笙所说,将他儿子与外界隔离起来,待到两年后,寻个理由再将自己的儿子公之于众,他也不会失了面子,只是这样的做法,桃花坊的人着实无辜。   白笙面无表情,再看见思索的凉月时,嘴抿成一条线,许久,开口,“走吧。”   凉月知道,他所说的走,是回天界,她点点头,也时候回去了。   二人一路无言,心情都有些沉重,回了天界后,凉月回了房,闷闷不乐,郁结不欢。   她有些鄙视自己,终究也是她的任务,明明是自己答应完成的,可每次知道完成了,却没有一丝快感,她安慰自己,过去了就好,只要三世过去了,他们就不必再受苦了。   正胡思乱想着,房门便被人扣响,她拉回思绪,走过去开了门,来人却让她不解。   “渭忺上仙”他怎么来了   渭忺依旧往日的一袭红衣,斜斜的倚在门旁,邪魅的微挑唇。   “不欢迎”渭忺也不等凉月说什么,直接进去她的房间,寻了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茶,颇有把自己当主人的意思。   凉月猜不透他的来意,说道,“上仙可是有事吩咐”   渭忺泯了一口茶,挑高眉看她,“没有。”   “那是”   “就是对你颇有兴趣,想过来看看你是什么样的。”   凉月听得冒冷汗,“那,渭忺上仙看过了。”   渭忺将茶杯拿在手上把玩,眸子看向凉月,笑着说道,“逐客令”   凉月很想点头,但终究摇头,她还没那个胆子,“不是,只是觉得这样简陋的地方不适合渭忺上仙。”   “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你都可以适合,还有什么不适合的。”渭忺说了句让人琢磨不透的话。   凉月微微蹙起眉,看了渭忺一眼,坐下来,说道,“渭忺上仙不嫌弃就好。”   渭忺突然凑到她面前,勾唇,悠悠说了句,“以前没有认真看,现在看看,挺漂亮的。”   凉月吃了一惊,将头往后仰,这样,算是在调戏她吗   “渭忺上仙不要开玩笑了。”凉月尴尬一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渭忺只是笑着看她,许久,才说道,“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凉月抿唇,想起他是前任天尊,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也不隐瞒,说道,“第二世的情劫已铺好。”   渭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竟有些诡异,“甚好,甚好,唉,我问你,你忍心他受苦”   他凉月默认为容梧,于是答道,“虽然会有内疚,但终究是他们犯了错。”   “如此深明大义,不知道以后。”渭忺没有再说下去,邪魅一笑。   凉月觉得,渭忺有些莫名其妙,没事莫名其妙跑来自己房里,又莫名其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样莫名其妙的人,还是不要接触过多的好。   想起青言的话,斟酌了一会,问道,“渭忺上仙和青言上仙,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环绕很久了,就是一直不得解,现在渭忺在这里,或许可以问明白。   “你想知道”渭忺神秘的说。   凉月点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渭忺轻轻说道。   凉月气结,这样的渭忺和人间的登徒子有什么区别,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天尊的,就是当上仙也有些抬举他。   “不说就算了,渭忺上仙何必出口轻薄。”凉月拿眼睛鄙视他。   “过节么,倒也没有,只是因为,”渭忺顿了顿,笑笑,“因为一个女人。”? ☆、火蔓花坊 ?  得到些眉目,凉月还想问下去,门口传来一个带着寒意的声音,“凉月。”   凉月一怔,这下惨了,缓缓转过头,讪讪笑了笑,“青,青言上仙。”   “过来。”青言面无表情,第一次如此严肃的与凉月说话。   凉月一惊,青言是真的生气了,乖乖的打算走过去,手却一把被渭忺抓住,“以后的事我再告诉你。”   凉月真的很想一脚踹开渭忺,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在火上浇油,摆明想害死她。   渭忺放开凉月,拍拍衣衫,站起来,“我先走了,这里的茶水不好喝,白笙太小气了。”   凉月抽抽嘴角,想起这句话若是给白笙听见了,他一定会板着一张脸说不好喝就别喝。   渭忺走过铁青着脸的青言身边,顿了顿,嬉皮笑脸的说道,“她挺好玩的。”   好玩凉月恨不得冲上去打他两拳,但终究只能是想想,似乎现在应对青言比较重要。   “青言上仙,你怎么来了”凉月假装自然的上去,像往常一样露出一个笑脸。   青言不说话,冷冷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心虚,只能弱弱的说道,“坦白从宽,是他先过来找我的。”   青言不理她,径直走到房里,到渭忺方才坐的椅子上坐下。   凉月也走过去,倒了杯茶,谄媚的递到青言面前,“青言上仙渴了吧,喝点水。”   青言依旧不理她,过了一会,凉月的茶杯还是没有放下,终究叹气接过茶杯,泯了一口茶水。   “我说过,不要靠他太近。”   见青言肯说话,凉月松了一口气,赶忙点头,“青言上仙说的我都记得,但不怪我,我就住在这里,他寻过来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在门口挂一个渭忺不得进入的牌子。”   见青言看着她,她喋喋不休的说道,“其实挂牌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终归他是上仙,我是魂,我要是这样做了,他面子上过不去,你说是不是,青言上仙。”   “强词夺理。”青言的脸色总算温和下来,对凉月,他总是无法发脾气。   “青言上仙不生气就好,以后我保证离他远远的,他来我就躲起来,好不好”   “那就躲起来吧。”   “啊”凉月惊呆,她只是开个玩笑。   “下次,若他再过来,就去找天尊。”青言拿起茶杯凑到嘴边,将茶喝下,“知道了吗”   凉月点点头,目光触及青言手上的杯子,咽了口口水,“青言上仙。”   “嗯”   “你的杯子,”凉月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刚刚是渭忺上仙在喝的。”   说完,一溜烟跑出了房间,边跑边吼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青言手中的杯子从他手上滑下,撞击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响,嘴唇轻颤,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凉月。”   回天界两天,不见白笙的人,凉月以为此次要缓些时间再去时间轴探究容梧二人的转世,到了第三天,白笙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一大早,凉月就被带到时间轴,白笙已经在里面了,凉月轻车熟路的推门关门再找椅子坐下,这才发现,时间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椅子,而白笙,就坐在椅子上,颇悠闲的模样。   凉月就说,上次白笙站了三个多时辰,怎么可能不累,这次算是学乖了,也会找椅子过来了,这椅子,还铺了软垫,着实会享受。   “天尊带软垫过来也不算我一个,”凉月摇摇头,“不够义气。”   凉月只是说说罢了,谁知道,白笙一把从身后抽出一块白色软垫,丢给她,“喏。”   凉月傻眼,接住软垫,“知我者,天尊也。”   白笙让凉月唤他的名字,那是在人间,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凉月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不会傻到在天界还叫他白笙,先不说白笙同不同意,就是天界的上仙,天界的魂也先把她□□一番。   白笙不说话,见凉月收拾妥当,轻轻一挥手,时间轴转动起来,带出一幕幕景象。   凉月将手支在桌子上,把下巴放上去,底下是柔软的触感,偷偷瞄了白笙一眼,见他目光锁在时间轴,嘴角不自觉扬起,也看向时间轴。   “醉花坊。”凉月觉得,自己与人间的青楼还是颇有缘分的,一而在再而三接触,只是这次,终于可以看清它的庐山真面目,不禁有些小小的激动。   这个醉花坊似乎与以前所见的青楼不太一样,门口少了穿着暴露的女子,只留两个身着黑衣的守卫,有客人来,恭恭敬敬的把客人请进去,一派正经。   所谓青楼,也不仅仅皆是龌龊之事,至少这个大厅看起来算是很正常的,与酒楼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当然,一般若是要找姑娘,都会包了阁房,何况这醉花坊似乎档次不低,也没有人会当众做出什么出阁的行为来。   “清丝一缕月夜天,半解衣衫惹君怜。”凉月轻轻说道,有些疑惑,“怎么与书上说的不一样”   “又是那本洞房花烛夜么”白笙目光依旧在时间轴,话却是对凉月说的。   凉月刚想解释,就听得白笙又说道,“以后你别看书了。”   凉月大窘,估计他以为自己总是看那类型的书,其实不是的,她也看诗词,也看小说,这不是应景吗,何况她说那句话也没错啊,算了,算了,反正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毁了。   恍惚中,一阵琴声飘出来,似月色般温柔,如流水淙淙而流,婉转十八调,一调勾人梦,二调醉人魂,三调沁人心,琴声不绝梦不断,丝丝入扣醉心田。      就算凉月不懂琴,但见白笙赞许的目光,也可以知道这首曲子的高超妙绝。   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二楼的案台,面前的矮几放着一架古琴,十指纤纤牵动着琴弦。   女子紧抿着唇,额间用朱丹绘了一朵红梅,冷艳异常,与她身上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衬发得她多了三分妩媚,墨发尽数落下,竟长得披散在地下,层层铺开,似妖冶的黑花。   而让凉月久久无法回神的是,这个女子,与夏初具有一模一样的容颜,一个俏皮如风,一个却清冷如玉,却在一样的面孔上体现出来。   “落紫。”凉月轻轻说道。   “花以楼。”白笙吐出三个字。   “人真可以如此不同的气质。”凉月感慨一声。   “自然,是可以。”   一曲完毕,整个桃花坊鸦雀无声,许久都是一片死寂。   曲终,女子目光无距,将琴抱在怀里,站起身,白衣轻轻飘动,发至脚踝,随着她的走动微微飞扬,无声无息消失在二楼的案台。   待众人回过神,案台已经空无一人,一片哗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两年前才到醉花坊的花以楼,寻常日子她是不会出来献艺的,今日出来献艺,着实让人吃惊。   这样的女子,带着七分与生俱来的清丽,两分拒人千里的疏离,一分戚戚艾艾的愁绪。   凉月想,许是没有人不叹服她的美,只是清冷是天生气质,淡漠是性情所使,这眸子里的淡淡的哀愁,却是为谁。   突然想起,人间的两年前,正是自己下凡之时,或许,她的哀愁,是为了他。   “以楼。”似清风的声音自女子身后响起,三分狂喜,七分想念。   花以楼猛的停住脚步,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指甲死死扣着琴身,身子僵硬的不动一分。? ☆、一层面具 ?  男子上前,从花以楼背后将她紧紧抱住,声音微微颤抖,“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让我找到你。”   那男子,分明是转世的容梧,一模一样的容貌,墨发紫冠,一袭黑衣,袖口,衣襟用金丝描了一圈。   许久,花以楼紧紧绷着似弓弦的身子微微轻动,接着挣脱男子的怀抱,转过头,一滴泪自眼里猛的落下,砸在了地上。   再看过去,她的眸陌生而冷列,恍惚那泪不是她而落,明明是哭,可却不似哭,再无泪,连声音也未有所颤动,“公子请自重。”   男子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指间微颤,“你在怪我,以楼。”   花以楼狠狠耍开他的手,决绝而残酷,音似琴声,明明那样好听,却不带一分情绪,吐出一个字,伤人至极,“脏。”   仿佛像为了证明真的很脏,明明抱着琴,却还是吃力的把手扣在被男子碰过的手上,披命擦拭。   这样的见面的情景男子明显没有料到,手自花以楼甩开后停在半空,嘴抿成一条线,受伤的表情毫无保留显示在脸上。   花以楼淡淡看了他一眼,仅仅只是一眼,可那样的眼神,死寂而绝望,而后,抱着琴,离开了男子的视线,不留一丝痕迹。   凉月肯定,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若没有猜错,两年前,她下凡的那一次,便注定了今日的场面,这样想着,竟有些郁郁不欢。   男子在原地站了许久,双手无力的垂在两边,嘴唇微微动了动,“以楼,我是伶年,你的伶年。”那样无助,那样悲恸,目光沉痛的看着花以楼离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碰碰男子,语气着急,“公子,我们出来很久了,要是让王爷知道公子来这种地方,奴才会遭罪的。”   男子收回目光,双手微微握成拳,冷冷看了小厮一眼,径直下了楼,出了醉花坊。   时间轴印幻出花以楼的模样。   她离开案台后,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直至毫无血色,脚步也越来越缓。   到了一个阁房面前停下,推门而入,关门的同时,整个人也随着门沿滑下,怀里的古琴摔在地下,发出一声巨响。   她将头埋在身子里,再抬起头时,满脸泪痕,片片晶莹挂在脸上,我见犹怜,红唇微微蠕动,看了许久,凉月才看出来,她说的是,“为什么你没有死。”   这句话让凉月琢磨不透,花以楼的性子虽凉薄了些,但看起来,她不似心狠手辣的女子,怎么会心心念念要一个人死呢。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可偏偏白笙只是看着时间轴,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花以楼终于挨着门站起来,抱起琴放好,脸上又是一片冷清。   凉月实在不明白她的心思,一会哭得凄凉,一会又与没事人一样,果然女人心,海底针,就连同样是姑娘的她也无法探究,特别是像花以楼这种情绪不流露于面上的女子,更是无从下手去了解。   她就像一个迷,这样的迷,除了凉月,自然也会有人感兴趣。   门轻轻被敲响,“以楼。”   花以楼抚摸着琴弦,擦干了脸上的“证据”,恢复往常,才走过去开门。   门外的男子,面如冠玉,身量有些纤瘦,皮肤白皙,面带笑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花以楼不咸不淡的唤了句,“扶溪公子。”   扶溪笑笑,说道,“今日在案台,可有发生什么”   花以楼微微一怔,摇摇头。   “若是有人纠缠于你,一定要同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扶溪懒懒的倚在门上,抬眸看花以楼。   花以楼点点头,轻轻说了句谢谢。   可扶溪还是望着她,明显花以楼有些不解,问道,“扶溪公子还有什么事么”   “我都说了,唤我扶溪就好,你总是不听。”扶溪轻轻笑道,笑起来,却是带了与世无争的味道,“没什么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花以楼点点头,目送扶溪离开,轻轻关上了门。   扶溪走至转角,停住脚步,苦涩一笑,“终究你还是无法对我打开心扉。”顿了顿,自信的咧看嘴,外加吹了个口哨,“来日方长。”   凉月觉得这个叫扶溪的男子可能太过于自信了。   先不说花以楼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就是说花以楼与那个叫伶年的男子不为人知的过去,他要横上一脚,恐怕有点难。   何况那是容梧与落紫的转世,他们注定相爱,扶溪想进入花以楼的心里,是不会有可能的,若是有可能,定要劝他早些收手,毕竟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有些事恐怕我们错过了。”白笙轻轻说道,站起身,望向凉月。   时间轴突然暗了下来,凉月也不解的看向白笙,听他继续说道,“若要了解花以楼与伶年的过往,我想,或许可以下凡探究花以楼的记忆。”   “探究记忆?”这样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   “嗯,若是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一头雾水不知所谓,你觉得呢”白笙问道,也不知何时,他也会询问凉月的意见了。   凉月表示赞同,这也是她心中所想,只是她没有那个能力,白笙有,做什么事也方便许多,只是这探究记忆,究竟要如何探究。   看出凉月的疑惑,白笙说道,“取花以楼一缕发及一滴血,我施法即可进入她的记忆深处。”   “那我们现在就下凡。”凉月急于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件事我去办就好。”白笙沉默了一会,盯着凉月的脸说道。   “为什么?”凉月不依,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不带她,况且,她也想接触一下落紫的转世。   “带上你不好办事情。”白笙给出了解释,可是明显不能使凉月信服。   “花以楼是女的,天尊你是男的,就是佯装醉花坊的恩客,按照花以楼的性格,也不会见你。”凉月条理清晰的分辨,“我是女的,接近花以楼一定比天尊你容易。”   说到这里,凉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烟花女子,纵然花以楼多么洁身自好,但是处于醉花坊这样的地方,不可能拒绝所有的恩客。   那么,为什么她能在醉花坊保留自由身,除非,醉花坊的老板默认,猛然,就联系到了扶溪。   这样就解释得通了,真是没有想到,那样一个超凡脱俗的男子,竟然会是青楼的老板,有些匪夷所思。   等凉月思索了一番时,白笙还没有做出决定,第一次见到他犹豫不决的模样,凉月觉得有些诡异,莫非有什么事是她不应该知道的   白笙终于是开口,“下凡可以,只不过,需带上面具。”   面具?她长的是有多难看,难看到需要带上面具的地步,凉月微微板下脸,拿眼睛瞪着白笙,“算了,我们干脆把她打晕,直接取头发和血就好了。”   白笙沉默一阵,明显还没有看出凉月为什么生气,轻轻说道,“取血必须在人意识清醒之时,不然秘术会失效,记忆也无法探索到。”   凉月很讶异白笙察言观色的本领,明明她现在是在生气,他却一脸风轻云淡的分析接下来的任务,最终叹了口气,说,“面具呢”   既然她这么丑,就如他所愿,不就是面具吗,带上去,或许还可以变成美人,想来也是划算。   可是凉月还是没有想到自己能丑到比面具还丑的地步,苦着一张脸问白笙,“面具漂亮还是我漂亮”   白笙认真打量了凉月一番,又看了面具一眼,微微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凉月瞬间就蔫了,乖乖认命把面具带上,也不管是何模样了,颇有破罐子破摔的勇气,然后就想起在人间时客栈老板竟然把她与白笙误会为未婚夫妻,这老板眼光得多差才能把云泥联系在一起   依旧是下凡必经的过程,风呼啸而过,二人却十分沉默。? ☆、探访以楼 ?  平时叽叽喳喳的凉月突然沉默,白笙倒是不习惯了,许是斟酌了许久,才问闷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凉月摇摇头,有气无力的回答,“没事,就是在反省自我。”   “反省何事?”   “反省为什么我会比面具丑。”   “其实你不难看。”隔了一会,白笙才说道。   凉月猛的从他怀里抬头,眸子闪闪发光,问道,“真的”   白笙吓了一跳,认真打量了她的脸,才悠悠的说,“人是不丑,这面具,戴着确实是有点丑了些。”   凉月拿眼睛撇他,“天尊的意思是面具不丑,被我戴丑了。”   白笙不说话了,也不知是不是在默认凉月的话,凉月又把头闷进白笙怀里,依旧淡淡的清香把她包围,可心境却有些不一样了。   一直以来都以为青言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把她种成丑八怪,可如今,却在白笙的嘴里得知自己是个丑八怪,而且是个丑八怪中的丑八怪。   想及这里,瞬间,在白笙面前就自卑起来,他那样美好的人,竟然要和自己完成任务,谁知道他心中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想着想着,鼻子有些发酸,明明想要极力抑制住这种感觉,可情绪似海一样向她打来,她根本无法招架,眸中也不知为何一片湿润。   白笙稳稳落了地,可凉月依旧紧紧揪着他的衣衫不肯放手,脸蛋埋在他的怀里不肯抬起来。   他微微碰碰凉月的肩,轻轻唤了一声,“凉月。”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单独在他嘴里说出她的名字,凉月抬起头,泪水就顺着眼角如流星一样滑落,滴入泥泞的土地中。   白笙看着她不说话,面无表情。   他一定是生气了,虽然他平常也是这样的模样,但是看见她哭,他却无动于衷,若不是生气,真是没有别的理由。   淡淡清香,片片落叶自枯老的树上飘落在二人脚边,风微微卷起又落下。   白笙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做了一个让凉月觉得不可思议的动作,他竟然用手指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迹,指腹微微粗糙,却真实,凉月怔怔的看着他,止住了泪水。   “怎么就哭了呢?。”白笙又叹了一声,“戴面具,并不是因为你不好看,就是因为太好看,所以才要戴,凉月,你懂吗”   见凉月张着眼睛看他,他继续说道,“醉花坊不比其他地方,若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在里面,我不放心。”   “那我要是难看呢”凉月明显没有抓住谈话的关键。   “我一样不放心。”   “为什么”   “因为你是凉月。”白笙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轻轻说道,“也只因你是凉月。”   凉月想了想,不明白白笙的话,只因为她是凉月,那么,她若不是凉月,白笙是不是就不担心了   “那我难看吗”凉月微微低下头。   白笙轻轻笑起来,将她耳边的碎发塞到而后,又取下面具,端详了一会,认真说道,“不难看。”   凉月抬起头,不复方才伤心欲觉的模样,眉眼笑意渐深,“天尊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所以,以后不要哭了,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嗯,我知道了。”   重新戴上面具,又恢复回丑八怪的模样,凉月心情愉悦,虽然她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但白笙作为天尊,应该不屑与自己撒谎,所以,自己即使难看,也该是丑八怪中的美人。   二人时刻也没有再耽搁,白笙简单与凉月说了一下计划,凉月明白了就开始行动。   其实白笙的计划也很简单,最近醉花坊在招工,当然,招的自然是打杂的丫头,毕竟官府也不是吃素的,明目张胆的招姑娘自然是不可能。   凉月来到醉花坊的后门,隐在暗处的白笙点点头,凉月就敲响了门,隔了一会,门缓缓开了。   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打着哈欠,看了凉月一眼,猛的呆住,瞬间清醒。   凉月撇撇嘴,这人嘛,就是喜欢以貌取人,吓死你最好,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赔笑道,“小哥,你们这里招工吗,我是来。”   话还没有说完,小厮摆摆手,鄙夷的看了凉月一眼,“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这醉花坊的厨娘都比你的模样好,走走走,不要过来捣乱。”   凉月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可能真是很难看,但他这样直白的话未必太伤人,想起自己的任务,还是得强压心中的不乐,到这里,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牺牲小我,完成大我。   “小哥,你听我说唉,你们这里的姑娘自然是美若天仙,我的模样丑陋,但是若是让一个丑陋的女子站在姑娘门的身旁,不是更加衬托姑娘们的倾城之貌么,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自古以来,像她这样贬低自己的可能只有少数人,可凉月却说上了瘾,继续喋喋不休。   “你想啊,我把姑娘们衬托美了,恩客自然也就多了,恩客多了,醉花坊的银子也就多了,小哥你的月饷也就多了,如此划算,小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招我做工.”   说着说着,凉月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口才了,拿着眼睛瞅小厮,见他正在犹豫,觉得这事应该十有八九成功了,于是朝白笙隐身的小巷眨眨眼睛,虽然她看不见白笙,但白笙一定看到的她,这样想着,又再眨了几下。   “让她随我吧。”似凉水般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凉月虽然只听过花以楼说过几句话,但这样清冷如玉的声音却极具辨识度,果然,转过头,就看见一袭白裙的花以楼站在不远处。   她的眸子依旧是淡淡的哀愁,细看下,似乎又多了一分什么,是恨意,还是不甘,亦或者是决绝。   太过于复杂,凉月看不清,只是觉得她的运气未免太好,一来就可以遇上花以楼,甚至当上她身旁的婢子,这样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很明显,花以楼在醉花坊是有些地位的,她才开口,小厮为了顺她的意思马上嬉皮笑脸道。   “既然楼姑娘喜欢,那我就破一次例。”然后态度十八转,脸一黑,回过头对凉月说道,“好好侍候楼姑娘,要不然有你好看。”   凉月乖巧的点头,看这个小厮着实不顺眼,这摆明欺负她没有来头嘛,偷偷瞪了小厮一眼,还是得认命。   花以楼微微抬眸看了凉月一眼,毫无波澜,音色似雪有些寒人,“过来吧。”   凉月往外看了看,又摸摸脸上的面具,确认没有脱落的迹象,这才迈开步子朝花以楼走去。   却不知,一靠近花以楼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朝她袭来,越来越强烈,凉月站到花以楼身边,感觉挥之不去,甚至强烈异常,这种感觉,非但不让她讨厌,反而十分喜欢。   凉月恭恭敬敬唤了声楼姑娘,花以楼没什么表示,走出几步,又停下问凉月,“你叫什么名字”   凉月上前,微微一笑,“凉月。”   花以楼对凉月印象似乎不错,轻轻呢喃了句,“凉月么,是个好名字。”   话落,踱步继续前行,白裙翩翩,身量纤纤,凉月不得不感慨,这花以楼,着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连同为姑娘的自己也要惊羡三分。   想是想着,可正事不能忘,究竟有什么办法在花以楼清醒之时取她的发与血呢,有点棘手,毕竟虽然靠近了冰山美人,但若不取得她的信任,要怎么断发取,血?   凉月跟着花以楼回了阁房,花以楼先进去,凉月尾随,刚进房间,吸引凉月目光的正是放在一旁的古琴,脑海就忆起花以楼哭得凄厉的模样,不由得怔了怔。   “会琴”花以楼坐下,看向她,问道。   凉月摇头,笑笑,“不会。”? ☆、借机接近 ?  许久,凉月以为花以楼不会开口,就要这么尴尬下去之时,花以楼发话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原本以为这句话只是人间男子在追求女子用的伎俩,想不到这话有一日也会从这样清丽的佳人口中吐出。   只是,这句话,也是凉月想问的,那样莫名的熟悉感,让她置身于迷雾之中,无法自拔,只是,这见过,似乎也没有,充其量也是凉月通过时间轴窥探她罢了。   “姑娘说笑了,我这样的人,哪里会与姑娘相识。”凉月恭恭敬敬,低眉顺眼的答道,毕竟她现在是一个侍女,作为侍女的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花以楼又沉默了,凉月想,她这样好动的性子,若是与花以楼这样寡言的人长久相处,恐怕有些困难,也幸好只是不多时日。   见花以楼不说话,凉月问,“姑娘为何肯收留我,我长的这样丑,姑娘不会嫌弃吗”   不怪她这样嫌弃自己,这□□,连自己都要嫌弃,何况是花以楼这样的美人,于是又不得不再一次佩服白笙选面具的眼光,果真是十分的,独到。   花以楼修长素白的手拿着茶杯,听见凉月的话,微微一顿,递至嘴边,抿了一口茶水,讲茶杯放下,用了几分力道,茶杯与木桌碰撞,发出嗑的一声。   花以楼美目毫无波澜,犹如死水,可说出的话却是寒冬的飞雪,凉意噬骨,“人,不可貌相。”   这句话明显隐含了深意,还未等凉月细想探究,花以楼有些无力的摆摆手,声音轻如丝,“你先下去吧,我想歇息了。”   凉月乖巧的应了一声,退出去,关上了门,心里萦绕着花以楼那句人不可貌相,这人,或许说的就是伶年,可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得知,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这是个苦差。   出了醉花坊,马不停蹄的朝与白笙约定好的客栈走去,说到口才,凉月是自认为不错的,可计策这一方面,虽然不是很想承认,白笙他确实是更胜一筹。   因此,这件事要完成,还是得听听白笙的意见。   这一次白笙与凉月约定的客栈并不是上次那一家,毕竟那家店的老板才认定白笙与凉月是未婚的小夫妻,若再在那里会和,总归不太好,形象还是要的。   进了客栈,与小厮说明来意,小厮带她上了楼,远远望去,一身白衣的白笙很是抢眼,凉月干脆不用小厮带了,直接走过去一把坐下。   “来了。”白笙笑着看她,“饿了吧,吃点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边说着,凉月已经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就往嘴里塞,虽然味道还不错,但对比一下,还是没有原先住的那家好,“花以楼那边我想不出办法。”   白笙似乎料定她会这么说,没有多大的反应,自己也夹了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咀嚼完,悠悠说了句,“没有客如云的美味。”   凉月见他吃东西也是斯斯文文的模样,很是赏心悦目,再看看自己,默默又塞了一个在口中,含糊不清的问,“客如云是什么”   白笙看了她一眼,无奈道,“那家我们私定终生的客栈。”   听他这一句话,凉月猛烈咳嗽起来,急急喝了几口茶水,才缓过来,尴尬笑笑,“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白笙勾起唇角,放下筷子,这才进入正题,“若要取得花以楼的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取血,有些麻烦。”   凉月赞同的点点头,“嗯嗯,我也觉得花以楼很麻烦。”   白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擦拭着唇角,说道,“我是说以你去取血有些麻烦。”   凉月又再一次被噎住,干脆放下筷子,不吃了,免得被噎死,白笙将帕子递给她,她不解的望着白笙,眨了眨眼睛。   “擦擦,这边是干净的。”   “.......”   凉月默默拿过帕子,帕子似乎还残留着白笙淡淡的清香,脸微微发烫,擦拭了一番,把帕子还给白笙,暗暗猜测她与白笙什么时候这般亲密。   白笙将帕子收起,看着凉月,说道,“你一人之力有些单薄,如此,我也加入吧。”   “如何加入”   白笙轻轻一笑,“以命数作饵。”   窗外人声不绝于耳,白笙的声音如一缕清风,飘进浮躁的尘世中。   回了醉花坊,凉月对白笙的计策还是有些不信的,虽说他推测人心十分厉害,但以花以楼的性子,难保成功。   但想着,除了白笙的计策,也似乎想不出其它办法来。   走进花以楼所住的阁房,阵阵琴声传出,一调一转皆扣入心扉,这样的琴声,除了花以楼,醉花坊绝对找不出二人。   凉月不想去打搅她的雅兴,本想离开,阁房的琴声戛然而止,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让凉月停住了脚步。   “以楼,你难道不想知道两年前的真相”   是伶年,他来找花以楼了,凉月凑近阁房,想听清里头的声音。   “我累了,请世子回去吧。”   寒如雪的音色,凉月虽看不到花以楼的脸,但知道她此时一定是面无表情,她惯喜欢用无表情掩饰所有的表情。   许久,房里都未有声音,再过一会,似乎有了动静,凉月赶忙离开将自己藏起来,就见得一身贵气黑衣打扮的伶年从房里走出,薄唇紧抿,眼里满是悲戚。   他在门口又往内望了一眼,终究是踱步离开。   这样的二人,没有一点猫腻那是不可能的。   凉月越发想探究他们的过往,白笙的计划若是能提早完成也好,先不说知道花以楼的记忆,就是为了能早点完成才能回天界,继续看下去他们的发展,也要加快脚步。   花以楼不喜出门,至少凉月在她身边三天她除了去花园赏花,就是在房里弹琴,从未出过醉花坊。   第四天,她终究有出门的迹象——她的琴弦断了一根,必须亲自去琴房挑弦,交与他人她不放心。   花以楼一袭白裙,她似乎只穿白裙,蒙了面纱,白色的薄纱使她的面容若隐若现,更加显得神秘起来。   凉月其实想让花以楼也找一条面纱给她,毕竟她现在这副容貌,总不好出去吓人。   可花以楼似乎没有那个意思,凉月也不好开口,干脆破罐子破摔,丢人便丢人罢,反正在醉花坊被人冷眼相对多了,她也习惯,忽略了就是。   花以楼对琴弦的挑剔不是一般,一根琴弦,她细细挑了一个多时辰,多加比对,挑得凉月都快睡着,她终于下结论,觉得还是第一家的琴弦最好,于是二人绕了一大圈又回了原点。   凉月累得双腿酸痛,可花以楼却乐不思蜀,难得她的眸子能带了笑,足以看出她是一个多喜琴之人。   只是现在凉月担心的事,为什么白笙还未出现,花以楼都要回醉花坊了。   若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等花以楼出门时间又是何时,谁也说不清,凉月四处交看,花以楼见她心不在焉,问何事,凉月又怎么真能告诉她何事呢,想了想,说道,“天气有些闷。”   花以楼竟笑了笑,似寒冬腊月的雪梅带着与世隔绝的清丽,“现在入秋了,怎么会闷呢”   凉月着实认为花以楼是个好人,虽然她性子清冷了些,但若真是要找一个不嫌弃她此时模样,待她亦不像下人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心中溢起丝丝愧疚,这样待她如此好的女子,她竟真的下了狠心去摧毁她的一生,自己当真是铁石心肠。   弓在弦上,不得不发,凉月正陷入无边的愧意时,白笙的声音就在她与花以楼的身后响起,“姑娘可信命”   花以楼微微侧身,看向白笙,目光无涟漪,可是方才还愉悦的气氛霎时就冻结了下来。   “不信。”花以楼冷冷吐出二字,不知为何,却有一丝咬牙切齿之意味。   白笙一袭白衣,又生得极好,此生在外人看了颇有仙风道骨之味,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仙。   花以楼似乎没有了想理会白笙的意思,迈开步子走了两步,凉月感觉不妙,这事恐怕就此散了,看了白笙一眼,不敢露出什么表情,跟上花以楼。   “你还是你,可他已不是他。”白笙接着说道,“姑娘是真的不信,还是不愿信”   花以楼停住脚步,白裙翩翩,在秋风吓微微飘荡,她转过身,目光冷列似碎冰,直逼人心,“你知道些什么”   “姑娘想知道的,我都知道。”   论语言的力量有多强大,白笙体现的淋漓尽致,可谓三言两语就拨动了一个人的内心,甚至连花以楼这样什么事都能不为所动的人也跟着他的思路走,至此,凉月对白笙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花以楼终于妥协,跟上笑意盈盈的白笙的脚步,面色如霜。   三人走了许久的路,一路无言,气氛有些诡异。? ☆、初遇后园 ?  终是到了目的地——一间略显破旧的木屋。   凉月拿眼撇了白笙一眼,就是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也不至于这样的破旧啊,也真是搞不懂白笙的想法。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白笙率先进入,而木屋,更是十分简陋,简陋得只有一桌二椅,桌上放了一个白瓷杯,一把匕首,一根银针,而很明显,那椅子没有凉月的份。   白笙与花以楼坐下,花以楼先开口,“你如何得知我要知道什么”   “人心。”白笙再一次抛出凉月让印象深刻的二字,“姑娘心里有人。”   花以楼轻轻笑出了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可心死了,怎么装得下人。”   他们的对话越发高深莫测,凉月自认为认知浅薄,听不懂,他们喜欢拐弯,就拐去吧,她在一旁看着就好。   白笙将匕首递给花以楼,说道,“劳烦姑娘取一缕发,一滴血。”   花以楼接过匕首,垂眸,毫不犹豫自脖子处割下头发,那样长,直接递给白笙,白笙怔了一下,明显也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将如此长的发割下,接过后,铺在桌上,一部分发垂在半空。   白笙方拿起银针准备为花以楼取血,可花以楼却直接将匕首抵在手心,稍一用力,血便溢出来,她却连眉头未皱一下,仿佛不会疼,仿佛伤的不是她自己。   “楼姑娘。”凉月吓了一跳,眸子睁大,该曾经有过多大的疼她才会如此对待自己都无动于衷   “无妨。”花以楼将血滴自瓷杯中,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瓷杯的边缘。   “姑娘当真是有想知道的事。”白笙说道,手抬起轻轻一挥,而方才还清醒的花以楼目光渐渐涣散,直至昏迷过去。   凉月知道,取到需要的东西,自然是要让离开人间,目光触及花以楼还在不断沁出鲜血的手掌,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开出一朵极艳的红花。   白笙行自花以楼身边,看了伤神的凉月一眼,手覆在花以楼手上,不过一瞬,鲜血止住,花以楼依旧沉睡。   “她已忘记今日的事,将她带回醉花坊,你同她告别吧。”白笙轻轻说道,可凉月没有回应。   许久,凉月看向白笙,眸子黯淡,“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   白笙站在她身边,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难得的温柔,“因为,你也有心。”   因为有心,所以会心痛,因为有心,所以会不安,因为有心,所以会愧疚,那白笙呢,他有没有心   将花以楼送回醉花坊,只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辗转醒了,果真忘记了今日之事,凉月只好谎称她今日在街上突然晕倒,是自己差人将她送回来的。   而知道自己晕倒,花以楼只轻轻点头,并不在乎,或许,她亦不想在乎了罢。   只是,当扶溪知道花以楼晕倒后,倒是差人送来不少好东西,也过来看过花以楼几次。   花以楼对他依旧是不咸不淡,甚至带着淡淡的疏离,扶溪该是知道花以楼对他的疏离的,只是谁都不说,他亦不想捅破。   而后,因着要急于赶回天界,凉月不得不同花以楼辞别,花以楼也不挽留,凉月走的时候,她只是塞了银子给她,只说了一句,劳心你这些日子照顾我。   凉月听后,心里滋味万千,将钱还给花以楼,她此时的境地是自己所置,又怎好接受她的恩惠   将一切事情处理完毕后,凉月寻了白笙,二人便赶回了天界。   事情,很顺利。   马不停蹄的,为了早一日知道花以楼的过去,一到天界,凉月与白笙就朝时间轴而去,该具备的东西都具备时,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白笙将花以楼的发与血放在白玉桌上,将中指与无名指弯下,其余三指相对,手掌往下,又将大拇指收起,变换出极其复杂的手势,嘴里念出一句咒语。   霎时,白光乍现,刺得凉月闭上了眼,而再睁开眼时,她已身处陌生的地方。   一处无法遮风挡雨的破草屋,十分荒凉,凉月看向白笙,不解,这里是   正想着,屋里传出一阵咒骂声,而一个中年男子托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从破草屋中出来。   依小姑娘的容貌看,是花以楼。   凉月怎么就忘了,花以楼在进醉花坊应该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   如今从她的记忆看来,她母亲在生她的时候血崩而亡,而她的父亲是一个常年沉溺于赌博酗酒的人,此时,因欠下赌债,却是要将花以楼卖到青楼去。   那样小的花以楼,毫无惧意,染了污浊的小脸微微仰着,倔强不屈,或许,从她出生的家庭开始,就注定她该是清冷倔强的性子。   可一个孩子的力量,与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怎么可以相提并论呢就如同现在若自己与白笙打架,那不是以卵击石么   花以楼被卖去的地方,是桃花坊,她依旧仰着一张小脸,眼睛死死看自己的父亲,却面无表情。   花以楼的父亲拿了钱,甚至连最后一眼也未曾看自己的女儿,喜滋滋的奔向大街,而不多时,街上就传来一个消息——一中年男子死于过往马蹄下,一脚毙命。   花以楼依旧是毫无波澜,醉花坊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自己的父亲死了,她却能无动于衷,这样铁石心肠的孩子,世间难寻。   可大家都以为花以楼是冷血的,却不知,她亦会偷偷躲在醉花坊的后园哭,只是一滴一滴的掉眼泪,一丝声响也没有。   凉月想,她哭,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自己死去的父亲,不得而知。   “你哭什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花以楼吓了一跳,明显没有想到自己藏得这样隐秘还会让人发现,瞪大了眼睛看来人,泪珠依旧在淌。   很显然,来人是伶年,注定此生与她纠缠不清的伶年。   “我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哭得这样安静,你是第一个。”明明比花以楼大了不过两三岁,可他的口口吻,却似一个老练的成人。   花以楼缓过神来,擦擦泪水,微微瞪了伶年一眼,很难想象,长大后一大部分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花以楼,此时脸上会有这样生动的表情。   她站起身,不准备搭理伶年,抬步就要离开,毕竟像她这样要强的姑娘,被人看见自己懦弱的一面,着实失足了面子。   可伶年并不打算让她走,拉住她的手,花以楼脚步一顿。   假山下,水庭旁,坐着一个青衣的少年,少年嘴角带笑,隐隐可见嘴角浅浅的皱褶,他拉着的少女,着一身有些脏了的白衣,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杏目圆睁,红唇紧抿,风扬起她鬓角的青丝,轻轻飘荡。   “我唤伶年,你的名呢”   少女没有回答,只是一味看着他。   “我将名字告诉你,你却不告诉我,我未免有些亏。”   少女转过头,细看嘴角带笑,似那春日开得最娇艳的清丽花儿,声音冰凉如水,“花以楼。”   那是属于他们两个的初见,美好无一丝杂质,干净如水,本该是最美丽的未来,可为何后来却摧毁得那样厉害   花以楼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醉花坊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摇钱树,自小就让花以楼读书学艺。   当时花以楼选的是琴,纤纤素手,在琴弦上变换着如梦如幻的曲调,不得不说,她在琴艺上的天赋是极高的,连教琴的师傅都对她称赞不绝。   而这样的天赋,后来凉月也见过了,确实是惊为天人。   伶年是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尚在襁褓时,就被人弃在了桃花坊的门口,是桃花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姑娘心将他收养。   可好景不长,老姑娘因病而逝,自此,他就在醉花坊吃百家饭长大,本就生得比其他孩子俊美的伶年,自然是受到醉花坊姑娘们的疼爱。   虽说在醉花坊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一个确切的地位存在,但至少还是无忧无虑的长大,偶尔帮醉花坊的姑娘跑跑腿,赚点零花钱,倒也是乐的自在。   “你学琴,那我便学萧,所谓琴萧和鸣。”伶年将手搁在花以楼对面的桌子,摇头晃脑。   可自小就是冰山一样的花以楼自然不会搭理他,默默的弹自己的琴,默默的忽略对面努力与她搭话的伶年,只是偶尔眸子溢出的笑意暴露她此时心情的愉悦罢。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我的说法了,我让红姨寻个师傅教我吹箫。”   话落,人也没有了影子。   花以楼停住琴声,红唇呢喃一句,“其实,教我弹琴的师傅,也会吹箫的。”   这话很轻,轻的风一吹就散,远去的伶年自然也不可能听见。   花以楼也只当伶年的话是说着玩玩的,可伶年却极其认真,真的去求了醉花坊的领头人红姨。   红姨对伶年这个可人的孩子向来是疼爱有加,对他的条件也一口答应下来。? ☆、喜欢入骨 ?  于是,花以楼第二日就在学琴的阁房看见了手执青竹萧的伶年,十多岁的容颜,却已颇见日后祸人的模样。   伶年的认真是花以楼没有想过的,认真到他在吹箫的时候也彻底忽略了花以楼,神情专注,目无旁人,沉溺于自己的世界。   若是说花以楼善弹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么伶年善吹箫就是日夜刻苦的结果。   他每日几乎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吹箫,累了就歇歇,但却不会去找花以楼搭话,仿佛他身边没有花以楼这样的人。   花以楼会气吗气伶年不理她不得而知,但却可以看出那一个多月没有伶年在她身边的日子,她所弹的曲调时常出错。   伶年不过伴她一年之多,可亦是短短的一年,花以楼已经习惯身边有了伶年这样的人,此时又恢复一开始的孤家寡人,又怎么可能释怀   月色如水,银辉镀满花以楼所住的阁房,房外不知名的花瓣纷纷洒洒,而伶年,一身紫袍,小小年纪容貌噬人,指骨分明的手执青竹萧,薄唇勾出一个弧度,嘴边皱褶别致异常好看。   阁房里传出一阵阵清灵的琴声,余音绕梁,少年将青竹萧放至嘴边,萧声悠扬婉转,与琴声相得益彰,十分契合。   而当琴声转调时,少年亦立即跟上,没有一丝犹豫,调子却与琴声一样,一曲完毕,竟一丝瑕疵也无,仿佛相互磨合许久而奏出。   门猛的被打开,门后是一袭白裙一张亮着眸子的脸,墨发轻扬,飞过少年的面前。   “怎么样”伶年笑着,握住花以楼的手,“琴萧和鸣,情意不悔。”   实在也想不通,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为何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说出这样的情话。   或许是在醉花坊耳濡目染,或许是他偷偷在什么小说看过来的,但不管如何,他的表情是极其认真的,认真到似乎天塌下来也无法撼动他的心意一分。   但是他似乎也忘记了花以楼不是寻常的女孩子,花以楼原本惊讶的脸慢慢恢复平静,将手抽出伶年的手心,面无涟漪的看着他。   “这些日子,我花了时间在学萧上,你不会怪我不理你吧。”伶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垂下去,“以楼,我只是想成为你身边的吹箫的人,再无二人可。”   花以楼及腰的发微微飘扬,如墨一般,在夜色中更是美的不可方物,伶年见她不说话,轻轻说道,“以楼,若是你的发再蓄长些,该是最好看的模样。”   那时候的伶年,想法必定很单纯,只是想自己的心上人为他留发,只为他一人,只属他一人。   为君绾青丝,许君一世颜。   花以楼看了他许久,退后一步,缓缓将阁房的木门关上,最后一眼,她的唇微微勾起。   他在外,她在内。   她的声音那样真切,“以后,我抚琴,你吹箫,不是琴萧和鸣,是琴起萧随。”   虽琴萧和鸣,琴起萧随意思并无不同,可花以楼就是喜欢拐着弯接受,她自小的性子使然。   琴萧和鸣,情意不悔。   琴起萧随,此生相陪。   不悔相陪。   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值得回忆,最无忧无虑,最美好纯洁的时光。   岁月荏苒,流年匆匆,五年飞逝。   上了年纪的杏树下,白衣女子素手奏琴,琴音不绝如缕,白裙翩飞,紫衣男子嘴边凑萧,萧声随琴声一步步而流,杏花飞扬,落在琴上,落在二人的发梢,美好如画。   一曲终散。   伶年坐下,将头靠在花以楼纤弱的肩上,花以楼亦不阻止,侧目看伶年,至脚踝的发于伶年的发相互缠绕,缠绵悱恻。   二人都不说话,静谧得连细微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直至花以楼如水沁凉搬的声音打破这一番平静,“红姨让我见客。”   伶年身子一僵,眸子微微放大,把头从花以楼肩上抬起来,目光死死盯着花以楼,声音有些颤抖,“我不会让你有事。”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在听到这件事可以如此平静,平静到她仿佛不在乎,“迟早要来的,不是吗伶年,你知道的,身在醉花坊。”   她话未完,身子猛的被伶年抱住,似要将她镶入骨,他的语气,是坚定无法动摇的,“以楼,我不会让她们那样对你,你不要怕。”   花以楼轻轻推开他,嘴角漾看一抹笑,清丽至极,口气毫不在乎,“我没有怕。”   “以楼,你十三岁那年,房里进了老鼠,你说你不怕。”   “你十四岁那年,摔坏了红姨最爱的瓷瓶,你说你不怕。”   “你十五岁那年,被恩客缠着不放,你说你不怕;你十六岁。”伶年又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别说了。”   “以楼,我同你认识六年了,从你的十二岁到十八岁,你说过多少句不怕,可以楼,我都知道,你每次的不怕,却是躲在后园偷偷安静的哭泣,以楼,你真的不怕么”   花以楼猛的推开他,站起身,白裙飘飘,自脚踝的发与伶年的发分开,“伶年,你忘记我们的身份了,身不由己,在醉花坊多少次上演”   “你认为我没有能力护你平安”伶年手握成拳,亦站起身。   “我只是在说事实。”花以楼轻轻笑着,残忍却凄凉,“伶年,这一次,我真的不怕。”   花以楼残忍吗,自然是残忍的,可她的残忍,亦是一种善良。   但无论出发点是怎样,伶年都不会开心,此次二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花以楼又真的不怕么那她又为何站在原地许久不曾离去又为何要在他离开后说出不想拖累他的话语为什么要红了眼眶,却拼命不让泪水落下   这种事,就算是如凉薄如花以楼一样的女子,也会怕,只是她亦不敢怕,不能怕。   接下来的几天,花以楼都不见伶年,或许是她说的话过于伤人,或许是伶年放弃了她,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确实,伶年不见她了。   月色皎洁,窗外风呼啸而响,花以楼一身白衣,双手抱琴,停在一间阁房的门口。   她似真的不怕,面无表情的推门而入,只是指甲紧紧镶入肉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印子。   脚步虽缓,却没有迟疑,关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停在门外,不过一瞬又收回,伶年,终究没有出现。   她甚至一眼都未看过男子,方关上门,身子就让人抱住,琴也随之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花以楼说她不怕,可她的泪却一滴滴砸下,男子粗鲁的将她推到床上,在一旁迫不及待的脱自己的衣服,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言语。   “伶年,伶年,伶年。”她躺在床上,侧过头,将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那样让人怜惜,只是一遍又一遍喊着伶年的名字。   她该多怕,以至于全身都瑟瑟发抖,她该多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挺身而出,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好在,他还是没有抛弃她,门猛的被人撞开,还在一旁脱衣裳的男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三拳打倒在地。   而他,如谪仙一般,拉住她的手,语气那样坚定,“以楼,和我走。”   那该是花以楼第一次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伶年的话,明明哭着,却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劲的点头,我见犹怜。   可他们逃不掉的,方走出阁房不久,就让人抓了回来。   他紧紧抱着她,她依偎在他怀里,仿佛世间只有彼此。   “以楼,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喜欢你,入骨般的喜欢,此生无法抽离。”他附在她耳边,笑得灿烂。   “那你可以喜欢我多久”   这样的情形,花以楼却问了这样一句话,眸子似水。   “喜欢到我死为止。”   “那么,我也喜欢你。”   虽然说喜欢不能有条件,但花以楼的喜欢,是要的,伶年喜欢她至死,她才会喜欢,那样的偏激,却也是那样的浓烈。? ☆、七年相处 ?  伶年冒犯了顾客,就算是红姨多疼他,也免不了受点苦头,因此被毒打了一顿,可他的决意不改——有他在的一日,绝不会让任何人动花以楼。   他将自己私藏了十多年的财物尽数拿出,总共两百七十三两八钱,虽少,但红姨毕竟是疼爱他的,于是换回花以楼卖艺不卖身的权利。   花以楼抚在他的床前,素手摸过他的眉眼,双唇黯淡无色,抬眸看伶年,眸里温柔如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伶年摸摸她的发,侧过脸看她,似乎扯动了伤口,面色又苍白了几分。   “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她微微偏头,口气竟似一个孩童,问完,干脆翻身上了床榻,躺在伶年身边,亲密无间。   伶年怔了一下,嘴角漾开一抹笑,伸手环住花以楼的腰,将她更带近自己一分,吐气温柔,“以楼,你知道的。”   花以楼看着他不说话,隔了一会,突然将头靠近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我不知道。”   “要我再说一遍”伶年搂着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上,笑意不减。   “那你就再说一次。”   “你想听,我便一次性说与你听。”   花以楼素来都是对伶年不冷不热的态度,这一次,难得肯这样安分的躺在他怀里,听他说话,机会一失不再来,伶年干脆一股脑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你还记得第一次我见到你吗,你明明很害怕,却独自一人躲在后园哭泣,压抑自己的哭声,半丝声响也无。”   “你或许觉得好笑,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一刻,我就想,这个小姑娘该是放在怀里好好疼爱的,她不该一人躲起来舔舐自己的伤口。”   “若你此生必定有人好好护着,那么,这个人,只能是我,谁都不可。”   “我想成为站在你身边的那个男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了没有”   花以楼闷闷的埋在他怀里,许久,抬眸,眸里隐有泪光,看了伶年一会,突然笑起来,一笑,泪便落下,晕开了白衣。   “那句话我说过便说不出第二次,但是伶年,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么”   “可我想再听一次。”伶年拭去她的泪,抚摸着她的发。   花以楼不说话,又将头埋进伶年怀里。   “你若不想说,就罢了。”   花以楼在伶年怀里似猫儿般蹭了蹭,音色难得的甜腻,“伶年,我也喜欢你,似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   这该是有史以来花以楼第一次如此明白露骨的表达自己真正的心意。   她自小生活于不安全感中,被亲生父亲虐待长大,又被买入桃花坊这样龙蛇混杂的地方。   从小的经历让她不敢轻信她人,而此时的花以楼,该是将伶年当成她最亲,最信任的人,这样的心意,一旦看清,这一生也不会改变。   窗外的天,弯月皎洁,隐隐飘来花香,风吹得树簌簌作响,而屋内,两个被命运所弄的人紧紧相拥,以为此生可以一直如此依偎下去。   看到这里,凉月已无法释怀,揪着白笙的手臂,咬着唇不说话。   白笙看出她的异样,低头看她,说道,“怎么了”   “我不要成为上仙了,天尊,放过他们好不好”凉月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大的感触。   或许是因为与花以楼接触过,使她无法真正做一个局外人去看他们的故事,亦或许是她与花以楼身上似乎有什么感应,她不愿,也不想她遭受这样的劫难。   “我无力让时间倒回。”   许久后,凉月坚定的看着白笙,目光如炬。   “下一世,我不想参与了。”   哪怕无法成为上仙,一辈子是个魂。   本就是她私心所想,虽然没有她来完成,还有其他人完成,可她已无法在拆散一对有情人之后装做若无其事,她做不到,也无法做到。   白笙看着她,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却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花以楼的记忆如走马观花般而过,十几年的记忆,此时不过一瞬间而流过。   花以楼在桃花坊成了卖艺不卖身的姑娘,可终究在桃花坊,还是要出来见客,每每她抱琴而出,在案台弹奏之时,总少不了有些色心大起的恩客。   及此,都是伶年出面求红姨解决,毕竟红姨是看着伶年长大,对伶年也是疼爱有加,见他与花以楼有情意,也就顺着他们,打发了恩客,后来干脆同意让花以楼蒙上面纱以免多生事端。   花以楼一袭白衣,面上白纱轻动,十指紧扣琴弦,曲调十八转,音色似水,而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执萧的男子,男子面容俊朗,萧随琴声,琴萧和鸣,二人郎才女貌,天偶佳成。   “他们说,我们是天生一对,以楼,你觉得呢”伶年躺下,慵懒的将头枕在花以楼的腿上,把玩着花以楼绕在他身上的发丝。   花以楼轻轻笑着,如在荒漠开出的最清丽的花,语气竟有些俏皮,“你问我”   “难不成问别的女子”伶年笑出声,“想来想去,这个问题还是问当事人的好。”   “你难道没有听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花以楼美名流转,低下头看伶年,嘴角笑意依旧。   “可是我清楚的很,我觉得,我们就该是一对,谁也无法介入。”伶年坐起身,墨发与花以楼的发缠绕在一起。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蓄发么”花以楼似猫儿一样躺进伶年的怀里,竟是在撒娇。   若是爱情会让人性格大变,这句话是有理的,不是亲眼看到,真是无法想象清冷如水的花以楼会似一个寻常姑娘对自己的心上人撒娇,这样的花以楼,是有血有肉的,真正的花以楼。   “为君绾青丝,许君一世颜。”伶年将花以楼抱住,附在她耳边,温柔得似在护着最易碎的宝物,“以楼,嫁给我,让我为你绾一辈子的青丝,让我一辈子可以看到你的欢颜。”   花以楼有没有哭,这个角度看不见,但她抱住伶年,指尖微微颤抖,连语气都是颤抖似在哽咽,“好。”   这样一对璧人,本该厮守一生直到白头,奈何命运捉弄,越是美如梦境,摧毁的时候就该越是支离破碎,痛彻心扉。   月夜,桃花坊有史以来第一次闭门不见客,而门外冷清异常,门内却热闹非凡。   今夜,是花以楼与伶年的大婚之夜。   花以楼一袭似血嫁衣端坐在喜床,蜡泪滴滴落下,她的脸被红纱盖住,看不清表情,可揪在裙上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紧张。   随着脚步声的到来,花以楼的手更是绞紧了嫁衣,将嫁衣绞得皱了起来。   毫不掩饰愉悦语气响起,“再绞下去,嫁衣就坏了。”   花以楼的动作戛然而止,伶年将红纱拿下,今夜的花以楼,盛装打扮,眉眼似画,脸上微微扫了胭脂,美得让人心悸,而她少有的娇羞模样更是让人想一把将她楼入怀里。   “以楼,我等这一夜等了七年,总算是等到了。”伶年坐在她身边,挨得极近,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以楼,嫁给我,你开心么”   花以楼偏头看他,眸里载满柔情,却是惯有的嘴硬,“你说呢”   “要我说,你也是开心的。”伶年笑起来,带了丝调侃的意味,目光触及桌上冷了的饭菜,问道,“这么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你饿吗”   这样大好的夜晚,应该说的是柔情蜜语,这样一句话着实有些煞风景,但却也是实话。   “我不饿。”花以楼轻轻摇头,“你若饿了就吃一些。”   伶年站起来,用手拂过花以楼的脸,轻轻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用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你的冷暖,你的心情,我都想知道,就是饿了这样平常的小事,我也想知道。”   花以楼微微一怔,抬起眸,瞅了伶年一眼,末了,轻轻点头,漾开一抹笑,竟似孩子般的撒娇,“夫君,我饿了。”   伶年一震,睁大了眼睛看他,仿若不可置信,晃过神来,却是笑得极为灿烂,“房间的菜都凉了,我去小厨房给你找吃的。”   花以楼揪住他的衣服,眨了眨眸,“何时回来”   伶年蹲下与她同高,凑上去轻轻啄了一下花以楼的唇,二人皆红了脸,可明显,伶年却依旧假装镇定,说道,“很快就回来,我才不愿让我的夫人在新婚夜就独守空房。”   花以楼双颊绯红,轻轻咬唇,又松开,只能怔怔的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片大红色,花以楼坐在喜房中,嘴角笑意一直持续。   此时的花以楼,卸去了如刺猬般的防备,有的,只是一个已嫁新娘的娇羞,只是一个等待夫君回归的妻子的甜蜜。   她用了七年去看清自己的心,用了七年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七年的时光,不长不短,却足以让她想要一个个七年继续下去,永不分离。? ☆、伶年之死 ?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隐如乌云,约莫小半个时辰,原本已渐渐静下来的桃花坊却突然骚动起来,不知谁的一句如雷贯耳的走水了,让花以楼猛的站起来。   花以楼走至门口,方一开门,一个姑娘就急急忙忙过来说道,“楼姑娘,小厨房起火了,连带着烧了好几个阁房,看火势,应该要蔓延到这里来了,伶年呢,让他快些带你离开。”   话未说完,花以楼已惨白了脸,连抹了胭脂也无法盖过她如纸的脸色,她的声音颤抖,“小厨房可出来人”   “没有,火势太大了,恐怕。”   花以楼一把推开姑娘,奔向小厨房的方向,却是不知泪已在不知不觉中滚滚而落,沾湿了如花似玉的脸。   别人的婚礼热闹非凡,热的是客似云来的气氛,闹的是不绝于耳的祝贺,而花以楼与伶年的婚礼,一样的热闹非凡,只不过,热的是熊熊业火的灼气,闹的是惊慌失措的叫喊。   花以楼奔向小厨房的方向,似血的嫁衣在风中飞扬,而她的脸,惨白如纸,竟有几分红衣游魂的意味。   “伶年,伶年,伶年。”花以楼的呼声无人回应,只有救火之人的叫喊。   花以楼竟不顾一切的想要奔进那噬仁的大火中,那里,有她托付了一生的男子,她想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回他。   方靠近,她的意图就让人发现,几个姑娘将她揪住,死死抱着。   “伶年他在里面啊。”花以楼声嘶力竭的哭喊,竭尽所能的想要挣脱他人的禁锢。   “他说过很快会回来的,他不会骗我的。”   “伶年,伶年,我是以楼,伶年,你应我一声,我是你的以楼啊,伶年,伶年。”   “伶年,伶年,你在哪里”   “伶年,伶年。”   到最后,花以楼已身心俱碎,软软的倒在别人的怀里,周围是低低的哭声,她却早已不会哭,只一遍遍的呢喃伶年的名字,沙哑刻骨。   火燃了一个夜晚,将天边都照得似血一般的颜色,终是到了黎明,火亦灭了,曾经一片霓虹的桃花坊在一夜间成了一处废墟。   依旧穿着昨夜嫁衣,一片狼狈的花以楼扶着墙踏入已不见最初模样的小厨房,她几乎是爬着进去,不理会他人的劝阻,一点一点的翻在废墟。   终于是在灶台那里见到一具已烧的漆黑分辨不出模样的尸身,花以楼颤抖着摸索着尸身,红唇已被她咬得沁出红丝,可她就是不肯放开,任由血做胭脂染红她素白的唇瓣。   似摸索到什么,她一下子瘫软坐在地上,闷闷的一声,一节被烧得变了形的萧从她手上掉落,会把萧随时放在身上的,在桃花坊,除了伶年,别无他人。   花以楼呆在原地许久,似被抽去魂魄的傀儡,从日出自日暮,她只是搂着尸身,不哭也不闹,谁来劝告也无用。   终究到了黄昏,她却是在嘴角漾开一抹笑,竟是倾城的模样。   “伶年,我带你出去,你不要怕。”   似风一吹就会散的花以楼,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下,将已烧的焦了的尸身背上,一步一步拖着尸身行走,没有人上前阻止,谁也不忍去打碎一个心已死的女子。   跌倒的时候,尽管是伤了自己,花以楼依旧是搂着尸身,竟似对情人呢喃,“痛吗”   风在她身旁呼啸而过,她及至脚踝发飞扬在风中飞扬,这发,她是为伶年所蓄,缠绕在尸身上,诡异异常。   夜色中,独一个无依的女子,背着尸身,嫁衣飘荡,墨发飞扬,夜深露寒,她终究是停下。   上了年纪的杏树,杏花纷纷洒洒的飞落,一样的美好,却物是人非。   “伶年,你说过,你最喜这个地方,我抚琴,你吹箫,现在,就在这个地方长眠好不好”   花以楼用手趴着树下的泥土,没有水的滋润,土极为干燥,一块一块的沾在一起,花以楼不理,只是用手去挖,染了红蔻的指甲皆断,十指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这土,夹杂着花以楼的血和泪,也埋葬了一颗好不容易悸动却也再一次死去的心。   花以楼早已虚脱,却还是挣扎着挖着土,血入土,伤入骨。   终于在四个时辰后,天边泛起淡淡的白,朝阳乍现,洒在花以楼身上,花以楼才停下动作,双手早已不负昔日娇柔的模样,血肉模糊,让人不忍直视。   她走到伶年的尸身旁边,虚弱一笑,俯下身,费力将伶年带起,却是一个踉跄直直摔倒在地下。   不过七八步的路程,花以楼带着伶年却走了小半个时辰。   那个墓,称不上墓的墓,是她亲手所挖,该是怎样深沉的爱,以至于在所爱之人死后还不愿让他人插手后事   伶年就躺在泥土坑中,面目全非,浑身焦黑,而一袭污浊嫁衣,面无表情的花以楼坐在一旁,目光紧紧凝视墓中的伶年,缠绵悱恻。   花以楼再有动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过后的事了,而她,面无表情,将一抔黄土覆在坑中,一抔又一抔,只是重复着动作,直至她渐渐目光涣散,也未曾停下。   失去心上人是如何的心伤,不得而知,但见花以楼的模样,仿佛她的天塌了,世界独留她一人,孤独无依。   或许,从此刻开始,花以楼便不再是真正的花以楼,只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到真正将伶年埋葬好的时候,又是夜幕,花以楼呆呆的坐在墓边,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丘,花以楼抚在土丘上,墨发在脚边蔓延开来。   可事实,花以楼并未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存在,她的意图,很明显,她想一直呆在这里,直到自己死命终结的那一刻。   她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无了伶年苟活在世上。   “我去陪你。”   “我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呢。”   “伶年,等我。”   现实这样残忍,不过一夜,便由甜蜜缠绵执手相望,化为阴阳相隔天各一方。   一天一夜的身心俱碎,终于是让花以楼不堪重负闭上了眼,可她的手,依旧放在土丘上不肯离开。   她的婚礼,在人间无法完成,但在梦境,亦或在黄泉,皆可执手,但终究只是她想罢了。   花以楼晕倒过去后,是扶溪将她救走的,而她记忆里自然没有扶溪救起她的景象。   据扶溪说,那时他策马而过,看见树下有一个昏迷的女子,良心上让他必须救人,因此,就将花以楼带到自己经营的醉花坊中。   那时的扶溪,该是骑着白马,意气风发的模样,衣袍在风中翻飞,路过树下,杏花纷纷洒落,一身污浊嫁衣的花以楼抚在土丘上,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   而扶溪下马,绣了金线的黑靴踏在土上,走至花以楼身边,因侧隐之心将其抱起,翻身上马,神色凝重,动作温柔。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救醒了花以楼,可醒来的花以楼却并不领情,开口的第一句话冰冷似腊月飞雪,“你凭什么救我”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她自己不要了,谁也不能替她救回来。   扶溪不因为她的话生气,反而笑起来,“凭我想救。”   凭他对她的好奇,凭他的向来无所事事喜欢管闲事。   奄奄一息被救活的花以楼,整日只是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偶尔看着自己包扎得有些夸张的双手,一发呆就是几个时辰。   “你未免太不爱惜自己的手,大夫说,这手只差一点就伤入骨了,那样就废了。”   花以楼不理他。   “那下面埋的是谁你的心上人”   花以楼依旧不理他。   “我唤扶溪,你的名呢”   这次,花以楼动容了,怔怔的看着他,眼泪就突然控制不住而下,砸在被子上,晕开一抹深色。   扶溪慌了,连忙安慰,却不知她为何哭,只能一个劲的干着急。   曾经,有一个男子说过与她说过相似的话,那日,阳光微暖,四处花香。   “我唤伶年,你的名呢”   男子明媚的笑容依稀可见。   花以楼呢喃,带着哽咽,“花以楼。”   这是花以楼第二次对扶溪说话,虽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好歹她总算愿意开口。? ☆、爱恨交织 ?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花以楼会渐渐好起来,可花以楼她要做的事,一定会做到底,某个夜晚,她拖着虚弱的身子离开了醉花坊,待下人发现时,她已不见了影踪。   而她自然是回到她一心一意想着的人身边,扶溪再一次将她带回醉花坊,她的意识已经涣散,目光印着的是扶溪担忧的脸,虚弱的吐出三个字,“别救我。”   她的意识再一次失去,再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彼时,扶溪坐在她的床边,她却无力抬眸看他。   “花以楼,活下去,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想要心里的人。”   花以楼只是微微偏过头,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你这次救了我,还有下次,下下次,如此,总有一日,你救不了我。”   伶年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目光如炬,“你的命是我救活的,没有我,你早已经死了,花以楼,现在的你,不是以前的你了,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活下去。”   花以楼看着他,如死水一般,“我没有要你救我。”   扶溪一时哑口无言,只是看着花以楼,直到花以楼轻轻将他推开,由躺回了床上,不再理会扶溪。   “你要是死了,我不会让你们葬在一起。”扶溪终于使出杀手锏,果然,花以楼毫无波澜的眸子掀起涟漪,盯着扶溪。   “你是想说,我没有这个资格”扶溪轻轻笑起来,笑声温柔,“我虽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安排两个死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花以楼第一次拿眸子瞪人,似要将其贯穿,受了伤的手抓着被子,白布沁出血丝来。   扶溪又说道,“我言出必行,若你不在乎,你大可离开,你死了之后,我将埋在那里的人挫骨扬灰,洒向大海,而你的骨灰则洒下万丈悬崖,从此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对了,我还要提醒你,我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这种事做得多了去。”   扶溪这话,可信度无法得知,但虽是激将法,此时对一个垂死在边缘的人却是极为有用的,至少现在花以楼脸色更加煞白了几分,睁大着眼睛看着扶溪。   “我不仅要你活下来,还要你养好伤,好好的活着。”扶溪见话语对花以楼起了作用,继续说道,“活下来后,就在醉花坊当差,报我的两次救命之恩。”   花以楼慢慢从躺着的姿势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躲在床角,无助而凄凉。   “你明白了么”扶溪怔了怔,又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逼我?当差,当的什么差”   许久,花以楼面无表情的抬起头,音色冷列,但她的这句话,终究是透露她的心思。   活下来,才能当差,无疑,扶溪的话语对她起了不小的作用,她该是真的害怕,扶溪会真正做出将她和伶年分隔天涯海角的事来。   若不能在一起,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这里是醉花坊。”扶溪轻轻咳了两声。   “原来,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地。”花以楼竟笑了起来,清丽无比,笑着笑着,泪突然就顺着脸颊而下,“那么,你是要我委身他人,以抱你的救命之恩”   那语气,带着三分无助,七分讽刺,说罢,抬眸看扶溪,泪却不知何时止住,只是眼睛红得似只兔子,暴露了她刚才的哭泣。   扶溪摇摇头,抬起嘴角,看来是因为花以楼决定活下去而心情愉悦,“醉花坊也不尽做些这样的生意,你可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技艺”   花以楼表情淡漠,又缓缓从床边滑下去,躺在了床上,“一把琴。”   扶溪笑起来,点头应道,“好。你休息吧,我会差人来照顾你。”   “三年。”花以楼转过身背对着扶溪,声音似在远方飘来,缥缈即散,“我只用三年报答你,三年后,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你无权干涉。”   扶溪抿唇,终究她决定活下去,于是点头,“好,就三年。”   “不必差人照顾我,我不喜欢太闹。”   扶溪关门的时候,花以楼又加了一句,再也没有了声响。   流年似水,光阴荏苒。   两年的时光,原本就性子清冷的花以楼更是变得不易接近。   花以楼第一次出去抚琴时,世人才知道桃花坊的花以楼还活着,而她的一曲,却是带了让人痛彻心扉,身心俱伤的味道,而后,一曲难求。   两年,她只在醉花坊抚过七次琴,而其他的时光,不是在房里对着窗外一言不发,就是将在醉花坊的后园一坐就是一整天。   扶溪对她可谓极好,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尽数往花以楼房里送,花以楼一开始不领情,扶溪送过来多少,她就退回去多少,可扶溪照样送,慢慢的,她也就不退了。   扶溪送过来的,都差人放进小仓库,不闻不问,花以楼的心思,只是不想与扶溪有太多纠葛,亦不想欠扶溪什么,她所想,不过是三年期满,她离开醉花坊,回到伶年的身边,永远不离。   可花以楼自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扶溪的好,她看在眼里也感受到了,也由对扶溪的不理不睬转换化为恭敬相待,但也只是恭敬相待罢了。   扶溪的身份,其实很简单,封云国第一皇商之子,素来风流,留恋花丛间,在花丛中流连够了,干脆自己开了个花园——醉花坊。   而他所说,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也是与皇亲国戚打交道的人,若他真想将伶年的尸身挫骨扬灰,其实也不过举手之间的事。   后来他也向花以楼解释,当时也不过是为了挽留花以楼的命,所说的话也是迫于无奈,毕竟会救回路边昏迷不醒之人的人心肠又怎么可能那样狠绝   花以楼又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解释其实可有可无,花以楼只是淡淡点头,说了句谢谢,而后也没什么表示。   三年其实也不过一眨眼的光阴,两年已过,此时的花以楼一袭白衣,侧身坐在埋葬伶年的墓前,她用了几个月亲自雕了墓牌,又亲自安在土丘前。   此时,倒真的有坟墓的感觉了,墓牌刻了四个字,用朱砂细细描过——夫君伶年。   “还有一年,我就可以见到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这样温柔的花以楼,只会对伶年绽放,即使只是黄土下的一堆白骨。   “定有想我吧,那边是不是很冷我听老人说,黄泉路是很冷的,你等我,我陪你一起走。”   “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最好啊,就不要在那样的地方相遇了。”   “你我都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青梅竹马,后来,后来你会娶我,我会嫁你,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说好不好”   花以楼的蓝图勾画的很美好,一字一句皆是她心中所盼望,只是,现实那样残忍,把她打的体无完肤。   花以楼所认识的伶年,会喜欢她到死去的那一刻,永远也不会骗她,而她认为的伶年,也确实这样做了,但当现实残酷的摊在她的面前,所有的事情都提醒她,那只是她的以为罢了。   自伶年在花以楼于醉花坊抚琴出现的那一刻,所以事情也就到昭然若揭了,没有所谓的生死相依,没有所谓的枯骨黄泉。   有的,只是伶年一身锦衣站在花以楼的面前,用从前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字,可她依旧是青楼女子,他却再也不是一个寻常的小厮,而是当今尊贵的世子。   现实这样讽刺,花以楼一心一意以为的事实,却都全然不是事实,而对伶年的爱,也全然成了恨,或者说,全然强迫自己将爱成恨。   恨的是伶年欺骗她,恨的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恨的是他们生死相随的爱原来也不过镜中月水中花。   一个时辰两刻钟,看过了花以楼二十一个年头的时光,她的喜由伶年开始,她的喜亦由伶年结束,恍然的二十一年,有七年是在伶年身边度过的,由一开始的不理不睬,直到后来的将心交附。   她用了七年去学会爱一个人,用两年去学会思念一个人,接下来的年岁,她学的是怎样去恨一个人,有多浓烈的爱,亦有多噬骨的恨,她折磨的,从来不止她一人。? ☆、偷窥睡颜 ?  从花以楼的记忆幻象中出来,凉月无法释怀,软软的趴在檀木上一言不发。   白笙也不说话,也走到椅子边坐下,面色难得的凝重。   气氛死寂的诡异,凉月受不了这样的感觉,率先开了口。   “天尊你早点一个物色新的魂吧,下一世我便不想参与了。”凉月闷闷的说,虽然成为上仙的诱惑十分勾人,但若是会因此让自己良心不安,这样的位子,宁可不要。   “只是能不能让我看完花以楼的一生,我只是想知道她后来会怎么样。”   白笙沉默许久,方才说道,“若你不参与,依旧要跟在我身边渡精气,如此,不参与也是要参与的。”   “天尊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我身子还没有那样不堪,两天渡一次精气就可了。”凉月坐直身子,可又蔫了下去,“况且我觉得,这三生情劫,本无我也可以安排得好,又何必多我一个”   白笙轻轻摇摇头,“你不懂。”   “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天界却要强行把他们拆散,我确实不懂。”凉月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并不存在的灰尘。   白笙怔了怔,扯起唇竟有点在苦笑的意味,“我也不懂。”   凉月眨了眨眼,对他前后说话的矛盾的大为惊讶,但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却苦涩难当,至于为什么苦涩,她也说不上来。   二人一阵沉默,末了,白笙站起身,白衣微微荡漾,“先回去吧。”   凉月抿抿唇,也站起来,表示同意,若继续看下去,难保不会产生其它不好的情绪。   说着,两人出了时间轴,门缓缓关上,时间轴被隔绝,只是虽然看不见时间轴,可人间的因果仍在进行,终究也不过是快慢的问题。   与白笙分别后,凉月有些闷闷不乐,是为花以楼命运的坎坷,还是对白笙一路上面无表情的无言不开心,不得而知。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推开房间的门,一抹青色身影就坐在玉椅上,正自顾自的喝着茶,悠闲自在。   “青言上仙”凉月笑着进房,语气带了真心的愉悦,“你怎么来了”   青言抿了口茶,悠悠的抬头看她,“怎么,不欢迎距上次你来找我也有些日子了,你不来找我,只得我来看看你。”   凉月坐下,谄媚的笑笑,“我也想去找青言上仙啊,可真的是抽不出时间,本来我想今天就去找青言上仙玩的。”   “是吗”虽是这样问,可凉月的话对青言还是颇有作用的,于是笑笑,也不再纠缠,“暂且信你。”   凉月也给自己倒了茶,一口喝下,抬头看了青言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青言看穿她的心思,一语道破。   “就是,”凉月犹豫了一番,咬了咬唇,才说道,“我不想参与三世情劫了。”   青言怔了怔,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表情,问道,“为何”   凉月说出内心想法,“我觉得过于残忍,看着,甚至是安排他们一步步沦陷,我无法像戏外人一样置身事外,无法看着他们受苦无动于衷。”   “我知道,虽然这是他们应有的惩罚,但是,我实在觉得,天规有些不近人情,本来他们相爱也并没有错,更何况,他们的相爱也并没有阻碍到天界的运行,如此想着,就是无法再狠下心来。”   青言表情极为复杂,竟是看不出他的想法,他亦不说话,只是看着凉月,一动不动。   凉月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继续说道,“青言上仙,你是怎么想的”   “凉月,怕是不能如你所愿。”青言摇摇头,只是,再也不说话。   “为什么”凉月不解,她本就是误打误撞被选出来的魂,现在要想脱身也不是不可。   “你不懂。”许久,青言叹了一口气。   与白笙一模一样的话,带着淡淡的愁绪与无奈,凉月蹙眉,为何他们都要这样说,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只是都瞒着她不让她知道罢   “青言上仙,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让我知道”想着,凉月也不避讳的问出声来。   青言微微摇头,说道,“并无,你不要多想。”   凉月亦不想多想,但这样的诡异,由不得她不多想,只是心中的疑问,也只得咽下去。   “青言上仙,尽管你我身份天差地别,可是我依旧将你当做世间最亲的人,把你当做最信任的人,我知道,青言上仙,你不会害我,你说没有,我便信你。”   凉月笑起来,眉眼微弯,是最没有防备的模样。   青言怔住,末了,笑似从嘴角挤出来,却也是极为好看。   “你既然说信任我,我便不会做出让你不信任的事,凉月,你记住,无论何时,我所做的,皆不会是伤害你的,即使是伤害了你,也是因为想要你好好的过下去。”   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凉月一句话也没有听懂,但还是点点头,让青言放心。   “那三世的情劫,你继续参与。”青言又说道,目光有些晦暗。   “可是我。”凉月惊讶于青言的决定,虽然她只是告知他一声不愿参与,但也没有想到青言会反对她的决定。   “方才是谁说信任我的”青言伸手摸摸凉月的头,将她鬓角的发拂到耳后,极尽温柔。   “我。”凉月蔫了下去,所以说,话不能说太过,尽管那是事实。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一切有我,自然,还有他。”青言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听不见后面的话。   “什么”凉月没有听清,问道。   “没有。”青言笑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青衣殿。”   凉月点点头,目送青言渐行渐远,青言路过转角,衣角翻飞,直至不见一丝踪影。   凉月抿抿唇,目光幽暗,轻轻唤了句,“青言上仙。”   可青言已走,也听不见了。   思索了一个下午,凉月终究是不得安神,她该相信青言的,可疑虑太多,纠得她无法平心静气的去对待这一次的事情。   自凉月被选为完成任务的魂之后,青言的行为举止有时与之前都不同,似乎在担忧什么,可所谓担忧的,凉月却无法得知。   但最终还是决定听青言的,正如青言所说,他所做皆不会是伤害她的事,其他话凉月半信半疑,可这一句,她却是真真切切的相信。   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心中就是这样想,似乎一开始就应该要相信他。   次日的上午,凉月没有禀告,就直接去了白笙的住处。   竹子发得正好,郁郁葱葱,翠绿似碧玉,阳光洒下,透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凉月踏着步子,脚下的落竹叶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此时十分响耳。   “天尊,天尊。”凉月敲敲门,可房内并无回应,抿抿唇,又道,“白笙,白笙。”   可依旧没有回应,但此时若白笙不再这里,凉月实在也想不出他会去何处,想了想,便大胆的推开门。   淡淡的清香拂来,竟比往日所闻都要浓郁许多,凉月嘴角提起一抹笑意,踏进了房里。   四处看了看,还是那几副墨竹,可白笙没有坐在画桌上,凉月又看了看,这次发现白笙躺在床上,一袭白衣铺开,凉月瞠目结舌,这个时辰,他在睡觉似乎不太合乎逻辑。   “天尊,你醒了吗”凉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可白笙并没有反应。   睡得这样沉,凉月壮起胆子,咽了咽口水,踱步走到白笙身边。   他依旧没有苏醒的痕迹,胸口一起一伏,睡得极为安稳,竟连凉月靠近也没有察觉。   凉月蹲下来,偏头看闭着眼睛的白笙,平日只知道他好看,但无法细细观察,今日也算是一个机会。   白笙的睡姿很是规矩,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修长的腿也是规规矩矩的伸直,隐在白衣下。   凉月凑过去看他的脸,高挺的鼻下,泛着淡淡粉色薄唇紧抿着,他睡着的时候,不似平日的不易近人,反倒是十分祥和的模样。   凉月笑起来,嘴角弧度逐渐加深,轻轻唤了句,“天尊,你醒了没有”   白笙没有回应,凉月便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白笙皮肤的触感,定是十分细腻的,手感极好的。   眼看指尖快要触及他的脸颊,就快要得逞时,白笙却突然睁开眼,从眸子迸发冷列的寒光,手也不知何时伸起,抓住凉月的手腕。   二人相视,一时无言。? ☆、揭穿心思 ?  凉月大窘,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看着突然醒过来的白笙,毕竟在人睡着的时候偷窥人家的睡颜是极缺德的事,况且她不只想看,甚至还想摸,被人当场捉住,可真真是没有了办法。   白笙目光触及凉月,怔了怔,渐渐温和下去,薄唇动了动,放开了凉月的手,声音是睡醒后特有的沙哑,“你何时来的”   凉月的手微僵,面色泛着桃红,说话竟有点结结巴巴,“不久,刚,刚来。”   “来了就偷窥我睡觉的模样”白笙促狭一问,竟坐起身,慵懒的将头倚在床沿。   凉月更是大窘的无处见人,连连摇头,解释有些苍白,“我是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越说语气越虚,明明被人抓包,却还是嘴硬不肯承认。   白笙揉揉仅用一根发带束在身后的发,下床,穿上鞋子,问道,“来找我何事”   凉月见他没有追究自己不禀告就闯进他房间为所欲为的过错,亦不问她偷窥他睡颜的罪,这才松了口气,却是发现自己心跳如鼓鸣,久久无法平静。   “我想,收回我说过的话。”凉月踌躇了下,说道。   “什么话”白笙擦过她身边,垂眸看她。   “三生的情劫我依旧想参与。”凉月说道,去看白笙的脸色。   白笙走到桌子坐下,凉月也跟着过去,本来想寻椅子坐下,却又觉得不能太造次,就站在白笙的对面。   “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本来也没有让你退出的心思。”白笙悠悠的说,因着刚睡醒,整个人都十分慵懒的靠在椅子上。   凉月抽抽嘴角,说道,“原来天尊心里早有了安排。”还难为她纠结万分。   “是青言让你改变决定的”白笙坐直身子,拿起画笔,沾了墨,轻轻在洁白的画纸上点了一点,墨水晕开,却是毫无规律。   凉月点点头,表示默认。   白笙不说话,又点了一滴墨在画纸上,墨迹寻着方才的一点墨融为一体,可就是墨迹大了些,也看不出画的苗头。   凉月好奇,问道,“天尊要画的什么”   白笙放下画笔,抬头看凉月,面无表情,说道,“心中有些不快,画着舒缓郁闷罢。”   凉月笑得眉眼弯起,调侃道,“竟也有让天尊不快的事。”   白笙勾起嘴角,看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语气意味深长,“自然有,而且还不省心。”   凉月被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得继续笑笑,“那天尊,没事我先走了。”   白笙点头表示答应,继而继续拿起画笔,沾墨,在画纸上写下二字。   凉月走远后回头看,见白笙正在行云流水般的作画,嘴角漾出一抹笑,屋外青竹絮絮落下,竟颇有刀光剑影的味道。   白笙放下笔,轻轻呢喃,读出画纸上的二字,“凉月。”   画纸上墨迹未干,用墨写出的凉月二字乍看竟闪着光亮,而白笙目光随着凉月离去的方向看去,久久未移开目光。   凉月离开了白笙的房间,方走出一段路,就被梨玉拦住了去路。   凉月也有些日子没有见着梨玉了,笑着问候,“梨玉上仙。”   梨玉美目微微冷列,红唇亲启,有些冰冷的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份”   凉月一怔,脸刷的一下白了,睁大眼睛看着梨玉,实在想不出平时待她友善的梨玉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只是一个魂,天界最低等的存在,就算是与天尊一起完成任务,可你有什么资格缠着天尊”梨玉唇边漾开讽刺的弧度,冷笑道,此时看起来,与她平日的温柔和善竟无法有一丝丝联系。   “我没有缠着天尊,我只是。”凉月反驳,这样颠倒是非的话,她断断不会承认。   “只是什么”梨玉轻轻笑着,“只是有事没事就来天尊的房里天尊是天界最尊贵的存在,我不想因为一个低等的魂去拖累他,我也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能够早些看清你与天尊的距离,不是你可以跨越的。”   凉月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虽想反驳梨玉的话,可又不得不承认梨玉说的是事实。   确实,她与白笙之间的距离就似隔了天涯海角,她在彼岸,而白笙就在对岸,任凭她如何努力,也触及不到他的一丝一毫。   见凉月不说话,梨玉拍拍她的肩,动作轻柔,语气温柔,“好自为之。”   凉月紧抿着唇,许久才看向梨玉,此时梨玉在她眼里面目分外可憎,竟让她一点也不想再看。   “我没有别的心思。”凉月推开梨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十分用力,导致梨玉因此退后了两步。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用梨玉上仙提醒了,梨玉上仙你是上仙,也不要和我这样低等的魂站在一起了,有失身份。”   说着,凉月很潇洒的甩甩衣袖,擦过梨玉的身边,径直朝前走去,背挺得极直,头一回也不回,直到不见了身影。   “凉月,对不起。”梨玉方才拍凉月的手蜷缩起来,面色无奈而痛苦,“我是为了天尊好,希望你能明白。”   可回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卷起她的发,分外冷清。   凉月走着走着脚步就缓了下来,越来越慢,以至于最后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凉月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末了,却眨了眨有些水雾朦胧的眼睛,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一方面,她为梨玉态度的突然转变而伤心,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就立马变了样   另一方面,她是为梨玉所说的话,白笙与她的距离无法跨越,可她一直以为的她没有痴心妄想,却不料,只是不想面对。   此时被一个外人说出来,并且那样无情的打碎,就仿若置身于冰冷的湖水之中,只能一味的挣扎,窒息而痛苦,却找不到可以上岸的工具,无助而凄凉。   回了自己的房间,凉月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脸颊,满满都是湿润温热的液体,不断的从眸子里溢出来,她用手表去擦,却是抑制不住扑天而来的伤愁,越擦越多,到最后打湿了衣襟。   她干脆放任它去流淌,无力的趴到桌子上,身子微微颤抖。   天界素来明文规定,凡上仙与魂不得动情,凉月一开始是真正想要守好天规的,但所谓情,真正悸动之时谁又能抑制住   凉月突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脑中闪过一道白光。   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景,她趴在桌子上无声的哭泣,不知所措,是为了什么在困惑,为了什么在痛苦,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凉月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抓住的却只有空气,一片虚无。   再一次的头痛欲绝,凉月挣扎着站起身却又无力的跌倒在地,全身无力,喉咙干涩,一丝声音也发不出。   脑海的景象到底是谁的,为什么让她那样心痛,为什么会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是谁   模糊的画面,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白一紫两个人影,看不清容貌,但他们似乎很开心,女子清脆如铃的笑声不住传入她的耳蜗,挥之不去。   凉月意识越来越涣散,渐渐的,画面消失,眼前只是一片荒蛮的雪地,一片洁白似镀着银辉,四周什么景象也无,铺天盖地刺骨的冷将她包围,那样真切的噬骨,冻得她不住瑟瑟发抖。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一个男子将谁抱起,看不清容颜,但所说之话却听得极为清楚,带着淡淡的沙哑,“别怕,我来带你离开了。”   凉月意识已无,可嘴里却挤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可她自己都无法察觉,“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时间似乎过了许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就快不会醒来了,但终究还是辗转醒了过来。   凉月动了动,感受到身边温热的物体,凑了进去,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的愉悦。   凉月睁开眼,亮光让她有些不识的又眯起来,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是真正睁大眼睛,看清楚她所住的地方。   淡淡的清香将她包围,煞是好闻,让人莫名的心安,而前方的景象有些熟悉,目光触及墙上挂着的墨竹图时,才是真正的反应过来。   凉月此时正躺着白笙那千年玄木所制的大床上,躺在白笙的怀里,所谓的温暖,是白笙身上的温度,凉月大窘,动了动,却被白笙按住,凉月睁大了眼睛看白笙,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他的用意。   “不要动,精气会涣散。”白笙吐气如兰,带着淡淡的清香,让人莫名其妙的安心下来。   凉月虽说与白笙熟识了许多,但与他这样亲密接触还是头一回。   脸色微微发烫,僵在白笙怀里,微微垂眸,看见自己的手放在腹上,白笙的掌叠在她的手上,将她的手紧紧包裹起来,竟像在呵护着什么。? ☆、路遇渭忺 ?  凉月尽力克制着自己絮乱不已的呼吸,轻轻吐着气,红唇微微张着,眸子盯着白笙的手,沉默。   她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何时会在白笙房里,何时会,躺在他怀里,思索了许久,记忆却只是停留在与梨玉的交谈时,梨玉的话再一次在脑中响起,凉月的脸色苍白了一分。   “你昏倒在房里,是宫殿当差的魂发现的。”白笙说道,声音娓娓动听,似水沁凉,滋润心脾。“以后,无论何时,都不要一个人。”   凉月咬唇,故意漠然道,“天尊,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觉着好多了。”   梨玉说的,她忘不了,但是梨玉说的,也没有错,她害怕会拖累白笙,害怕白笙会因为她受到风言风语。   如果这样的话,何不趁早脱离,况且白笙现在还不明白她的心思,就是明白了,先不要说他们身份天差地别,就是天规,也足以把他们阻隔开来。   白笙覆在凉月手上的掌微微用力了些,即可又松开,却是说了句莫名其妙让凉月一头雾水的话,“我以为你这样的性子是不会受限制的。”   凉月眼睛有些发酸,躺在白笙怀里,明明刚才还是那样温暖的让人想要靠近,现在却是似冰般铺天盖地的寒冷,让人止不住的发抖。   凉月眨眨眼睛,努力将眼里的水雾眨去,却是无法克制,灼热的泪顺着脸颊滚滚而落,砸在白笙的手上。   白笙在她耳边似风一样轻轻的叹息,几不可闻,将她更加抱紧,说道,“你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凉月紧抿着唇不说话,她知道自己哭起来一定很丑,她本来就不会是什么漂亮的姑娘,这样一哭,一定是会让人更加嫌弃。   “不要哭了。”白笙轻轻拍着她的背,极尽温柔,“乖,一切有我。”   白笙的态度着实让凉月费解,他所说的一字一句凉月竟一分都不明白,可即使是不明白,他的话却让凉月极其安心,似一股春风拂过,滋润心田。   “天尊,我困了,想回去休息。”许久,凉月才抬头看白笙,眼神有些恍惚,眼睛红得似兔子一样。   “睡吧。”白笙放开她,自己下了床,动作轻柔的替凉月盖好被子。   凉月睁大了眼睛看他,有些结结巴巴,“我回去就好。”   “在这里睡便是。你曾问过有多少人来过我的床。”白笙轻轻拂过凉月额上的发,嘴角带笑,“你是第一个,以后,也只有你一个。”   凉月红唇微张,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笙,咽了咽口水,“天尊,你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若是玩笑,那么这玩笑着实有些过了,可这样说着,心里却抑制不住雀跃起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白笙轻轻笑出声,嘴角弧度加大,笑声似淙淙而过的溪水,虽细缓却温柔,“凉月,你以为这是玩笑”   凉月哑然,所以这是,还是不是   “睡吧,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白笙不理会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凉月,径直走到房里的画桌上坐下,拿起画笔,不过一瞬就进入了自己画中的世界,神情认真,薄唇微抿。   凉月收回目光,转过身背对白笙,心里却是无法平静,总是萦绕着白笙的话,想要猜测白笙的意思,却又猜测不出来,只能自己生生憋屈着。   终于是辗转着快要入眠,白笙那边却有了动静。   “我说的,很认真。”   凉月猛的惊醒,睁大了眸子,红唇微张,身子僵硬,脑袋混沌,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许久后,只能慢慢闭上眼,佯装睡着,没有听见,可微微颤抖的睫毛却透露出她细微的心思。   白笙微微一笑,节骨分明的手扑平宣纸,执起画笔,沾了画墨,下笔间毫不犹豫。   屋外青竹絮絮飞扬,清风拂过,带出淡淡竹香,恍若画里景象。   容梧与落紫的第二世,由凉月与白笙一开始的下凡铺好后来的路,到第二次下凡探究花以楼以往的记忆,再到凉月左右摇摆的心思,最后到凉月的晕倒,竟是耽搁了不少时日。   而花以楼与庭琊的故事却似还在开头,其中,纠缠不清,无法预料将来的结局,但凉月清楚,所谓的结局,永远也不会是圆满的。   凉月实在想不起来为何晕倒,想了许久,终究是放弃,只能归结于自己的精气依旧处于不稳的状态。   白笙出于对凉月的身体考虑,这几日,不再提去时间轴的事,每日都为凉月输送精气。   恍惚的时候,凉月觉着白笙的脸色也有了几分苍白,而当她提及身子已无大碍之时,白笙总是板着脸不说话,默默将精气渡给她。   青言在期间来过两次,面色凝重,神情恍惚,总是看着她不说话,似乎在考虑着些什么,而凉月追问时,他又恢复一贯的温文尔雅,道只是担心她的身子,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凉月觉得,似乎处于一张巨大的网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网中,有她,有青言,可能还有白笙,甚至那个行为古怪的渭忺,只是,其中,可能只有她一人挣脱不开,不明所以罢。   终于七天后,白笙停止为她输送精气的行为。   从千年玄木床下来,凉月重重呼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   “我给你渡精气,你觉得委屈”白笙也下了床,紫袍微微动荡。   凉月哑然,想了想,说道,“我是为天尊好,看着天尊将精气输于我,整个人似乎也沧桑了几分。”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老了”白笙反问。   凉月张了张嘴,这样曲解意思的,他恐怕是第一人,想了想,嘟囔道,“天尊的年纪的确比我大了许多。”   白笙拿眼睛斜着看她一眼,轻笑道,“确实还是个小姑娘。”   凉月气结,其实她也不小了,算起来,在人间,她也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白笙自然不会知道她的心思,继续轻笑,“罢了,男人是不会同一个小姑娘计较的。”   凉月也拿眼睛斜他,说道,“想来天尊当初的不易亲近,沉默寡言,也是佯装出来的,我看天尊话多的很。”   这次白笙笑出声,嘴角弧度愉悦,微微点点头,似是认可,“你的话,自然也不会比我少。”   凉月咬唇,杏目微微睁大,窗外一片青竹飘进来,她抓住,突然就往白笙身上丢过去,虽然一片竹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可以解气也是不错的。   白笙手轻轻一动,青竹叶就静静的躺在他手中,看着凉月眉眼的笑意,将青竹叶放至嘴边。   悠扬的曲调自白笙的唇边传出,似三月春风拂面,带着阵阵的暖意,白笙眸子温柔,静静的看着凉月,阳光微暖,语意情长。   凉月偏着头看白笙,淡淡清香将她包围,莫名心安。   一曲完毕,青竹叶自白笙唇边飘落,辗转落地,躺在白笙的脚边。   “天尊会用叶子吹曲子”凉月继续,偏头问道。   “天生的。”白笙微微扯动嘴角。   “........”   耽搁了许多时日,正事毕竟还是要继续的。   次日,凉月跟着白笙去往时间轴,路上却是偶遇了渭忺。   他看起来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危险意味,嘴角嗜着邪魅的笑,目光时不时停在凉月身上。   凉月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不自觉往白笙身后躲去。   渭忺莫名其妙一笑,目光如炬,看向白笙,“你这是想明知故犯”   白笙紧抿的唇微微张开,“渭忺上仙似乎无法过问。”   凉月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很识趣的乖乖躲在白笙身后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拿目光去偷瞄白笙,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浑身散发的任何人勿近的信息来看,他的表情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很好。”渭忺笑出声来,把玩着自己的发,“他们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好自为之,不要成为第二个容梧。”   凉月一怔,渭忺这句话的意思是,从白笙身后出来的时候,渭忺已经不见了影踪,可白笙的表情凝重,看了一眼她,最终没有说什么。   一路上,静得可怕,凉月是最受不了这样死寂的氛围,没有遇见渭忺时,他们算是有说有笑,一旦看见了渭忺,什么好心情都消失殆尽。   带着沉默,终于是到了时间轴。? ☆、偏执成狂 ?  白色的软垫静静的躺在凉月所坐的椅子上,凉月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的,一屁股压在了软垫上面,舒服的触感让她满足的哈了一口气。   白笙被她逗乐,一路紧蹦着的脸终于是温和下来,规规矩矩的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说道,“你就这样兴奋”   “我着实是想知道事情下来的发展,纵然我知道,他们必定不会在一起。”凉月说道,手指在桌上转着圆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笙沉默了一会,抬起手挥动,时间轴转动起来,越来越快,快的让人目不暇接。   “纵然结局是痛彻心扉的,你也不会有事的。”白笙轻轻说道。   凉月不明所以看向白笙,却见他目光放在时间轴上,仿佛只是幻听,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   凉月找了个舒服的坐姿,这才将全部的心思放在时间轴上。   从时间轴上看,花以楼自凉月走后,亦是没有什么变化,本来她在伶年走后孤家寡人生活惯了,凉月只是在她生命的过客之一,自然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只是她亦不知,这个过客,是影响她一生的人罢了。   花以楼的沉默寡言已经到了一定的地步,每日开口不过十句话,就是扶溪找她搭话她也是怔怔的发呆,这样的情况,直到伶年,亦或许说是世子庭琊的再一次出现而被打破。   那日,阳光大好,清风阵阵,一袭白衣的花以楼就坐在醉花坊的后园,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什么,或许是在思考接下来的人生。   毕竟伶年活着,她所谓的三年之后相聚也就成了一场彻彻底底的独角戏。   亦或许是在想两年前的真相,她表面不想知道,可那日在白笙面前,她想要探究的,莫过于两年前的那场大火。   只是过于执着的她,执念太深,不肯在伶年面前表现,不肯再一次相信她曾经相信的男子。   终究有一次的欺骗,这段感情就再也回不去了,特别是像花以楼这样此生认定一件事就不会更改的人,对于欺骗她的,背叛她的,她再也不会让其靠近。   “以楼。”庭琊走进她的身旁,语气极尽温柔。   花以楼眸子微微张大,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站起身,欠身道,“庭琊世子。”   人间的两年前,白笙与凉月曾经去了一趟庭王府,庭彻风十几年前不见的孩子就是伶年。   而庭彻风证实后,马不停蹄的将伶年从桃花坊带出来,一场大火,毁去伶年身为世子见不得人的过往,也毁去了伶年此生最想要守护的人。   庭彻风尽管不知白笙为何要他囚禁伶年两年,不让他与外界有所接触,但终究爱子心切,果真世人无一知道庭王府的世子被找寻回来。   两年一满,庭彻风就诏告世人他喜寻得爱子,名唤庭琊,是为异姓世子。   庭琊被囚禁在庭王府的两年,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逃跑过,甚至以死相逼,可终究还是束手无策,只能在庭王府度过一日如年的日子。   当他的身份终于被诏告世人时,他也恢复了自由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听花以楼的去处,而花以楼在醉花坊的消息,是流连风花雪月场所之人皆知的,稍一打听,就知晓了。   那日,正是花以楼抚琴见客的日子,她在案台,他在楼下,一楼之差,相离万里。   他将自己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可她,不肯原谅她,哪怕一字一句也不愿听他解释。   花以楼素来是决绝的女子,凉月知道,而陪伴在她身边十几年的伶年更是比谁都清楚,或许,这也是他为何那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花以楼的原因。   天庭琊眸里闪过一丝痛意,伸出手,“以楼,你一定要这样与我生分吗”   花以楼也只有见了庭琊才会无法控制自己,她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   花以楼微微侧过身子,避开庭琊的手,扯动唇角,却是讽刺的弧度,“我怎敢与世子不生分”   “你忘了我们在桃花坊的日子了,我们每日抚琴吹箫,那时候。”庭琊手僵在半空,苦涩一笑说道。   “可他死了。”花以楼打断她的话,难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性子,语调提高,“死在两年前的大火,青萧伴身,面目全非。”   “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在我面前,我亲手把他的尸体从火场带出来,是我一个人将他带到素日一起抚琴吹箫的地方,是我用手将土一点一点将他掩埋,他死了。”   花以楼站起身,目如死水,一撞入便是无底深渊,“伶年他说过,会喜欢我至死为止,他做到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来打破他的承诺。”   庭琊拉住花以楼的手,用了十分的力,微微颤抖,“可我是他。”   “他唤伶年,是在桃花坊长大的,死在两年前的大火。”花以楼轻轻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一点一点将庭琊的手掰开,决绝而残忍。   “你唤庭琊,庭王府寻回的世子,养尊处优。伶年是伶年,庭琊是庭琊,即使庭琊是伶年,他依旧不能打破伶年的承诺。”   庭琊的脸一点点苍白下去,直到没有似纸般没有一丝丝的血色,末了,却是惨淡一笑,声音虚弱,“以楼,你当真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花以楼眸子漾起一丝涟漪,也仅仅是一瞬,转瞬即逝,吐气薄凉,“不想,望世子不要再纠缠。”   “你说谎。”庭琊抓住花以楼的肩胛,目光似要直穿透花以楼的心,“以楼,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   “你错了。”花以楼却突然魅惑一下,似那荒野开出的极丽的罂粟花,美的动人心魄。   “若你真的了解我,那我问你,你自以为的了解,要怎么解释两年前伶年死时我不陪同,却是继续存活于世间,继续重蹈覆辙,走上醉花坊这样一条路。”   清风吹起花以楼鬓角的青丝,飘飘扬扬,拂过庭琊的脸庞。   庭琊似抓住了什么,突然孩子气一样的笑起来,用手拂过花以楼的发,那发,已然及至脚踝,护养的极好,静静的铺在花以楼的身后。   “以楼,你忘记这发是为谁蓄的吗”庭琊笑起,嘴边扬起的弧度越来越深,带着一点期盼。   花以楼一怔,竟是哑口无言,目光涟漪阵阵而起,细看似有水雾暗藏其中。   “你太抬举自己了。”花以楼最终还是将薄凉的性子进行到底,轻轻推开庭琊,退后三步,面无表情似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庭琊。   “在青楼,蓄发的女子何其之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还是你以为,这女子都是为你而蓄。”   庭琊的手僵在半空,继而慢慢的瘫软下去,垂在身体两侧,笑意也渐渐消失,只是一味的看着花以楼,面色惨淡。   花以楼极其轻蔑淡淡看了庭琊一眼,扯动嘴角,给了庭琊最后致命一击。   “从前就觉得你可笑,没想到,两年不见,你的可笑更甚从前。”   明明阳光明媚,却是冷得刺骨,何处飘来几瓣杏花,落在花以楼泼墨般的发上,风一过,杏花吹落,飘荡在花以楼身边。   花以楼的无情终于是发挥到了极致,不留一丝余地,转身的刹那,墨发飞扬,似翩跹起舞时旋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凉月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女子可以将他人彻底伤害时也彻底伤害自己,鲜血淋漓也不愿停下,她对庭琊狠,可对庭琊狠的同时,自己也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她所惩罚的,从来都不是庭琊一人。   庭琊伫立在原地许久,目光涣散,紫袍下的手紧握成拳,原本该是红润的唇煞白不已,仿若垂死之人,明明该是最有生气的年龄,却只留一个躯壳,灵魂已飘向远方。   “花以楼总是口是心非。”凉月将双脚蜷在椅子上,下巴抵在膝盖,转头看薄唇紧抿的白笙,“这样伤人伤己,我觉得她很可怜。”   她是将承诺看得那样重的人,伶年说过会喜欢她至死,她才肯表露自己的心意,伶年死了,所谓的喜欢,在她的世界,也就不复存在。   即使伶年成了庭琊,再一次去爱她。当偏执成狂,一切也就无法理解。   白笙轻轻摇摇头,看向凉月,“可她对庭琊,不会那样简单结束。”   凉月问道,“为什么”   “你也清楚,她向来是口是心非的人,嘴上对庭琊说着绝情的话,实际上,她的行动必定不会是所说的那样。”   白笙顿了顿,见凉月没有搭话的意思,继续说道,“她或许会做出什么事来,至于是什么事,无法得知。”? ☆、一场赌酬 ?  凉月看向时间轴,白笙的意思是,花以楼或许会原谅庭琊,也许罢,毕竟她也是那样爱他。   虽伶年死了,他的爱不在,可花以楼所承诺的爱,至死方休,而她,还好好的活着,那么,这样的爱也该持续,也该继续纠缠。   人间秋意渐浓,秋风袭来,卷起淡淡愁绪。   庭琊隔三差五便会到醉花坊找花以楼,可无论庭琊如何对下人软磨硬泡,就是见不上花以楼一面。   偶尔花以楼在房里抚琴,庭琊就在院外呐起萧,琴萧和鸣,本该是最悦耳的曲乐,可每当庭琊的萧声一起,花以楼的琴声就戛然而止,从未一次与他合奏。   久而久之,庭琊也就放下手中的萧,静静坐在花以楼院前,神情淡然,仿佛一切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他们依旧是在桃花坊时的模样,依旧是最甜蜜的时光。   而在花以楼与庭琊之间,还存在着扶溪这样一个人物。   他是花以楼的救命恩人,在花以楼垂死的边缘将她拉起,陪花以楼度过两年最痛苦的光阴,给了花以楼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对花以楼存着不一样的心思,极尽手段想要讨花以楼的欢心。   每每庭琊在花以楼的院子外孤零零时,扶溪却是光明正大的踏入花以楼的阁房,带着挑衅的笑意,眸子一弯,意欲明显。   而庭琊却只能目光冰冷,看着他打开花以楼阁房的门,看着他关门时得意的笑,听着时不时从花以楼房里传出的笑声,愉悦欢快。   秋风萧瑟,院外是庭琊独自伤神的情景,时而几片落叶飘过,道不尽的凄凉,而房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形。   “原来你心心念念的人,是他。”扶溪自顾自倒了茶水,轻轻一笑,“我早该想到的就是。”   花以楼神情淡淡,拿眸子掠过扶溪,漠然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活着。”   “看出来,他是真的对你用情至深。若是我心中的女人被别人这样□□裸的觊觎着,我可是沉不住气。”   扶溪抿了茶,茶水似有些苦涩,眸子微动,“我陪你演了两个月的戏,究竟,你是怎么想的”   花以楼站起身,依旧是一身白衣,走到窗前,望向不远处的人影,回头看扶溪,“见到他活着的那一刻,我心中确实是压抑不住的震惊,愉悦,自然,还有对他抛下我的恨意。”   扶溪十分安静的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眸子有什么碎裂开来。   “我伤他那样深,也算是回敬他了,可他还能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扶溪,这些日子谢谢你,我想,只要最后一场戏就够了,若这戏圆满,我与他,也就圆满了。”   花以楼嘴角漾开一抹笑,眸子一弯,溪谷成幽,毫不掩饰的,是对庭琊浓浓的情意。   “你不恨了”   花以楼怔了怔,目光转向窗外,语气轻柔。   “恨。可是,这世间上,我恨的,只有他一人,我爱的,也只有他一人,这样让我爱恨交织的人,除了他,再不会有。”   “若我不把他好好抓住,我想,我恨的,会是我自己,然而,我向来疼惜自己。”   花以楼给自己找的理由很充分,可说到底,终究归结成一句话——我爱那个男子,若不和他在一起,我会后悔。   简单而纯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看来,我是没有机会了。”扶溪突然开口,看向花以楼,表情受伤。   花以楼回头,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以楼,你真是好骗。”扶溪笑起来,恢复平时风流公子的模样,“我可是流连各大青楼的扶溪,怎么会因为一个你就改变了,只是,醉花坊少了一棵摇钱树,真是有些心痛。”   花以楼对他轻轻一笑,“只要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帮忙,毕竟我们的约定是三年。”   “不必了,我堂堂扶溪公子还不在乎那点碎银子。”扶溪玩世不恭的模样,终究是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只是,以楼,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我知道。”   许久,花以楼答道,声音似从远处传来,被风一吹,便散在了花香里。   转眼半月。   花以楼对庭琊的爱该是入了骨,否则,她怎敢安排这样一场戏,毕竟只要一个调唱错,这场戏也就无法收拾残局。   醉花坊传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花以楼竟想要出嫁,无论是谁,只要谁出的价钱高,她就嫁给他。   这样的美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想要据为己有,一时间,留恋花间的男人都沸腾了起来。   半夜下起了大雨,仿佛要将世间的污浊都洗去。   一大早,花以楼就被院子外喧闹的声音吵醒,唤来婢女,才知道在院外的是庭琊。   花以楼自然知道庭琊的来意,着了衣,头一回开门见他。   雨还在下,磅礴的倾泻而下,庭琊一身紫袍,执了十二节的纸伞,终于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儿。   纸伞落下,溅□□点水花。   大雨之中,庭琊浑身湿透,目光燃气熊熊怒火,第一次那样愤怒的看着花以楼。   “为什么”他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却是如清冷的雨一样寒人。   似乎有些冷意,花以楼裹紧了自己的衣衫,只着单薄白裙的她在雨中似一朵清丽的小花,风一拂,仿若要随风而飞。   “你不是该知道的吗”花以楼笑着看他,一步步走下阶梯,雨打在她身上,将她淋透,“我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花以楼,你真是狠心。”庭琊上前一步,站在花以楼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我狠心,对自己也狠心,对所有人都狠心,我早该明白你就是这样的女子。”   “你不是说你了解我吗”花以楼眸子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雨打在她脸上,她抬头对上庭琊的目光,淡漠道,“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女子,你很了解我。”   话落,花以楼毫不犹豫的转身,这一次,庭琊并没有拉住她。   雨似越下越大,在雨中,竟有些看不清她的背影。   “若你要嫁的人是我,你愿意吗”庭琊对着花以楼淡淡说道,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花以楼停住脚步,脸被雨水冲刷的惨白,音似石子坠溪,“若你有这个本事,是你,我也安然接受。”   身后再也没有了声音,只有雨水打在地上的声音,花以楼转过身,空无一人,只余那把纸伞在雨中任雨水拍打,大风一过,便跌在地上。   雨中,花以楼突然艳极一笑,清丽的面容在雨中愈发模糊,“我等你,等你来娶我。”   事情突然十八弯的转了方向,凉月在云里雾里之中终究是明白了花以楼的态度。   正如她所说,让她这样爱恨交织的人,再也不会有,而编出这样一场戏,只为了下嫁她心中的人。   她那样笃定,庭琊不会丢下她,那样笃定,庭琊不会让她下嫁他人,这是一场戏,是一场赌。   赌的是庭琊对她的爱,筹码越足,戏便越圆满。   可花以楼忘了,当赌筹过于厚重时,注定输的时候也会一无所有。   “庭琊会来迎娶她的,对么”凉月开口,“他那样爱花以楼,不会让她嫁给其他人的。”   “他太爱花以楼。”白笙轻轻吐出一句话,“因为太爱,所有不容许他们的爱掺杂一点杂质。”   他们都太偏执,一个偏执的抛弃一切爱得义无反顾,一个偏执的假装怨怼爱得相思入骨。   只是偏执成瘾,也注定走不出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局。   凉月突然有些窒息,重重吸了一口气,方才缓过来。? ☆、两次相负 ?  月夜微凉,丝丝冷风入扣,虽天气转寒,可醉花坊却暖意如春,人声鼎沸,今日,是花以楼的出嫁之日,她是嫁娘,可新郎是谁,还未成定局。   这是花以楼第二次穿上嫁衣,红得刺母的颜色将她衬得越发动人,而她面容依旧如霜般凉意,目光放在楼下的大厅,不知看向何处。   庭琊还是来了,不负众望。   他该放不下花以楼的,只是,此时的他,面容冷列似雪,一身紫袍将他托得尊贵,已不复当年那嬉笑模样,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沉稳与疏离。   花以楼的眸子触及楼下的庭琊,渐渐亮了起来,竟如天上的星辰,璀璨夺目,红唇微微扬起,似最娇艳的玫瑰,美的惊心。   终究,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只会为一个人所展现。   叫价越来越高,人声越来越沸腾,可庭琊不却为所动,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仿佛自己置身事外。   凉月觉得庭琊太过于陌生,这样阴沉,这样冷列,不像了他。   花以楼的眸子一点点暗下去,是为什么,为他的不为所动,为他的置身事外   终于在叫价为五千七百两时,声音静下去,只可惜,出价之人,不是庭琊。   花以楼咬住红唇,面容在胭脂下越发动人,只是谁能保证,在淡淡红晕下,她的脸不是一点点碎裂开来      庭琊终于是有了反应,目光看向高楼上的花以楼,冷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只是看一个即将要出阁的楼里姑娘,那样的目光,要将花以楼撕裂开来。   “一万两。”清冷的声音,似一把利剑划开,直击每个人的心。   这三个字,似一道雷在醉花坊里炸了开来,谁都没有想到庭琊会来横插一脚,但也是这三个字,让花以楼嘴角提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至此,尘埃落定,花以楼落入庭琊的怀抱,似乎再也不会有了变数。   月光悄然趴入那一片大红的房间,这样的红,是那样熟悉,喜床上的人未变,入房的人未变,只是时过境迁,谁的心思都不复当初。   经历了这么多,花以楼早已不是两年前的花以楼,端坐在喜床上,淡定自如,背挺得极直,仿若一松懈下来就会不堪重负的倒下。   门终于是被人打开,有些粗鲁,发出不小的声响。   花以楼只觉酒气萦绕在房里,还未反应过来,盖头就被人一把抓下,烛光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抬头,眼神迷蒙的看着来人。   庭琊喝了酒,脸上染了红晕,浑身醉人的酒气扑鼻,却依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花以楼静静看着他,不说话,全身僵硬。   她是紧张吗还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犹记得,她与庭琊第一次大婚时,婚房是怎样的甜蜜的景象,只是,往事不再,物是人非。   庭琊一把将错愕的花以楼按在喜床上,二人的墨发相互交缠,身影在烛光上拉出缠绵的模样。   “花以楼,我纵然那样喜欢你,可是,你还是好让我失望。”庭琊将花以楼禁锢在怀里,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却依旧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意。   花以楼眸子慢慢睁大,却又恢复常态,毫无波澜的望向近在咫尺的庭琊,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却是僵硬至极,声音似珠玉落盘,清晰可闻,“你说,我让你失望。”   “失望至极。”庭琊一字一句,字字掷地有声,“纵然我伤了你,可你从未听过我的解释,只是现在,我不想解释了。以楼,我发现,与你这样的女子相处真的好累。”   “你不该这样糟蹋自己的。”庭琊将头埋进花以楼的颈脖,“我以为,你和楼里那些姑娘不一样。”   “你错了。”花以楼突然出声,闭上眼睛,“你总是说你了解我,可是,真的,你从未了解过我。”   若了解,他就该一直相信,花以楼是与其他姑娘不一样的女子,她是那样骄傲,那样要强,容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欺侮,即使那个人是她所爱的人。   庭琊突然抬起头看着花以楼,目光带着磨人的痛,他突然嗜住花以楼的红唇,辗转反侧,没有一丝温柔,甚至花以楼的唇边沁出血丝,他也未曾停下。   只是,明明吻该是恋人间最美好的事,两人却将其成为最痛心人的事,他们都在互相折磨,互相惩罚。   烛泪滴滴落下,二人眸子相对,唇齿相依,却是那样寒意渗人。   庭琊终究是放开了花以楼,纠缠的墨发却让二人分不开,只是花以楼当真是一个狠心的人,纵然将自己弄疼也是那样要强。   她伸出手,直接将自己及踝的发扯下一把,却连眉头都未动一分一毫,墨发飘扬落地,落在庭琊的脚边。   “是,我让你失望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该娶我的,是那些对我梦寐以求的人,不是你。”花以楼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如死水般沉静。   她费劲心机,用自己的方式,放下过往的怨怼,抛弃自己的尊严,赌上所有的一切,将自己嫁给他,换来的,却只是他的一句失望。   “我不会娶你。”庭琊怔怔的看着花以楼的落发,说道。   “以楼,我曾经以为,这世上,你想嫁的,只有我,可是,就如你满头的墨发一样,蓄发的女子,不止你一人,所有的一切,终究只是我以为罢了。”   “人贵在自知,我不会再那样自以为是。”庭琊转身,凄厉一笑,“这一万两就当买断我们的过往,你现在自由了。”   庭琊顿了顿,花以楼突然起身,面如死灰,明明在哭,可只是掉泪,不发出一丝声响,这一切,转身的庭琊再也看不见。   终究是说出那句最伤人,也是最无奈的话。   “找个喜欢你的,你亦喜欢的男子。只是,以楼,我不认为,这世间上,会有比我更喜欢你的人。”   空荡荡的婚房,一片刺目的红,照得花以楼的面容晕上一层红晕,却是依旧难掩那如白纸的惨白。   花以楼跌坐在喜床上,泪水淌湿她精心描绘的容颜,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任谁都无法释怀。   他们总共有过两次大婚,第一次,他迫于无奈离开她,第二次,他亲手狠心推开她,可无论无意或有心,负她的终究都是他,两次。   她是那样一个要强的人,唯一一次变相的妥协却得不到回应,这样的妥协,只此一次,再不会有。   这次,是庭琊错过了她,亲手将她推下,万丈悬崖。   他们明明那样相爱,明明可以相守,却偏执自己,一个放弃,一个任由他放弃。   凉月知道,像花以楼这样的人,能再一次敞开自己的心是不易之事。   只是,若再一次让她伤透了心,那么,也就不会再有再一次这样的事情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仅是错,亦是过。   可花以楼亦是作茧自缚,若她说明一切,庭琊也不会拂袖而去,后来的后来,一切的无可奈何,可能也就不会发生。   “我没想到,庭琊会放弃她。”凉月抬眸看白笙,目光幽怨,“他再坚持一下,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白笙沉默了一会,说道,“花以楼说的话太伤人,做的事也太伤人,尽管是假的,但却以假乱真,让人不得不相信,我想,庭琊是把她的话当真了,才会在坚持了这么久之后无奈放手。”   凉月赞同的点头,在这段感情里,二人付出的爱或许是相等的,可表现出来的,永远只有庭琊一人,也就难怪庭琊会误解花以楼的心。   “若是天尊,天尊会怎么选择是坚持,还是放弃”凉月突然问道,后来又想到白笙身为天尊永远也不可能有面对这样选择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弱。   白笙目光温和看向时间轴,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对凉月的问题做出了回答,“若是我,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弃。”   凉月怔了怔,问道,“若是触犯了天规呢天尊也会义无反顾吗”   这一次白笙笑了笑,轻得几不可闻,“你认为呢”   凉月突然就想起了梨玉所说的话,眸子渐渐暗淡,“我希望,只要是对天尊有害的事,天尊都可以放弃。”   梨玉的话她何尝不懂,只是梨玉的想法亦是她的想法,哪怕她不愿,哪怕她会伤心。   只是,向来,白笙也不知道她的心意,这样藏着掖着,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样,是最好的结局。   白笙依旧做他高高在上的天尊,她依旧做她天界最低等的存在,彼此擦肩,再无交集。   凉月笑开,眸子弯起,状似十分开心的看着白笙。   只是,心疼的滋味,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尝到了。   白笙转过头,冷凛的侧脸在光下俊美异常,却也刺人的寒。   凉月不知白笙为何这般,但依旧笑,笑着看向时间轴,笑着笑着越发苦涩。? ☆、习惯相思 ?  两月已过,转眼入冬,陈国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大雪似要将天地掩埋。   他们的大婚不了了之,花以楼自那天再也没有见过庭琊,他真的是要将她从自己的生命剔除,不留一丝痕迹。   而花以楼整个人似抽了魂,整日浑浑噩噩,一天有五六个时辰坐在杏树下抚琴,双手被冻的裂开来,鲜血滴滴沁出,将琴弦染的血红。   “以楼,停下。”扶溪终究是看不下去,“大夫说,你再这样,你的手,这一辈子,就再也碰不了琴了。”   花以楼却仿若未闻,依旧继续抚琴,仿佛未感受到琴弦入肉的痛楚。   “够了。”扶溪一把将她带起,杏花片片飘落,花以楼不反抗的躺在他的怀里,面容是深深的疲惫。   “我想抚琴。”花以楼轻轻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你就这样爱他”扶溪将花以楼紧紧抱住,“他却不值得你这样。”   “当时他说,他会喜欢我到死为止,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终究是我太自私,想要让他永远陪在我身边,可是他说他累了。”   花以楼已经不复当日那样的冷清不复靠近,但所有的改变,也是因为他,“他不要我了,两次,他都舍得抛下我。”   “以楼,他真傻,怎么会放弃了你呢”扶溪不肯放开花以楼,反而越将她抱紧,“你是这样好的姑娘。”   “再好,他都不要。”花以楼却呢喃出声,有泪珠从她眸里滴下,晕开扶溪的衣衫。      “以楼,我带你去包扎。”扶溪放开花以楼,执起她的手,曾经那样柔软细腻动的手如今却满是伤痕。   “没有他的箫,抚出来的乐曲也没有那样动人了。”花以楼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开口,轻轻一笑,几不可见。   院外突然有了声响,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扶溪皱起好看的眉,口气有些不悦,问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究是缓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庭王与几位大人都到醉花坊来了,说是要见楼姑娘。”   花以楼一怔,明显是知道小厮所说的庭王是谁,如今的陈国只有一个异姓王爷——庭彻风,庭琊的亲生父亲。   如今庭彻风要见花以楼,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是为了庭琊对她的迷恋可庭琊终究没有娶她,如此一说,也没有了兴师问罪的理由。   扶溪面色微变,下意识将花以楼护在身后,说道,“我去处理就好。”   可方踏出一步,衣袖就让花以楼抓住。   “他们要见的,是我。”花以楼轻轻说道,目光有些闪烁,“我同你一起去。”   扶溪苦涩一笑,摇摇头,“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花以楼的意思,虽不明显,但也不难猜出,庭彻风来了,庭琊可能也在,她无非,是想去见庭琊。   心思被人说穿,花以楼原本煞白的脸泛起淡淡的红晕,放开了扶溪的衣袖,行为举止竟透出些不知所措。   “以楼,你这样,都不像你了。”扶溪将她的手好好的掩在她的白袖下,确认别人无法看到时,终究是妥协,“走吧。”   花以楼红唇微张,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面容冷列了少许,使其看起来毫无生气,但也与平常他人看见的生人勿近的花以楼没有多大区别,她在别人面前,向来如此。   冰天雪地中,没有一丝阳光,寒风冷列,雪将花以楼的鞋袜染湿,她静静跟在扶溪的身后,一袭白裙与素雪融为一体,在风中,墨发飞扬如墨泼画,自然成景。   醉花坊早就热闹得快要烧开来,大厅上,庭彻风板着脸,面色极为难看,身边坐着的,是几个衣着华贵的达官贵族,正在嬉笑谈话,其中,不乏几个在朝廷上与其对立的臣子。   一群人马,来势汹汹,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花以楼最想见的人,却没有在其中。   扶溪回头看她,她清丽的容颜越发清冷,宛若冰霜。   “等会我来答话就好,我父亲是第一皇商,他们多少会给点面子,不会为难我。”扶溪理了理花以楼的发,轻轻说道。   花以楼抬眸,微点头,吐气如兰,“谢谢你。”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扶溪却是听住话音,只是看着花以楼,没有再说话。   “什么”花以楼微微蹙眉,向他靠近一分,想要听清他的话。   “无事。”扶溪摇头,漾出一抹让人心安的笑,“你跟在我身后就是,走吧。”   扶溪行出了两步,花以楼还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末了,终是抬步跟上。   “庭王大驾光临,在下没有出来迎接,着实有失礼分。”扶溪拱手,语气不卑不亢,虽是恭维的话,却听不出一丝谄媚的意味。   可庭彻风终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来,目光放在扶溪身后的花以楼,凛冽似刀。   扶溪将花以楼挡住,微微皱起眉,又恢复神态。   “这便是名妓花以楼这姿色,还比不上我府中的歌姬。”却是一位大人开了口,随机就有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远在天界的凉月面露不悦,白笙转头问道,“怎的这种表情”   本以为白笙不会再理会自己,现在白笙肯同自己说话,自然要识时务,顺着台阶下。   凉月对这样的人嗤之以鼻,说道,“花以楼这样的女子,莫说是歌姬,就是他的正室也别想比,满口胡言乱语,听了让人生厌。”   “你倒是对花以楼维护的紧。”白笙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凉月看向时间轴,景象还在一幕幕换过,“我同情她,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如今,也只能逞口舌之快罢了。”   他们此行断不会只是为了侮辱花以楼,若真是要过来羞辱,也不必这样劳师动众,随便一人都可以置花以楼于死地。   正这样猜想,才是真真正正明白他们的目的。   “听说,两年多前,你在城东的桃花坊呆过”   “那你,可认识庭王的世子庭琊”   偶然,有人看见庭王府寻回的世子,说起其像两年前走水的桃花坊的小厮,一句话,掀起轩然大波,也让与庭彻风对立的臣子有了打击嘲笑庭彻风的机会。   一个平民女子,不会让这么多的大人物亲自来相见,但若是与庭彻风对立的大臣,只要找到打击庭彻风的机会就不会放过。   很明显,这些人为的,是庭琊未回到庭王府的身份。   到底是如庭彻风对外界所称庭琊是在平凡百姓长大,亦或是在桃花坊那样入不了贵族眼里的污秽地方成长,全在花以楼的一念之间。   当年一把大火毁了桃花坊,坊中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走的走,只有花以楼一个人有迹可寻,想要弄清楚庭琊的身份,花以楼是最好的证明。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放在那个一身白衣,神情淡漠的女子身上,可她的目光,却望向醉花坊的大门,幽远,绵长。   众人寻着她的目光望去,骤然安静下来。   门口的庭琊一身紫衣,炫目似星辰,眸子锁在花以楼身上,如炬要将她燃烬,面色竟有些苍白,而后,渐渐恢复常态。   “怎么,会不认识”   花以楼的声音似泠泠珠玉,掷地有声,在原本好不容易寂静下来的人群中炸开一道闷雷,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庭琊面不改色,定定的看着花以楼,不因她的话有所动容,倒是有人坐不住了,开口问道,“什么时候认识的,是不是在桃花坊”   花以楼轻轻笑开,淡雅如兰,“前些日子,世子为以楼赎了身,虽半途离开,但我不是记忆衰弱之人,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忘记了世子。”   花以楼言下之意,便是那次赎身,即为第一次相见。   庭琊面色未变,依旧站在门口,不进也不出,沉默的看着花以楼。   “之前,你。”有人开口,却被花以楼拦下了话。   “从未见过世子。”花以楼一字一句的吐出,隐在白袖下的手,渐渐沁出血来,将白袖染的点点腥红。   究竟,她在袖下承受着怎样的痛,在心上承受着怎样的痛,又要怎样淡薄的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无人体会。   庭琊终于是有了动静,不顾他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花以楼的面前,目光灼灼,声音竟有些沙哑,“你的手受伤了”   花以楼退后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声音疏离,“不碍事的,谢世子关心。”   庭琊似乎是被她这样的疏远刺痛,目光渐渐暗淡下来,语气虚弱,“好生休息。”   人声之中,二人谁都没有再抬头可彼此一眼,是不爱了,还是害怕再看一眼谁都舍不得,无人能说得清楚。? ☆、情字伤人 ?  一场不大不小的涟漪,终究是要归复平静。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醉花坊,因花以楼的一句话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所来的人见目的没有实现,自然也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不过一刻就都走得差不多。   庭琊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花以楼出去送行,二人站在门口,许久沉默无言。   “这些日子,我很想你。”花以楼率先打破沉寂,却是惊人的一句话。   “以楼,你”庭琊不可思议的看向她,声音有些颤抖。   花以楼抬起眸,身后醉花坊的花灯美的炫目,灯光洒在花以楼面上,异常温柔。   “习惯真叫人害怕。”花以楼薄凉一笑,“但好在,时间可以改过来。”   庭琊的脸刹那就白了下去,既而苦涩一笑,“我以为,刚才你帮我,是因为对我还有情意在。”   “算是报答你为我赎身,如今,我们两清了。”花以楼头也不回的转身,身影在寒夜中单薄不以,“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爱你,不要,像我这样狠心。”   庭琊许久都没有回应,衣衫翻飞中,那音色似腊月飘雪,冷意刺骨,“我知道了。”   马车渐行渐远,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印子,皑皑白雪中,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花以楼唇惨白得毫无血色,轻轻蠕动道,“他终究还是不要我了。”   隐在门口的扶溪面色如霜,口气满是心疼,“以楼,你真傻。”   “他是世子,我不想拖累他。哪怕,在他心目中我是个狠心的女子,哪怕,他会丢下我。”   花以楼回头去看庭琊离去的方向,目光温柔,却死水般的沉寂,“其实,他又何尝不是一个狠心的人”   他们都是狠心的人,明明爱,一个却要假装不爱,为了他伤害自己,一个以为她不爱,放下自己的爱,渐行渐远。   “我一直认为以花以楼的性子,这辈子纵然再爱,也不会伤害自己。”凉月站起身,手指拂过木桌,走到时间轴的面前。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为了让庭琊在庭王府生存下去,做出这样大的牺牲。”   庭琊用尽全力去爱,花以楼又何尝不是,只是自欺欺人,认为自己不会痛罢了。   白笙静静看着凉月,许久,开口道,“你所想的,越来越多了。”   凉月一笑,却看不出开心的感觉,“天尊这是在嘲笑我多愁善感”   “算是吧。”白笙轻轻点头,目光离开凉月。   他们都明白,庭琊与花以楼必定走向毁灭性的结局,这一切,是他们造成的,谁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对他们假惺惺的同情。   只是他们两个明明有心,却要抑制自己心之所向,终究是有些痛苦不堪罢。   “天尊,我们去人间一趟好吗”凉月突然开口,指间触及时间轴有些凉意。   “你想做什么”   “有些事,我想让花以楼知道。”   即使结局不会改变,她亦想让花以楼知道当年的真相,所谓背叛,所谓抛下,皆是无可奈何。   “你可知这会触犯天规”白笙站起身,目光幽绵。   “天尊只要带我去一趟人间即可,有什么罪名,我都一个人。”凉月话还没有落下,白笙已经截断。   “我还不至于连这样一点小事都做不了主。”白笙行至凉月身旁,低下头看她,“我知道,你心有愧疚,若你想做的可以让你心中的愧疚少一分,我可以帮你。”   凉月喜出望外的看着白笙,眉眼笑意渐起,问道,“天尊不反对我”   “我想,可能是相处的时日多了,所想的,也很容易一样。”   白笙唇角微扬,迈开步子,行到门口,门外日光洒在他的白衫上,见凉月还怔怔的站在原地,将手伸出,“怎么,还不走”   凉月杏目微微放大,再笑起来时却弯成了月牙,走出几步,将自己的手放在白笙节骨分明的大手上,带着一贯的凉意,却似一股幽泉直沁到心中去,浇出朵朵盛开的花。   人间冬季,大雪纷纷,刺骨寒冷。   这一次,什么都不用准备,所要做的,不过是寻到花以楼所住之地,趁她熟睡之时入她的梦,将两年多前的真相告知她。   凉月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在天界向来都是温暖如春,这般寒冷的天气从未经历过,不免有些受不住。   白笙看了她一眼,将身上的绒衣解下,想帮凉月系上,凉月一惊,着实没有想到他会有这般举动,见他身上除了这绒衣,就只剩单薄白衣,退后两步,看着白笙。   “天气这样冷,你把绒衣给我,那你怎么办”她穿得不少,已觉得寒意侵骨,若白笙将绒衣给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白笙不理会她的说辞,悠悠看了她一眼,只是轻轻说了句,“过来。”   凉月挣扎了一会,见白笙并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冬风一吹,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不过眨眼瞬间,她的身上又多了一件绒衣,白笙修长的手正灵活的替她系上带子。   身旁萦绕的是白笙淡淡的清香,白笙略带凉意的声音响起,“你向来身子弱,若是这一次,还晕倒在我身边,怎么你以为,我面子会过得去”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凉月很恰当的收口,没有再说下去,手指拂过绒衣,柔软的触感,果真暖和了许多。   “以为什么”白笙眉眼微扬,看着她。   “我还以为你不怕冷。”凉月笑着,裹紧了绒衣,她还以为,他是担心她受凉。   雪纷纷下,染白了凉月的发,白笙伸出手拂去她额上发丝的白霜,问道,“离夜还远,可有想去的地方”   凉月想了想,冻僵的小脸微微发烫,说,“客如云。”   她对那里的吃食着实留恋得紧,只是一想到那是她与白笙“私定终身”的地方,终究面子薄,有些不好意思。   “这一次去,就说,我们成婚了。”白笙握住凉月的手,指间流转,刹那间温暖起来。   “啊”凉月瞠目结舌。   白笙没有回话,从凉月的角度看去,他的背瘦削却挺拔,白衫在风雪中飘扬,点点白雪为他的墨发做点缀。   只一眼,凉月就觉得天地间失色,唯有的,只是将绒衣解下给她御寒,一袭白衣与琼雪相得益彰,绝世无双的男子。   凉月唇角漾起笑容,轻轻跳了两步到白笙身旁,侧眼去看那眉稍带了丝丝冷列的他,悄悄将笑隐去,仿若心中荡漾的人从未存在。   若是,可以一直这样,那该多好   天界,暖意如春,风却肆意吹过,桃花纷飞,洒落一地。   “他们若走了一样的路,结局也只会是一样。”渭忺红衣在风中猎猎做响,嘴角弧度微微勾起,细细一看,竟有些苦涩。   身后突兀的声音响起,“你在想她”   不过一瞬,渭忺的脸便冷若冰霜,吐出的话有些阴冷,“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青言素日温和的脸此时却带了一丝恨绝,出口的话亦咄咄逼人。   “你忘不了她,因那时候你与她不能在一起,你不好过,也不让他们好过,如此步步紧逼,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无辜的,却是他们。”   “够了。”渭忺回过头,红衣被风扬起,竟似修罗,似鬼魅,“你这样为他们说尽好话,可你忘了,若论私心,我们谁也比谁少不了一分。”   青言的脸一点点惨白下去,末了,扯动嘴角,“终究,害她的,我也在其中,只是,希望,你可以履行当年的诺言,不要伤害她。”   一阵死寂,只留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两个人,一个为了当年一段放不下,舍不弃的忆,一个为了今日的一个放心上,离不去的人,但总归,为的,都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字。   情字那样伤人,可无论是世人,还是上仙,亦或是魔妖,都奋不顾身,飞蛾扑火般的靠近,纵然知道是自取灭亡,纵然知道万劫不复,都不愿放下。   往事如烟,渭忺陷入回忆之中,面上神情万变,却终归恢复冷列。? ☆、寻常夫妻 ?  人间大雪纷纷扬扬,凉月达到客如云时,鞋袜都湿透了,不由得打着哆嗦,往客栈的火炉旁凑去。   人间的两年,客如云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掌柜,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客似云来。   凉月见如此很是开心,毕竟看多了物是人非,也想看一下物是人未散的场面。   发色已霜白的掌柜笑眯眯的和白笙说着话,虽他们与掌柜未见不过几日,可对于掌柜来说,已两年未见他们,显然,掌柜对他们还是有印象的,偶尔转头来看凉月,笑得脸上的皱褶越发深了。   白笙踏着慢步走过来,心情似乎不错。   凉月一边搓手取暖,一边问,“你和掌柜的在说什么”   白笙深溏般的墨眸此时微微亮着,将人吸引,清冷的嗓音带着调侃,“说我们的大婚。”   凉月身子一晃,嘴唇微微颤抖,“怎么说的”   “你所想要的大婚是怎样的”白笙反问,又补充道,“抛弃身份后。”   凉月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瓣,瞬间就滋润起来,想了想,抬头轻轻看了一眼白笙,眸子隐隐带着雀跃。   “我要的大婚,不用多隆重,不用多热闹,若是真有那一天,只要我所想的人可以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白笙轻轻笑了笑,音色似林中修竹气息清新扑面,“是吗,凉月,这就是你想要的。”   凉月怔了怔,红了脸,把手靠近火炉取暖,“我不知道。”   好端端的为何要和他讨论这个,凉月心如鼓鸣,不敢再去看白笙那揪人的目光,仿若再一眼,就要彻底的沦陷。   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希望,她身边的人,会是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   只是,这样的心思,若流露出一丝一毫,于自己,于他,都是极为不利的。   却是白笙握住她的手,放在脸上感受温度,说道,“还是这样凉,我让人备了客房,点了火炉,你去换身干衣裳,再下来用膳。”   凉月猛地抽回手,指间微抖,面色越发红润,几乎是逃着离开白笙的身边,跌跌撞撞的跑上二楼的客房,也不顾是否知道白笙所说的客房在何处,声音轻飘飘的,“我一会就过来。”   白笙留着原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唤了小厮去给凉月带路,才寻着位子坐下,开始点菜。   凉月再下楼时,已恢复了常态,见白笙独自坐在窗口的食桌,窗半开着,有风吹过,夹杂这点点雪花,落在白笙的脚边,被屋里的暖气融化,化为水花,晶莹剔透。   怎么就有这样的男子呢,明明只是望着窗口发呆,都可以那样好看,仿若遗世独立,让人不忍打搅。   凉月突然就觉得,他很孤独,是那种沁入骨的寂寞,带着淡淡的忧愁。   他已经是世间最尊贵的存在,拥有那样多,怎么还会孤独若说缺少的,只能是一份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必须无情,必须坚守内心。   收回心绪,凉月小跑着到白笙对面坐下,双眼放光看着桌上令人垂涎飘香四溢的吃食。   白笙见她回来,起身将窗关了,才重新坐下,拿起竹筷。   “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凉月对白笙所点的吃食很满意,夹了名为金玉满堂,实为烤番薯到自己的碗里,咬了一口,心满意足。   白笙着了翡翠水饺,看了凉月一眼,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你还有什么不爱吃的么”   凉月愤愤拿眸子瞪了白笙一眼,这样的举动也只敢在人间所为,“我好吃,那也是对的,姑娘家都比较好吃的。”   白笙将水饺递至嘴边,顿了顿,点头,“是,你说的,都对。”   凉月瞠目结舌,这样的白笙还是白笙吗正疑惑着,白笙似乎洞悉了她的心思,说道,“在人间,我们是夫妻,我想,若我有了妻子,必定对她是很好的,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你说的,我都会赞同。”   凉月被噎了一口,许久都说不出话,末了,干脆不说话,红着小脸,径直吃着美食,狼吞虎咽的模样让白笙忍俊不禁,终究是开口,“慢点吃,我不会同你抢,夫人。”   凉月手中的竹筷突然脱落,手却保持着拿竹筷的姿势,眼睛睁大,看着白笙,什么话都说不出。   “怎的这样不小心。”白笙却仿佛习以为常,起身绕到凉月身旁坐下,用自己的竹筷给凉月布菜,仿若他们真的是一对如胶似漆,恩爱非凡的小夫妻。   白笙将珍珠小笼包递到凉月唇边,口气不难听出宠溺,“来,张口。”   凉月神情恍惚,听了白笙的话却鬼使神差的张嘴,将小笼包咬去一半,耳边是白笙清晰的声音,带了淡淡的无奈,“唉,真是让人不省心。”   凉月将小笼包悉数咽下,缓缓回头去看白笙,白笙的脸近在咫尺,幽眸放在她的脸上,盯得她的脸微微发烫。   继而,白笙做了一个她以为惊天动地的动作,毫不在乎的将凉月吃剩的一半的小笼包含进口中,面色自然,咀嚼了一会方咽下。   “这是我吃过的”凉月说道,有些结结巴巴。   “然后呢”白笙看了她一眼,眉眼隐含笑意,自动忽略凉月惊愕的神情,倒了热茶,递至嘴边,还不忘问,“你想喝么”   凉月却是猛地站起来,摇摇头,“我吃饱了。”说完竟有些落荒而逃,脚步踉跄,直直往二楼的客房奔去。   掌柜的看见了,冲白笙吼道,“可是夫人生气了,做夫君的,要让着哄着才是啊。”   白笙朝老掌柜轻轻笑了笑,微微点头,声音飘渺,“我会的。”   凉月跑着上了楼,急急忙忙往房里冲去,径直关了门,倚在门后,心中久久不得平静。   白笙这样的做法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虽说是在人间,但他全然没有必要做这莫须有的戏份,而且还那样逼真,真的以为她快要认为他们真的是人间平常的一对小夫妻。   只是想想,都不住的雀跃。   在人间,她与白笙是夫妻,他方才唤她夫人时,她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什么也反应不过来,脑海只有他的声音,如清泉一般沁人心脾。   她看过书的,在人间,男子唤自己的配偶为夫人,这样一个陌生的词眼,却从白笙的口中而出,而对象,是她自己。   那她,该唤他什么夫君。   凉月一惊,面色一红,快步走到窗口,打开了窗门,外面鹅毛大雪纷纷而落,一片雪白进了她的眼,印得房间亮堂了几分。   耳畔又响起梨玉的话,心里微微一沉,可终究是被那莫大的欢喜掩盖,铺天盖地朝她而来,让她忘却自我,轻轻对窗外唤了一声,带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在风中被吹散。   “夫君。”   夜终究是来了,密密麻麻的月光洋洋洒洒铺在地面,似银锦。   凉月将白笙交给她的面具带在身上,不免又开始疑惑。   若说上次去醉花坊带面具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但此次不过是去花以楼的梦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言,张了张嘴,问道,“这次又是为什么戴面具”   白笙打开窗,外面雪已经停了,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在月色下更是纯洁。   “行动隐秘些的好。”白笙答道,回头去看凉月。   凉月哑然,但所幸此次的面具还看得过去,也就安然的接受,所谓随遇而安,讲的大概便是她这样的人。   窗外突然有了动静,白笙稍稍退后一步,面色微沉下来。   一袭青色衣衫的身影从窗外进入房内,动作流畅不带一丝拖沓。   “青言上仙。”凉月看清来人后,惊讶的叫出声。   青言上仙来做什么? ☆、进入梦境 ?  青言面色冷列,鬓角沾了些飘雪,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天尊,这是触犯天规的事,你怎么也随着她胡闹”青言平淡如水,但听得出来,他甚是不悦。   白笙面无表情,看着不请自来的青言,凉月见气氛不对,自动出来承认错误。   “青言上仙,是我缠着白笙带我出来的,不关他的事。”凉月走至青言身旁,按照以往揪住他的袖子,微微摆动着。   青言并没有理会凉月的话,径直看向白笙,口气咄咄逼人,“天尊,你这是在拿她的命开玩笑。”   白笙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清冷似泉,掷地有声,“我觉得,保护好她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凉月蹙起眉,不就是到人间一趟吗,怎么就牵扯到她的命了并且这一次青言对白笙态度也很让人怀疑,他不是向来都对白笙毕恭毕敬的吗   “跟我回天界。”青言拉住凉月的手,语气毋庸置疑。   凉月犹豫着,从青言的手里挣脱出来,轻轻摇摇头,“青言上仙,我不想回去。”   青言皱着眉,面色凝重。   “这一次,我只是想让花以楼知道当年的过往,不会改变什么的。”凉月叹了一口气,“青言上仙,你应该了解我的。”   “你可知道,你。”青言上前一步。   白笙将凉月护至身后,一字一句说道,“我会护好她。”   凉月一怔,唇角微微扬起,心情没来由大好起来。   “凉月,你当真想这么做”青言抿唇问道。   凉月从白笙身后探出头来,眸子亮如星辰,重重点头。   青言嘴抿成一条直线,末了,开口,“我知道了,早点回天界。天尊,请你好好照顾好她,不要有一点点的闪失。”   “青言上仙,我不会做什么错事的,你放心回天界吧。”凉月走出来说道,语气诚恳。   青言揉揉她的发,面色温和,“早点回天界。”   青言的身姿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凉月呼了一口气,觉得风有些大,关上了窗,回头去看白笙。   “他平时都这样”白笙面色有些阴沉,语气不悦。   “啊,什么”凉月不解的问道。   白笙伸出手去揉她的头,许久才收回,面色有所松动。   凉月蹙眉,对白笙的行为感到怪异,以为他在自己发上放了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走吧,去醉花坊。”白笙踏出一步,摊开手放在凉月面前。   差点把正事忘了,凉月应上,自然而然的将手放在白笙手里,刹那间,暖意行满全身。   若是说上仙与魂最大的区别,也是凉月认为最有用的区别,就是飞术这一方面,她一直想,若自己能飞,也不用每次都依靠别人,虽然倚靠在白笙怀里她甚是喜欢。   “你有空交我怎么飞好不好”凉月问道。   “有我带着你飞不好吗”白笙反问,微微低头去看凉月,嘴唇勾起。   “好是好,可是毕竟总是麻烦别人也是麻烦。”凉月揪紧白笙的衣服,叽叽咕咕的说道。   “原来,在你心里,我还是别人。”白笙淡淡的声音敲进凉月的心里,点点扣人。   凉月不明所以,将飞术的事抛却九霄云外,说道,“在人间,我可以将你当成白笙,当成自己人,当成好朋友。”   “可是回了天界,你就是天尊,尽管我们现在比较熟识,还是有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把你当成自己人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毕竟那么多人在看着。其实,我还是在乎他人怎么说的。”   比如,梨玉的话她就一时一刻不敢忘记。   白笙眸子瞬间冻结起来,又在瞬间恢复了温和,说道,“有谁同你说了什么”   凉月一怔,挤出一个笑容想要掩饰,但终归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笑容极其不自然,“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没有人和我说什么。”   白笙许久没有说话,凉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直沉默着,身边只有呼啸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凉月本来身子就算不上硬朗,经受不住风雪的摧残,结结实实的哆嗦了一下。   感受到怀里之人的异样,白笙放慢飞行的速度,语气不乏担忧,问道,“冷吗”   凉月嘴唇被冻的失去血色,点头,“有一点,原来人间的冬天这样冷,一直在天界呆着,这才是真真正正感受到所谓寒意。”   “就到了,你坚持一下。”白笙将凉月搂紧,暗暗输了精气给她保暖,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凉月安静的窝在白笙的怀里汲取温暖,虽天气是真的冷得冻彻骨血,但似乎,有他在的地方,永远都会有暖意如春,想及此,却是无声的痴痴笑开了来。   不过一会,也就到了花以楼所在的醉花坊,此次行动,自然是要隐秘的,凉月戴上白笙早就准备好的银质面具,两人遮去一半面容,隐在花以楼所住的房顶,低下头去看。   虽这样的行为实属偷窥,着实令人不耻,但凉月还是抵不住好奇心往下看。   花以楼还未入寝,油灯发出微亮的光,投射出花以楼的身影。   此时,她惯是平时的面无表情,一身毫不装饰的素白裙,一头乌黑如墨的发,只在发间别一朵清雅的小花,静静的坐在琴边,受伤的手已经包扎过,放在腿上,细看之下似有血丝沁出。   凉月的心突然没由来的抽搐一下,约莫能感受到花以楼密密麻麻似海潮的痛,可捂住心口时,那异样的感觉又似从未发生过。   抿了抿唇,转过头去看白笙,却见他也在看自己,压低了声音,说道,“白笙,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一靠近花以楼就似乎与她有什么牵引,在刚才,我又有那样的感觉。”   白笙目光依旧,隔了一会才说,“可能你与她投缘,若不是,你又怎么会想帮她”   凉月想了想,觉得白笙说的有道理,毕竟夏初那一世她也没有这样大的感触,大概也真是与花以楼的这一生投缘,这样想着,又回头去看花以楼。   夜已经深,她似乎还没有睡意,只是坐在琴边一动不动,在想什么也无法探寻,目光凄凄艾艾,泛着丝丝的愁绪。   许久,她的唇轻张,凉月全神贯注的看着,基本看不出在说什么,但那样轻柔呢喃的语气,若真是从花以楼口中说出来,也只会是那两个字——伶年。   过了许久,凉月觉得身子已快要被冻僵,花以楼才刚刚想起该就寝这件事,动了动许久僵住的身子,极缓极缓的站起来,极缓极缓的走向床边,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她却足足走出该走五六十步的时间。   待到花以楼真真正正睡过去时,凉月与白笙已在房顶上呆了小半个时辰,头发都让路过的雪染霜,好在有白笙时不时渡精气,若不是如此,恐怕两个人都要客死在这无人问津的房顶。   与白笙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凉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好在,还是顺利的。   一刻也不得耽搁,趁花以楼还在睡梦之际,必须快些进入她的梦境,看她睡得极不安稳,恐怕也很快会醒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银质面具下的双眸闪着微微的光亮。   花以楼睡着之时,眉头微蹙,唇瓣紧抿,看得出来,在睡梦中,她的痛苦也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白笙示意凉月不要再看,凉月明白他的意思,乖乖让到一边,毕竟,进入他人梦境这种事,她还是没有那个本事的。   还未反应过来,突然铺天盖地的漆黑,一股巨大的旋风袭来,冲凉月吹去,险些让她站不住脚,好在白笙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抓牢,才勉强稳住身形。   方稳住,便听见花以楼清冷的声音,“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凉月便明白,已经进入花以楼的梦里了。? ☆、得知真相 ?  今夜花以楼无梦,到处的一片暗黑,所能见的,也不过是围绕在黑暗之中三人有些模糊的身影。   白笙看了凉月一眼,放开握住的手,凉月会意,冲他点头,要求告花以楼真相的人是凉月,所要说的,就让凉月开口。   凉月上前踱了一步,也不知是否在梦中的缘故,花以楼与她的牵引似乎也消失了,轻轻咳了一声,酝酿好,说道,“我们是来帮你的。”   花以楼的白裙动了动,轻轻一笑,却难掩惊讶,“帮我,帮我什么”   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可她依旧是那个处变不惊的花以楼,连口气都是平常的拒人千里。   “我知道,你很想弄清楚两年多前那个走水的夜晚所发生的,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幸而凉月算是了解花以楼的人,若是寻常人听见她这样的语气,恐怕什么话都吞回肚子里去。   花以楼依旧是轻笑,末了,嘴角弯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我不想知道,若是他让你们来告诉我,我想,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庭琊。   凉月吐了一口气,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不是寻常人,这里,是你的梦境。”   花以楼慢慢打量四周,眸子越来越冷,“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怎么做”      白笙许是因为凉月的拖拖拉拉而无奈了,只好站出来,说道,“我们只是来告知你事实,其他的,你皆可不知,你想听,我们便说,你不想听,我们还是会说,楼姑娘,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凉月对白笙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般强硬的话她说不出来,白笙倒好,一次性说了个够。   正想拿眼睛鄙视他一番,花以楼却是开口了,声音掷地有声,在寂静空洞的梦境之中砸出一抹惊涛骇浪,“你们说吧。”   凉月目瞪口呆,这才明白什么叫所谓的吃硬不吃软,对于有些人,强硬一点的语气还是必要的。   凉月终于可以一吐为快,装腔作势清了清嗓子,将两年多前的走水之夜所发生的经过娓娓道来。   约莫一刻钟,凉月讲得有些口干舌燥了,才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其他凉月不会,但讲故事这一点,早在与说书先生斗嘴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她过人的天赋了。   凉月正在为自己讲述得极为详细所暗喜,转眼触及花以楼如死灰的面色,刹那间,便又立马闷闷不乐起来。   许久,花以楼才有了动静,扯开一个极为苦涩的笑,抬眸去看凉月,泪便浸湿了面庞,打落在白裙上,声音哽咽得不成语调,“其实,我早该明白是这样的。”   “你。”凉月愣了许久,毕竟着实没有想到一向要强的花以楼会在两个陌生人面前流泪,但只挤出一个字,却在也说不出下文来。   花以楼缓缓的蹲下去,无助得让人心疼,白裙在地上铺开,开出一朵暗黑中的明花,“我以为,是他不要我,可是,原来是我推开了他。”   凉月上前一步,却被白笙拉住,回头去看,白笙看看她然后说道,“该离开了。”   凉月明白,呆的时间也不短,是时候回天界了,但看花以楼哭得这样让人心碎,便是不由自主随着她伤心。   但是她不后悔,花以楼知道了真相也好,这样的话,她与庭琊,是不是就还有可能   凉月承认,她是存了这样的心思的,她希望花以楼能和庭琊在一起,走到最后。   可这样的心思,谁都不能说,这是违背天规的事,白笙能带她来人间已经是开恩,若是让他人知道,恐怕是要受罚,不止她,也怕殃及白笙。   见凉月一直不说话,白笙握紧她的手,目光深邃。   “恩,走吧。”   话虽这样说,可凉月由白笙带着离开,却一步三回头,频频侧目去看花以楼。   花以楼早已蹲着地上,将自己蜷缩着,瑟瑟发抖,哭声很轻但很清晰,让人无法忽略。   直至离开花以楼的梦境,凉月还沉浸在花以楼的哀伤之中无法自拔,看着床上还未醒来,脸颊挂满泪水的花以楼,凉月更是无法释怀。   “说出来反倒不开心了。”白笙略带调侃的声音至身后传来,但未等凉月说话,白笙又继续说下去,“除了当年的事,她醒来后,其他事都不会记得。”   “你是怕她察觉什么异样吗”凉月顿了顿,“毕竟她是落紫的转世。”   事实证明,是凉月多想了,白笙本也只是不想惹出什么异端来才抹去她梦里的记忆。   但看凉月这样猜测,心情又受到影响,也就由着她这样想去去,于是点头,轻笑道,“恩,你聪明了些。”   凉月拿眼睛瞥他,虽被人称赞,但着实称赞的不合人心意,最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上就快辗转醒来的女子,与白笙对望一眼,打开窗,月色朦胧,二人身影一跃,便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回到天界,凉月放下了花以楼的事,先去找了青言,毕竟这次偷偷下去人间,是她有错再先,而青言也是为了她好,再怎么说,也是该去向他道歉的。   一路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凉月想也许是在人间受寒了,天界向来是温暖如春,一时适应不了人间的隆冬也是正常的,但没想到,原来受寒是这样难受。   终于是到了青衣殿,看着熟悉的地方,凉月才是想起许久没有回来过了,无精打采的与青衣殿的魂打了招呼,问了青言的在处。又是一阵眩晕感袭来,差点让她站不住脚。   不远处那抹青衣身影甚是熟悉,凉月强打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营造出自己生龙活虎,活泼乱跳的景象,却没想到刚一步踏出去,用力过猛,整个人就差一点栽下去。   想起答应过青言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承诺,趁着青言没有发现自己,还是先回去养好身子再过来为妙,摇摇发沉的脑袋,才刚踏出两步,计划就被迫打断。   “怎么来了又走”   不知道青言什么时候发现的她,此时却是站在她身后不过几步距离,语气不明。   凉月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回过头去看青言,谄媚道,“我看你在忙,就没有打搅你。”   青言眼色一变,瞬间灰暗下去,上前握住凉月的手,口气皆是担忧,问道,“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凉月连忙抽出手,害怕他发现自己的异常,可不过一瞬,又被青言拉住,动作之快让她瞠目结舌。   “他没有照顾好你。”青言用手去探凉月的额头,下结论道,目光深处看着凉月。   凉月突然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把头低下去,弱弱的说,“是我自己身子弱,不关天尊的事。”   青言眸子闪过一丝痛意,低头的凉月却看不见,待她抬起头时,看到的,就只是一张担忧的脸庞。   “我只是有些晕晕沉沉的,并无大碍。”凉月生怕青言担心,补充道,“喝点药就好了,青言上仙就不要怪错天尊了。”   青言握住凉月的手一紧,苦涩一笑,“我原本是记得你一口药都不敢喝的,现在,为了他,就这么轻易的说出喝药的话,原来,他才是真正的良药。”   凉月面色一变,更加惨白下去,结结巴巴的说,“青言上仙,你说什么”   青言放开她的手,敲一下凉月的头,凉月吃痛得退后一步,竟生生跌了下去,却没有预料到想象中的痛,一股熟悉的清香将她包围起来,莫名心安。   抬头去看,果真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子。   凉月不知为何,像做错了什么,猛的就离开了白笙的怀抱,勉强稳住步子,有些不安的看向青言。   方才青言的话,意思不明而喻,凉月害怕起来,一方面,为自己隐藏不住心思。   一方面,她不愿青言知道他一直嘱咐她千万不可动心的话语竟然有一日会成真,她一直都把青言看成最亲的人,也不愿意青言会因此责怪她,担心她。   却是青言轻轻笑开,温润模样,走到凉月身边,仿若刚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宠溺的拉起凉月的手,语气温柔。   “你这丫头,依旧是毛毛躁躁的,也不怪让别人笑话。”又转过头去看白笙,说道,“凉月好似生病了,我想,人间的事先放一放,等她身子好起来再说。”   听见别人二字,白笙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轻得极容易忽略,声音凉凉的,听不出什么语调,“是么,许是受了寒,我想回清和殿调养两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样的风雨暗涌,凉月怎么会听不出来,但所为何事,她便是真的不知晓,忍住不适感,揪揪青言的衣袖,用平时对他撒娇的语气说道,“青言上仙,我是真的没事。”? ☆、寒气入侵 ?  青言嘴角漾开一抹炫目的笑意,目光看向白笙,“我想,凉月先呆在青衣殿几天,等身子好了再回清和殿,不知天尊意下如何”   白笙眸子微冷,看着凉月不说话。   凉月咬咬牙,一边是天尊,一边是上仙,一边是朋友,一边是亲人,她谁都不想得罪,想了想,说道,“还是依旧去时间轴吧,我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白笙似乎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朝凉月招招手,“那便过来。”   凉月看了看青言,他状似不悦,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于是继续揪揪他的衣袖,“青言上仙,等这次的事情一结束,我马上过来找你。”   青言没说什么,微微点头,示意她过去,凉月吐了口气,脑袋越发昏沉起来,只想快点回去休息,自动忽略白笙与青言目光之间电光石火的交流。   堪堪走到白笙身边,却是一阵极大的眩晕感扑来,耳畔似乎听见青言担忧喊她名字的声音,但终归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连带着直觉也无了。   白笙稳妥的将凉月接住,抱在自己的怀里,目光复杂。   “你明明知道她的体质比一般魂还差,带她到人间也就罢了,却把她带到转世之人的身旁,你可知,这样对她极其不利。”青言眉头紧锁,声声质问,口气不快。   白笙目光冷列,吐气冰凉,“你同她相处也不少时日,可你却不了解她的性子。”   “若是有一分一毫伤害她的,即使是她恳求,我也不会同意。”青言的面色煞白下去,似乎想起了什么,末了又恢复神色,“我不想她,再有什么事发生。”   “她不会有事。”白笙转身,白衣翩翩,“这一次,我即使是拼尽全力也会护着她,哪怕,真的沦入魔道。”   青言身子一震,瞳孔猛地放大,难得失去应有的冷静,“你都想起来了。”   白笙走出去几步,加紧手中环抱女子的力量,语气冷得似雪里飞花,“有些事,是时候该想起来了。”   许久二人都再也没有动静,只留风微微卷过的声音。   青言走出几步上前握住白笙的臂,目光冷列,“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白笙看了一眼臂上的青袖下用力的手,又低头看向怀里不省人事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凭你对她不差我分毫。”   青言握住白笙的手突然慢慢垂下去,目光看向昏迷的凉月,又不解的看向白笙,“你既然知道了全部,为什么还”   青言还没有说完,白笙却是压低了声音打断,似风似露,让人琢磨不透,“将计就计,他想所有事都掌握在他手中,就如他所愿,只是,结局,未必是他想的那样。”   白笙想扭转乾坤,走的棋步步惊险,倘若一步错漏,所换来的局面恐怕也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话落,白笙行出一步,加紧手中力道,仿若怀里的是整个天下,要拼尽全力去保护。   “你想做什么,我不理会,但是,即使是你死了,我也想她像以前一样活泼的,站在我面前。”青言看着踏出几步的白笙,继续说道,“提防他,他不会就此罢休。”   “虽我很不想说,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她。”白笙停住脚步,不过一瞬,又向前行,白衣袂袂,似天上翻涌的云,生生不息,渐渐消失在青言的视线中。   青言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如枯井般幽深,“你终究,还是到他身边了。”   所有的一切,他会一直走下去,无论前方是荆棘还是断崖,他都会自己承受,直到走到他想要的结局。   昏昏沉沉的世界一片黑暗,想要挣扎着起身却沉重的起不来,脑袋混浊,身子似石重。   凉月意识已经清醒,暗暗嘲笑自己的体质,不过几月,就昏迷了多次,按照魂也会死去来说,她这样的魂,注定是个短命的,恐怕一百年就活不下去。   这样想着,虽然有些悲观,但最终还是倘然接受,比起人,她所活的寿命已经算是长的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   “醒了就起来,不要睡。”   清冷如水的声音,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凉月不自觉在昏沉之中唤回一分清醒。   身子被人托起,似乎靠在床头,淡淡的清香,一切都是熟悉的,虽然困,但一心想睁开眼看看面前的人。   凉月还是努力的与眼皮挣扎,烛光并不刺眼,可凉月还是有些适应不了,又闭上眼睛,再次睁开,面前已经是白笙似笑非笑的脸。   一个激灵,凉月也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白笙勾起嘴角,用手去探凉月的额,又往下抚她的脸,说道,“没有大碍了。”   凉月的脸一个劲的发烫,近在咫尺的白笙让她心跳如雷,呼吸不自觉放慢,直到白笙远离了她些,才缓过神来。   是在清和殿的房间,她记得,晕倒之前是说要去时间轴的,看来,因为她这破落的体质,花以楼的事情又耽搁了时日,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房间除了她,就只有白笙,而作为天尊的白笙这样出现在她房间,会不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正想着,去而复返的白笙手中多了一个瓷碗,坐在她的床沿,问道,“感觉可好些了”   凉月愣了愣,点头,刚想问为何他会在自己房里,明明他可以让其他的魂照顾自己的,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这样的话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她也害怕听见他是关心下属之类的声音,与其这样,倒不如不问了罢。   看她一直沉默,白笙调侃道,“害了一场病,反而安静了许多。”   说罢,舀了一勺药水,递至凉月唇边,带着半是宠溺半是哄骗的语气说,“乖,喝完病好了,就可以去时间轴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事情的发展么”   凉月微微偏过头,虽然对青言说过会好好喝药,但那时候是情势不同,此时真的让她喝这苦得落泪的药水,还真是心有余悸。   “天尊,这是什么时候了”凉月看向窗外,天已经黑了,看来,昏迷了至少几个时辰。   白笙将勺子放至瓷碗中,说,“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这样说,已经一天多,凉月不禁又开始憎恶自己的体质,但瞬间又想起,距离去人间也有两天,花以楼那边,她却没有一丝消息。   “天尊可去过时间轴”凉月揪住白笙的袖子,差点将白笙手中的瓷碗打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白笙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紧揪自己袖子的手,用勺子搅和着药水,“你把药喝完,我便告诉你。”   凉月沉默了一会,看向白笙,“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虽然凉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花以楼这样上心,但仿佛有一股力量牵引她,对于花以楼,她无法放下。   可白笙不说话,看着瓷碗中的药水,凉月咬咬牙,下定决心,一把将白笙手中的瓷碗接过,闭上眼,皱着眉,一口气将药水饮下。   虽苦得整个小脸都皱成一团,但凉月还是迫不及待的问,“花以楼怎么样了”   白笙像变戏法一样将一颗蜜饯递至凉月嘴边,凉月立马含住,不小心中唇碰到白笙的指间,可来不及尴尬,凉月就因白笙的一句话僵在原地。   “花以楼,再也不能抚琴了。”   末了,听见白笙轻的似微风一样的叹息。   蜜饯就含在嘴中,明明是甜的,可凉月却感觉不到一丝甜意。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可凉月不敢相信,花以楼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自己,还是说,这只是个意外? ☆、喜欢我吗 ?  “那天夜晚,花以楼在我们离开后的夜半哭喊着醒来,出了房间,漫天的大雪,她坐在雪上,将双手掩埋进了雪中,整整两个时辰。”   “第二天,扶溪发现她时,她已昏迷在雪地,救醒后,双手却救不回来了。”白笙面无表情,目光望向面色一点点煞白下去的凉月。   凉月将蜜饯吐在瓷碗中,口中苦涩,丝丝入心。   凉月一直觉得看不出花以楼的心思,所以自顾自想要按照自己的方法去帮她,但此次,却觉得,她做错了。   花以楼是那样骄傲,那样倔强,那样要强,却也那样脆弱的女子,她一直以为是伶年负了她,一直以为痛苦的只有她。   可事实是,她错怪了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一次次的冷漠,一次次的推开,直到走至相离的路口。   她对她自己所作所为的怨恨,成为一个密密麻麻无法解开的结,她想要惩罚的是自己。   而这个惩罚,付出的代价,便是双手再也不能抚琴,她对琴倾注了那样多,可若比起来,伶年在她心目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连她这些年的精神寄托也无法超越。   凉月突然就想起当年花以楼真切的仿若此时还萦绕在耳边的声音,“以后,我抚琴,你吹箫,不是琴箫和鸣,是琴起箫随。”   伶年的箫已在大火中烧毁,如今,连花以楼那双抚琴的手也不能在,那所谓的琴箫和鸣,所谓的琴起箫随,也就不复存在,凉月的眸子渐渐背泪水沾湿,看不见面前白笙的面容。   “凉月。”白笙轻轻叹了一口气,竟伸出双手将凉月搂入怀里。   方触及白笙温暖的怀抱,凉月的泪就泛滥破堤,一滴滴温热的液体将白笙的衣衫染湿。   “我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凉月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身子一抽一抽的窝在白笙身上。   “花以楼弹琴那么好听,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我多管闲事,她也不会责怪自己,不会毁掉自己的手。”   白笙轻轻抚摸着凉月哭得一起一伏的背,柔声安慰道,“实话跟你说,若没有你,花以楼的手也是会伤的,你只是让事情提早一步发生而已。”   凉月闻言,继续哭着,可却从白笙怀里出来,泪眼婆娑的看着白笙。   “我是天尊,怎么会骗你。”白笙笃定的说道,伸手拭去凉月脸上滚滚的泪珠,“你不相信我,嗯”   凉月半信半疑,内心的愧疚还是无法消除,终归怎么说,花以楼的手都是因为她而伤的,即使是必定要发生的事,但罪魁祸首也是她。   白笙见她沉默,猜着她的心思,轻轻一笑,“你是觉得自己错了,想要弥补花以楼”   凉月点点头,愧意泛滥成灾,泪痕还未干,眸中还有水雾,听见白笙这样说,心里生起一股希望,或许,白笙有办法。   看着白笙,白笙却许久不说话,末了,眸子紧紧看着凉月,幽深似水,让人沦陷。   “那么,你就要加倍对自己好,想要吃什么就去吃,想要玩什么就去玩,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想要喜欢什么就去喜欢。”白笙语气轻柔,循循善诱,“好到觉得你是世间上最开心的人。”   凉月对白笙的话瞠目结舌,现在是在说花以楼,为何又无端端扯到她的身上,而所说的话,她自然也无法理解,经历了那么多,凉月也知道,无论是人,仙,都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按照白笙的说法,让她随心所欲,先不说她自己会不会这样,就是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她这样的,疑惑的望向白笙,可白笙眸子带了笑意,面色温润,嘴角微弯,看不出心思。   “凉月,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如实的回答,可好”白笙将她耳边散落的几缕发丝拂到而后,目光如炬。   凉月稀里糊涂的点头,终究无法参透白笙的举动。   “你最喜欢的吃食是什么”   凉月不明白问题的意义所在,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人间的吃食要比天界的好。”   “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现在,我想去人间看看花以楼。”   “那么,凉月,你最喜欢的是谁”白笙声音轻柔,却十分清晰,一字一字落入凉月的耳里,凉月的眸一点点扩大,到最后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笙。   “我最喜欢的。”凉月抬眸看了白笙一眼,目光炯炯,漾开一个笑容,“最喜欢的当然是自己啊。”   凉月在心里荡起一层层的涟漪,继而掀起惊涛骇浪,最喜欢的,就在她的眼前,是想用尽全力去喜欢的,比自己还有喜欢的,可是,她不能说,也不能承认。   白笙将凉月的手包裹起来,紧握在手中,目光似水一样温柔,也似星辰一样发着流光溢彩,对上凉月错愕的表情,极其认真的说道。   “原来你最喜欢的是自己,那样我可真是做了不划算的事情。怎么办呢凉月,我最喜欢的人是你,你要不要也将最喜欢的人换成我”   凉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眨眼也似乎忘记了,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白笙,红唇几欲张口,却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其实,喜欢我也是不错的。”白笙轻轻笑开,将凉月搂入怀里,下颚抵在她的头上,清香阵阵将凉月包围。   “你看,我是天尊,是世间上最尊贵的存在,喜欢我后,你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身后有人给你撑腰,有人为你善后。”   “我说的这样直白,真是将这辈子的甜言蜜语都说尽了,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凉月”   凉月正心乱如麻,见白笙唤她的名字,更是不知所措,只是静静的窝在白笙的怀里,嗅着白笙身上让她安心的清香。   白笙说了那样多,又怎会放任凉月一言不发让自己唱独角戏,于是将凉月带出自己的怀里,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看清她那不知道算是羞涩亦或是受惊的表情。   凉月着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怎么会想到白笙会喜欢她呢   她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存在,身份低微,体弱多病,有点任性,有点小心眼,有点不聪明,而且,似乎还是不怎么好看的,白笙怎么就会喜欢她呢他明明是那样好的,自己怎么可能与他般配呢   这个是梦吗可凉月不是傻瓜,清清楚楚知道这是真实的场景,却不敢抬头看白笙。   但在这种场合,不说什么似乎就有些扫兴了,却不料,脱口而出的话语却是更加扫兴。   “天尊,你可知道,这是违反天界规定的事”   话一出口,凉月就有些后悔了,可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得不说,白笙啊天尊,他自然会知道,如果挑明了说,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罢了。   “凉月,你怕么”白笙在凉月手心转着圈,看向她低头掩去的面容,“若是你怕,就把所有的怕意都交给我就是,这样,也就不怕了。”   凉月错愕的抬头看白笙,撞进白笙似谷幽深的眼光中,眼泪就受不住簌簌而下。   “以前我不会怕,现在我更不会怕。”白笙凑进凉月的脸,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珠,“你要做的,就是喜欢我,用尽全力的喜欢我,其他的,都交给我。”   凉月不知道他所说的以前是什么时候,但白笙能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着实让她感动又吃惊。   她怎么会不喜欢,怎么会想不喜欢,明明喜欢得想一辈子都呆在他身边,喜欢得想把做好的自己都呈现给他。   白笙将凉月搂进怀里,语气小心翼翼,又坚定不移,“那么,凉月,你喜欢我吗,像我喜欢你一样的喜欢”   凉月不住的哭,再也无法逃避,伸手环住白笙的腰,趴在他身上,语无伦次,“你怎么就会喜欢我呢我也喜欢你,无论你是天尊还是白笙,我都喜欢。”   白笙勾起嘴角,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发,“傻姑娘。”   凉月从白笙怀里出来,泪水还沾在脸上,明明表白该是最美好的时刻,可凉月就喜欢打断这样的气氛,身子一抽一抽的说道,“我要是傻,天尊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你喜欢上一个傻姑娘。”   却是白笙轻轻笑出声,帮凉月擦去泪水,说道,“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都依你。”   话落,白笙慢慢俯下身,脸在凉月面前一步步放大。   凉月惊得不知所措,不自觉中双手紧握,瞪大了眸子看着渐渐逼近的俊容。   ? ☆、执意相见 ?  “不是说要去时间轴,怎么还在发呆。”白笙眸子难掩笑意,轻轻揉了揉凉月的头,略带调侃道。   凉月才知道是被白笙调戏了,但也是她胡思乱想在先,以为他要对她做什么,怪不得他调侃自己。   微微松了口气,却不料,白笙却突然在她脸颊啄了一口,又顷刻离开,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面容不变的看着困窘不已,红透了脸的凉月。   白笙背对凉月俯下身子,说道,“上来,我背着你走。”   凉月受宠若惊,面色发热,呆在床上,久久才说,“我自己可以走的。”   虽然很是眷恋他身上的清香,他怀抱的温暖,但毕竟现在是在天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背着自己走终归不好。   虽他说她可以想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有他善后,她也想像人间的姑娘一样在心上人怀里撒娇,但二人都不是凡人,且若可以,她不想令他因为她惹上一丝丝的麻烦。   若真有那个时候,自己也会承受,绝对不会让他因为自己受害。   白笙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转过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你忘记了我的身份吗,虽你很乖不想任性,但我可以任性,难道你不喜欢我背你”   凉月是第一次听见白笙用自己的身份压住所有,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的顾虑想让自己放心,既然他都不在乎,那么,她到底还在怕什么   凉月漾开一抹笑,猛的扑向白笙的背,双手环住他的颈脖,笑道,“我是怕我太重了,天尊背不起。”   白笙将她背稳,才应答,“看来你不止是傻姑娘,也是个胖姑娘。”   走出门,月光洋洋洒洒,似铺在地面的银锦,白笙踏着月光,步步稳健,背上的女子安心的趴在他的肩上,眸子载满笑意。   “白笙,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傻姑娘。”   月色浓密,微风轻过,柔情蜜意在夜色中散开来,密密麻麻挥之不去。   到了时间轴,凉月一个跳跃从白笙背后下来,率先打开了门,回头唤白笙。   白笙笑着进门,看她不住的催促也不恼,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看她也准备完毕,这才挥动了手,让时间轴加快转动,幻化出人间的景象。   凉月看了一眼白笙,目光有些复杂,但终归还是将目光锁定在时间轴似。   房间里,花以楼躺在床上,原本还不至于惨白的面容此时却像打了冰霜一样毫无血色,目光涣散,薄唇紧抿。   扶溪显然是真的生气了,站在花以楼的床边,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浑身都是冷列的气息。   许久,花以楼先打破了这如死一般的沉寂,出口的声音却是沙哑难听,“扶溪,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没事”扶溪冷笑一声,寻了椅子坐下,口气是满满的责怪与担忧,“你知不知道,在再雪地呆几个时辰,别说你的手,就是你的命,谁来了都保不了。”   花以楼轻轻一笑,呼气带着极尽决绝的冰花,“这样不是很好吗,其实两年多前,我的命就该没了的,也没有今日的事发生。”   扶溪气极,拍桌而起,“他就值得你这样要死要活,值得你自残双手,花以楼,我真是看不起你,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花以楼不答话,转了个身留个背影给扶溪,瘦削而单薄。   久久,才听见她带着决裂的声音,“是我误解的他,走到今日的地步,是我咎由自取。”   扶溪由愤火满面渐渐转变为苦涩怜惜,慢慢走出了房间,带门时,微微停顿,声音清晰而无奈,“这件事,我托人告诉他了,若他来,你们,好自为之。”   花以楼身子一僵,还是没有动静,直到了扶溪真正离开了房间时,那一声极轻的谢谢才从她口里飘出来,带着十足的哽咽。   凉月明白,花以楼这样,是存了心思想要见庭琊的心思的,或许她只是想要再见一面以了心结。   凉月不认为,像花以楼这样好强的女子,见了庭琊会说出挽留亦或是道歉的话,但若不见,她也不会甘心。   而在中间牵线的扶溪也就只能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思念另一个人,默默付出,却还要佯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这样的差事,着实苦涩。   花以楼拉不下面子,扶溪可以替她拉,他见不得花以楼这样垂死的模样,而付出的代价,或许就是自己成为第二个为情所困的花以楼。   花以楼的手还是可以治疗的,大夫的说法是,修养些时日,手可以做日常生活的琐事,但承受的能力,以及灵活度,会大大的降低。   换句话说,花以楼,这辈子,再也不能抚琴,若一意孤行,这双手,就会真正的废了。   扶溪话说出口了,花以楼将扶溪的话听进去了,可整整三日,庭琊都没有出现过,甚至连他的消息也一丝一毫未曾传入过醉花坊。   庭琊的意图是什么,凉月不知道,但凉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是,庭琊是如何深爱着花以楼,为什么要一再的放弃可以复合的机会,不得而知。   或许有些事,她与白笙即使作为一个局外人,也未必看得清。   他们都将精力放在了花以楼这边,至于庭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都未曾去探究,如今想要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困难重重。   “天尊,你怎么看待”凉月对一言不发的白笙问出口。   白笙轻轻摇摇头,说道,“暂时还不清楚,只能确定,有什么事在庭琊身上发生,若真要事情水落石出,也得一步步看下去。”   连白笙都不知道的事,凉月不认为自己会知道,也就放弃了想要探寻的心思,安安分分的看着事情的发展。   花以楼在三日前是颓废的模样,只是在庭琊三日还未出现时,终于是有所动静了。   双手才刚有一丝起色的花以楼令人准备了笔墨纸砚,下人不敢怠慢,随即去磨墨,但同时也差人去唤了扶溪过来。   待墨磨好之时,扶溪也踏着有些慌乱的步子进了花以楼的房间。   花以楼不过才艰难的握住笔,笔柄就让扶溪截住。   “你做什么”扶溪夺了笔,眉头一皱,看向准备得当的信纸,心中自是了然,“就算你要写信,也等到双手痊愈那日,现在这种情况,想都别想。”   花以楼错愕了一瞬,看了房里的婢子一眼,对着扶溪,语气不容置疑,“今日这信,我必须写。”   扶溪一把将笔丢至地下,几乎是吼着出来的。   “花以楼,你就一定要这样一而在,再而三的糟蹋自己么可是你自己不想护着自己,我想。你不要以为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再痛,痛的,永远不止你一人,你未免太自私了。”   花以楼目光由清明渐渐涣散,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颤抖出口,“是,我自私,扶溪我求求你不要管我了。你知不知道他没有来,我有多痛苦,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就一面。”   扶溪身形一震,脸色瞬间煞白下去,“原来他已经到了让你忘记自我的地步了。”   花以楼蹲下身拿起笔,颤动着沾了墨,纱布渐渐有点点红出现,刺痛人的眼。   扶溪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已不再是方才的难以平静,换了一种哄骗的语气,像对一个孩子一样说话,“我帮你写,你放下笔好不好”   花以楼没有看他,伸出另一只手掰开扶溪的手,“他认得我的笔迹。”   扶溪不再坚持,站在一边,唇抿成一条线,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倔强不肯听劝的花以楼。   情爱这场角逐,从来就都没有输赢之说。   扶溪深爱着花以楼,花以楼深爱着庭琊,但庭琊却不再肯见花以楼,他们都是输家,却直至倾家荡产,都不肯放手,执着的坚持自己的爱,哪怕伤痕累累,哪怕一无所有。   手受了伤的花以楼莫说写字,就是拿东西也成问题,可明明字写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原本的笔迹,她写得依旧那样认真,倾注了全力,就连鲜血从纱布沁出滴落在信纸染开一抹红晕也未曾停下。   一刻钟过去,虽说是信,信纸上却只出现了两个字,仿若用尽了毕生之力——伶年。   扶溪的眸子逐渐被悲痛染深,见她终于停笔,脸色惨白如纸,一把将她抱起,朝床边走去。   花以楼也不反抗,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身子接触到床时才开口,“帮我,把信送给他。”   扶溪扯开一抹笑容,“好,你先休息,我会亲自把信交到他手里。”   花以楼看着他,“真的”   “我不会骗你。”扶溪安置她睡下,“睡一觉醒过来就可以看见他了。”   花以楼先是睁着眼睛,再慢慢的将眸子闭上,转了个身,似是累极,再也没有了声响。   扶溪令人守着花以楼,又看了花以楼一眼,这才是离开了房间。   何时花以楼由看起来无坚不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低头的模样,成为一个脆弱得让人想要怜惜的的弱女子   情爱向来都没有道理,可以彻彻底底改变一个人,花以楼就是最好的例子,变化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说服放手 ?  凉月微微转过头去看白笙,白笙还是一副悠然的模样,置身事外的态度让凉月不禁佩服,喜怒不显于形,说的差不多就是他这样的吧。   凉月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惧意,她喜欢白笙,白笙也喜欢她,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是他们不是寻常人,白笙是天尊,她是魂,若此事让天界的上仙知道,是不是他们的结局也会像被剔去仙骨的容梧和落紫一样,相爱却无法相守,由此,不寒而栗。   说到底,她在怕,可她没有办法不怕,这种怕,是由心底产生的,好像以前就这样子惧怕过,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却是一无所知,归根,她的怕,来自白笙,害怕他出事,害怕自己连累他。   白笙注意到她的异样,眸子微微暗下去,她在想什么他自然知道,可有些事,现在他开口挑明也是无济于事,想要他们按照她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现在,不是让她知道的时候。   “你在想什么?”白笙明知故问。   凉月怔了怔,眉心轻轻一蹙,随即松开,应道,“就是因为花以楼的事罢了。”   白笙也不追问,回头去看时间轴,巨大的时间轴正在转动,他的话意欲不明。   “所有的事都会有一个终结,花以楼与庭琊自然也是如此,或许他们的终结是让人痛心的,但痛心的结束了,谁又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呢?”   凉月不明白他的话,按道理说,花以楼不过是落紫的第二世,经历三生情劫,还有一世,白笙是想扭转乾坤,还是只是说说罢了?   凉月觉得她不知道的事似乎越来越多,却无从探究,究竟一切是怎么样的?容梧与落紫,夏初与东宫璟,花以楼与庭琊,还有下一世,都不是好结局,究竟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终结?   凉月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就再一世,容梧与落紫就解脱了,而她也解脱了,现在唯一希望的是,花以楼与庭琊的结局不要让人太过揪心,她终究,不想看到那样伤人的结局。   可一切,又岂是她所能控制的呢?   扶溪拿信离开后,不负花以楼所托,首当其冲就出了醉花坊,上了马车,直往庭王府。   到了庭王府时,扶溪一刻也没有耽搁,大门打开后,报上自己的名字,令开门的小厮去通知庭琊有客相见。   能在庭王府当差的,自然也要会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更何况扶溪的名字算是在陈国家喻能晓的,小厮差人将扶溪带入庭王府,这才急急忙忙去禀告庭琊。   不过一刻钟,庭琊就在大厅出现,与扶溪碰面,面色冷冽,开口也是直奔主题,“扶溪公子,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扶溪从袖口中拿出花以楼写的信,所谓信,也不过二字,将信递给庭琊,“世子打开看看,可认得笔迹?”   庭琊目光无涟漪接过信,看完后依旧是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极轻一笑,“这字写的歪歪斜斜,我怎么会认得出?扶溪公子便不要卖关子,直接告知我就是。”   扶溪眸子似结了冰花,语气也是刺骨的寒,“你不认识,好一个不认识,那我便告诉你,这是与你相依为伴十几年,为了你自毁双手的女子所写,世子的记性未免太差。”   庭琊微微一怔,将信捏在手中,“扶溪公子说的何人,我一丝印象也是未曾有过。”   “庭琊。”扶溪突然上前揪住庭琊的领口,怒不可遏,“你就这样薄情,说抛弃就可以抛弃,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变成另什么样子。”   “你在这里享受荣华富贵,她呢,在床上奄奄一息。我不管你是什么世子,她想见你一面,今日,你去是不去?”   庭琊猛的推开扶溪,似不悦,“扶溪公子无理取闹,我看,今日不宜相见,改日再会,来人,送扶溪公子离开。”   话落,庭琊头也不回的离开,滚了金线的衣袍尊贵无边。   扶溪看着他,上前一步,双拳紧握,“庭琊,这一次,若你不能把握她,那么,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可庭琊并没有停住脚步,甚至连应答一声都没有,走得那样决绝,不带一丝有犹豫。   到最后,扶溪还是带着浑身难以压抑的怒气离开庭王府,事情没有想象中的回转,只是,走向更深的毁灭。   凉月不知道,究竟是庭琊真的变了,再也不是当年的伶年,还是他有苦衷难以表现出心中的想法,但事情走到这一步,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若是当年,她和白笙没有告知庭彻风庭琊的身份,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归根结底,真正的刽子手,是他们,花以楼会这样,也是因为他们。   会不会,有一天,她会因为做了这样的事受到惩罚,但不管如何,她都希望,受惩罚的,是她一人,不要牵扯上白笙。   扶溪信是送到庭琊都手中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待再一次到花以楼的房里时,花以楼已经醒了,手也换过了药,正坐在琴边发呆,依旧是一身白衣素雅的模样,单薄得让人害怕仿若一瞬就会离去。   “以楼。”扶溪轻轻唤了一声,走到花以楼身边,从侧面将花以楼抱住,花以楼的头倚在他的腹上,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   花以楼似是已经有了准备,声音平淡,毫无情绪,“他还是不肯来,对么?”   “他怎么就舍得不要你呢,他真傻。”扶溪一下一下抚摸着花以楼的发,“你明明是这样好的女子。”   “扶溪,值得的,这是我欠他的。”花以楼声音缥缈,“只是,最后一次了,我想,终究是该放手了。”   花以楼想要放手,同庭琊一样干干脆脆的离开,可她这样执着的人,放手对她来说,当真是用尽了力气来说服自己,说服庭琊不再爱她,说服自己放下庭琊。   “以楼,我不奢求你会对我做出什么回应,但以楼,待在我身边,把你的脆弱,把你的委屈,把你的痛苦,都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这是扶溪第二次表露心意,第一次他佯装玩笑话,可第二次,他再也不想隐藏。   花以楼没有回应,只是安安静静的任由他搂着自己,目光看向远方,无怨无恨,无喜无悲,当真是行尸走肉一般,只剩下了呼吸。   一月余,花以楼的手已经大好,虽然行动没有以前方便,但平常的事也是能自己动手了,只是再也没有了生气,终日躲在房里,不笑不哭,只有扶溪来看她时才会偶尔表现出一种活人该有的模样。   扶溪对这样的现象不是不担心,也请了大夫来看过,但所有大夫都说花以楼是心病,药石无灵,只有时间可以治愈。   时间可以治愈心病的说法凉月是听说过的,但以花以楼的性子,凉月不让为,时间可以治好她,想要治好她的病,只有一个人,一个她放在心里的人,不死不灭。   ? ☆、最后时光 ?  冬还未过去,但已有回暖之意,月光下,融雪闪着晶莹的光,编制出一袭剔透玲珑的雪衣。   花以楼已经熟睡,绒被下,只有头露在外边,五官在夜色中迷糊不清。   窗边突然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极小,不至于吵醒睡着的花以楼。   来人一袭紫袍,发间染雪,风尘仆仆的模样,借着月光,凉月这才看清,是一月多未曾出现的庭琊。   庭琊蹑手蹑脚行至床边,缓缓的蹲下,眉眼温柔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唇角微微抿着,是疼惜,是心痛,还是不见的满足。   凉月没有猜错,他果真不会放下花以楼的,曾经爱得连性命都可以不要,怎么会说不爱就不爱呢?只是,不能明说是为什么,偷偷摸摸是为什么,爱又伤害是为什么?   庭琊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花以楼的面容,却又在半空停下,只是静静的看着花以楼,又起身替花以楼将被子盖严实,也不过停留了一刻钟。   离开之时,有不舍,有无奈,还有满脸的浓情,最后,只浓缩成极轻的二字,“等我。”   庭琊究竟为什么,花以楼已经这样痛苦不堪,他还是不愿意将事实说出来,事实又是什么?但凉月有预感,知道庭琊真正的想法这一天不会太久,终归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只是,那一天的到来,究竟是让事情峰回路转还是更加跌入低谷,谁都无法预料。   花以楼在半夜惊醒过来,哭喊着伶年的名字,辗转之间下了床,目光锁定地上的水渍,那是刚走不久的他庭琊身上的融雪留下的。   只一眼,花以楼突然似发疯一样冲至窗口,白衣划出飞扬的弧度,打开窗,冷风呼啸,大雪纷飞迷人眼。   “庭琊,是你对不对?”半夜三更空旷的街头回应花以楼的只有寒风凛冽的声音,“你出来好不好?”   “庭琊,你见我一面,就一面。”   “庭琊,庭琊,伶年。”   依旧是风声,无一人应答。   花以楼顺着窗边的强慢慢滑下另,倚在墙上,双目空洞。   “为什么不肯见我呢?我好想你。”   最后,渐渐是哽咽的抽泣声,戚戚艾艾,尽是悲凉,被掩盖在大雪洋洋洒洒的风中。   花以楼第一反应是来过她房里的人是庭琊,说到底,她还是不相信庭琊会抛弃她。   可无人回应的事实,又再一次提醒,她与庭琊,是真的再无可能,至少,在她的世界里,是这样的伤人的真相。   花以楼的手恢复时,已经是十多日后,在这期间,庭琊再也没有出现过,彻彻底底消失在花以楼的世界,仿若他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   醉花坊照常营业,热闹非凡,花灯结彩,嬉笑声掩盖了大地的安宁。   一座安静的院落,白衣女子端坐在桌边,发及踝,目光温柔的看着不远处的琴。   窸窸窣窣的声音,花以楼蹙眉,转过头去看紧闭的门。   “扶溪,是你吗?”轻声的询问,没有人回答。   花以楼站起身,移动步子,裙摆微微摆动,似天边翻滚的云。   门被推开,面带笑意的扶溪倚在门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花以楼扯开一个笑容,将灯挑亮,“睡不着。”      扶溪拉着她坐下,面色有些古怪,却又看不出异样。   “怎么了?”花以楼问道,看向扶溪。   “没事。”扶溪握紧她的手,掌心微凉,“以楼,这些日子,你没有做傻事我真的很开心。”   花以楼一怔,回道,“都是要过去的不是吗?怎么突然说这些。”   扶溪伸手轻抚花以楼的脸,极尽温柔,“没有,就是很开心,最后的时光你能在我眼前。”   花以楼蹙眉,冷声道,“这样的玩笑话,以后不要说了。”   “好,不说就是。”扶溪站起身,顺带也带花以楼站起来,“来,既然睡不着,和我出去。”   花以楼不托辞,抿着唇跟着扶溪出了房间,寂静的夜只有二人细微的脚步声。   扶溪的异样,让凉月有些惴惴不安,夜空一片漆黑,寂静得有些诡异,或许,这是最后的时刻。   扶溪拉着花以楼穿过后院,脚步匆忙急促,花以楼扯住他的袖子,有些不安的问道,“扶溪,发生什么事了?”   扶溪冲她一笑,脚步没有挺缓,手将花以楼握得更紧,“就算我有事,也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花以楼眸子一紧,刚想开口,几道黑影却是挡住她与扶溪的去路。   花以楼一惊,扶溪早已将她护在身后。   “终于是来了。”扶溪冷笑一声,附在花以楼耳边,轻声细语,“以楼,逃出去,活下去。”   花以楼眸子被夜色染黑,对着扶溪摇头,紧紧抓住扶溪的手。   三个黑衣人却是在二人恍惚之时猛的冲上来,刀光剑影之中,扶溪一把将花以楼推开,嘴边是满足的笑意。   “去找庭琊,好好活下去。”   扶溪许是早就知道今日的到来,将腰间隐藏的软剑抽出,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扶溪。”花以楼使劲摇头,惊慌失措,可也明白这时候她在这里只会连累扶溪,只会成为扶溪的累赘,“我去找人救你,扶溪,你一定要好好的见我。”   扶溪没有回应,嘴角是灿烂如星辰的笑,目光在应付黑衣人见不忘看向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温柔缠绵。   血肉模糊之间,双眼被鲜血染红,意识渐渐涣散,身子开始不堪重负。   黑衣人越过他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挠,手起剑落,血肉横飞。   真好,最后一面,我见的是你。   花以楼,好好活下去。   花以楼跌跌撞撞到醉花坊的大厅时,大厅还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模样,觥筹交错之间,尽是酣畅淋漓,谁都不知道醉花坊已经四处面临杀机。   “救人,救人。”花以楼随便拉住一个小厮,满脸皆是惊慌失措,“有刺客,后院,扶溪还在那里,扶溪他还在那里。”   小厮一听,手中的物品噼里啪啦的就往地上掉,虽声音被掩盖在笙歌嬉笑声中,但大吼的一句,“有刺客。”却是让醉花坊里醉生梦死的人们突然清醒过来。   一瞬的沉寂后,爆发的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来醉花坊的大多是达官贵人,身边虽没有护卫守着,但一两个小厮相陪还是有的,纷纷护着自己的主子往。   醉花坊的护卫早已在第一时间之内反应过来,执着木棍直往后院营救。   可不过一小会功夫,就听见一句贯穿耳膜的尖叫声,伴随着一句难掩惊恐的大吼,“扶溪公子死在后院了。”   四处都是尖叫,四处都是逃窜的身影,不过一刻钟,原本还摩肩接踵的醉花坊突然像是被洗劫一空,人群都做鸟兽散,任凭花以楼如何求救都没有用。   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花以楼一人,没有人施出援手,在死寂的大厅中尤显凄凉恐怖。   扶溪要的是花以楼活下去,花以楼怎么会不知道,可行至大门时,三三两两的黑色身影将她的去路挡住,她就知道,今天在劫难逃。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扶溪只是无辜的牺牲,他们要的,是她的命。   震惊之余,已有一个黑衣人执刀像她砍来,明晃晃的刀光在她脸上划过一道亮光。   花以楼唇边却扬起一抹解脱的笑意,在此时此刻却凄美异常。   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原本在几年前就动了了断自我的念头,若那时入了黄泉,是不是,今天的场景也不会发生,扶溪依旧是他的翩翩佳公子,而不会是今日的死于非命。   花以楼放弃了抵抗,闭上了眼睛,决绝,清冷似一朵雨后小花。   凉月记得,白笙说过,当一个人大限已至的时候,她的内心想法是可以探究的,如今,花以楼所想一览无余,是不是也证明她也走到了尽头。   回头去看白笙,白笙的目光是看不懂密密麻麻的伤痛,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双拳紧握。   他是在为花以楼伤心吗?白笙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凉月将唇紧抿,心中一股无力感升腾而起,伴随着如丝缕的痛意。   刀入肉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花以楼将眼睁开,目光触及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笑容浅浅,依旧当年模样,温柔语气不负减,“以楼。”? ☆、浮生尽头 ?  “庭,庭琊。”花以楼颤抖出声,眸子渐渐暗下去,“庭琊。”   刀入肉,入的是庭琊的肉,伤的是庭琊的骨,护的是花以楼。   倒地之时,花以楼将他护住,从他身上留出的血染透她的白衫,开出一朵极艳的花。   “为什么,庭琊,我们去找大夫,你会没事的,庭琊。”   庭琊嘴角漾开一抹笑,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却是污黑一片。   “刀上有毒,不要白费力气了,有些话,我想告诉你,现在不说,没有机会了。”   黑衣人在伤了庭琊后,不再是举刀挥向花以楼,反而惊慌起来,喊了一声世子,目目相望,却是一把将刀丢掉,逃命似的逃出了醉花坊。   “以楼,我没想到,父亲他真的会对你动杀机。”庭琊用力握住花以楼的手,躺在她的怀中,口中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只是,好在,最后你没事。”   “不要说了,庭琊,你不会有事的。”花以楼使劲摇头,眸子被泪水浸透,将庭琊紧紧圈在怀里。   “父亲为了让我有一个清白的身世,不惜火烧桃花坊,将我禁锢在府中两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害怕?”   扶溪抬眸去看满脸泪水的花以楼,“你可知道,我宁愿不是世子,只是一个平凡人,一辈子陪在你身边。”   “你再次披上嫁衣的时候,却不是为我,我真的很伤心,说出那样狠的话,也只是被气昏了头,你知道吗,我说完就后悔了。”   “可也那一天,我得知,父亲对你动了杀机,我那么伤害你,说出那样无法挽回的话,可是我别无他法。”   “若我和你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你都会有危险,只能由着那些话伤害你,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   扶溪苦涩一笑,嘴边的血迹沿着脖子而下,染黑了紫袍,“父亲与同僚去醉花坊的时候,我很害怕,害怕父亲真的动手,幸好你没有事。”   “我必须强大起来,强大到我有能力与父亲对抗,强大到我能将你名正言顺的娶过门,成为我的妻子,只是,没想到,等不到那一天了。”   花以楼想要说什么,却被庭琊打断。   “你病重时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怨我。扶溪来找我后,我就托人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必定会拼死护着你。我是不是很自私,但以楼,我只想你平安。”   庭琊似无了力气,费力的伸出手想要拂去花以楼不住流淌的泪,“以楼,不要哭,你向来很坚强,没有我,也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不要,你要是死了,我绝不会独活,所以,庭琊,为了我,活下来。”花以楼每一次的失控都是为了庭琊,无论何时,此时此刻,更是脆弱得仿佛立刻就会散去。   “我说过,要喜欢你直至我死去,还好我没有食言,只是,死后,我还想喜欢着你。”庭琊的声音越来越弱,伸着的手缓缓的垂下去,“以楼,连我的份一起,坚强的活下去。”   庭琊的手无力的垂在花以楼推边,死一般的沉寂,花以楼颤抖着双唇,泪缓缓的流下,打湿衣袍白衫。   她已经亲身经历过失去他一次的痛苦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让她再一次忍受这样的苦痛?   死的人该是她,她身边的人却一次次因为她受伤,甚至陪上了性命,扶溪是,庭琊也是,只为了她能活下去,可她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往事如烟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飘过。   伶年的无限喜爱,她的口是心非,伶年的萧声,她的琴音,伶年的笑,她的泪水。   多少个相思辗转醒来的夜晚,多少个梦里相会的场面,多少个哭着喊着的名字,编制成一幅幅帛画,似流水,似浮云,走过了短暂,甜蜜,误解,分离,痛苦的一生。   花以楼松开庭琊,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泪水交织的面容,一个从未有过的笑,是满足,是解脱,是开心,是痛苦,是花以楼一生的倒影。   烛火落地,迅速卷起醉花坊的帘子桌椅,燃起业天大火,仿若两年多前,她嫁衣模样,扬起天边片片红霞,艳极。   花以楼躺在庭琊的怀里,将他紧紧搂住,头靠在他的脖颈,嘴角是清丽的笑,“庭琊,你不要怪我,我舍不得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坚强不了。”   “那么多年,我从未说过,今夜是最后一夜,我把我自己嫁给你,还有,庭琊,我喜欢你,死后亦会喜欢着。”   大火卷起,铺面的热气,花以楼与庭琊,在熊熊业火之间,相守的是一份情比金坚的承诺,相守的是一份至死不渝的情意,相守的是一份不顾死亡的未来。   随着一夜燃烧的大火,一起消失在世间上,独留一份凄美的爱情传说。   醉花坊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正如当年的桃花坊一样,只是,亡了一个痴情男子的情,成就了一对相守男女的意,在后世为人传颂,编制成无数男男女女的所向往的此生不换的爱情。   一世的完结,凉月从未感受到这般心如飞雪,铺天盖地的伤感将她笼罩起来,久久坐在原地无法释怀。   白笙不知何时到了她的面前,俯下身,将她搂在怀里,淡淡的清香,熟悉的安心。   “凉月,想哭便哭出来,我在。”   如温水一样温和的声音,凉月紧紧环住白笙的腰,泪水不住从眼泪掉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此时若再压抑着,她会受不住。   庭彻风为了保住家族的面子,不惜毁去自己儿子最爱的女子,到头来,却是将自己的爱子也算计了进去。   若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大错特错,会不会收手成就一对有情人。   可白笙一开始就说过了,人心难测,但若掌握,也就可以把握逃下一步的做法,若花以楼当年没有被扶溪所酒,最后也还是会走向毁灭的路。   花以楼是她杀死的,庭琊是她杀死的,扶溪也是她杀死的,她明明是戏外人,明明是凶手,她有什么资格伤心,有什么资格流泪,有什么资格为他们感到心痛。   若是她真的与白笙在一起了,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也走上容梧和落紫的路?   凉月猛的惊醒,一把挣脱白笙的怀抱,眸子泪水流淌,“天尊,对不起。”   话落,凉月转身奔向时间轴的大门,现在还是可以扭转的地方,只要她守住自己的心,白笙一时的喜欢也会消散,最后也不会说不好的结局。   白笙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凉月落荒而逃的身影,走到时间轴,缓缓的将手搭上,目光幽深难测。   “落紫。”   轻轻的一句呢喃,伴随着无限的歉意,在时间轴里极为清晰。   凉月失魂落魄的回了清和殿,步子渐渐缓下来,往自己的房间慢慢行去。   微风阵阵,拂人心,凉月平静下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似乎有些鲁莽,不知道白笙会不会因此生气,这样想着,又有些苦恼。   说没有顾虑,怎么可能,她的顾虑大着呢,一个不慎,就是无法预料的错,她又怎么会真的如白笙所说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凉月。”温柔似水的声音,熟悉而又有一丝陌生。   凉月听出来,是自上次给她警告,许久未曾碰面的梨玉,虽因为上次她的态度生气,可事情这么久,况且她说的不无道理,什么气也该消了。   “梨玉上仙。”凉月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虽说不生气,也不代表她会像以前一样对梨玉,毕竟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假装若无其事。   梨玉抿嘴笑着,走到凉月面前,宛若初见温和的模样。   “近些日子,可好?”梨玉问道,面色有些尴尬。      凉月错愕了一会,她不是不待见自己吗,怎么又主动同自己讲话?   “劳烦上仙挂心,一切安好。”凉月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语气,微微往后退了两步。   梨玉眸子暗下去,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还在怨我?也是,当时我说的是不恰当了些,可你该知道,我只是为了天尊好。”   凉月听见她提前白笙,心直至喉咙口,害怕她就着这个话题又给自己难堪,没有答话。   “天尊他,找过我了。”梨玉见凉月戒备的模样,主动挑明,“我就知道,我的小动作,天尊怎么会不清楚?”   凉月瞪大眸子看她,问道,“天尊说了什么?”   “我跟着天尊也不是几天的事,虽不敢说了解天尊,但天尊两三分的心思我还是可以知道的。”梨玉抿了抿唇,目光坚定。   “从我跟着天尊一起的时候,我就誓死追随天尊,天尊的一切决定,我都会支持。”   凉月愕然,梨玉这话的意思是?   “天尊不惜违法天规也要。”梨玉顿了顿,伸出手去搭在凉月的肩上,“好好对天尊,无论前方是怎样的,我相信,天尊都会有办法解决,也希望你,不要辜负天尊都一片心意。”   凉月指见微微颤抖,白笙为了她的顾虑,就连一向重视天规的梨玉也说服,那么,是不是,她所做的,比白笙要少的多?   ? ☆、顾虑重重 ?  白笙在她背后的时候做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到白笙的身边。   “梨玉上仙,你不反对,这是违反。”凉月问道,还未说完,就被梨玉打断。   “天尊做了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更何况,他是世间最尊贵的存在,我想,天尊已经想好接下来的路了。”梨玉有多尊敬白笙,此时所说的话就有多真诚。   凉月对梨玉的话感到震惊,连梨玉都这样说,而自己却一再逃避,只一味往坏处想,未免太过懦弱。   “所以,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吗?”梨玉轻轻问道,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凉月点头,若她真的一味的退却下去,她与白笙,才会是真正的没有结局。   若面对,或许,还会有一线希望,若不是梨玉一番话,恐怕她会一直在自己的想法中绕死路,由此,漾开一抹笑,心中豁然开朗。   天边彩霞缤纷,将地染成画像。   梨玉看着释然的凉月的背影,目光渐渐暗下去。   她连走路都是不安分的,时不时要踢开路边的小石子,墨发在夕阳微微亮着,自成画。   或许,白笙所喜欢的,就是她这副模样,总是迷迷糊糊,活泼好动,在某些方面却是明明白白,执着不以,非要一个人来提醒她,才肯放下顾虑。   “梨玉。”一个男子从梨玉身后不远处走出来,白衣翩翩,唇角是醉人的笑,俨然是白笙。   梨玉怔了怔,回头给白笙一个笑容,“天尊,她何其有幸。”   “幸运的,是我。”白笙轻轻笑笑,看向梨玉,“今日你能配合我让她放下顾虑,我很开心,也很感谢。”   梨玉依旧是温柔似水的模样,“天尊不追究我的小动作,我已经很庆幸,再说了,我是跟随天尊的人,天尊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白笙的衣摆微微被风扬起,发丝卷着弧度,“我不想错过她是我的事,却要拉你下水是我不对,他日若。”   梨玉打断,摇摇头道,“天尊不必这样客气。想必天尊也知道,这天规久了也是要改的,人间的例法隔几年就修改一番,天界也该是如此。”   “向来那绝情的天规就有些不近人情,若此次天尊可以一举修改,未必不是好事,如此说来,我只是在协助天尊罢了,没有感谢可言,天尊不必放在心上。”   白笙眸子越发幽深,看向凉月离去的地方,轻声说道,“天规要改,法也要改,世间万物莫不在进化之中,如今我身为天尊,就是为了一己私欲也好,修改天规,势在必行。”   天边彩霞越发艳目起来,将白笙的身影拉长,在天界傲然屹立。   凉月心情大好回了房间,刚找了毯子铺在矮几下,席地而坐,白笙的面容就在脑海挥之不去,于是开始坐在房里发呆起来。   白笙贵为天尊,对自己万般纵容,自己想要做什么他都同意着,就是去人间见花以楼这种违反天规的是他都为了自己去做。   反观自己,畏手畏脚,甚至还动了退缩的念头,确实有些看不起自己了。   这无论是怎样的身份,就是这样奇怪,想不通的时候想入非非,想通了之后又是想入非非,总是自己一味的想着,太多顾虑,太多羁绊。   梨玉可以相信白笙,她自然也是相信的,可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的那股恐惧遍布四肢,叫人不得不顾虑太多,这股恐惧,绝不是凭空而来,可为什么会有,她又说不出来。   究竟自己是怎样的一个存在,究竟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黑影遮住她的视线。   凉月抬眸,白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天尊,你怎么”凉月结结巴巴,看着不请自来的白笙,又想起方才在时间轴自己推开他,不告而别的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你是在对我发小脾气么?”白笙俯下身子,目光幽深。   凉月轻轻吐口气,想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想呢,难道直视自己的心意就那样难么,也不过是像人间寻常相爱的男女一样相处罢了。   “算是吧。”凉月直视白笙的眼神,坦荡荡的说道,“昨晚天尊才说过我可以任性,可以发小脾气,现在还算数吗?”   白笙笑笑,在她对面坐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矮几上,凉月看过去,估计是人间的吃食,正包裹在油纸中。   “自然是算数的。”白笙的指尖灵活移动,一层层将包裹的油纸打开,“所以去人间买了东西贿赂你,让你消消你的小脾气。”   油纸已尽数散开,露出一颗颗饱满的栗子,泛着淡淡的棕,飘出酥香的味道令人垂涎三尺。   凉月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伸手去拿栗子,却被白笙挡住,凉月不解的看着白笙,买了食物却不让人吃,就等于给了钱却不让花是一样的道理,都是要让人崩溃的。   “现在,脾气消了没有?”白笙拾了一颗栗子递至凉月嘴边,颇有引诱的意味。   “消了消了都消了。”凉月不住笑起来,眸子闪着亮光,一口将白笙手中的栗子咬住,白笙一松手,便尽数含进嘴里。   本来就没有生气,更何况还有美食吃,有美男相陪,就是真的生气,有什么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白笙看着她的吃东西的模样,不住摇了摇头,颇嫌弃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吃相这一条,还得好好修炼一番。”   凉月不理,继续吃着,含糊说道,“反正天尊是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白笙不反驳,静静看着她吃,嘴角是温柔的笑。   “天尊不吃吗?”   “你吃着就好。”白笙继续看着她。   凉月被白笙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再怎么说,即使不在意吃相问题,但在心上人面前这般没有形象,也是不好的,于是乖乖在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停下。   从昨晚醒过来,再到时间轴去,已快过了一日,吃饱喝足后,便是有了困意,打了一个哈欠。   白笙冲她招招手,“过来。”   凉月乖乖的绕过去,方坐到白笙身边,白笙就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淡淡的清香好闻至极,凉月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虽是困,但有些事凉月也想弄明白,窝在白笙怀里慵懒的问道,“天尊能不能给我讲讲容梧和落紫的事?”   白笙轻轻抚摸她的发,将下颚抵在她的头上,问,“你想知道什么?”   “天尊知道什么就都告诉我。”凉月用指尖捐着白笙的发玩,声音微软。   “他们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白笙的声音是淙淙流水,缓缓而过。   “你知道天界素来有规定,三百年一换,如今天界对于容梧与落紫,也只是略有耳闻,换而言之,天界真正见过容梧和落紫的,少之又少。”   七千多年前,天界一个上仙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意图夺天尊之位,导致天界大乱,经历一场内战方是压制下来。   而后,当界众仙就制定一个规定——凡位居上仙着,皆不可超过三百年,除少数上仙外皆下凡历练,八百年后方可重新位列仙班。   容梧与落紫之事是发生在五百年前,当时的上仙现在基本都在人间,而今天界除了当时位居天尊的渭忺可以清楚的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无从得知。   上仙都不知道,更不能说魂,每个魂的寿命大约为两百年,当时青言说魂也会死,只是没想到魂与上仙的寿命落差竟如此之大。   这样说的话,当今天界,对于容梧与落紫的事只能是口口相传,至于真相,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   “怎么了?”见凉月不说话,白笙轻轻问道。   “天尊,我害怕。”凉月带着哭腔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凉月,不要害怕,我在这里。”白笙抬起她的脸,拂去泪水,“有什么害怕的都告诉我。”   凉月一头栽进白笙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我怕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怕在一起了被发现,可是天尊,我也怕,我比你先离开一步,那时候,我就看不到你了。”   白笙是上仙,他的寿命比自己长得长,自己最多两百年的寿命,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要离开白笙了,白笙会不会伤心?   “傻姑娘,不会有那一天的。”白笙一怔,轻轻笑开,“你真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凉月抽泣着,静静待在白笙怀里,慢慢平复下来,破涕为笑,“天尊又要嫌弃我了吗?”   白笙将她从怀里揪出来,定定的看着凉月的脸,双眸相对,“就是嫌弃,也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凉月痴痴的笑着,一开始以为白笙是冷性子也不知是她看走眼,还是白笙隐藏得太好,这样的白笙,怎么会冷呢,明明温暖得让人想要不住的靠近,能成为他的心上人,自己何其有幸。   正思量着,白笙已经站起身,将手伸给她,眸子是窗外倾泻的月光,凉月不解的看着他,也慢悠悠的起身,方站稳,就被白笙打横抱起。? ☆、蓝衣似水 ?  “天尊,你这是?”凉月张大了眼睛,问道。   “从你昏迷那天我就没有睡过,你不困,我也是困了。”白笙笑道,走向床边,将凉月放下,“你先着睡着,我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凉月拉过被子盖住,眼巴巴的看着白笙,白笙不过走出一步,衣摆就让人揪住,回头去看,是凉月紧拧着的脸。   “怎么了?”白笙好笑的看着她,转过身走在床沿,握住凉月的手,问,“才要离开,你就舍不得了么?”   凉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末了说道,“天尊你能向我保证容梧他们经历三世情劫后,一定能在一起吗?”   到时候他们再也不是仙,只是肉体凡胎,也没有条条框框的天规,没有许许多多的阻挠,真的就能在一起吗?   白笙握她手的动作突然加紧了一分,继而笑道,“我保证,他们会在一起的,安心睡吧。”   凉月向来对白笙是佩服的,现在他们都关系又更上了一层,白笙的话,自然是十足十相信。   既然白笙说他们会在一起的,那就是会在一起的,退一万步讲,若她以后与白笙的关系被他人察觉,即使是受罚,他们到最后是不是也能在一起呢?   如此想着,凉月的心从未有过的安稳,她是一个那么幸运的人。   她喜欢的人恰好喜欢她,护着她,由着她,并且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如今他就在她身边,此生已别无所求。   若是可以,用一句老套的话来说,她希望时间停在这一刻,停在他们双目相对便是天涯的这一瞬间。   窗外的天已经全然暗下去,凉月辗转着睡去,手被白笙紧紧握着,鼻尖是白笙身上淡淡的清香,心里是一片满足的安宁。   也是由于太早就睡的缘故,凉月半夜还是醒过来了,轻轻一动,手依旧被一片温暖包围,周身萦绕的依旧是她喜欢的清香。   睁开眼,白笙的面容映入眼帘,他正倚在床头,略薄的唇紧抿着,泛着淡淡的红,眉头微皱,手紧握着凉月的手,未曾放开。   凉月一怔,他自她睡着的时候就没有离开么?可这样坐着睡又怎么会舒服。   凉月轻轻动了动身子,想要把手抽出来又怕惊醒他,于是动作极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并排在白笙身旁。   这样可以细细打量他的机会不多,记得上次偷窥他睡颜的还被发现,只是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她不用再偷偷摸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凉月喜滋滋的伸出指尖去触摸他的眉心,将眉心的皱褶抚平,顺着高挺的鼻翼缓缓划下,拂过他的唇,描摹他面容的轮廓。   “怎么就可以这么好看呢?”凉月轻声呢喃,末了笑了笑,这样好看的白笙说他喜欢她,所以现在他是自己的了,谁都没有办法觊觎,想到可以独占这样一个美人,凉月的笑又高深莫测了几分。   犹豫了一番,将唇缓缓的靠近白笙的脸,心如鼓擂,只是忍不住的雀跃。   “想吻我不用这样偷偷摸摸,我会同意的。”一声极尽调侃的笑放肆的从不知何时醒来的白笙口中传出,挑着好看的眉戏谑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凉月。   凉月一惊,条件反射想要往后退,却被白笙的手紧紧环住,僵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感受到自己面容滚烫的发热,凉月羞得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偷香不成反被抓住,着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白笙极轻的笑了一下,唇慢慢靠近凉月的面颊,蜻蜓点水的啄了一下,却带了无限的宠溺。   凉月怔怔的看着白笙,他眸子的温柔不住让她险下去,只能停止思考,盲目的再对他的喜爱再加一分,又一分。   白笙见她呆若木鸡的模样,也被逗笑,揉了揉她的发,说道,“刚睡醒,我想,要吻你,也得等到漱口之后,你说呢?”   凉月大窘,终于是在他无限的温柔之中清醒过来,将脸埋在白笙的怀里,嗅着淡淡的清香,颇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在欺负我。”   白笙将她搂紧,没有说话,只是极轻的笑声不住从他嘴边溢出来,带着愉悦,带着调侃。   凉月紧紧搂住白笙,唇边是不断扬起的笑意,眸子弯成月牙,若是一直可以这样,该有多好,若是他们是平凡人,该有多好?   “白笙,我真的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凉月将自己埋在白笙的怀中,带着十足的甜蜜,十足的爱意,在窗外月色的照拂下,飘散开来。   白笙离开后,凉月就没有了睡意,打开窗颇有情趣的赏月,已经升到半空的月皎洁剔透。   算起来,白笙已经守了自己三个时辰,在自己睡着的三个时辰,他在做什么,是像她一样看着他睡觉的模样偷偷笑着,还是将她的手紧握想着他们的未来?   亦或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守着自己,倚在床头,沉沉的睡去?   但不管怎样,终究他是在她身边的,真真切切的同自己说话,真真切切的吻了自己,真真切切的喜欢自己。   目光转向矮几上的栗子,又不由得笑开来,他为了自己,跑下人间,只为买一包栗子让自己消气。   这样的男子,若不好好把握,当真是自己傻了,自己怎么就会想要隐藏自己的心意呢,怎么会想要远离他呢?   一生一世,都不想离开他。   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窗外月光洋洋洒洒的照起来,一片心意似月明,铺成密密麻麻的情意,在独一人的房间洋溢。   连鸢殿中,红衣男子慵懒的躺在美容塌上,节骨分明的手上握着一个瓷质酒杯,酒香溢出来,满屋子都是醉人的香气。   “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学乖,还是一味的飞蛾扑火呢?”   渭忺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细看中是嗜血的残忍,亦或是隐藏的无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唇齿留香之间,手中的瓷杯被掷在地上,碎裂成两瓣,残余的琼浆闪着晶莹的光。   起身之间,红衣摇曳,似彼岸的红花,妖冶迷人。   修长的手在墙上的壁画停住,轻轻转动,原本画着一朵朵妖艳的曼珠沙华的壁画突然变换,渐渐清晰开来。   一个身着碧蓝长裙的女子在壁画显现出来,面容是似冰的冷厉,眸子带了结霜的寒,双唇紧抿,是一张倾城的面容。   墨发在画中发扬,手中执一把长剑,剑柄别一串蓝水似的流苏,流苏扣一块蓝色的玉佩,就连发上的簪子也是蓝得剔透,全身都是令人舒服的蓝,只是那不容忽略的气场让人望而却步。   渭忺伸手去抚摸画上的女子,目光承载的柔情仿若对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墙毫无生命的壁画。   “隐华。”渭忺轻轻呢喃一声,回答他的是毫无声响的死寂,可他依旧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想你了。”   渭忺将自己倚在壁画上,无力的渐渐滑下,红衣艳艳似火,蓝衣隐隐似水,本就是不搭的两种颜色,在夜色中尤显突兀。   日子行的极快,五日下来,凉月的病也就完全好了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青言负荆请罪。   她答应了他会好好照顾自己,却没有想到一到天界就发病,发病也就算了,还是在他面前,也不是说愧疚,毕竟生病这种事她也没有办法自己控制。   但青言一定担心她了,但这几天都没有见他来探望自己,或许也是生她气了,青言是向来将自己护着,于情于理,自己都得去找他。   蹑手蹑脚到了青衣殿青言的住处,这个时候,是他午睡刚醒的时辰,睡足了心情应该也不错,现在去找他,是很明智的。   果不其然,刚刚踏进青言住处的院子,就见他悠闲的在院里赏花,他向来是爱花的人,能悠然自得的赏花,心情定不会差。   凉月蹑手蹑脚的走到青言身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轻轻揪住青言的衣摆,软软的喊道,“青言上仙。”   青言向来吃她这一套,虽没有转过头去看她,但还是应道,“什么事?”   凉月一个步子跳到青言的面前,又蹦蹦跳跳了几下,展现自己无限的活力,终于是在青言眼前停下。   “你看,我是不是很活泼,活泼得都可以绕青衣殿跑几圈了。”   青言十分认真的看向她,说道,“那你去跑吧。”   凉月冷汗直冒,她不过随口说说,让青言放心,看青言的表情,似乎真的要让她去围绕青衣殿跑步。   别说几圈,估计只要一圈,她的腿能不能保住还是一个问题,可见,话不能说的太过了。   轻轻咳了两声,凉月看向青言,谄媚的笑笑,拉拉青言的衣袖,“青言上仙你舍得吗?”   青言拂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凉月不解的看着青言,这意思是,他不肯原谅么?? ☆、风华绝代 ?  “这么久了,你爱揪衣服的坏习惯还是没有改掉。”青言抚平自己被揪得起了皱褶的青衣,悠悠的看了凉月一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那就好办了,凉月讪讪一笑,帮青言抚平皱褶,小心翼翼的问道,“青言上仙原谅我了。”   “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原不原谅有什么用。”语气是带着疼爱的责怪。   看来青言的怨气还没有消,凉月吐口气,苦着一张脸,说道,“我都喝了几天的苦药了,青言上仙就不要再说我了。”   最终青言还是选择妥协,说道,“现在可还好些了?”   凉月点点头,坚定的回答,“大好,但是绕青衣殿跑几圈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青言笑笑,将她鬓角的发拂到耳后,一贯的温和,“殿里有红枣糕,我尝着还不错,想不想吃?”   凉月弯起眸子,说道,“青言上仙偷偷藏了好吃的,自然是要吃光的。”   清风徐来,阵阵花香蔓延,环绕在二人身边。   凉月踩着没有规律的步子,时不时蹦蹦跳跳,青言跟在其后,唇边是向来温和如春风的笑意。   人间三月,隆冬已过,天界虽依旧是一片春意盎然,可凉月倒是有些想念人间的大雪了,虽冷,但美得纯粹。   距离花以楼与庭琊这一世已过将近两月时间,白笙没有说要下去人间,凉月倒也落个自在,又恢复了还未接受任务时无所事事的模样。   偶尔找青言,缠着他给自己美食吃,谈谈天界发生的往事,然而发现天界实在是一个墨守成规,毫无情趣的地方。   偶尔找梨玉,从她嘴里了解她还没有认识白笙的时候他所发生的事情,继而知道白笙在当天尊的一百年是多么的受仙爱戴,天界在他的治理下如何井井有条云云。   偶尔找和她一样无所事事的魂,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但与她一样无所事事的真的是少之又少。   再一个,就是制造出与白笙一个个的偶遇,达到腻在他身边的目的,就比如,现在。   三二一,凉月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就是这个时候了,压抑心中不住的雀跃,慢悠悠的从长廊走过。   今日着了紫袍的白笙实在是风靡万千少女,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动人的醉意,凉月心情越发愉悦起来。   “天尊,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凉月笑嘻嘻的跑到白笙的面前,佯装路过的惊讶。   也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做这样犯傻气的事,明明从四面八方打听来白笙今日这个时辰会在这里的消息,却偏偏要假装偶遇,连自己都觉得未免有些矫情。   白笙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是啊,挺巧。”   凉月一时找不到话接下去,只能尴尬的陪笑,过了许久,笑得脸都有些僵了,白笙还是继续看着她一言不发。   凉月终于憋不下去,剧情不该是这么走的,按照她的剧本,白笙现在应该问她在这里做什么,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就像现在。   白笙看着她手上的静静躺着的玉扳指,剔透的白,中间一条异样的血红,似乎将玉扳指分成两半。   白笙目光一凝,眸子似有什么在渐渐聚集,看向凉月,声音竟带了丝丝颤抖,“你怎么会有这个?”   凉月伸手挠挠头,其实得到这个也是不可思议,但她还是如实回答。   “昨晚梦见在天界一处偏僻的荒园,荒园的一颗树下就埋了这个玉扳指,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今日大早,寻着天界,当真是有荒园,也找到了这个玉扳指,想送给你。你不喜欢吗?”   话刚刚说落,凉月就猛的被白笙抱住,其力度之大似要将她血骨。   “怎么会不喜欢?”白笙带着狂喜的口气,又将凉月搂紧一分,“这是我收过最好的东西。”   凉月不知道一个玉扳指为什么会令白笙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听见他说喜欢,也是开心的搂住白笙。   在梦里看到那个玉扳指的时候,直觉告诉她,这就该是属于白笙的东西,所以第二日就马不停蹄的寻着天界找,果然,让她找到了,能让白笙开心,比自己开心还要开心。   许久,白笙终是放开了凉月,嘴角的笑意不容忽略,执起凉月的手把玩着,说道,“最近两月一直闷在天界,想不想去人间游玩。”   凉月眸子渐渐放大,难掩惊喜,问道,“只是游玩,不是因为任务?”   白笙点头,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发。   凉月跳起来搂住白笙的脖子,笑容满面,眸子弯起来,“什么时候出发?”   “我这几天将天界的事处理好后。”白笙环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状似无奈的叹口气,“那么多年了,你这好动的性子不减分毫。”   凉月反驳道,“天尊认识我才多久,哪里来的那么多年?”   白笙笑着没有说话,松开凉月,凉月稳住脚步,虽说清和殿的长廊非一般天界的仙魂可以来到,人烟稀少,但也不排斥有些比较胆大的上仙或魂突然闯进来。   腻歪得差不多,凉月也见好就收,乖乖打算离开,让白笙有充足的时间去处理事务。   “天尊,我先离开了。”凉月双手一抱拳,若有其事的像天尊告退。   方踏出一步,左手就让白笙拉住,传来白笙有些笑意的声音,“哪有送东西后又把东西带走的道理?”   凉月这才察觉,玉扳指还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尴尬的笑笑,拉过白笙的手,将玉扳指稳妥的放在他的掌心上。   美玉配美人,凉月点点头,自己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这梦一事,看来还得好好研究一番。   白笙把玩着玉扳指,看着凉月愈行愈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将玉扳指指戴在大拇指上,出奇的贴切,扳指中的血丝异样的妖冶,幻化成一朵红色的五瓣小花,静静躺在白玉中。   “原来,你也从未忘记我。”白笙抚摸过玉扳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看向长廊尽头,幽深绵长。   白笙处理事务还是极快的。   凉月以为他说的几日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毕看人间的帝王处理事务有时忙得不可开交,而天界的事务向来要比人间多的多。   可没有想到,白笙所说的几天,真的就是几天,第三天的午后,凉月正悠闲的在院子里看着人间的趣事书籍,一袭白衣的白笙就踏入了她的院子。   凉月丢下书,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白笙面前,有些讶异道,“天尊你怎么来了?”   白笙揉揉她的发,说,“不希望我过来?”   凉月摇头,不住欣喜,“天尊处理事务的速度还是挺快的。”   “现在去人间,可好?”   “自然是好。”她早已迫不及待,但在这几天也想了许多,将心中想法说出,“只是天尊这次我们去人间游玩,若是被天界众仙知道,会不会不好?”   “当时我和你说时,你还高兴得忘乎自我,现在才知道,也是迟了些。”白笙好笑的看着她有些窘迫的脸,将实情说出。   “此次虽说是下凡游玩,但我也有点事要办,于公于私,我都是要下凡的。”   “天尊要去做什么?”凉月多嘴问了一句,但不等白笙回答又接着说下去,本来她也不需要答案,只要能下凡游玩就足够,“天尊也不早说,让我烦恼了几个时辰。”   “言下之意,你是在几个时辰前才反应过来我们需要用什么理由下凡,是么?”白笙一语道破。   凉月立马扯开话题,咧开嘴笑,“我们是去陈国吗?我想念客如云的吃食了,还有,在人间的时候,我知道客如云附近的街道还有许多美食。”   “比如?”白笙不忍心打断她的美食大梦,接话道。   “马大娘家的烧鹅,秋姑娘做的醉鸡,郑芬家的蒸饺,四粤的酒酿丸子,还有,虽然我不喜欢鱼肉,但听说陈大婶做的鱼香肉丝吃了让人唇齿留香,也是可以尝尝的。”   凉月对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盘点,正欲继续说下去,就被白笙轻轻如微风的笑打断,不由得问,“怎么了?”   “你对吃的向来执着,只是这次恐怕你所说的是吃不上了。”白笙眉眼越发温柔起来,“这次,我们去黎国。”   “黎国?”凉月没什么意见,毕竟次次去陈国也会腻的,偶尔换换其他地方的口味也是好的,笑道,“那里的吃食怎么样?”   白笙被她逗笑,伸手去捏她脸,调侃道,“吃多些好,养胖些,更显出我的风华绝代。”   凉月拂去他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笙,“天尊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我奉承了。”虽然说的也是大实话。   白笙只是笑不说话,眉眼是满含欲滴的温情,“同你相处久,脸皮越发厚。”   凉月不服的反驳,“若天尊是风华绝代,那么我也应该是绝世无双,因为,只有绝世无双了,才能相配你的的风华绝代,天尊,你说是不是?”   虽从吃食讨论到风华绝代这个问题,转变有些快,但凉月是有些期待天尊的回答的,即使她不是绝世无双,若白笙认为她是,她也会很开心。   白笙将她搂入怀里,吐气是淡淡的清香。   “我负责风华绝代,你负责绝世无双,这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凉月将白笙抱紧,眉眼含着无法掩去笑意。   他说他风华绝代,她说她绝世无双。   他是她一人的风华绝代,她是他一人的绝世无双。   此生,都不会改变。   凉月抱着白笙,突然就觉得,她已拥有了整个天涯。   她的天涯,是他,不想改变,也不会改变,能如此,此生无憾。   ? ☆、美人醉轩 ?  “天尊,我们此次下凡什么时候回来?”   “十天半月,亦或你想多玩些时日也是可以的。”   凉月没想到一去会是十多天的事,想着不去跟青言道别会让他担心,可白笙却说不必,他已经与青言交代了。   凉月不由得对白笙的心思细腻感到佩服,她想到的,她未想到的,他都想到,并且也开始行动了,若他一直在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呢?又想,什么时候对他的依赖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风呼啸从身边而过,带着暖意,伴着淡淡的清香,凉月紧紧搂住白笙,毫不客气的打量白笙的面容,也不怕白笙发现。   毕竟现在她对白笙有什么心意已不用偷偷摸摸了,若遮遮掩掩反而看起来矫揉造作了。   “天尊当初和我说你身上的清香是天生的,这话是真是假?”凉月卷着白笙的墨发,问出困惑许久的问题。   “与生俱来。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白笙微微低头看了怀里的凉月一眼,又继续看向前方。   “一个女子都没有这么好闻的味道,怎么一个男人会有呢?”凉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定是天尊上辈子做了什么大好事,这辈子才这么好运。”   白笙笑笑,没有说话,搂紧凉月的腰,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约莫小半个时辰,白笙才放慢速度,落地的那一刻,凉月迫不及待从白笙怀里出来,想要看看身处何处,同以前一样,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一条昏暗的小巷子,从不远处似乎能听见人声传来。   凉月揪住白笙的衣袖,问道,“我们已经到黎国了吗?”   白笙点头回答,“既是出来办事,办事之前也要先饱肚一番,你不是说着想念人间的吃食,现在按你的意思。”   凉月十分赞同白笙的话,若不好好吃饭,又有什么力气去做事呢?一边走,一边思考,走了一刻钟,前头渐渐明亮起来,人声也越来越清晰,走出小巷子,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街头尽是人,摩肩擦踵,耳边充斥的不绝的叫卖声,呦呵声,是谁说过,要看一个国家的富强,就要看百姓的日常,从这样热闹的街巷看来,这黎国,必是一个楚楚大国。   不得不说,白笙是一个会选好地方的上仙,一个强盛的陈国,一个富余的黎国,皆是适合游玩的地方。   “笙公子不是一直喜欢清静,怎么会这么热闹的地方?”凉月冲白笙笑笑,对身份的转换易如反掌,前一刻还在喊着天尊,这时候,已经自动对白笙改了称呼。   在众人眼里看来,二人可以算是寻常出来游玩的人间男女,笙公子这个称谓也算是对头的。   白笙被她的称呼逗得轻轻一笑,伸手去揉她的发,亲呢无比,“你向来喜欢热闹。”   凉月歪过头看着白笙,刚想要给白笙一个大大的笑容以表示对他的迁就的感谢,然而白笙却是悠悠的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下半句话,“并且此次要办事的地方在黎国,一举两得。”   凉月微微瞪了白笙一眼,将头矫正,收起本来有些傻气的表情,说道,“原来只是巧合啊,我还以为笙公子是为我着想。”   白笙握住凉月的手,将凉月拉近自己是身旁,笑声似清泉,“又在闹小脾气了,看来,我要连你的衣食住行都操心了,才算为你着想。”   凉月握紧白笙的手,笑道,“笙公子怎么会不为我着想呢,笙公子对我最好了,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笙揉揉她的头,无奈摇摇头,“你这张嘴,怕是死人都要让你说活了。”   一路的说笑,二人就近在一家客栈住下,凉月点了好些吃食,托着腮帮子看着白笙,无论如何看,都是不腻的,不由得痴痴笑开。   “你在原地休息,我向店家问问可还有空房,等我回来。”白笙站起身,白衣划开一个弧度。   凉月点头,虽想要寻视客栈一番,但走了些路,双脚有些疲惫,白笙这样也是想她休息,乖乖在原地等他回来就是,反正还有大把时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白笙前脚刚走,小厮就端了吃食上来,别说是卖相,就是香气,就足以让人食欲大动。   凉月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不住的点头,果真是好吃,唇齿留香,又再咬了一口。   虽然吃不到陈国的美食,但黎国的吃食一点也不逊色,也是让人喜欢的很,若是可以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她不介意不回天界去。   “姑娘,这客栈已无空位,姑娘可否介意与在下一桌?”略带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凉月抬头,一个女子咧开嘴笑着看她,柳眉弯弯,小巧的鼻翼,似樱的唇瓣,长相惊为天人,凉月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缓过神来,点头同意。   “谢谢姑娘。”女子挨着凉月坐下来,自报家门,“我叫醉轩,姑娘的名字呢?”   凉月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友好一笑,“我是凉月。”   “凉月,好名字。”醉轩环过凉月的肩,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没有同伴吗?”   凉月对她的自来熟很是讶异,但也没有什么表示,毕竟有些人的性子向来都是如此的,于是应道,“他去找客房了。”   “我就说,这么漂亮是美人儿怎么会独自一人呢,原来早已名花有主。”   醉轩搭在凉月肩上的手加了一分,随带将头也靠在凉月肩上,语气颇带幽怨,“哪像我,孤零零的一个人,真是可怜。”   凉月觉得这个醉轩有哪里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但一个美人躺在自己怀里诉苦,若自己不安慰一番,岂不是不解风情。   “醉轩姑娘比我美多了。”凉月斟酌了一番,说道,“若醉轩姑娘觉得孤单,我们可以做朋友啊,你孤单是时候就来找我,这样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醉轩抬头看凉月,眸里似有水雾,咬着红唇,我见犹怜,“真的吗?凉月,那你可以带着我吗?”   “啊?这个。”凉月为难的挠挠头,想起白笙此次来是有正事要办,虽不忍心拒绝醉轩,但以白笙那个性子未必会同意,所以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的。   “此行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我的哥哥,他有要紧事要办,不一定会同意你和我们一起上路,而且我们呆在黎国也不过十多天,或许还会沿着黎国走下去,很辛苦的。”   “难道连你也想要丢下我一个人吗?”醉轩突然带了哭腔,将脸埋在凉月的颈脖,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凉月有些慌起来,连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醉轩你的家人呢,若你要和我们走,你的家人也不会同意啊。”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是离家出走的。”醉轩从凉月颈脖抬起头来,两条泪痕在脸上清晰可见。   凉月是见不得人哭的,更见不得美人哭,轻轻拍着醉轩的后背,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醉轩擦去泪痕,抽泣着娓娓道来,“我父母想把我嫁给一个纨绔子弟,以此得到一份可观的聘礼,我不同意,他们就打我,你看,我的手臂都是他们打的。”   醉轩卷起袖子的一角,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紫交见的痕迹露了出来。   “再过两日我就要被迫嫁给那个纨绔子弟了,我怎么会依,于是假装同意,趁着家里人不在,逃了出来,我一个弱女子,在外无依无靠,真的很害怕,你要是不收留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太过分了。”凉月对醉轩的遭遇表示同情,对她的父母表示深恶痛绝,当下正义感爆发,拍拍心口,说道,“好,你就跟着我们,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对你怎么样的。”   “谢谢,谢谢凉月姑娘。”醉轩停止住了哭泣,冲凉月漾开一个倾城的笑,“从今往后,若是以后有什么用的到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凉月的自豪感油然而发,对醉轩的话很是受用,但赴汤蹈火的程度还是不用的。   只是现在首要的是吃完面前的美食,但醉轩的手又一直搭在她的肩上,人家正遭遇伤心的事,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拿开她的手,于是只能与醉轩挨得极进,吃起菜来,时不时再安慰醉轩两句。   “醉轩,你也吃吧。”凉月将一双筷子递给醉轩。   醉轩也不推辞,右手接过筷子,左手依旧搭在凉月肩上,夹了一个水晶饺,轻轻咬了一口。   凉月看过去,得出结论,美人吃东西就是这么优雅,再反观自己,简直不堪入目,默默鄙视了自己一番,就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 ☆、寻找上仙 ?  “一般般。”末了,醉轩做出评价,颇惋惜摇摇头,“不是我自夸,这里的菜还比不上我做一半美味。”   凉月双眼发光,对于美食向来无法抵御,问道,“醉轩你会厨么?”   “不止会,还好吃得很,你要是想吃,我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不好?”醉轩笑着,像一个想要得到大人鉴赏的孩子,眸子是清澈的泉。   “好。”凉月点点头,这算是他捡了一个大便宜,每天都有美人看,每天都有美食吃,人生如此,真是乐哉。   “我不过走开一小会,你就要让人拐走了。”清冷如水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宠溺,凉月抬头,白笙就在桌前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哥哥,你回来了。”凉月跑上去抱住白笙的手臂,冲白笙眨眨眼睛,暗示他身份的转换。   白笙微微皱眉看凉月,又看了一眼坐着打量他的醉轩,问道,“这是?”   “我来介绍,这是醉轩,我新交的朋友。”凉月这才知道事情的难处,刚刚正义感太满以至于忘记了还有白笙这一关要过,若白笙不同意醉轩跟着他们,她岂不是言而无信。   于是将醉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白笙,顺带添油加醋了一番,希望白笙可以理解,带上醉轩一起。   “不可以。”果不其然,白笙摇摇头,看向凉月,坚定的说道,“你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可是醉轩她真的很可怜,我们不帮她将没有人帮她了。”凉月知道白笙只有对着她的时候才会表现出真实温润的一面,可对着别人依旧是那里清冷的白笙,只是,这一次,她必须说服白笙。   “哥哥,你就答应我,我保证醉轩不会给我们惹麻烦的,是不是,醉轩。”   醉轩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白笙,大了的点点头,说道,“我保证。”   “哥哥,你。”凉月话还未说完,白笙就打断。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这是为她好。”白笙看着凉月,坚定的说道。   凉月知道白笙此次是有重要的事情在身上的,多一个醉轩做事自然会不方便,只是,也不可以不管醉轩啊。   “凉月,算了吧,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醉轩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站起身,“虽我只有一人,但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怎样。”   凉月这才发现醉轩的身量比寻常女子高出许多,却多了一分英气,只是,身量高不代表胆量高,她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醉轩。”凉月唤了一声,为自己的鲁莽应承感到后悔,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在白笙的袖子口左搜搜又搜搜,将他身上的钱财都搜刮出来,塞到醉轩手里,说道,“这些你拿着,会有用上的地方的。”   醉轩也不推托,收了银子,一把抱住凉月,将下巴抵在凉月的头上,蹭了蹭,“这次能认识你这个朋友也不枉我出来一行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凉月拍拍醉轩的背,愧疚的说,“真的对不起,明明答应了你,可我。”   “说这些做什么。”醉轩放开凉月,眨了眨眼睛,“我走了啊,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凉月重重点点头,醉轩的发擦过她的脸,她突然有些伤心,明明知道别人有难处却不能相助,是这样的无力。   凉月送醉轩到客栈大门,又与醉轩说了好些话,看着醉轩的身影渐渐瘾在人群里,才蔫蔫的灰客栈与白笙会和。   “我可爱的妹妹回来了。”白笙看着凉月坐下,夹了菜到凉月碗里,调侃道。   凉月拿眼睛斜了一眼白笙,吃了口菜,却觉得没有胃口,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醉轩会怎么样。”   “她离开的时候,我已经找了客栈的小厮跟着她,客栈的小厮会找人护着她,这样你放心了吗?”白笙又将菜夹到凉月碗里,笑着看向凉月。   凉月不知道白笙已经做好了一切,听他怎样说,觉得最好不过,又再一次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谄媚的夹了菜到白笙碗里,讨好道,“笙公子最好了。”   白笙悠悠的看了凉月一眼,放下筷子,“醉轩的事解决了,接着要解决我们的事了。”   “我们的事,什么事?”凉月明显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我觉得有必要确定我的身份,到底是白笙,笙公子,或者是哥哥,你敲定一下吧,免得我总是转换陪你演戏。”白笙对凉月百变的称呼实在无法理解,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这个嘛,随机应变。”凉月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那你说,你想是什么身份,我就唤你什么。”   白笙突然轻轻一笑,凉月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狡黠。   “叫夫君吧,最合适不过。”白笙淡淡的一句话,差点让凉月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这样似乎不太好,我觉得还是笙公子好听一些。”凉月否定道,自顾自夹了菜,嘻嘻一笑,看着白笙。   白笙也不多说,轻轻想着,夹了菜,由着凉月,说道,“你喜欢就好。”   这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等到吃完时,已经是响午了,白笙照常为凉月输了精气,让凉月睡下,便回自己的房间,约定一个时辰后出门。   白笙告诉凉月,此次下凡,是要找一个下凡历练已经六百多年,名唤绿水的上仙,但具体做什么事,白笙还是没有说。   白笙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也就没有过多的问。   午睡初醒,凉月从床上爬起来,睡得昏昏沉沉,洗漱完毕时,白笙刚好来敲门。   “醒了。”白笙打开窗,让风吹进来,微风夹杂着春日特有的暖意,舒服撩人。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凉月也走到窗边,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十分满足。   “绿水的行踪向来难以琢磨,此次到黎国,也是因为收到消息,说他在此地,我想或许可以在这里找到他。”白笙回头去看凉月,揉揉她的头,“但还是要碰运气的。”   “找到他呢?”凉月偏头问道,“不是说下凡历练要八百年,现在才六百年。”   “其实是我有事相求。”白笙回道,转过头去看窗外。   “原来是这样。”凉月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知道到个大概就好,虽然头真的很想刨根究底。   二人出了客栈,首要去的地方就是黎国的凌云寺,今日是一年一度的寺庙大会,绿水是爱凑热闹性子,若他真的身处黎国,这次的庙会,一定少不了他。   庙会从早上就开始了,此时却没有一丝将热闹降温的意思,反而是越来越多的人,人声鼎沸之中,不远处飘来的念经声似带来了一方宁静。   “笙公子,我想吃这个。”凉月兴奋的拉着白笙垂涎的看着路边的小吃,实在恨不得全部都吃了个遍。   白笙也不阻止,凉月想要什么东西都掏腰包卖下,不一会,凉月手中就快拿不过来,也只能暂时打消吃其他东西的念头。   “那是什么?”凉月又不消停的跑向一个小摊子。   白笙吐口气,还是乖乖跟上,其实对于这些小玩意他真的是没有兴趣,但看凉月那样开心,也就随着她了。   凉月拿起一只镶着白玉雕花的簪子,转过头看白笙,面上是如阳光灿烂的笑容,“好看吗?”   白笙接过簪子,将簪子别在凉月发间,打量了一番,下了结论,“好看。”   凉月对白笙的赞赏很开心,白笙付了钱,凉月这才乖乖的消停下来,白笙将凉月手里的吃食接过,再握住她的手,说道,“把吃食给我,把你的手也给我,免得你走丢了。”   凉月不反驳,毕竟人生地不熟,若真的走散,人这么多,白笙也不好找她,虽有些事她是任性了些,但是某些事上,她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姑娘。   “你要怎么找到绿水,人这样多。”凉月问道,紧紧跟随着白笙的步伐。   “仙与仙之间,是可以互相感知的,换而言之,如果我遇见了绿水,我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除非他不想让天界的上仙知道。”白笙解释道,放慢了脚步,好让凉月跟上。   “那魂与魂之间怎么就不能感知呢,明明都是生活在天界的。”细想了想,魂连法力都没有,谈何感知,自己知道这是废话,也将不奢求白笙会回答。   突然,一阵骚动引起了二人的注意,凉月看过去,却是看见早上才分别的醉轩被五个男子围在中间,发髻有些凌乱,眸子水雾闪着亮光。   路过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只能由着醉轩在其中无助的哭喊。? ☆、夜半下厨 ?  “醉轩。”凉月想要上前,白笙却早一步察觉她的意思,一把拉住她。   “你去了能做什么?”白笙面色微微冷冽下来,“怎么就不会保护自己呢?”   “可是我也不能见死不救,醉轩若是被抓走,她就要被迫嫁人了。”凉月拉住白笙的袖子,提高了音调。   “我去就好了,你在这里等着。”   话落,白笙身影一闪,已经离开了凉月的身边,一道白影仿若天人,将醉轩带起,直接推倒凉月身边,自己则挡住五个凶神恶煞的男子面前。   凉月扶稳惊魂未定的醉轩,四处查看,问道,“没事吧?”   醉轩抽泣着抱住凉月,将凉月圈在怀里,带着哭腔,“我好害怕。”   “别怕别怕,没事了。”一边安慰醉轩,凉月一边看向被围着的白笙,虽说他是上仙,若要动手,五个肉体凡胎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此刻是在闹市,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若真是想使用法力也不可能,凉月突然就有些担心起白笙。   白笙的白衣在风中微微摇摆,面容似冰的冷冽,薄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五个男子见有人出手相助,原本是有些吓住,但见白笙不过一个温润公子哥,又肆无忌惮起来,顷刻之间就伸出拳头冲向白笙。   白笙转身之间,白衣划开一抹弧度,似天间的白云,躲过袭击,伸手而出,衣袖翻飞,墨发扬起,直击几个男子。   干净利落的步伐,行云流水的动作,宛若蛟龙的身姿,不断移动的身影,不过小半刻,五个男子就被打倒在地,狼狈不堪,而白笙却依旧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发丝都未曾一丝凌乱。   这是凉月第一次看见白笙打架,不由得看呆,原来不要法术,他的武功也是一流的,对于他来说,这几个小喽啰自然不在话下。   收拾完毕,白笙面色不改,冲凉月颔首,嘴中吐出一个字,“走。”   不过转眼,五个原本躺在地下的男子就一溜烟不见,慌张的身影滑稽不以,众人见热闹看完,可还有美男,美人可以看,一时间竟都没有散开。      “你哥哥武功挺好的。”醉轩挽住凉月的手臂,看向白笙。   凉月冲醉轩点点头,想起之前对醉轩说的白笙的身份,此时也只能继续是这个身份,于是自豪的说,“我哥哥厉害吧。”   醉轩抿嘴笑了笑,更加挽紧凉月的手臂,“厉害是厉害,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   凉月笑着没有答话,白笙已经到了她们身边,凉月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爱慕,“有没有受伤?”   白笙摇摇头,眼睛瞄向凉月二人紧贴的身体,唇更加抿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虽绿水还没有找到,但明显醉轩的事更重要些,更何况她可不想因为两个美人而被人围观,于是同意点头,搀扶着醉轩,白笙紧随其后,离开了闹市。   回了客栈,安抚了醉轩,醉轩沐浴睡下后,天已经暗了下来,凉月这才去了白笙的房间,想要问他接下来的打算。   一贯淡淡的清香,换了一身紫袍的白笙坐在茶几见,茶水冒起的阵阵轻烟,更是漾出了茶香,与白笙的清香融为一体,更显好闻。   “你在做什么?”凉月坐下来,接过白笙递过来的茶水,茶香扑鼻。   “泡茶品茶,随带思考一下人生。”白笙笑着将茶杯递至嘴边,抿了一口,接着说道。   “今日在凌云寺那边,我并没有感觉到绿水的存在,若不是他施法将自己隐藏起来,那就是他不在那里,我想,要找到他,可能有些困难。”   凉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想到隔壁房间还睡着的醉轩,更是伤脑筋起来。   “还有醉轩,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我们迟早要回天界的,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一世,只要我们离开人间,她就又会有危险。”   “那你说怎么办好?”白笙将开水浇在茶杯上,烟斜雾绕中凉月的面容有些模糊。   “我想了一个下午,若真的要她避免伤害,也只有一个办法。”凉月看向白笙,微微一笑,眸子弯起来。   “这个人把她嫁了,这样即使她的家人已经找到她,木已成舟,他们也不能拿醉轩怎么样了。”   白笙被她古灵精怪的想法逗笑,“亏你想的出来。”   凉月亮着眸子,看向白笙,直到白笙不得不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脑子飞速运转,末了展开一个笑,心情无限好。   醉轩婷婷袅袅下楼的时候,凉月与白笙正在用餐,她一个箭步下来将吃得正欢的凉月一把抱住,明明身量必凉月高出许多,却偏要做小鸟依人状粘在凉月怀里。   本来该是滑稽的画面,却因她的容貌生生变成了一幅美好的画卷,令人赏心悦目。   “醉轩,你醒了,一起吃饭吧。”凉月对她的行为也是习惯了,自第一次见到就知道她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也就见怪不怪。   醉轩放开凉月,冲凉月笑道,“这里的吃食不好吃,我亲自下厨给你吃好不好?”   “现在?”凉月偷偷瞄了一眼白笙,见他正在专心吃饭,似乎不在意这边。   “是啊,我们跟客栈借一下下厨房,我保证你会喜欢我做的菜。”醉轩将头靠在凉月颈上,蹭了蹭,“你是怕你哥哥不同意吗?”   凉月一时哑然,她确实是因为白笙,想了想,说道,“那做的菜可不可以和我哥哥一起吃?”   “自然可以,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是知恩图报的人,哥哥,你就让凉月和我去嘛。”醉轩看向白笙,语气是小姑娘该有的撒娇口吻。   凉月突然一阵寒战,虽说她叫白笙哥哥是一回事,但醉轩叫白笙哥哥,怎么听起来就这样别扭呢?恐怕白笙也是吃不消的,但吃不消归吃不消,这哥哥还是要叫的。   “哥哥。”凉月谄媚的看向白笙,白笙只是悠悠看了她一眼,无奈的摆摆手,示意她离开,凉月得到同意,醉轩立马就拉着凉月出了大厅,直往小厨房去。   “醉轩,我们还没有和掌柜的说呢,这样就去小厨房,他们会同意吗?”凉月拉住兴冲冲的醉轩,岁不忍心打断她的好心情,但陈述事实还是要的。   醉轩咧开嘴笑道,神秘的说,“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凉月只能继续跟着醉轩,不一会就到了客栈的小厨房,现在已是夜晚,小厨房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一个小厮守着。   “大哥。”醉轩冲凉月眨了眨眼睛,上前拍拍正在打瞌睡的小厮的肩,甜甜叫了一声。   小厮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刚看清楚醉轩的脸,嘴巴张大,只是支支吾吾,连话都不会说了。   “大哥,我和我家小妹想要来在小厨房自己弄点吃的,你通融一下好不好?”醉轩软软的说道,冲小厮笑着。   凉月这才发现,醉轩的声音似乎变了,今早听见她的声音时明明带着丝丝的低沉,怎么今日就变得这样动人空灵呢?   百思不得其解时,小厮已被醉轩的笑弄得心神荡漾,哪里还会不同意,连连殷勤的向醉轩介绍小厨房,半刻钟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凉月,过来。”醉轩朝凉月招招手,兴奋的在小厨房挑着食材。   凉月一想到吃,也就不去想醉轩声音的事,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也不一定,又何必多疑呢?   就在凉月走过去醉轩身边也不过七步是距离,醉轩就已经将一条鱼开膛破肚,除去不需要的东西,放在水里了,凉月对她的速度惊讶不以,左看看,右看看,笑的欢愉至极。   “现在我是相信你真的会厨了。”凉月将一颗白菜掰开,递给醉轩,“我想吃煲白菜,醉轩你会做吗?”   “怎么不会,你只管等着就是,半个时辰就让你吃到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醉轩结果白菜放进水里洗净,又开始一有模有样的忙活起来。   凉月深知自己爱吃,可绝对不是煮菜的料,站在一边也帮不上忙,乖乖退居二线,偶尔帮醉轩打打下手。   “对了,醉轩,你是黎国人吗?”凉月一边洗着萝卜,一边问道,若醉轩是土生土长的黎国人,会不会,她能知道绿水呢?反正问问也损失不了什么,或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呢?   “是啊,怎么了?”醉轩边炒着豆腐,边回答。   “那,你可听说过绿水这个名字?”凉月犹豫了一会,还是问出了扣。   “绿水?”醉轩的手顿了顿,说道,“不知道,你们找他做什么?”   凉月摇摇头,“我也不清楚,只是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他,其实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醉轩继续炒菜,凉月继续洗萝卜,醉轩想要继续说下去,凉月却转移了话题,“你说,这萝卜是要煮好呢,还是焖好呢?”   醉轩也不纠缠着问下去,“煮熟的快些,刚刚你也没有吃饱,就这个吧。”   凉月点头应好,加快洗萝卜的速度,将萝卜上的土都洗干净后,递给醉轩,她也只能负责洗东西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了,至于其他,还是交给醉轩比较好。   ? ☆、月夜闲谈 ?  约莫小半个时辰,三菜一汤外加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就展现在凉月面前,凉月食欲大动,拿起筷子挑了焖牛肉一把塞进嘴里,立刻满足的点点头。   “好好吃。”凉月不住称赞,又往嘴里塞了几口什锦杂菜,口齿不清时还是停不下赞美之词。   “好吃就多吃些,以后我再给你做。”醉轩笑着看凉月吃东西,慢慢的眸子有什么东西聚集起来,“你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什么人?”凉月问道,看向醉轩。   “我的心上人。”醉轩缓缓说出口,似在回忆什么,“她也和你一样活泼,一样天真,吃东西的时候形象全无。”   “醉轩,你的心上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凉月口里的东西还没有咽下去,瞪大眼睛看着醉轩。   醉轩噗嗤一声笑出来,自顾自夹了菜往嘴里塞,说道,“若我喜欢姑娘,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凉月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将嘴里的东西尽数咽下,好一会,才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自然是不会看不起你。”凉月微微噘嘴,“只是我本来还想给你找个婆家嫁了,看来现在没有希望了。”   “给我找婆家,亏你想的出来。”醉轩一把搂过凉月的肩,吐气温柔,“若这个婆家是你,我倒是可以考虑接受。”   凉月咽了咽口水,讪讪的看向近在咫尺的醉轩,虽她不排斥,但不代表她也是,而且她已经有主的人了,这件事必须要说清楚。   “可是醉轩,我不喜欢姑娘。”凉月害怕他受伤又连忙说道。   “可我喜欢你,唉,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不是那样的喜欢,我在说什么,醉轩,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凉月,你真好玩。”醉轩捏捏凉月的脸,放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若她还在,该有多好。”   凉月不知道怎么安慰醉轩,只能将她紧紧抱住,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会过去的,不要伤心,你的心上人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   醉轩从凉月怀里起来,又是那张倾城的脸,挂着祸国的笑容,凉月突然将有些心疼她这样灿烂的笑容,谁能保证,这样美丽的面容下面不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呢?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好好的吃饭,矫情什么,来,我们吃饭。”醉轩执了筷子,将菜夹到凉月碗里,“来,试试这道辣煮豆腐,可是我的拿手菜。”   凉月也想她的心情尽快恢复,顺着她的路走下去,也拿起筷子,将碗里的辣豆腐一下子塞进嘴里,却不料辣劲十足,呛得眼泪都快要出来。   “哈哈哈哈。”醉轩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拿了水递给凉月,“这辣煮豆腐虽好吃但你也不用这么急啊,哈哈哈哈。”   凉月愤恨的瞪了捉弄她的醉轩一眼,直接舀了一大勺的辣豆腐就往醉轩笑的合不拢的嘴里塞。   醉轩辣的在小厨房里乱跳,明明是一个美人,做起毁形象的事来却毫不客气,笑的凉月差点就岔气。   笑声在小厨房不断传出来,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惊起一片夜暝的鸟兽。   打闹着,不知不觉已是半夜,与醉轩分别后凉月进入自己的房间,迷迷糊糊的关了门,这才注意到漆黑的房间里似乎有一个人影,凉月心中警铃打响,莫不是遭了贼,正欲大叫,鼻尖熟悉的清香唤回她的理智。   “白笙?”凉月走到桌子旁,刚刚点起了蜡烛,身子就让人紧紧抱住,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双唇也让人封住。   凉月瞪大眼睛看着白笙的眸,眸里她的倒影清晰可见,煞那间就心神全飞向九天之外不能思考。   白笙淡淡的清香环绕在身旁,他的唇带着凉意,在她的唇上辗转舔舐,眼睛也同凉月一样睁开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凉月,似深深的幽泉要将凉月吸进去。   凉月实在反应不过来,只能由着白笙将她一步步攻陷,明明想要闭上眼睛,却不尽人意,与白笙大眼瞪大眼,什么都做不了。   许久,白笙才是放开了她的唇,可搂在她腰间的手去依旧没有放开。   凉月身子僵着,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静静的不要说话,可控制不住自己,还是支支吾吾的说道,“白笙,你,我,你....”   可憋了一会,说出口的也就这几个字,再也说不下去,面容微热,低头却是不敢再看白笙,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窝囊,不就是一个吻吗,至于吗?至于。   “今天你的心思都不在我的身上。”白笙淡淡的说道,口气竟有些不悦。   凉月反应过来,抬头去看白笙,调侃道,“你这是在吃醋么?”   白笙坦坦荡荡点头,直视凉月,淡淡的说,“是。”   凉月笑起来,原来白笙也是会吃醋的,还以为他的性子是不会理会这些的,为了让他安心,说道,“醉轩是姑娘,所以你不用怕我会被抢走。”   “姑娘也不行。”白笙将凉月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语气之认真让人忍俊不禁,“若是个喜欢姑娘的姑娘怎么办?”   凉月只能说白笙料事如神,本来也是打算将这件事告诉他,但看他已经打翻醋坛子了,还是暂时瞒着他罢,毕竟,醉轩也不一定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若是有一个喜欢姑娘的姑娘喜欢我,即使是像醉轩这样的大美人,我也绝对不会喜欢她们的,我身边有一个大美人就够了。”   凉月抱住白笙,将自己整个身子陷进去,因为白笙的醋意心情大好,白笙吃她的醋,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很喜欢自己呢,能这样,真好。   “若有一天你喜欢上别人,就是拼尽全力,也要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白笙轻轻笑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知道了,白笙,笙公子,哥哥。”凉月不愿意破坏这美好的气氛,于是赖在白笙怀里不肯起来,白笙也由着她,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      均匀的呼吸声不一会就传了出来,白笙看向怀里已熟睡过去的人儿,嘴角扬起一抹宠溺是笑,轻手轻脚的站起身,将睡熟的凉月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站在床前细看着她。   许久,踱步,轻轻带上了门,月光洒进房里,凉月的面容在月光下十分安宁,细看下,眉眼皆是淡淡的甜蜜。   次日醒来,醉轩已经在她房间,坐在地上,头倚在床沿,张大眼睛看着辗转醒来的凉月。   凉月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醉轩,你怎么来了?”   醉轩什么都好,就是这自来熟的功力实在太强,强到凉月都有些招架不住,看来,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的,比如这在她没有睡醒就进入她房间这一条,就必须好好说说。   刚要开口,醉轩就站起身,笑容似旭日明艳,带着暖意。   “我做了早餐,你洗漱完毕快点来吃吧。”醉轩殷勤的走到桌边坐下,冲凉月招招手。   凉月到嘴的话就咽下去了,且不说她对这样一个美人说不出狠话,对一个对她这么好的美人更是说不出狠话,只能作罢,下了床,漱了口,洗了脸,坐到醉轩旁边。   小米粥的香味牵动着她的胃,凉月对醉轩笑笑,喝了一口,点头道,“醉轩就是醉轩,厨艺就是好。”   一碗小米粥下肚,凉月也觉得饱了,想起白笙来,便对醉轩说,“我和哥哥要出去办事,恐怕不方便带你在身边,你呆在客栈,等我和哥哥好吗?”   “你们是要去找那个什么绿水吗?”醉轩偏头问。   凉月点点头,站起身,答道,“是,我们不能在黎国呆太久,越快找到他越好。”   “我知道了,你们去就是,我在客栈等你们回来,到时候我做饭给你吃。”醉轩也随凉月站起身,面上笑意未改。   凉月觉得怎样甚好,安顿好醉轩,就去找白笙,小厮说白笙已经在楼下用餐,凉月才下楼,就在窗边找到独自孤零零吃早饭的白笙,突然就觉得他吃不到美味的小米粥有些可怜。? ☆、绿水师傅 ?  想也知道白笙没有算她的饭,凉月才不会傻到去问为什么,白笙一定知道醉轩在她房间,要不也不会不去找她了。   绽放一个自认为灿烂的笑容,凉月在白笙对面坐下,唤了一声,“白笙。”   “你现在都已经有醉轩了,就不用来找我了。”白笙头也没抬,自顾自优雅的吃着早餐。   凉月觉得必须把白笙这个家伙拿下,于是继续灿烂笑着,想以此来博得他的关注。   “你以为你是醉轩吗?你笑起来可没有她的一半好看。”白笙嘴角扬起一抹笑,悠悠的看向凉月。   凉月因他一句话觉得心中不快,即使她再不好看,白笙是喜欢她的,不是应该觉得她就是世间上最好看的女子吗,书上说的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一点都不对。   “我是没有醉轩好看,醉轩是大美人,我可不是。”凉月淡淡的说,想要极力压抑心里的不快,出口的话却连自己都听出了不开心。   白笙轻轻一笑,舀了一口粥递到凉月面前,说道,“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已经不开心,可想而知,你和醉轩腻了那么久,我该有多不开心。”   凉月哑然,含住粥,觉得白笙说的有道理,又觉得自己理亏,觉得昨日到现在确实对白笙不太公平,自己一直关注的醉轩,白笙的心里一定不好受,自己怎么就不理解呢?   “凉月。”白笙轻轻唤了一声,“醉轩再美,也不是我喜欢的,我所喜欢的,是你这样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   凉月看向白笙,伸出手做发誓状,虽然觉得这样很老套,但也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内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真的。”   白笙被她逗笑,握住她还举着的手,说,“不会有那种事发生的,你这个誓也算是白发的。”   凉月痴痴笑了笑,反握住白笙的手,承诺道,“以后我在顾及醉轩的时候绝对不会忽略你的,做什么事都带着你。”   白笙点头,“好。”   “还有就是。”凉月微微拿眼睛斜了一眼白笙,“不要再说我比醉轩难看了,即使是真的,也不要说。”   “好。”白笙又应道,“现在我们可以出去找绿水了吗?”   “可以。”私人事情解决了,就要解决重要的事情了,她不会忘记的。   出了客栈,白笙与凉月沿着街头下去,昨日的庙会已经结束,绿水应该不会再在哪里,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绕着黎国四处走。   但在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人口大国找一个人出来谈何容易,绕了一整天都没有什么收获,也只能回客栈。   醉轩已经做好了食物等他们,虽说食物好吃,但累了一天的凉月实在吃不下,草草吃了几口,破天荒的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醉轩看她这样,有些闷闷不乐的把吃食收起来,但也没有去打扰她。   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毫无进展,算起来,下凡已经七天了,一开始的耐心都耗尽得差不多了。   但绿水果真来无影去无踪,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凉月甚至怀疑,他早已经离开了黎国,再找下去,只是徒劳。   房门被人敲响,凉月打了个哈欠,走去开门,门外是醉轩那张醉人的脸,但此生再好看的脸都比不上凉月的通天困意,揉了揉眼睛,问道,“醉轩,有什么事吗?”   “其实,你们想找绿水,我可以帮你们的。”醉轩咬了咬唇,声音越来越小,“你们说的绿水是不是那个下凡历练的上仙。”   凉月脑子一下子就清醒过来,拉过醉轩的手,有些激动,“是,醉轩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是我师傅。”末了,醉轩轻轻一笑,进入了凉月饿房间,带上了房门。   “师傅?”凉月蹙眉,“可你从未说过,你还说,没有听说过他。”   “确切来说,他不止算我的师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醉轩拉着凉月坐下,“你听我说完。”   凉月点头,不再打断她,虽半信半疑,但若绿水真的是醉轩的师傅,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病重,家徒四壁,没有钱给母亲看病,不得已只能上山采草药,死马当作活马医,却不料,在上山时不小心跌落山崖,是绿水师傅将我救起。”   “师傅长得可谓天下第一美人,我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他好看了,你要是见到也一定会觉得他好看的不得了。”   醉轩越说越远,很有要开始赞美她师傅美貌的趋势。   凉月连忙打断,示意他说正事,醉轩尴尬笑笑,继续说下去。   “绿水师傅的心地简直也是世间上最好的,他不仅救了我,还收我为徒,我跟着师傅学艺,后来师傅离开黎国,前不久才回来。”   “因为师傅不喜欢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也就嘱咐我不要将他的身份说出去,所以你第一次问我时我才撒谎说我没有听说过师傅的名号。”醉轩喝了口水润后,继而看向凉月。   凉月微微蹙眉,问,“学艺,学什么?”   绿水能交她什么?法术?可醉轩不会法术,要不也不会被五个凡人困住了。   醉轩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所以就和师傅学了厨艺,师傅的厨艺是无人能及的。”   厨艺,绿水会厨?凉月看向醉轩,她的厨艺确实一流,但还是有些狐疑。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我没有骗你。”醉轩撅起嘴,委屈的看着凉月。   凉月招架不住她的表情,连连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醉轩站起身,绕过桌子,坐到凉月身边,环住她的肩,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那么想知道师傅在哪里,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凉月转过头看她,漾开一抹笑,“真的能找到绿水吗?”   “嗯,真的。”醉轩重重点点头,“但是我不能让师傅知道是我告诉你们的。”   凉月应下,“绝对不会告诉他,那,醉轩,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吗?”   醉轩神秘兮兮一笑,凑近凉月耳边,“这个嘛,我明天带你们去,你们就知道了。”   凉月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可你又说不能让你师傅知道,你带我们去,让你师傅知道了怎么办?”   醉轩眼神飘向一边,想了想说,“其实我师傅很疼我的,就算知道也不会怪我。”   凉月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醉轩打断,“就这样决定了,不早了,凉月你快去睡觉吧,我要回去了。”   话落,醉轩急急起身往房门走去,冲凉月笑笑,关了门,只留凉月一个人在房里发呆。   醉轩有些不对劲,她所说的令人半信半疑,但此时若不相信,也没有其他办法。   凉月出了门,直往白笙的房间去,这件事还是和白笙说说的好,免得出什么岔子。   白笙开了门,凉月直接遛进去,也不等白笙开口,就将醉轩所说的一五一十告诉白笙,继而趴在桌子上等白笙接话。   “我觉得,这个醉轩有问题。”白笙在凉月身旁坐下,看向凉月,“你怎么说?”   凉月的手指在桌上转着圈圈,嗯了一声长声,说道,“我也觉得不对劲,可我说不上来。”   “那日我让小厮跟随她,后来小厮回来告知,说他跟到一半就不见了醉轩的身影,我原以为只是小厮不够细心,现在想来,恐怕她早已有所察觉。”白笙眉心微皱,抿了抿唇。   凉月将头靠在桌子上,嘟囔了一声,“可我觉得醉轩不是坏人。”   白笙宠溺的揉揉她的头,笑道。   “我没说她是坏人。据我所知,绿水的性子向来是安定不下来的,收徒这种麻烦事他应该不会做,但既然醉轩那样说,我们且信着,明日跟随她去探究一番,是真是假自见分晓。”   凉月表示赞同,方才本来就困意满满,因着醉轩来找她一事,拖延了睡觉的时间,现在事情解决了,睡意就又上了头,哈欠连天。   “困了就回去睡觉吧。”白笙笑着将凉月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还是说,你想要在这里睡,我也是不介意的。”   凉月微微瞪他一眼,但也没有和他闹,也实在没有力气和他闹,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半睁着眼睛,白笙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模样,忍俊不禁,亲自将她送到房里,看着她乖乖躺在床上才离开,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容。   夜微凉,月光斜过,一夜好眠。   ? ☆、渡魂为仙 ?  次日清晨,醉轩早早的就过来找凉月,凉月也因心中有牵挂天刚亮就醒了,看见醉轩过来找她,笑着一起同她下了楼。   白笙已经在楼下,今日醉轩并没有为凉月做早饭,三人在客栈草草吃了,就开始上路。   依醉轩说,绿水隐居在黎国的一座深山里,必须翻山越岭才能找到他。   白笙与凉月没有说什么,既然已经相信醉轩,也只能和醉轩一起上山。   因着醉轩是凡人,白笙不好直接施展仙术,但要用轻功带两个人上山也是不大可能的,想来想去,也只有徒步这一条。   虽说春天还是微凉,但爬山这种体力活,不一会就让凉月出了一身薄汗,约莫半个时辰也已经气喘吁吁。   醉轩将水递给凉月,笑道,“平日看你活蹦乱跳的,原来是个软骨头。”   凉月也不否认,她身体素质向来一般,但醉轩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美人,没想到她的体力却是要比凉月很多的,一路走来,丝毫未见她的疲惫。   “还有多久才能到?”白笙看向山头,询问醉轩。   醉轩算了算路程,答道,“约莫一个时辰。”   凉月哀嚎一声,看向崎岖不平是山路,简直连死是心思都有了,但做事也不能半途而废,自己要走的,死也要走完,况且,连醉轩都没有喊累,自己这样显得矫情。   歇息够了,也要继续赶路,太阳越来越大,薄汗也渐渐成为厚汗,凉月喘着气,步履蹒跚,终于是坚持到了半山腰。   有谁说过,成功的必要因素是坚持不懈,看来此言不虚,比如她现在就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还坚持得下去吗?”白笙轻声问道,眉眼有些担忧。   她的身体向来就弱,若此时可以给她输送精气倒也无大碍,只可惜身边还有一个醉轩在,做什么事也不方便,凉月正想回话,刚刚还明媚的天却突然暗了下来,白笙警惕的环顾四周,将凉月护在身后。   凉月也发觉了变化,站起身,抿着唇看着周围,不过一瞬之间,山地都摇晃起来,山上不住滚落一些小石子,继而摇晃更加距离,似乎山体马上就要奔塌。   凉月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虽然害怕,还是压制住惧意,回头去寻着醉轩,却是发现,醉轩不知在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醉轩呢?”凉月抓住白笙的手臂,惊慌失措起来。   白笙眉头紧拧,顾不得其他,环住凉月的腰,一跃而起,飞到更高的地方。   而刚刚他们所站的山口骤然奔塌下去,裂开一道裂缝,竟有十几尺宽,地下是不见底的深渊,可尽管如此,还是没有见到醉轩。   “醉轩不会是掉下去了吧。”凉月咬住唇,害怕得说话都有了抖音。   白笙却是很镇定,安抚着凉月,分析道。   “应该是没事的,若这里真是绿水的地盘,而醉轩是绿水的徒弟,绿水不会见死不救,亦或许,这是绿水不想我们见到他而布的阵,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你的意思是,醉轩现在在绿水那里?”凉月觉得白笙分析的有道理,没有理由说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一点声响都没有,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若醉轩真的出了什么事,说到底也是我们的责任,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她。”   白笙点头,看向山上,“现在我们先上山找到绿水,自然能知道醉轩在不在那里。”   “好。”凉月主动抱住白笙,现在醉轩不在,也可以施展飞术,想要上山就容易许多。   白笙紧紧环住凉月的腰,不过半刻钟,就来到了山顶。   凉月吸了一口气,清香怡人,鸟语花香,绿水真是会享受,这样好的世外桃源也让他找到了,但享受归享受,首要还是得找到绿水。   白笙握着凉月的手,极为谨慎的?踏着步子,处处种了青竹,竹子的香气清新扑鼻,可在竹林走了许久,还是一片片的竹,仿若没有尽头。   “十八竹阵法。”白笙轻轻说道,“原来如此。”   凉月知道白笙在说的是这片诡异的竹林,怪不得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原来是布了阵法是里面。   “白笙你能破这个阵法吗?”凉月看向白笙,见他眉头是淡淡的欣赏,便知道他是佩服绿水所布的阵,难的棋逢对手,白笙怎么会不开心。   “凉月,往后退,离我远些。”白笙放开凉月的手,嘱咐道。   凉月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尽量不要影响到白笙。   白笙节骨分明的手折了一枝青竹,眉眼是发扬的光彩,青竹划地,卷起一片尘土。   白笙的脚步变幻莫测,紫衣在风中纷飞,恰似天边的紫霞,身姿矫健,不住转换位置,所行之处竹叶飞起,在空中旋转落下,宛若一番青海打过。   白笙停住动作,竹林慢慢有了动静,他嘴角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白皙的手伸向凉月,入耳是如泉沁人的声音,“凉月,走吧。”   凉月眸子弯起来,三步做两步,直接奔进了白笙的怀里,淡淡的清香将她包围,这个男子,面容俊美,处事不惊,睿智沉稳,绝代风华,这个男子,是她的心上人,真好。   能遇见你,真好。   白笙轻轻笑出声,揉揉凉月的头,“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我身边有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凉月抬起头看白笙,眸子是清澈无杂质的笑意。   “傻姑娘。”白笙宠溺的握着她的手,笑容浅浅。   山风吹过,青竹香气不散,白笙破了十八竹阵法,二人所行之路也就畅通无阻了,不过一刻钟,就寻到了一个竹屋。   竹屋外,一个身着浅绿衣衫的男子背对着他们坐在用竹子坐的摇椅上,坐姿却不安分,双腿架在前方的住桌上,墨发用发带随意束在身后,迎风飘扬。   凉月与白笙对视了一眼,绿衣男子却是开口,声音略低沉,“听醉轩说,你们想要找我?”   凉月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但听他说起醉轩的名字,连忙问道,“你是绿水,醉轩的师傅?”   绿水转过身,面色戴一副银质的面具,只留一张薄薄的红唇在外,唇微微往上挑,“醉轩都告诉你了,真是不肖徒。”   凉月上前一步,说道,“是我求着她的,不关她的事,还望上仙你可以原谅。”   “我也没有说要怪她。”绿水一笑,从竹椅站起身,晃眼就到了凉月面前。   凉月一惊,往后退了两步,白笙已经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我又不是猛虎豺狼,你躲我做什么?”绿水对凉月的行为似有不满,冷冷笑了一声,“放心吧,醉轩那丫头是我的人,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动她的。”   凉月一听这话,心中的大石骤然落地,绿水不追究就好,否则真的是连累了醉轩。   “绿水上仙。”白笙唤了一声,语气平缓,“我们此行是有事相求,还望上仙可以相助。”   凉月知道,白笙直奔主题是不想与绿水有太多的纠缠,毕竟绿水可以让山体奔塌,这样的法术,已经超乎一般的上仙,可以说是深不可测了。   绿水哦了一声长音,目光看向白笙,“十八竹阵法是你破的,你是第一个。”   白笙眉眼细看之下是淡淡的欣赏,“那是个好阵法。”   “识货。”绿水拍了拍手,又转过身去竹椅坐下,银质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异样明艳的光,“看在我小徒儿的份上,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白笙扫了一眼凉月的面容,继而看向绿水,一字一顿的说道,“化魂聚精,塑骨成人,渡人为仙。”? ☆、醉轩绿水 ?  至现在,凉月才知道白笙此行真正的目的。   第一次见到白笙的时候是在清和殿,梨玉说白笙可以帮助她成为上仙,但毕竟这种事书上有记载,而成功的例子却只有一个。   凉月那时还半信半疑,只是现在,白笙却带她下凡寻着绿水,想要借助绿水的力量来完成。   他都是为了自己,下凡是为了自己,来黎国是为了自己,见绿水也是为了自己,凉月看向白笙,眉间难以舒展。      “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便是新一界的天尊。”绿水魅惑一笑,“也只有天尊才有化魂聚精的口诀,可明明你一己之力就可以完成的事,何必大费周章下凡寻我呢,我也只是寻常上仙罢了。”   “我不想有一丝的差错。”白笙上前,面容似霜凌厉,紫衣被风带起,“要怎样,你才肯助我一臂之力?”   凉月拉拉白笙的手臂,说道,“其实我不一定要修仙的,做一个魂挺好的。”   书上记载过,化魂为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唯一一次成功是在两千多年前,一位法力高强的天尊为自己的心腹化魂为仙,可自己也损耗了修仙时近七百年的功力。   凉月不想白笙也因为她损耗那样多的成果,算起来,不太值得。   白笙摇摇头,没有听她的话,“我意已决,凉月,你不要劝我了。”   “你们。”绿水察觉到了什么,看着二人,“我算是明白了,违反天规,你们是在玩火。”   “纵容是火,我也已经触碰了,又如何?”白笙握住凉月的手,直直看向绿水,“我不想,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绿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渐渐却是听出一层凄凉,“好一个不想失去才后悔,说的真好,说的真好。”   白笙与凉月对望了一眼,觉得绿水饿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但没有说什么,毕竟现在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什么。   “你们认为我会帮你们?”绿水停住笑声,定定的看向二人,“触犯天规,耗损功力去帮你们?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绿水上仙想要做什么,我一定不会推托。”白笙坚定的目光看向绿水,语气亦是不可催的强硬。   绿水绕到凉月面前,左看看,右看看,面具下的唇扬起,“若是将她留在这里陪我一段时日,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绿水的话刚刚落下,白笙就挡在凉月和绿水中间,眼神有什么聚集起来,“除了她。”   凉月感受到白笙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知道他是在生气,不想他和绿水起争执,抱住白笙的手臂,说道,“白笙,我们下山吧,我真的觉身为一个魂没什么不好的。”   凉月是白笙的底线,不要触碰就没事,一旦触碰,什么都不可说,带着凉月退后两步,紧握住她的手,目光是坚不可摧,“即使没有他,我也有办法让你修仙。”   凉月自是相信白笙的话,点点头,冲绿水颔首,说道,“叨扰绿水上仙了,我们这就下山。”   走出不过两步,凉月猛的似想起什么,停住脚步,突然回过头。   白笙看着她,凉月放开白笙的手,向绿水走去,眼里有什么渐渐清明开来,直到行至绿水的面前才停住脚步。   绿水往后退了一步,喝道,“你做什么?”   凉月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伸出手去揪绿水的面具,绿水自然是躲,凉月不依不饶,最后终于是忍不住了,低声说了句,“醉轩,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白笙的眉微微皱起,看向绿水。   绿水竟然有些慌张,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冷声道,“醉轩被我藏得好好的,你找她做什么?”   凉月愤愤的看着绿水,“我第一次见你时你就是这样的声音,后来你声音变了我也没有多想。白笙没有仔细听他不会察觉,可我听得仔仔细细,若不是我想起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骗我?”   绿水转过身,袖子一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凉月继续不依不饶,誓要让他说明白,“名字是假的,女子身份是假的,绿水徒弟是假的,逼婚是假的,离家出走也是假的,甚至庙会那一次也是假的,对不对?”   绿水躲着凉月,不肯正面去回应她,凉月却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怪绿水不帮白笙和她,但她一直将醉轩当成好朋友,醉轩却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未免太过分了。   “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们再也不是朋友。”凉月提高了语调,一个个步子踏得极重,面容因生气而微微泛红,走到白笙身边,挽住白笙的手,“我们走。”   白笙浑身都是冷冽的气息,目光斜了一眼不远处的绿水,搂住凉月的腰,正欲离开。   “等一下,等一下。”绿水却是开口了,语气不复刚才的倨傲冷冰,反而透出慌张来,“凉月,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我气。”   绿水慢慢摘下银质面具,露出那张倾城的脸,脸上是慌张不以的表情。   “果真是你。”凉月愤愤的说了一句,狠狠瞪着绿水。   “凉月,你不要生气嘛。”绿水一个箭步上前,想要去抱住凉月,白笙却将他弹开,绿水不满的看着白笙,“你干什么?”   “干什么?”白笙眼睛微微眯起,带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我们打一架。”   “什么?”绿水惊讶得眼睛睁大,不明白刚刚还没什么反应的白笙突然就想要找他干架,还未缓过神来,白笙的拳头已经过来,他一个转身,堪堪擦过。   凉月只能为绿水祈福,白笙连他身为醉轩,身为一个姑娘的时候都吃醋,何况知道他是男儿身,素日对她做了那么多亲密的动作,简直就是找死。   一边为绿水倾城的脸有可能成为一只花猫而惋惜,一边希望白笙多打几下为她解气,但最终也只能让绿水自求多福。   “啊啊啊,凉月,凉月,他快打死我了。”绿水嚎叫着,一边招架一边往凉月这边移动,一个不防,白笙的拳头就直中他的腹部,惨叫声响彻山谷。   约莫一刻钟,白笙终于是解气,绿水哎哟哎哟的哀嚎躺在竹椅上,凉月放声大笑,气不知不觉中也就消了,跑到绿水身边,点点他的手臂,说道,“看你还敢骗我。”   其实凉月也知道,绿水的法力决定不在白笙之下,甚至可能是白笙之上,之所以这样狼狈,恐怕也是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好,乖乖认错,凉月向来喜欢知错就改的人,特别是那种倾城的美人。   胡闹也胡闹够了,既然绿水不肯帮忙,凉月也不强求,准备和白笙下山,开始在人间游玩。   “好了,所有的事我既往不咎,就当你好玩,但你女装的扮相绝对可以。”凉月调侃道,“我们还是朋友,有缘再会。”   绿水拉住凉月,见白笙正冷着眸看他,讪讪放开,撅了撅嘴,“我也没有说不帮忙啊。”   凉月揪住绿水的手,眼睛发亮,“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忙吗?”   绿水笑嘻嘻光明正大拉住凉月自动送上门的手,点点头,“我向来都是仗义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况且刚刚你要是不离开,我也是会答应的,毕竟我们相识一场。”   “那你还那样说。”凉月悠悠看了他一眼。   “上仙不都是高傲的吗,我不那样怎么让人看起来觉得是个法力高强的上仙。”绿水反驳,说的理直气壮。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凉月自认为自己的歪理已经不少了,没想到绿水是歪理比她还要多,并且还挺有道理,若跟她说像醉轩那样的,是一个厉害的上仙,她还真是不敢相信。   凉月开心的去看白笙,见白笙的目光放在自己与绿水相握的手上,默默咽了咽口水,把手放开,说道,“白笙,绿水同意帮忙了。”   “嗯。”白笙淡淡应了声,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凉月与绿水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的都知道,白笙这是真的生气了,然而白笙生气,凉月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 ☆、人仙殊途 ?  白笙与凉月在山上住下,到了黄昏时刻,绿水张罗好饭,招呼着凉月来吃,凉月一有美食自然高兴,但解决美食之前,先要解决白笙这个冻了半天的大冰块。   “天尊,白笙,笙公子,笙哥哥。”凉月敲敲门,轻轻柔柔将平时唤白笙的称呼叫了个遍。   “进来。”平平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犹如第一天凉月见到他时那样陌生的声音。   凉月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胆,推开门,白笙正坐在椅子上看书,神态之认真仿若心无旁骛。   凉月轻轻咳了咳,蹑手蹑脚走到白笙身边,白笙连头都没有抬。   “你在看什么?”凉月询问道,可白笙依旧将目光锁在书本上。   “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嘛。”凉月揪揪白笙的衣袖,放软了声音,而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都要恶心到了,也不知白笙什么感受。   “哪里错了?”白笙淡淡开口。   “嗯,错,错在,错在。”凉月支支吾吾,对于错在哪里具体也说不出来。   “那我便告诉你,让你清楚。”不白笙一把环过凉月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第一,与绿水走的太近,第二,与绿水走的太近,第三,与绿水走的太近。”   “这不是只有一条吗?”凉月嘟囔道,怎么数都只有一条,而且她也没有与绿水走的多近,罪名不成立。   “知错不改。”白笙状似可惜的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想要我不理你。”   “哪有这样的。”凉月斜了白笙一眼,持反对态度。   “在我这里就是这样的,所以你听得进去吗?”白笙面无表情看着她,看到凉月有些发麻。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凉月受不了这样阴阳怪气的白笙,不得已只能投降,谁让她向来拿他没有办法。   “听进去什么?”白笙把玩着凉月的发,悠悠的说。   “不能和绿水走太近。”凉月又重复了两遍,好让白笙听清楚,“不能和绿水走太近,不能和绿水走太近。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吗,我真的饿了。”   白笙对凉月“知错能改”的态度十分满意,揉揉她的头,让她站起身,这才是肯出去吃饭了。   经过这一件事,凉月深刻的体会到两个真理,其一,不是只有姑娘会吃醋,男人同样会,并且不比姑娘吃的少;其二,不是只有姑娘生气难哄,男人生气一样的难哄,并且不比姑娘容易哄。   一见到美食,凉月开心得忘乎自我,直冲向绿水所在,美食所在的地方,又听见白笙在身后轻轻咳了柯,刚冲了两步,又硬生生将脚步慢了下来,转过头对着白笙谄媚一笑。   “凉月,你吃吃看这个玲珑包。”   “还有这个蒸蛋花。”   “还有这个,这个。”   “..........”   饭桌上,绿水殷勤的给凉月夹菜不一会,凉月的碗里就满满的都是各色的菜,而她埋头苦吃,还没有意识到身旁所坐之人气压越来越低。   “白笙,你也吃啊。”凉月夹菜到白笙碗里,又继续奋斗。   白笙悠悠看了凉月一眼,默默将碗里的菜吃掉,又转过头看埋头苦干的凉月,轻轻叹了口气。   很明显,凉月在美食的诱惑下已经将刚才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顿饭下来,凉月吃的开心,绿水夹菜给凉月夹的开心,只有白笙一个人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偶尔瞥一眼二人,再继续吃饭,三人心思可谓迂回百转,各有所想。   入了夜,微凉,白笙回了房间,凉月也回了房间,而绿水却是趁着白笙回了房间去了凉月的房间。   “绿水?”凉月见窗外有人影,打开窗看,绿水的笑容明艳动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以前是不知道他是男子,让他进入自己的房间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现在知道了他的男子身份,再让他在深夜进来,怎么也说不过去。   “外面的天都是星星,很漂亮,我带你去屋顶看好吗?”绿水笑着看凉月,眸子里满是期待。   凉月不想拂他的意,自己也想看看满天都是星星的美景,看了看四周,轻声说道,“我们小声一点,不要惊动白笙。”   绿水点头,将手交给凉月,凉月握住,一个完美的翻身翻出了窗。   绿水换回男装,女儿家的影子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身手敏捷抱着凉月飞上了屋顶。   凉月坐在屋顶,四周是青竹的香气,望向无边天际,果真如绿水所说,所看皆是星辰,美得炫目,不由得开心得笑起来。   “好漂亮啊,真的好漂亮。”凉月兴奋的抓住绿水的衣袖,面上的笑容毫无杂质。   “对吧,我就说很漂亮,没有来错吧。”绿水将手放在脖子后,缓缓的睡下去,发出一声感叹,“真舒服。”   “你真会享受,这么好的地方都让你找到了。”凉月也学着他睡醒,清风徐来,确实十分舒服,凉月满足的笑了笑。   夜静谧,许久,绿水出声打破了沉寂。   “你真的很像她。”绿水眸子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嘴角的笑意是淡淡的苦涩。   凉月抿了抿唇,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心上人,想笑着安慰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陪我聊聊天,我好久没有聊过天了,自己一个人久了,有点孤单。”绿水笑着看向凉月,一滴泪如流星从眼角滑落,滴在青竹上,砸开一朵花。   星辰璀璨,晚风带了丝丝凉意,绿水与凉月平躺着屋顶上,竹香环绕。   “三百年前,我逍遥自在在人间历练,却不曾想,原本以为的心如止水有一天也会荡起阵阵涟漪。”   绿水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愁绪,思绪已经回到了那个时候,“她是一个医女,一日在街上行医,被街头的恶霸欺负,我恰好路过,和人间写的小说一样,自然是要英雄救美的。”   绿水轻轻笑起来,笑中愉悦,凉月仿佛能透过他的笑声体会到那阵日子对他来说是何等的快乐。   “她算不上绝色,心地很善良,有时间都会到街上免费替人行医,也许是那时候的日子过于无趣,我便自动留下来帮忙。”   绿水嘴边扬起一抹笑,“虽我听说过日久生情,但在天界生活久了,我真是不知道所谓情为何物,若不是那一日.....”   “那一日,晴空万里,她一大早就上山采药。我见天气晴朗,也就没有跟去,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响午的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她迟迟未归,我很怕,是那种怕进骨子的惧意。”   “在山上找到她时,她全身已被雨水打湿,整个人瑟瑟发抖躲在一个小山洞里,唇色苍白。”   “也是那一瞬间我明白了自己心,所谓日久生情,真的是存在的,亦或许,我对她是一见钟情,若不然,向来安定不下来的我又怎么会留下来陪着她,一陪就是三年。”   凉月只是静静的看着绿水,他轻描淡写带过故的事,在她的世界必定是刻骨铭心,若不是,又怎会在三百年后的这个夜晚忆起,眸里是细碎的片片晶莹。   “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眉眼就如这星辰一样,让我移不开眼。她很活泼,喜欢美食,吃相极为难看,想要得到美人芳心,自然是要投其所好,我的厨艺也是在那时突飞猛进的。”   绿水冲凉月漾开一个笑,笑意直达眼底,“所以你现在能吃到那么好吃的东西还要感谢她。”   凉月恍然大悟,所以第一次他之所以会过来和她说话是因为她狼吞虎咽的形象么?   “其实以我的面容已经足以让世间的女子疯狂了,更何况我还精通厨艺的,她必定会是我的。”   凉月轻轻笑出声,看来这家伙自恋的性子是向来就有的。   “我想这辈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一袭嫁衣的她窝在我的怀里甜甜叫我夫君时的模样,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值得,最幸运的事情。”   绿水坐起来,伸手去触摸远在天边不可掌握的星辰,又缓缓将手放下,“可我忘记了,她是人,我是仙,人仙殊途。”   凉月也随着绿水坐起来,绿水却又慢慢俯下身,将头靠在凉月的腿上,凉月没有推开。   “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一天天的老去的痕迹,脸上长出一条条皱纹,青丝染成一根根白霜,我的容貌却毫无变化,而我无能为力,只能亲眼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绿水渐渐哽咽起来,哭腔越来越重,“她就是像现在一样,俯在我的腿上,我一遍遍和她说话,可没有用,她不会再回应我了,无论我怎么喊她,她都在不会笑着应我了。”   凉月眼眶微微泛红,弯下腰将绿水搂在怀里,她不会安慰人,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微薄的动作。   绿水的心上人,必定是很好的人,才能让绿水心心想念,三百年也无法忘怀,他的爱守护了三百年,他的心也守护了三百年,不灭不休。   爱的有多深沉,痛的也有多深沉,绿水所承受的痛,铭心刻骨,入骨相思。? ☆、起死回生 ?  “你见我第一日,我着了女装,知道我是男儿身的时候是不是很讶异。”   绿水继续说道,“我从未对别人说过,你是第一个,那套女装,是她的,我将自己打扮成她,还可以欺骗自己,仿佛她还在世上,还在我身边,是不是很害怕这样的我,觉得不可思议?”   凉月摇摇头,尽管绿水看不到,怎么会害怕呢,他爱到让人心疼,凉月心中渐渐有一个明朗的答案浮出水面,还未等她问出口,绿水便开口道,“她的名字是醉轩。”   果真如此,凉月的唇微抿,放开绿水,静静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绿水,心里一阵抽痛。   夜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星辰在夜空闪耀,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绿水缓缓从凉月腿上起来,已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眉目漾的是醉人的笑。   “绿水。”凉月轻轻唤了一声,却说不出下文。   “我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白笙提出的事,即使你是凉月,我也不一定会答应。”   绿水漾开一抹倾城的笑,“可是我痛过,醉轩痛过,我明白那种痛,因为痛,才想要帮你,让你免受醉轩一样的痛苦。”   “绿水,谢谢你。”尽管凉月知道现在这句话苍白得自己都想要鄙视自己,但除了这一句话,她没有其他可以表示对绿水感激的话了。   “谢什么,我可是绿水啊,容貌倾城,法力无边的绿水,这一点小事,用不着道谢。”绿水爽朗一笑,倾国倾城,“好了,夜色也赏了,天也聊过了,不早了,我送你回房。”   凉月点点头,看了看天色,确实已经很晚,于是由绿水带下屋顶,站稳后冲绿水微微一笑。   走到房门,绿水突然拉住凉月,凉月不解的转过头看他,说道,“若是有什么想说的,我都听着。”   绿水紧握住凉月的手臂,一字一句的说道,“答应我,将来,不管如何,你们一定要在一起。”   凉月顿了顿,眼神是不可摧毁的坚定,“我们会的,绝对。”   不管是她,还是白笙,一定会为了彼此努力的,即使最后是不好的结果,也会拼了命的守护。   绿水这才放开了凉月,点点头,离开回自己的房间。   凉月也是困了,回了房间洗漱后倒床就睡,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暖阳洒进房间,淡萦绕着熟悉的清香,凉月睡足了,才辗转醒来。   “都响午了,你不仅会吃,还会睡。”伴随着调侃已经宠溺,白笙打开窗,让风吹进来。   房间有人,但对白笙的声音已经熟透的凉月自然不会害怕,坐起来应道,“昨晚,”顿了顿又说道,“这几日太困了,多睡会养养精神。”   白笙看向凉月,嘴角微微往上挑,哦了一声长声,“是吗?”   凉月抿了抿唇,觉得关于昨晚的事还是不要瞒着白笙的好,毕竟她和绿水清清白白,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反倒是不说出来,才是真正都做贼心虚。   “昨晚我和绿水到屋顶去看星星了。”凉月翻床而下,走到白笙身旁,环住白笙的腰,“你不要生气。”   白笙转过头反抱住她,笑道,“你都坦白了,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凉月抬起头看白笙,见他是真心在笑,也就放心了,灵光一闪,问道,“白笙,你是天尊,能不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   白笙将凉月带到洗漱处,拿起装着清水的杯子递给凉月,又帮她倒好洗脸水,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凉月漱了口,看向白笙,说道,“白笙,对不起,我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你,但这个对我真的很重要。”   绿水将她当信任的人,不能才将心底的事告诉她,她转身就告诉别人,这样对他算是不仁不义,这样的事不能做,也只能瞒着白笙。   白笙倒也没有什么反应,接了话,“若是一个人到了大限去世,则其阳寿已尽,若要逆天让其起死回生,便要承受五雷轰顶,囚禁百年的惩罚,一般,没有谁会去这么做。”   凉月擦脸的动作顿了顿,自嘲笑了笑,她真是傻,绿水已经是上仙,若真要一个人起死回生何尝没有办法。   可醉轩起死回生后,绿水却在受罚,只会徒增醉轩的相思之苦,而待罚期满时,醉轩又再一次离开了人世,如此,在阳间不能相守,与阴阳相隔有什么差别?   凉月闷闷不乐坐下,倒了一杯水,却又不想喝,又放下。   “我说不可以起死回生,但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白笙坐在她身旁,将她倒的水凑到嘴边,饮了一口。   凉月眼巴巴看着他,可白笙故意钓她胃口,又慢悠悠饮了一口,才缓缓都说,“虽不可起死回生,但可找到已死之人的轮回,也算是回生了。”   凉月一拍脑袋,笑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那怎样才可以找到轮回后的人呢?”   “天界有记载凡人生生世世轮回的轮回簿,但要在芸芸众生之中找到一个人,绝非易事。”白笙将杯中的水饮尽,看向凉月,悠悠的说,“你想要找谁?”   凉月怔了怔,按照这样的情形,是不说也得说了,抿了抿唇,说道,“我要找的人,是绿水的心上人。”   白笙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如此,绿水已经答应我的请求,这件事,就算是我的报答。”   凉月蹙了蹙眉,心中不太好受,白笙有求于人也是因为自己,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上忙,到最后反而是白笙再去解决自己想要解决的问题,这样算起来,自己真是没用得令人发指。   “你又在想什么,那多愁善感的性子又要上来了么?”白笙叹了一口气,揉揉凉月的头,“真是想看看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凉月佯装娇羞的看了白笙一眼,说道,“装的,是一个叫白笙的天尊。”   白笙一阵,随即笑开,看得出心情不错,凉月趁热打铁,“一回天界我们就解决绿水的事好不好?”   “好,你说好就好。”白笙宠溺的把凉月拉进自己的怀里,一时无话,有的只是淡淡不散的情意。   三日已过,黄昏时分。   凉月开始紧张起来,今晚白笙和绿水就会开始渡仙气给她,到时候,她便可以修仙,以后若真的可以和白笙相守,也不会先离开他那么多年。   话虽如此,凉月还是惴惴不安,毕竟这样的事只有一位天尊成功过。   若是失败,别说是自己,就连白笙和绿水都可能有危险,也难怪白笙会下凡找绿水相助,他想保证万无一失,想保住自己,用心良苦凉月怎么会不知道。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绿水走过来搂住凉月的肩,故作轻松道,“我可是绿水啊,要不是我不是天尊,没有相传的口诀步骤,我自己一个也没有问题。”   凉月感激的对绿水笑笑,“我也想不怕,但是。”   “没有但是,我不会让但是发生。”白笙不知何时达到,目光放在绿水搭在凉月肩上的手,渐渐冷凝。   绿水瞪了白笙一眼,不怕死的继续搂着凉月,不服道,“凉月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搂一个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白笙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匕首,放在绿水的手上,颇带威胁,“凉月会不会少一块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若你再不放手,我会让你少一块肉。”   凉月知道二人是想让自己放轻松,怎么能不随他们的意,于是点点绿水的手,笑着说,“我看你还是放下吧,我可不想以后都吃不到美食了。”   绿水哼了一声,讪讪把手放下,噘嘴道,“重色轻友,叛徒。”   可说完这句话,三个人都沉默了,一时的寂静让人有些受不了,凉月抿了抿唇,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我先回屋休息,你们聊。”   白笙与绿水对望一眼,本就是互不待见,见凉月离开,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好聊。   绿水瞪了白笙一眼,比了比拳头,“若以后你不能护她,小心我找你算账。”   白笙淡淡瞥了一眼,哦了一声,迈开步子,并不打算搭理绿水,毕竟在理论上来说,绿水虽然算是他和凉月的恩人,但动手动脚这一点,白笙还是不爽的。   “你什么意思,我,我,我,哎,你别走,听我说完。”绿水嚷起来,但见白笙不理他,干脆也撅了撅嘴,转身离开。   凉月说是离开也就倚在竹屋的门旁,听见绿水和白笙算不上对话的对话,嘴角扬起一抹笑,这两个人,果真是不对头啊。   可转头又开始对今晚之事担忧起来,她不怕自己成不了仙,也不怕自己会出意外,怕就怕,万一真的有差池,白笙和绿水会有危险,自己怎么能放心得下。   重重再叹了口气,看向竹屋外天边明艳的晚霞,双手合十,双唇紧抿,她相信白笙,相信绿水,但若自己担忧的会成真,即使是灰飞烟灭,也要保二人周全。? ☆、以身相许 ?  夜幕,静谧,今晚无一丝风,竹叶静静的竖在枝头,月光下,竹影光怪陆离。   绿水早已布置好一切,在竹屋里设了结界,为了不让他人打搅,也为了不让天界众仙察觉。   凉月坐在绿水铺好的席子上,闭目养神,白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坐下,紫袍在地上铺开,犹如一朵紫花。   绿水从屋外进来,说道,“已经没有问题了,今日之事,只我们三人知道,不会再有其他。”   白笙冲绿水点头,看向凉月,唇抿成一条直线,“今晚之事,务必请绿水上仙全力以赴,白笙在此多谢了。”   绿水撇撇嘴,在白笙身旁坐下,“现在才说也不迟,你小子还算知道感恩。”   凉月听见二人谈话,眼睛并没有睁开,只是知道,就快要开始了,心中的紧张夹杂着惧意侵蚀着她,让她没有勇气睁开眼。   许久的沉默,身边似乎有气息在流动,带着灼人的热气,一下下怕打着凉月的身躯。   今夜,不管如何也好,势在必行,凉月咬住唇,猛然睁开眼睛,对上白笙的眼光。   是安心,是信任,还是穿越一切的无所畏惧,只是觉得,心在白笙的注视下渐渐安定下来,静若止水。   强大的气流在三人身周徘徊,凉月感觉全身越来越热,好像体内一股热火在灼烧她的五脏六腑,疼的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白笙与绿水的额头已沁除薄薄的汗,眉头越来越皱,唇渐渐褪去血色。   凉月咬牙忍住蚀骨的疼痛感,今晚上为她一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挺住,否则,对不起绿水,更是对不起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白笙。   突然一阵强大的气流朝绿水冲去,绿水急忙收了渡去的仙气,与气流对峙,却还是在顷刻之间被气流弹出去几尺,一口浓郁的鲜血自口中吐出,渲红了胸前的绿衣。   凉月一惊,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绿水强压伤势,重归原位,吼道,“不准放弃,若你放弃了,我们便断绝朋友关系。”   白笙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凉月身上,此生无法顾及绿水,只是越来越无血色的面容暴露头此时的精疲力尽。   绿水重新坐好,调整呼吸,再一次将仙气渡出,双目通红,嘴边的血迹触目惊心。   凉月很想就此结束,若再一次发生像绿水那样的情况,她不敢想下去,做了决定后,看向白笙,不能,她不能让他有事,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么可以让他有事?   身上疼痛加剧,仿若处于冰火交加之中,直痛进骨子里,凉月强忍着痛意,双唇蠕动,“白笙,对不起”,一点声音也没有。   凉月闭上双眼,想通过自己的动作强行打断事情的进展,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睁开眼是白笙依旧坚定的目光,凉月的泪悄无声息的划下。   白笙早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她在为他打算,可白笙同样在为她打算,将她的身形都定住,只是为了让自己配合,不想让自己半途而废。   凉月紧抿着唇,眼泪无法控制的流淌,白笙不想让他们有退路,想把他们逼上最后的绝路。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来个釜底抽薪,横竖不过一个死字,白笙都已经将他的性命交到自己手上了,自己还在顾虑什么?   气流在凉月身旁横冲直撞,一下下打击她的身体,一下比一下猛烈,直往她的天灵盖冲去,一股最为剧烈的疼痛感袭进她,仿佛将她的身体生生撕裂开来,腥甜直往喉咙,一朵红色的血花在地上绽放开来,艳丽无比。   “白笙。”用尽全力想吼出这个名字,却依旧是一片寂静。   终于意识还是渐渐涣散,心心念念终究还是他,放不下的终究还是他,想要再看一眼的还是他,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死之前心中满是最在乎的那个人吗?   疼痛感消失,视线一片模糊,白笙缓缓倒下了,嘴角是血光,他已经用尽全力了,这便是命数吗?   原本以为,自己会服的,可是这一刻,她不服,为什么是这样,明明相爱的人无法在一起,阴阳相隔,明明互相喜欢,却无法相守。   这样的命数,她不服,她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什么也做不了,明明看着白笙为了她倒下去,却什么也不能做。   疼痛感骤然消失,凉月身影一晃直直栽下,没有想象的碰地感,温暖的怀抱,萦绕着淡淡的清香,以及那一声无法忽略,想要拼尽全力记住声音,“凉月。”   前功尽弃了吗,真是可惜,好在,他没有事。   从未想过,还能死在他怀里,这样也不枉此生,值得了。   白笙,没有我,你还会是那个天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风华绝代。   久久的死寂后,似乎从远处传来一句句话语。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你穿紫色衣服吧,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容梧,救我,我好害怕。”   是谁在说话,声音那么熟悉,她为什么害怕,为什么挣扎,为什么喊着容梧?她是谁?究竟是谁?   “白笙。”凉月猛的睁开眼睛,大叫一声,急促的呼吸,颤抖的身躯。   身体被人紧紧抱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清香,熟悉的声音,“你终于醒了。”凉月的泪抑制不住的往下砸。   伸出手抱住来人,嘴角上不断扬起的弧度,“是你吗,白笙,我没有死吗?”   “你昏迷了两日,幸好,你醒了,你真的醒了。”白笙将凉月镶进怀里,毫无间隙,“你昏迷的时候,我真的害怕,害怕你。”   凉月已经泣不成声,她还活着,她没有死,她还可以看见白笙,还可以躺在白笙怀里,白笙也没有事,真好。   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却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兜兜转转还是到他的身边,真好。   能活着,真好。   白笙放开凉月,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哄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不要害怕。”   凉月吸了吸鼻子,问道,“绿水呢,绿水他有没有事?”   白笙揉揉凉月的头,说,“受了伤,修养一阵子就好了。”   “你呢,你有没有大碍,我昏迷的时候看见你满口都是血。”凉月担心的看着白笙,伸出手去摸他的脸。   “我若是有事,就不会在这里了。”白笙握住她的手,笑着道,“我可是天尊,怎么会有事。”   凉月摇头,“我不相信,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绿水。”   怎么可能没事,她明明见到了,白笙还要骗她,明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不担心才说谎,可她还是想知道,她不想他一个人承受那样多,还要分出精力来照顾自己。   “真的没事。”白笙宠溺的把玩她的手,“倒是你,要好好休息。”   凉月还是不相信,正欲开口,一袭绿衣的绿水端着药水从门外进来,口气悠悠,“这家伙为了救你,损耗了自己人间五百年的修为,还嘴硬说没事,我都想打他了。”   白笙目光冷冽的看向绿水,绿水耸耸肩。   “我有说错吗,你看我做什么,你现在不告诉她,她迟早会在我这里套出话来,早说晚说都是说,那不如我现在就告诉她,省得她东想西想,想得走火入魔。”   凉月顾不得在场的绿水,一把扑进白笙怀里,豆大的泪水又溢出来,什么话也没有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绿水见怪不怪,将药水碗放下,也不理二人正是需要安静待在一起的时候,直接将话说完,“虽然他损耗了五百年功力,但凉月,你还是值得开心,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魂了。”   凉月错愕的看向绿水,又转过头看着白笙。   “在你昏迷的那一刻,其实就可以收手的,横竖不过不成功,大不了就是受点伤。可白笙这家伙,硬是不肯放弃,将自己是仙气输送给你。”   “我想,没有他,我也不会坚持,不得不说,虽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傲慢的家伙,但这一次,我着实佩服。”绿水用手撑着头看向凉月,笑道,“你眼光还不错。”   凉月浅浅一笑,白笙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拼尽全力只为了让他成仙延长寿命相守至死,她的眼光,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把药喝了吧。”绿水端起药碗走到床边,正欲喂凉月喝,白笙却是一把夺过,绿水撇撇嘴,“得了,我在这里就是一个碍眼的,你们慢慢甜蜜,我出去行了吧。”   凉月被他逗笑,身子无力的靠在床头,说道,“绿水,真的谢谢。”   绿水摆摆手,一步步走到门口,冲凉月和白笙邪魅一笑,“想要报恩,以身相许就行,我不介意。”话落,爽朗的大笑,迈出了大门,笑声许久才消散。   “我看他是活得太久了。”白笙淡淡的说,吹凉了药,舀了药水,“喝吧。”   凉月微微蹙眉,还是认命的含住,却尝不到一丝苦味,讶异的看向白笙。   白笙继续喂药,不情不愿的说,“他将药调和过。”   凉月点点头,自己接过药碗,头一次觉得喝药不是一件痛苦的事,于是一饮而尽。   白笙将药碗放下,目光锁在药碗上,“等一下我就去问他是怎么做的。”   凉月轻轻一笑,将白笙搂住,“其实不用的,你喂的药,多苦我都喝。”   白笙嘴角扬起一抹笑,一下下抚着凉月的背,“最好一辈子都无病无痛,不用喝药,这样我才安心。”   “白笙,谢谢你。”凉月抬起头看白笙,眸子是细碎的晶莹,突然又漾出一抹笑,“我不介意以身相许,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我。”   白笙又将凉月搂住,月光洒进,屋外青竹摇曳,竹影流溢。   “你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了,还谈什么以身相许?”   “..........”? ☆、寻找转世 ?  得知自己已经是仙的凉月说不开心是假的,但一想到自己之所以修仙是耗尽白笙五百年的功力换来的,便觉得不太值得,五百年,多么漫长,漫长到自己无法想象。   下凡已经有半月光景,凉月的身子也修养的差不多,一心惦记着绿水和醉轩的事,即使是舍不得人间的绿水,以及美食,还是想要尽快回天界,查阅轮回簿,找到醉轩的转世。   得知凉月要离开,绿水有些闷闷不乐,但也安然接受,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有聚便有散的道理他都懂,也就没有过多的挽留。   只是在凉月要离开的那一天早早的起床下厨,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在桌上摆了十二道菜,有荤有素,香气扑鼻。   “这么些天,谢谢你的照顾。”凉月将菜夹到绿水的碗中,又倒了一杯酒在自己杯中,尽管她从未喝过酒,但绿水的好意她无法拂去,“我先干为敬。”   醇香的酒气入口却不辛辣,凉月知道是绿水因为自己而调制的,对绿水感激一笑,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酒虽好也醉人,凉月你不要贪杯。”绿水压制住凉月还想要倒酒的动作,轻轻摇摇头,“想要表达感激之情也不是这个办法。”   凉月放下酒壶,看向白笙,白笙已经连饮三杯,他与自己一样,对绿水的感激即使不说也都能明了。   今日美食许多,凉月自然是吃得尽兴,但心心念念在想着醉轩的事,想让绿水早一日见到醉轩,吃饱后也没有多留。   “我可不管你是天尊还是上仙,凉月这个,”顿了顿,绿水继续说道,“这个仙我护定的,你要是欺负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凉月颇带威胁的看了白笙一眼,板起脸,“听见了,好好对我啊。”   白笙看着他们一唱一和,难得拿眼睛斜了凉月一眼,说道,“恐怕是你欺负我吧。”   凉月反驳,“我哪里有?”   绿水打了个寒战,推推凉月的肩,调侃道,“打情骂俏这种事呢,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好,受不了。”   凉月尴尬一笑,用手重重打了绿水的手臂,顿了顿说,“最近不要乱走,我想你了还会来找你的。”   绿水看了看白笙,附到凉月耳边,轻轻说道,“白笙会肯么?依我看,他早就把我当做假想敌,恨不得你这辈子都离我远远的。”   白笙在这方面小气凉月是赞同的,但怎么说绿水都是恩人一个,白笙怎么样也得大度起来,于是冲绿水一笑,“放心吧,我有办法。”   晌午时候,晴空万里,凉月与白笙站在山头,衣裳被风卷起,墨发在空中肆意发扬,绿水朝他们挥挥手,面容是一惯的倾城。   “现在要走了,真的有些舍不得。”凉月环顾了四周,发出感慨。   “又不是见不到了。”白笙捏捏凉月的脸,紧紧环住她的腰,说道,“找到醉轩的转世,我们就立刻下凡。”   风肆意吹过,猎猎作响,凉月靠在白笙怀里,嗅着淡淡的清香,嘴角扬起的弧度怎么也消散不去。   “凉月,”白笙唤了一声,“回天界后,你务必要掩藏自己已是仙这件事情,若是被发现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我会解决的。”   凉月点头,其实白笙不说她也会这样做的,她本就是魂,即使要成为仙也要等到任务完成的那一天,说到底,白笙提早让她成仙也只是想消除她的顾虑,她不会不知道。   只是有一事,她还是不太清楚,想着想着就问出了口。   “对了,白笙,你是怎么知道绿水的?”按道理说,白笙在位不过一百多年,而绿水下凡已经六百年,换而言之,白笙不可能知道绿水的存在,更不要说去找寻他的踪迹了。   白笙腾出手去揉凉月的头,对她的疑惑做出解答,“想要让你成仙,又将发生意外的情况降低,则需要找另一位功力与我相当的上仙协助。”   “此事必然不能让天界众仙知道,我只能将目光放到下凡历练的上仙身上,经过一番调查,才发现绿水,测出他的方位,再下凡寻找。”   凉月明了,可还是问,“下凡历练是上仙那么多,为什么是绿水呢?你知道绿水的模样吗?知道他和醉轩的事吗?”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了。”白笙笑笑,声音如清冽的泉水。   “这样说吧,其实在下凡前我已经对绿水做了一番了解,但我只知他生性散漫,曾经和一个凡人有过一段缘。”   “至于他的长相,具体与凡人如何等等我都是不清楚的,只是觉得既然他也曾经爱过,应该能够明白我们,或许会因此相助,但现在看起来,最大的功臣还是你。”   凉月嗯了一声长声,说道,“功臣倒算不上,但受益者却是我,做为得到便宜的一方,还是要为他做些什么,白笙,我们加快速度吧,我很想早一点找到醉轩的转世。”   白笙点头,翻卷的云层层飞过身后,风呼啸而过,人间在地下略过,凉月静静抱着白笙,看着他的侧脸,只一瞬,便觉得自己已经最是幸福。   马不停蹄到了天界,白笙和凉月甚至没有来得及休息,就直接奔往藏有轮回簿的地方。   绕过几个殿宇,又穿过布有结界的树林,走过一条长廊,这才到了轮回簿所在之处。   白笙推开陈旧的木门,细细的灰铺下来,白笙微微躲开。   “天界还有这样偏僻的地方?”凉月看着甚至连牌匾都没有的殿宇说道,向来看惯了天界的富丽堂皇,现在发现这样一个新鲜地,倒有些惊讶。   “寻常的上仙不知道这里,更进不了这里,就算知道的,也鲜少踏足,因此有些灰尘了。”   “人间的轮回,在以前是有专职的上仙掌管,但天天守在这里,是一个苦差事,渐渐的也就没有上仙愿意过来,只是每五十年将记载的轮回簿送到这里存着,所以这里也就荒废了。”   白笙带着凉月踏进殿里,摆摆衣袖拂去灰尘,“人的轮回是命数是不可决定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归宿,除非特殊情况,是不能更改的,所谓轮回簿只是起到记载的作用,并不能改变什么。”   凉月颔首,白笙的话她是听懂了,就像容梧和落紫就是特别的例子,明明有自己的命数,却因种种原因被更改,走向另一条路。   也不知这里能否找到容梧和落紫的轮回簿?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醉轩的转世先,其他的事再说吧。   凉月环顾了四周,眉头就深深的皱起,入眼到处都是书,密密麻麻,少说也得十几万册,这样的话,要在其中一本找到一个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白笙看懂凉月的心思,笑道,“你是想一本本的找?”   凉月苦着一张脸,上前几步去看放书的书架,一怔,又去看其他书架,喜出望外的转过头冲白笙说说道,“原来有标记时间的。”   可白笙已经不见人影,不远处一个悠悠的声音传过来,“按照绿水的说法,醉轩的转世应该记载在这个时间段,虽也有几千本记册,但比在浩瀚书海中毫无目标的寻着要容易很多。”   凉月微窘,白笙说天尊,这藏书之地的来路他都摸清了,自己还傻傻以为自己多聪明,其实也就自作聪明,大步走到白笙身旁,凑近问道,“找到了吗?”   白笙抬头看她,只瞥了她一眼又继续看书,“慢慢找,估计今晚也不用睡了。”   凉月微微哀嚎一声,但还是干劲十足,抽出一本书,打开一看,却是密密麻麻的字体,虽说字体端正,但看多了也头晕。   记载倒是详细,先是所在国家,再是出生年月,然后是姓名籍贯,继而是寿终之时,最后是转世的资料,这样看起来节省不少力气。   绿水在将自己打扮成醉轩时,曾经说过自己是黎国人,这样看来,醉轩是黎国人应该没错,将所有不是记载黎国人民轮回的书册略过,也就只剩下几百本。   回头一看,白笙还在看陈国资料,头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用处了。   凉月凑到白笙面前,眸子弯起来,颇带自豪的说,“醉轩是黎国人。”   白笙抬头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将书册放弃,悠然自得的走到记载黎国的书册旁,慢悠悠的抽出一本书看起来,嘴角微微扬起。   凉月觉得自信心受挫,好不容易自己有用了,白笙却是这个反应,瞪了白笙一眼也只能作罢,拿起一本书看,谁叫她不敢对他怎么样呢?   一页页的翻过,一个个名字的查找,一行行的阅览,时间悄悄流逝,凉月看得眼睛发酸,原以为几百本中要找一个人不是难事,现在看来,估计到明天都找不到。   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下去,左看右看,就是找不到醉轩,十几本书册阅过,睡意越来越浓,凉月干脆抽了几本书趴在地上看起来,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睡意。   ? ☆、三生轮回 ?  “你若是困了就睡着,找到了我再叫醒你。”白笙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天色,月已经高高挂在天际,已经是夜了。   凉月回头看向窗口,时间过得真快,原来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了,虽真的很困,可还是强打精神,摇摇头,“多我一个也能看多一些,找到再睡也不迟。”   白笙没有说什么,继续看书,侧脸浸在月光中,醉人的安宁,凉月深知现在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乖乖的将目光移开,放在书册上面。   王大,李老二,钟阿三,这些名字也真是,凉月抽了抽嘴角,继续翻阅。   密密麻麻的字越来越模糊,凉月揉揉发酸的眼睛,趴着的身体也支撑不起来,稀里糊涂就将头栽进书册里,吃痛的吸了一口凉气。   白笙忍俊不禁,蹲下来一把将她抱起,“你乖乖去睡着。”   凉月揉揉撞到的头,窝在白笙的怀里,眼睛半眯,“可是我还想。”   “什么都不要想了。”白笙将凉月放到殿里的美人塌上,将她的发拂到而耳后,笑道,“睡吧。”   凉月揪住白笙的衣袖,眼睛已然睁不开,“白笙,你一个时辰以后就把我叫醒。”   白笙笑着点头,凉月的手就松了下去,转了个身,背对着白笙,不过一瞬就安心睡去。   白笙放轻了脚步,走到书架旁,继续抽书册出来看。   夜微凉,窗外有风吹过,白笙看了美人塌上的凉月一眼,指尖微动,窗缓缓的关上,阻隔了一地的月光。   次日暖阳洒进殿里,凉月察觉有亮光,动了动眼皮,猛的想起正事,连忙从美人塌上爬起来,该死,怎么就睡到现在了呢?   “还早着,多睡一会。”白笙如泉的声音传来,寻着声音看去,白笙手中拿着一本书,虽是对凉月说话,目光还是锁在书册上。   凉月翻下床,跑到白笙身旁,问道,“你一个晚上都在看书吗?”   然而自己却在睡觉,凉月看不起自己,明明说好要找到醉轩才睡觉的,自己却不争气的先倒下了。   凉月一把抽过白笙手上的书,推着白笙,“现在你去睡,我来找就好。”   白笙想说点什么,凉月却急急把她推到美人塌,又跑到书架旁翻开书,微微蹙眉,这不是黎国的书册啊,不解的看向白笙,白笙也淡笑着看她。   “你都没来得及让我开口。”白笙站起身,移步到凉月身旁,说道。   “醉轩的转世我在半夜就找到了,睡了一个时辰,方才刚醒过来,觉得无聊就随手拿了书册翻阅,你却一醒就来抢我的书。”   凉月脸微微发热,明明是好心,虽没有做了坏事,但也尴尬,但她还是抓住白笙说话的重点,怔了怔,眉眼飞采,看着白笙,“你是说,醉轩的转世找到了。”   白笙宠溺的揉揉她的头,点头,“是,找到了,你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不,还没有放下。”凉月笑起来,“还要下凡去找绿水,告诉他醉轩的转世在哪里,我们立刻就走,好吗?”   白笙的脸却是凝重起来,走到一旁,将书册递给凉月,指出醉轩的名字,凉月看了看,疑惑道,“怎么了?”   醉轩已经经历两次转世,而这一次的转世唤孟静语,依旧是黎国人,现在已经十七岁,好在,还没有婚配,绿水还是有机会的。   白笙将书合上,说道,“我想,让绿水找到孟静语,未必是一件好事。”   凉月琢磨了白笙的话,恍然大悟,这一生,孟静语依旧是凡人,而绿水依旧是仙,二人的寿命悬殊,到孟静语再一次寿终正寝时,绿水又要再手失去她的痛苦。   白笙将窗打开,让阳光渗透进来,节骨分明的手放在窗上。   “再不知道醉轩的转世是哪个身份时,可以抱希望在她修仙,哪怕是沦入魔道,这样,寿命至少与绿水想当,可她依旧是凡胎肉体,如此,我也没有办法了。”   凉月哭着一张脸,看着白笙,问道,“那我们还要不要告诉绿水醉轩的转世在哪里?”   阳光从白笙的指尖流过,流光溢彩,白笙薄唇一张一合,“说自然是要说的,至于做什么决定,绿水自己会有抉择,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让绿水可以再一次遇到醉轩吗?”   凉月赞同,笑道,“白笙你对绿水的事情也是上心的。”   白笙悠悠看了凉月一眼,“若不是因为你,我绝不理会这件事。”   凉月撇撇嘴,明明就是嘴硬心软,想要帮助绿水还不肯说实话,罢了,她也不想拆穿白笙,让他继续假装无所谓下去。   二人在天界呆了还没有一天,又急匆匆的下凡去找绿水,现在的情况看,绿水应该还在竹屋哪里,凉月脚一踏地,就大声呼唤着绿水,“绿水,你在吗?绿水。”   竹屋走出一个绿衣男子,面容俊美,身量高挑,再看见凉月时睁大了眼睛,又猛的朝凉月大步走去,边走边说,语气是难以掩盖的喜悦,“凉月,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凉月笑着轻轻锤了一下绿水的手臂,笑道,“你不欢迎?”   “怎么会?”绿水夸张的比了比几个动作,“你的到来简直让寒舍蓬荜生辉。”   凉月斜了绿水一眼,和白笙进到竹屋里,问道,“你在做什么?”   “还没睡醒,就听见你在叫我了。”绿水一屁股坐到竹椅上,竹椅摇动起来,绿水舒服的闭上了眼。   凉月与白笙对望了一眼,觉得事情就是要速战速决的,抿了抿唇,凉月走到绿水身边,居高临下的望着绿水,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找到醉轩的转世了。”   绿水猛的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凉月,红唇微张。   凉月继续说下去,“这是醉轩的第三次转世,叫孟静语,黎国人,十七岁,未曾婚配,我不知道你是否想见她。”   绿水在竹椅上僵了好一会,才艰难上吐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们下凡,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消息。”白笙接过话,目光幽深如井,“至于其他,都在于你自己。”   绿水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站起身,颤抖着问,“她现在在哪里?”   凉月看向白笙,白笙微微颔首。   衣摆纷飞,墨发在风中狂舞,凉月时不时回头看着失神的绿水,有些担心。   不知道绿水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是留在孟静语身边,还是离开,但无论怎样,他现在,必定是想要见她一面的,多少年的思念,在今日全部决堤而出,化成浓浓的爱意。   有些破落的草屋下,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清秀可人却面带愁苦,浓重的药味充斥着鼻尖挥之不去。   凉月能感受到绿水明显的变化,他在看到孟静语的那一刻,双瞳便再也移不开,薄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从绿水的反应看,这人,是找对了。   孟静语看见了他们,眼神微有疑惑,走过来,对他们浅浅一笑,伸出手比划着,凉月一惊,孟静语她不会说话?   可即便如此,绿水已不管其他,上前一步,紧紧将孟静语抱住,将她控制在自己怀里。   孟静语显然是受惊了,挣扎着想要推开绿水,凉月皱眉,现在孟静语和绿水素不相识,绿水这样的行为太过于唐突,恐怕会吓到孟静语,于是上前将绿水推开。   “绿水,她还不认识你。”凉月好心提醒道。   孟静语已然吓得不轻,将三人当成了坏人,拔开腿就往屋里跑,关门那一刻看了绿水一眼。   “我将你们以前的事告诉她,她就不会这样了。”凉月拉拉绿水,轻声说道。   绿水嘴角划开一抹苦涩的笑,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而下,这是凉月第二次看见绿水哭,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末了,又恢复淡然,面上泪痕尽去。   “不必了,终究她不是醉轩。”   绿水的声音是是淡淡的伤痛,凉月的手松开,说不出一句话了安慰,绿水这样,是不打算告诉孟静语关于他们之间了吗?   正说着,草屋的门突然打开,孟静语面容带泪,向三人冲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三人面前,不住的磕头,凉月看向草屋,心中一惊,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绿水已将孟静语带起,往草屋走去,凉月与白笙对望一眼,点点头,跟上绿水的脚步。   ? ☆、来日待归 ?  草屋内扑鼻的药味,凉月紧抿着唇,看向床上躺着的老妇人,此时她一动不动,面色乌青,看起来是病了许久的,现在该是昏了过去,孟静语之所以会向三人跪下,想必是想三人救床上的老妇人。   绿水只是轻轻看了孟静语一眼,伸出手搭上老妇人的脉搏处,眉头微皱。   凉月走到绿水身旁,问道,“如何?”   绿水将手放开,目光看向凉月,“不容乐观。”又转过头去看孟静语,“她原本只是感染风寒,可是不及时就医,这才会加重了病情。”   孟静语泪眼婆娑,伸出手抓住绿水的手臂,不住的点头,看起来,她是想要让绿水救人。   绿水问道,“可有纸笔?”   孟静语点头,松开手,跑向一旁。   凉月笑笑,“没想到你还懂医。”   绿水看向孟静语慌张的身影,目光渐渐暗淡下来,“跟醉轩在一起,耳濡目染也会一点。”   凉月看向孟静语,若说她不是醉轩,可她又是醉轩的转世,若说她是醉轩,可她除了容貌,又与醉轩不同,究竟该怎样才好?   孟静语已经准备妥当,绿水走过去拿笔沾了墨,在纸上写成需要的药,“我写好后,你去药店抓药,熬了给病人喝下去,两天内会有好转。”   孟静语接过药方,面带愁色,指尖微微颤抖,绿水了然,取出银子递给孟静语,说道,“这些先拿着,治病要紧,你抓好药就回来,病人我帮你看着,不会有事的。”   孟静语连连给绿水鞠躬,也顾不得其他,拿着银子和药方出了门,临走前还回过头感激的看了绿水一眼。   “白笙呢?”凉月疑惑道,明明他刚刚还在这里的。   “现在才想起我来。”一袭紫袍的白笙从门口走进来,回了凉月一句,继续说道,“刚才我去问周围的人,了解孟静语的情况。”   “怎么说?”凉月为床上的老妇人盖好被子,问道。   “孟静语父母早亡,由祖母抚养长大,因为不会说话,取了静语这个名字。”白笙将打听的消息尽数说出来。   “祖孙相依为命十多年,家徒四壁,生活过得艰苦,素日以摆摊卖刺绣维持生计,这次孟静语的祖母之所以会病重,也是因为拿不出治病的银子,一拖再拖,才拖重了病情。”   绿水是面容渐渐冷冽下来,得知醉轩的转世过得如此艰苦自然心里不好受,双拳紧握。   凉月虽然觉得此时不应该说这话,但还是务必要说清楚,于是问绿水,“你是怎么想的,打开孟静语与你在一起时的记忆,还是就这样离开?”   若打开孟静语的记忆,他们必然会在一起,孟静语的生活也会得到改善,若就这样离开,不能保证床上的病人可以挨过这场病。   但其实,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帮助了孟静语之后便离开,只是这样,凉月觉得,对绿水不公平,他已经承受了那么多,不应该再由他痛苦,只是情爱这种事,向来都不管痛与苦,都是要奋不顾身的。   “我不想打扰她的生活。”绿水轻轻一笑,看向凉月,目光如水,“凉月,你明白吗?”   凉月没有答话,果然,绿水是选择了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伤害的会是自己,她明白,只是为绿水感到难过。   时间从三人的死寂中流过,孟静语拿着刚抓的药进了门,一进门,就朝着绿水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却是已经忘记刚刚绿水抱住她时的惊慌失措。   绿水身子一僵,将孟静语从地下带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曾经日日夜夜如胶似漆的相处,如今小心翼翼感激不尽的对待,这样大的对比,让人心疼。   孟静语伸出手比划,凉月看了许久才看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询问三人的身份。   凉月刚想回答,绿水却抢先一步,语气是从未听过的低沉,“路过的商人罢了,姑娘长的很像在下认识的一位故人,刚刚唐突了,望姑娘不要见怪。”   孟静语摇摇头,对绿水露出一个笑容,走到屋外煎药,衣裙在风中微微摇摆。   凉月蹙眉看向白笙,轻轻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白笙目光幽深,轻轻摇头,唇张了张,终究没有说话。   绿水不知何时坐下,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凉月凑过去,纸上的字刚毅有力,全然不似绿水带给人的感觉,纸上只写了两个字,待归。   凉月诧异的看向绿水,他这样是打算打开孟静语的记忆了吗?   绿水又从拿出了银子放在桌上,出手之大方足够孟静语接下来几年是生活了,可绿水这样,凉月又琢磨不透了。   “你这是?”凉月不解的问。   “离开吧。”绿水微微一笑,惯是平时倾城模样。   凉月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决定都是绿水的权利,她都不会阻挠,与白笙对望一眼,白笙亦点点头。   可望向绿水时,他的目光却紧锁上孟静语身上,明明舍不得,却不得不舍得,许久,绿水才回过神,对凉月笑笑,三人一起离开了草屋。   回了绿水所住的竹屋,绿水明显闷闷不乐,整个人都不似以前的活力。   凉月有些担心,想要留在人间,可白笙又有事要回天界处理,且此次下凡,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多天,若一直呆在人间又没有理由,实在会落人口实。   无奈之下,只能和白笙先回天界,若是有机会在下凡来看望绿水。   到了清和殿,白笙与凉月各自回了住处,凉月满脑子都是绿水的事,本来想要午休也没有了心思,寻思着许久没有看到青言,便移步到青衣殿去找青言聊天。   半个多月没在天界走,凉月竟然觉得还有些想念,看着天界的花花草草也倍感亲切,跑到桃树旁,桃花开得正好。   凉月寻思着青言是爱花之人,正想着折几朵桃花让青言做桃花羹,刚刚伸出手,一把折扇阻挡她的动作,回头去看,红衣加身的渭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没来由一阵烦闷。   “渭忺上仙。”凉月唤了一声,语气淡淡,实在没什么心情搭理渭忺。   “喏,拿着。”渭忺将手上的桃花递给凉月,笑道,“人面若桃花,确实是这样。”   凉月接过桃花,微微笑了笑,“谢谢。”人家态度这么友好,自己也不能摆脸色给他看,况且渭忺是上仙,自己是一个小小的魂,论摆脸色,渭忺才是该给她摆脸色的角色。   但话虽这么说,凉月还是不想和渭忺有过多的交集,摘桃花也没了心情,说道,“渭忺上仙,我还有点事,就先告退了。”   渭忺挡住凉月的去路,折扇打开,扇了扇,墨发微微飘扬,“每次都有理由离开,你难道就不好奇我这次来找你做什么?”   凉月顿住脚步,莫名其妙看向渭忺,她是知道青言让她远离渭忺具体原因不得知,也想过要探究,但如今探究也没有了意义,她自是相信,青言绝对不会害她,抬起脚步,欲要离开。   “你就不想看看自己的容貌吗,真的不好奇吗?”渭忺轻轻笑着,不阻碍她想离去的脚步。   凉月边走边对渭忺摆摆手,“既然上仙都说我面若桃花了,想必不会丑到哪里去,就不牢上仙费心了。”   隐隐觉得渭忺他不怀好意,凉月也不理会自己有没有礼貌了。   虽然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长相,但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大事,长得怎样没有关系,白笙不嫌弃就好,况且白笙也说过她不难看,她还是相信白笙的眼光的。   一路游游荡荡来到青衣殿,打了声招呼,就直往青言可能会在的地方去,他向来清闲,这点凉月摸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辰,不是在房里午睡,就是在院里摆弄花草,在房间里不见人,果不其然,刚刚踏进院子,青言的青衣就映入眼帘。   ? ☆、去骨为人 ?  “青言上仙。”按照一贯的开场白,凉月直接跑到青言面前,算是给他一个惊吓。   “回来了。”青言剪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笑着看向凉月。   凉月点点头,“这次我在人间呆了好长时间,我玩得很开心。”   青言将收集的小花放在碗里,看来是想要做香料,凉月来得正是时候,没准等一下还可以拿走一些。   青言在一旁研磨小花,凉月就无所事事在一旁嗅嗅花,摸摸草,空气清新宜人,倒也是舒服得很,凉月躺在花间,香气扑鼻。   青言笑道,“你这算是来我这里享受了。”   “是啊,在青言上仙身边向来都是很自在的。”凉月摘了朵小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香气,清香沁鼻。   青言点头对她的话很是受用,继续研磨花粉。   凉月嗯了一声长声,站起身,拍拍尘土,跑到青言面前,抿了抿唇,问道,“青言上仙,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凡人延长寿命?”   青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动作没有停下,答,“无论人,仙还是魔寿命都是无法更改的,这件事,就是连天尊都没有办法。”   凉月有些泄气,点点头,没有说什么,静静的看着青言将花粉放进香炉离。   “不过,若说真要改变寿命也不是不可。”青言拉长了声调,故作神秘的看向凉月。   果然,凉月眼睛一亮,一动不动的看着青言,于是继续说道,“只要改变其身份即可,比如说,你现在是魂,可若成了仙,寿命自然会延长,再比如,仙剔去了仙骨,就会成为凡人,寿命自然会减少。”   “人可以修仙,亦可以成魔,寿命都会相应不同,但这都不是易事,甚至要付出巨大的痛苦,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尝试过。现在你明白了吗?”   凉月是经历过这个过程的,其中痛苦她自然是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世间如此奇妙,所属身份竟然可以互相转换,那么,孟静语也可以成仙,与绿水在一起吗?   “青言上仙,我先回清和殿了。”凉月急急忙忙站起身,大步跑到院外,青言正不解,凉月却又返回来,冲着青言说道,“有剩香料青言上仙记得给我一些。”   青言笑着点头,看着她急急忙忙离开的身影,眼神微微暗淡下来,不过一瞬,又继续摆弄香料,恢复神态。   凉月风风火火离开青衣殿,直奔清和殿去找白笙,记得白笙说要处理事务,或许是在书房。   凉月加紧脚步,恨不得能飞起来,又想着自己现在是仙了,其实改天可以让白笙教教她飞术,也免得她每次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天尊。”凉月直接打开门,作为唯一有资格接近天尊的魂,自然是一路畅通无阻。   白笙正坐在案台上处理近来天界发生的事情,见凉月咋咋呼呼的进来,放下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凉月有些喘不过气,结结巴巴的总是是把话说完,“我找到办法了,只要孟静语修仙,成了上仙,就可以和绿水在一起了。”   白笙走过去,倒了水递给凉月,悠悠看向她,“修仙何其之难,即使是成仙了,天规还摆在那里,他们要在一起,更是困难重重。”   凉月将一大口水咽下,才勉强将气顺过来,听见白笙一说,自己都受不了笑鄙视自己,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都不懂还开心得以为是解决的办法。   若这个办法可行,自己与白笙也不用那么辛苦的在一起了。   白笙看着凉月慢慢恢复平静的表情,带着她坐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凉月,这件事只有绿水自己能解决。”   凉月明白,都明白,只是觉得不甘心,微微抿唇,目光如炬,看向白笙,“若是绿水肯剔去仙骨呢?”   他留给孟静语那待归两个字明明就意味着他根本就放不下。   绿水的想法是什么凉月不知道,但凉月只知道,就在她渡仙的那个时候,白笙给她的力量,让她明白,无论多困难,只要在一起,所有的困难也就都不是困难了。   绿水也应该是这样的,即使是成为肉体凡胎,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便是最幸福的事。   白笙将凉月的手握入掌心,暖意依旧,“其实在看见绿水写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会有那么一天。”   “只是,绿水的决心究竟有多大,我不知道,若是他真的决定放弃所有和孟静语在一起,其代价之大之痛苦无法想象,但还没有确定下来,我想,这件事还是没有定局的。”   “剔去仙骨是怎么样的?”凉月觉得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感受到白笙握住他的手加紧了力度。   “废除所有功力,将仙骨从体内剔除,过程痛苦不堪,历经七天方可成功。”白笙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若要剔去仙骨,七天经历浴火冰冻双重折磨,将体内仙骨尽数融化,方可脱胎换骨,在这过程中,随时会有生命之忧。”   凉月的脸渐渐苍白下来,语气不复刚才的理直气壮,虚了下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白笙无奈的摇摇头,将凉月辣进怀里,“有些事,都是不尽人意的,我想,若我是绿水的话,即使拼了命也是会去尝试的。”   这话说的是绿水,影射的是他自己,凉月将白笙搂紧,他只是想让她安心,安心到一切都不要她担忧,只想着和他在一起就足够。   绿水和醉轩究竟会怎样,凉月不清楚,私心里,凉月是想要他们在一起的哪怕只有一世。   她看过太多,夏初和东宫璟,伶年和花以楼,都是血淋淋的例子,相爱却无法相守是何等痛苦她还没有深刻的体会到,但若现在让她和白笙分开,那痛,该是撕心裂肺,伤及五脏六腑的。   漫长是几百年的孤寂换来短短是几十年的相守,值得吗?   凉月觉得,一刻的相守也是值得的,就比如她现在可以感受到白笙就在她身边,这就是相守,哪怕受了多大的苦难,也是值得的。   时间渐渐流逝,十天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白笙这段日子很忙,凉月很少见到他,估摸着是下凡太久了,事务堆积得太多,一下子处理不来。   只是凉月还惦记着绿水的事,究竟绿水有没有自剃仙骨和孟静语在一起,不得可知。   终于在第十一天的时候,白笙踏入了她的房间,阳光洒在他的紫袍上,淡雅的美。   白笙一直知道凉月的心思,但在绿水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他不会贸贸然带凉月下凡,他只是怕,绿水的一个选择,让凉月又在退缩。   “你是说,绿水他?”凉月抬着头看白笙,眼里是真心的欢喜。   白笙说,绿水回了竹屋的第二天,便做好了一切准备。   绿水在看见孟静语的时候,他想要说服自己那不是真正的醉轩,可执念爱意牵扯着他,放不下,割舍不了。   七天的折磨,废去一千多年的功力,剔去多少人想要修成的仙骨,一步步的走向自己想要的结局,终究是可以和心里的那个人相守。   白笙早凉月一步下凡了解情形,一方面是护着绿水,以防他有性命之忧,一方面,是为了凉月,若绿水与孟静语破除万难在一起,那么,凉月也会多了与白笙在一起的信心。   风从身边呼啸而过,凉月第一次觉得下凡这件事让她兴奋得心跳加快,甚至比第一次下凡还要期待。   草屋外,绿水将孟静语搂在怀里,脸上是倾城的笑,绿衣在风中微微飘荡,自成画。   一袭绿衣的绿水站在孟静语面前的时候,面容该是剔骨后的苍白,却是带了世间最美的笑容,声音微微低沉却难掩欢喜,伸出手交给孟静语,“我回来了。”   彼时已经打开记忆的孟静语,亦或是醉轩,那个绿水锁在心里一百多年的女子,面上满是泪痕,鹅黄衣裙在走动中飘荡,开出朵朵翻卷的云海,将自己狠狠砸进男子的怀里,再也不肯放开。   他们不需要语言,一个对望,穿越了生与死,让彼此来到自己身边。   他们的时光或许没有那么长,但此生厮守,即使是以后各安天涯,彼此的心紧紧靠近,天涯亦为家。   凉月回头对白笙漾开一个笑容,现在的结果是最好不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生,但一生也那么长,足够了。   凉月不打算现在走出去见绿水,这么美好的场面,若是她不识趣的出去破坏气氛,岂不是太不解风情。   “白笙,我饿了。”凉月揪揪白笙的衣袖。   白笙轻轻笑道,“想吃什么。”   “麦香馒头,烤鸭,嗯,好多好多都想吃。”凉月一一点出来,眸子弯起成一道月牙。   “好,都依你。”白笙伸出手摸摸凉月的头,浅浅一笑。   草屋外一片浓情,天边阳光暖意熏人,洒洒扬扬,紫袍男子将女子的手紧握在掌心,眉眼是无法磨灭的风雅。   ? ☆、画中有画 ?  绿水的事算告一段落了,凉月的心也放下了,回了天界好吃好住了十多天,无比的畅爽。   白笙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凉月,有时是她趴在案几上看他作画,有时是白笙带了吃食看着凉月毫无形象的吃,再有时,白笙就在一旁处理天界的事务,凉月看着看着就会睡着。   但无论如何,凉月都想要待在白笙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也够了。   再过几日,容梧和落紫的第三世情劫又要开始了,可凉月抗拒得很,当初之所以答应这个任务,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己还没有体会过喜欢和爱是什么感觉。   可现在自己也深陷其中,又怎么忍心去拆散一对有情人呢?她做不来。   月色朗朗,皎洁无暇,凉月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出去,为的就是不想下凡去破坏他人的感情,可她不出去,不代表白笙不会来找她。   木门被打开,发出微微的声响,凉月将自己闷在被子里,将头盖起来。   清晰的脚步声走到床边,如泉水沁人的声音,“这样闷着不好,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凉月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不想下凡,不想去破坏他们。”   白笙哭笑不得的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拉凉月揪着的被子,把凉月从被子里拉出来。   凉月苦着一张脸坐起来,看向白笙,说道,“你是要带我下凡吗?”   白笙摇摇头,笑道,“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凉月问道,现在这个时候来不是带她下凡,还有什么事?   “我来。”白笙顿了顿,嘴角杨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劝你下凡。”   凉月又想要拉被子,被白笙阻止了,凉月拉不过他,只好放弃,“还是因为下凡的事,可是白笙,我真的不想。”   白笙微微叹一口气,面容是向来的淡然。   “凉月,我什么都可以依你,这件事,你却不能随心,只有三世情劫一过,容梧和落紫才可以在一起,从另一个层面来说,我们虽毁灭了他们,却也是在成就他们。”   凉月知道,只有三世情劫过去了,容梧和落紫才能免去罪责,但心里已经不复当时的无所谓和淡然了。   凉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拉着被子,紧抿着唇,眼眶微红。   “凉月,不要伤心,会过去的。”白笙将手覆在凉月的手上,“你只要与我下凡,其他的事,你不愿意去面对,我来即可。”   凉月的泪啪嗒掉下,抽泣着道,“我想和你一起面对。”   白笙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搂住,“怎么又哭了,眼泪这种东西,我实在不想它存在于你的身上。”   凉月抽泣着抬起头,哽咽道,“可是无论是谁都会有眼泪的,除非你神通广大,要不然,总是会存在的。”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白笙笑道,安抚着凉月,拂去她的泪水,“好好休息,过两天再下凡。”   凉月点头,顺着慢慢睡下去,盖好被子,突然破涕为笑,说道,“我不是孩子,可好多次睡觉前都是你帮我盖的被子。”   白笙见她心情好转,调侃道,“一会哭一会笑的,不是孩子是什么。”   凉月微微斜了白笙一眼,看了看天色,觉得不早了,催促着他,“这么晚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白笙笑笑,帮凉月将烛挑暗,微微的亮光中,白笙的面容温暖似光,嘴角一个浅浅的弧度。   白笙打开门,回头看了凉月一眼,尽是柔情,踏出脚,带上门,阻隔了目光,挡不住一地的流光。   三日过去,凉月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最后一次,也是容梧和落紫情缘继续的一次,虽心中不好受,但白笙的话没有错,毁灭是成就,只有彻底的毁灭,才能彻底的重生。   竹林中竹影斑驳陆离,阳光洒下,凉月所踩的竹子发出清脆一响。   推开门,房间空无一人,凉月直接走到白笙平时坐的位子坐下。   宣纸上,一簇粉色雪梅在飞雪中傲然绽放,枝头上挂满雪花,画还没有完成,看来白笙是在作画到一半时出去的。   凉月站起身在屋子里走动,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还未真正认真让打量这个房间,这里是白笙生活的地方,似乎还留有他的清香。   白笙很喜欢作画,每幅都是栩栩如生的,画虽为画,白笙却把画画活了,仿佛画中是有灵性的,下一刻就从画中复活。   凉月走到一副墨竹旁,墨竹在白笙画笔的渲染下刚毅而又笔直,他最擅长画竹,而他本身也像竹,风雅淡然。   凉月伸出手去触摸,唇边漾起一抹笑,白笙作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顺着宣纸而下作画呢?   正思量着,余光却是瞄到墨竹画的一角微微翘起,凉月摸过去,感受到玄机,张大了眼睛,这画的后面,还有画。   凉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将画拿下,铺在画桌上,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沿着翘起的边角缓缓将墨竹画取下,一点点让底下的画露出来。   凉月动作极为轻柔,害怕将画毁坏,随着画的景象渐渐展露在她面前,凉月的眸子越来越大,震惊得捂住嘴。   “这,这是?”凉月噎住什么话也说不出,红唇微微颤抖。   虽是震惊,但凉月也很快反应过来,重新将画合回去,指尖不住颤抖,好不容易将画与墨竹画合起来,重新把画放回去,门外却是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凉月咽了咽口水,慌忙跑到椅子坐下,堪堪门被人打开,凉月也强压自己内心的震惊,恢复了神态,冲进门的白笙笑道,“你回来了?”   刚进门的白笙微微一怔,看清楚是凉月,将门关上,应道,“等我很久了吗?”   凉月摆弄桌上的画笔,细看指尖微微颤抖,“没有,就来了一会。”   白笙净了手和脸,走到凉月身边,看向画桌上没有完成的雪梅,“原本想要在下凡前画完的,看来得等到回来的时候了。”   凉月没有答话,目光不知看向何处,许久才反应过来,也只是哦了一声。   白笙伸出手去探凉月的脉搏,凉月一惊,猛的收回手,白笙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休息。”凉月站起身,尴尬的看着白笙,“能不能明天再下凡。”   白笙目光闪过一丝什么,也只是一瞬,“我送你回去。”   凉月紧抿着唇,看向白笙,这是她心上的人,无论如何都要相信的人,走出两步,又顿住脚步。   屋内竹香与白笙的清香萦绕,凉月吐了口气,回过头,“我看过那幅画了,那画上,是落紫,对吗?”   白笙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走到一旁取下墨竹画,将隐在墨竹画下的画像取出来,目光坦荡,“是,那是落紫。”   宣纸上,只画一袭紫衣的落紫,面容是醉人的笑容,比开得最艳的花还要美上三分。   凉月哑然,静静的看着白笙,为什么他要画落紫的画像,为什么要将落紫的画像藏的那样隐秘?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但凉月,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白笙将画收起,放在画桌上,走到凉月身边,“所以凉月,你能相信我吗?”   凉月没有答话,可面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她虽不是那么聪明,但青言,渭忺,白笙,一个个不同寻常的态度都让她无法不怀疑,有什么事他们都知道,可他们都瞒着她。   白笙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是不能相信我,我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确实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   凉月鼻子一酸,她不是不相信白笙,她也知道,白笙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只是觉得被闷在鼓里很难受。   “我相信你,只是,真的不能告诉我吗?”凉月问道,有些哽咽,她不想这样被护着,有些事,即使知道是艰难的,也想要和他一起去面对。   白笙揉揉凉月的头,哄道,“我答应你,适当的时候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凉月将眼泪压抑回去,抿了抿春,这才说道,“好,等到恰当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遇到什么事,也不要一个人扛着,还有我。”   白笙听她这样说,浅浅笑开,甚是开心,走到画桌旁,将卷好的画拿起,递给凉月,犹豫了一番,说道,“这画先由你保管着,放在我这里不大安全。”   凉月疑惑,放在她哪里就安全吗?可既然白笙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理由,于是接过,收好,点点头。   这画有什么名堂她不在乎,只是白笙将画交给她,必定也是十分信任她的,收好这画,其实也是信任白笙的表现。   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也就没有什么疙瘩了,凉月庆幸自己刚刚向白笙坦诚自己看了画,要不然,以后的相处还指不定如何的闷闷不乐。   ? ☆、再见绿水 ?  次日,凉月与白笙早早就聚到了清和殿,梨玉和青言照例来送行,一个送的是白笙,一个送的是凉月。   青言又对凉月说了一大堆注意安全等等的话,凉月对他的苦口婆心甚是感激,时不时点点头应答。   这是最后一世情劫,凉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会因为她和白笙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但如今骑虎难下,她也已经答应了白笙要一起下凡,即使是再不愿,也是要面对的。   此次下凡,所去的地方是黎国,虽知道是要去搞破坏的,心情自然不佳,但好在黎国还有绿水和孟静语,可以顺道去看他们,也算是一件开心事了。   凉月已经摸透白笙的思路了,每次下凡搞破坏,他都会等时机,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   时间轴一转,人间已经过了三十多年,第二次到黎国,凉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黎国就是自己不久前看到的黎国。   黎国与卫国开战已经有三年之久,这场战,导致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农田颗粒无收,到处都是战火。   凉月突然就有些担心起绿水和孟静语来,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却又遭受战火的摧残,不知道现在是何情况。   依白笙的意思,如今时机还没有到,不如先去探望绿水他们,早一日将他们带离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让他们得以在将来的日子厮守一生。   来到孟静语所住的草屋住处,却是发现草屋已不复存在,人间已经三十年之久,这样的草屋消亡也是常事。   凉月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一心找到绿水二人,于是与白笙又辗转到了绿水所住的竹屋,希望可以在那里找到他们。   迫不及待推开竹屋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凉月唤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林里啼叫的鸟雀。   凉月突然慌起来,看向白笙,“你说他们会在哪里?”   白笙搭话,面容淡然,“这些日子,在天界有太多事要处理,我只知道落紫的转世在黎国,黎国发生战火,至于绿水。”   凉月没来由一阵慌乱,问道,“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白笙没有答话,凉月紧抿着唇,与白笙直接进屋,屋内看起来整洁,也没有灰尘,不像是许久没有人踏足的模样。   思量着,门外有声响响起,一个略带苍老的女声传进来,“谁在里面?”   凉月赶紧出门,门外一个五十多岁是妇人手中执着篮子,正紧紧盯着凉月。   一个略带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醉轩,发生什么事了?”      醉轩?眼前的妇人是醉轩?她不是不能语吗,怎么会说话了?凉月的笑容逐渐放大,那么,唤她的人就是,抑制不住的开心去寻着声音的源头。   一个绿衣男子从远处行来,面容虽刻上几道岁月的痕迹,当年的倾城模样却不减分毫。   “绿水。”凉月迫不及待跑到男子面前,咧开嘴笑着,说道,“你还认得我吗?”   绿水的目光渐渐清明,面上抑制不住的狂喜,不顾其他,一把将凉月的手抓起来,“凉月,是你。”   “对啊,是我。”凉月笑道,“你还认得我啊,人间都三十多年了。”   “想要忘记你,那很难。”绿水上上下下打量她,又看了一眼凉月身后的白笙,“况且,白笙前些日子还来找过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   凉月一听,回过头愤愤的瞪了一眼白笙,明明知道绿水还活着,便是故意骗她的,白笙嘴角那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让凉月捕捉到眼里,就将瞪他的眼睛睁大了几分。   “别站着,进屋去坐吧。”醉轩招呼道,提着篮子踏过门,“我看着你们有些眼熟,现在才想起来,原来几十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   几人进了竹屋,醉轩张罗着要去准备饭菜,俨然寻常人间妇人的模样,似乎他们曾经就未经历过那般生离死别。   “醉轩能说话了?”三人坐下来,凉月问道。   绿水倒了茶到凉月和白笙面前,答,“醉轩本来就懂医,恢复记忆后,经过几年的调养,突然有一天,就能发出声音,我们都高兴了许久。”   “原来是这样。”凉月真心为他们高兴,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黎国战乱,好在还有这个竹屋,你们还在,真好。”   “三年前,黎国易主,黎国正是脆弱的时候,卫国却突然发兵,顿时,民生涂炭,我和醉轩得到消息,连夜就上了山避难,一躲就是三年,直到了现在。”   绿水将这些年的经历又都告诉了凉月,凉月听得开心,他也讲的开心。   白笙在一旁静静的待着,看着凉月和绿水聊得忘乎自我,头一次没有说什么,反倒是嘴角划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醉轩端了菜上来,两菜一汤,全是素菜,对凉月笑了笑,“我和相公自在一起都是吃的素菜,不杀生,想积点功德,多活几年。”   凉月被她这么一说,面上微微发热,她每次下凡少不了要吃点鸡鸭鹅鱼肉,功德岂不是都用光了。   讪讪的笑了笑,但看着素菜,闻着香气,食欲还是大好,说道,“醉轩的厨艺和绿水有的一比。”   绿水还是向来的自恋模样,接过话,“她的厨艺是我教的,没有我教她,哪能这么好,况且她还比不上我的三分之一。”   凉月斜了一眼绿水,调侃道,“这么多年,你一点都不变,真是难为醉轩了。”   一顿饭淹没在绿水和凉月无止境的调侃中,时不时二人大笑起来,惹得醉轩也哭笑不得。   知道绿水还好好的,凉月也就放了心,因着时机还为到,也就在竹屋住下来。   夜空朗朗,星辰耀目,绿水和凉月爬上屋顶,一如三十多年前那个夜晚。   远处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凉月知道,那是战火纷飞的地狱,百姓在那里受苦,君主却不肯罢休,非要战个你死我活。   “凉月啊,我都是老头子了,你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绿水突然说道,露出倾城的笑容,面上风霜丝毫不影响他的俊郎,“这么多年,其实我很想你的,你都不来看我。”   凉月感伤起来,这次的见面,亦算是告别,任务完成,回了天界,时间轴一转动,此生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绿水,你不要这么感伤好不好,我受不了。”凉月哽咽道,回过头不想看绿水。   绿水坐下来,看凉月还站着,也拉着凉月坐下,说道,“干什么,舍不得我?”   凉月强颜欢笑,“谁会舍不得你啊。”   一阵沉默,只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哭喊的声音。   “嗯。”凉月轻轻发出一声,哭腔渐渐明显,“对啊,我舍不得你。”   话落,压抑不住的哭起来,哭声盖不过远处的叫喊。   “是你叫我不要伤感,自己反倒先哭起来,你说话不算话。”绿水将头搭在凉月肩上,眼泪一滴滴滑落。   “真可惜,每次都是在这里哭让你知道,大男人的,真丢脸,何况老了那么多,真是。”   凉月抽泣着,“你就是老了也倾城,醉轩没有告诉你吗?”   “是啊,我向来都是好看的。”绿水边哭却笑,“世事真的好奇妙,我觉得与你很投缘,却没想到,这缘分,竟是这么浅薄。”   凉月觉得这份友谊很珍贵,但也心疼这么快就要分别,世间的事她无法掌握,越是想要珍惜,却发现,越是加快分离。   “要记得我,知不知道?”绿水从凉月肩上望起来,眼里闪了如星辰的亮光,“永远。”   凉月泣不成声,一个劲的点头,绿水的脸在泪光里渐渐涣散。   “醉轩还在等我,就不和你在这里磨叽了,我要去找我的娘子了。”绿水拍拍衣裳,站起身,“你还是回去吧,这些天冷落了白笙,我看他快把我杀了。”   凉月没有说话,看着绿水的背影,竟有些沧桑。   “若是可以,我真的想继续这样下去,我和醉轩不会放开,你和白笙偶尔结伴来看我们,多好?”   绿水回头一笑,凉月仿佛看见三十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绿衣男子,不顾一切,倾国倾城。   星辰依旧在天际亮着,与当年一模一样的美,心态却不复当年了。   凉月抿了抿唇,闭上了眼,紫裙被风带起,红唇张了张,“愿岁月长久,流年依旧。”   ? ☆、两国和亲 ?  五天后,白笙告诉凉月,时机已到,凉月听了沉默许久,便是最害怕的事情要来了,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带着沉重的心情来找寻绿水,也带走沉重的心情离开。   这一次,与绿水分别,可能便是永远了,可绿水依旧是向来吊儿郎当的样子,无论多少年都不会变。   “干嘛愁眉苦脸的,都不像你了。”绿水拍拍凉月的肩,笑道,又转向白笙,“好好照顾她,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笙抿着唇微微点头算是应答,将凉月的手拉着,无言却带着安慰。   “快点走吧,不是要完成任务吗,不能偷懒。”绿水催促着,摆摆手,与醉轩肩并肩。   “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曾经是一个上仙,保护好身边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凉月扯出一个笑容,“我们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明明知道再见的希望渺茫,却还是要自欺欺人,不肯面对事实,凉月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白笙带着凉月走出几步,绿水却突然朝着他们大吼了一声,“记得要在一起,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凉月眼眶泛红,很想回头看一眼,白笙阻止了她,“不要看,不要哭。”   “我知道。”凉月努力的笑着,走到山崖,白笙搂住他的腰,一带飞往山下。   半山腰时,凉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山中云雾缭绕,郁郁葱葱的树被掩盖其中,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事物。   “我舍不得绿水。”凉月将头埋在白笙的怀里,哽咽道。   白笙腾出手揉揉她的头,轻声安慰道,“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他很开心,自然也希望我们为他开心,所以,凉月,不要觉得难过,这是好事。”   凉月抬起头,将眼泪挤回眼里,点头道,“我当然为他开心,只是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得他了,不免得难过。”   身后的景象快速的略过,到山下时,凉月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回过头深深望了山上一眼,对白笙说道,“我们走吧。”   若有些事,不得不面对,为什么不往好的一方面想呢,自己见不到绿水了,可绿水可以如愿以偿和心上人厮守到白头,已经是最让人开心的事了,还有什么可以难过的呢。   到了山下,才是知道了惊人消息。   短短几天,黎国与卫国的战争就有了巨大的转变,黎国在三年的战争里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国力,在卫国的步步紧逼下,终于提出求和。   割五座城池,赠送黄金万两给卫国,并将黎国名动天下的公主姜素锦送往卫国和亲,以表求和诚意,卫国也是无心继续战下去,见黎国求和,见好就收,同意退兵,两国结好。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猜,如此说的话,君主的心便要是天上云,瞬息万变,更难掌握。   前一刻还宣告着要战到不死不休,这一刻,却是一个求了和,一个应了和,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消息对于百姓来说是惊天的好消息,自然也不会去追究什么君主心思多变了。   凉月对于这样的变化也满意的,百姓可以免去苦难,以后也可以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不用遭受战火的摧残。   只是凉月隐隐觉得,这一生的主角与这和亲的公主姜素锦有些关系,若不然,也不会出现这一号人物。   黎国公主姜素锦有倾国容貌,五岁吟诗,九岁作画,十岁弄萧,十四岁以一曲水中莲取得第一舞者名号,为世所知,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才女。   黎国这一次让姜素锦去和亲,这个消息一传出,震惊了四方,也有人开玩笑说,卫国的君主之所以答应退兵,也是看上了这天下第一才女。   但无论如何说,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半月后,和亲队伍将带上割地条约,黄金万两踏上前往卫国的道路。   凉月的猜想很快就被证实,下山后的第二个夜晚,白笙就带着她偷偷闯进黎国的皇宫,一起去见识传说中的第一才女姜素锦。   偌大的皇宫,却空旷得有些凄凉,把守的士兵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模样,御花园里的花也都枯死,一片荒芜,凉月就想起陈国的皇宫,如今一对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躲过士兵,白笙和凉月在一座宫殿的屋顶上停下来,白笙轻轻将屋瓦拿掉一片,方便二人看见屋内的景象。   一个穿着繁琐宫装的女子拿着书册卧在美人塌上,莲色宫装上的刺绣细密紧凑,胸口处一朵娇嫩的莲花最是惹人注目。   身外着一层莲色轻纱,面容是醉人的美,美目流转间有光彩溢出,欲滴的红唇微微张着,说是倾国倾城,不假,明艳动人心魄,处处透着魅惑。   凉月已经习惯一个人的面容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这种事的发生,现在看到落紫的转世又带来不一样的冲击,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没想到,原本以为是素雅之美的落紫也可以这样明艳动人。   宫殿里面来了人,看起来是婢女的模样,走到姜素锦面前跪下,面上惧怕的神情一眼可看透。   “哥哥当真要把我嫁去卫国?”姜素锦声音极轻,轻得在凉月听起来竟有些可怖。   “回公主,皇上是这样说的。”婢女战战兢兢的回答,身子都有些发抖起来。   “舍弃自己的妹妹,去换取国家的安宁,这笔生意,还真划算。”   姜素锦又轻轻笑起来,放下书册坐起身,看向低头的婢女,伸出手,指甲划过她的脸,不过一瞬,婢女的脸就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凉月一惊,捂住嘴,看向白笙,眸子慢慢的睁大,这是她所了解的落紫吗,无论是落紫,夏初,花以楼,都不会这样伤害人。   可姜素锦容貌,却与落紫一模一样,难道,落紫这一世,会是这样的蛮不讲理女子。   “废物,我不要听这些。”姜素锦的面容微微狰狞起来,“告诉哥哥,如果他一定要我嫁,我就死在他面前。”   婢女捂着脸,哽咽道,“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告知圣上,公主息怒。”   婢女一边说着一边退下,那一边,姜素锦却是站起身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又不够解气,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一一都砸了,顿时,屋内一片狼藉。   凉月蹙起眉头,姜素锦不肯嫁,自然是有原因的,依现在黎国的地位,已是弱国,而黎国又主动求和于卫国,可想而知,黎国的公主嫁到卫国去,必定是会受辱的。   姜素锦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子,不会想过去受苦。   姜素锦的立场着实让人觉得可怜,可凉月一点也不想怜惜她,这样蛮不讲理的女子,没有什么好可怜的,她又怎么配的上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号?   白笙将凉月的手握住,无声的告诉她该离开了,凉月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点点头,二人隐于夜色中。   “落紫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凉月揪着白笙的衣袖,愤愤不乐。   “我所知道的落紫,是夏初一样的善解人意,是花以楼一样的倔强淡雅,不是像姜素锦一样的刁蛮任性,蛮不讲理。”   白笙嘴角提起一个弧度,“看来你对落紫用情至深。”   凉月毫不避讳的答道,“是,我喜欢落紫,先是觉得她有勇气在天规下与容梧在一起,就觉得佩服,再是看了她的两世为人,对她的喜爱更是上升一层,但现在看姜素锦的模样,我失望至极了。”   白笙笑着看她,却是问道,“你对落紫的喜爱我感受到了,那么,对容梧呢?”   “容梧?”凉月想了想,应着,“嗯,容梧自然是好,对人好,对落紫更是好的没话说,就是,是个彻彻底底的好人,但是,我觉着,天底下还是你最好。”   “哦?有多好?”白笙心情不错,提高了音调,声音似泉水流过动听。   “怎么说呢,就是好就对了。”凉月脸上微微发热,“你别问了,我觉着你好就行了。”   白笙也不勉强她,只是笑容越来越明朗,眼底映出凉月的身影,情意依然。   “凉月,等过几天结束,我们就回天界。”白笙将凉月的手紧握在手里,把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嗯,好。”   夜色更深,月如圆玉,风中带了一丝凉意,却暖意依旧。   ? ☆、重回天界 ?  半月后,黎国公主姜素锦踏上和亲之路,似血的嫁衣披身,繁琐却艳丽,唇细细描红,微微勾唇,便是最美的风景。   华丽的马车,红锦垂下,遮去美人的面容,车前挂两个写了喜字红灯笼,处处透着婚嫁的喜气。   浩浩荡荡的队伍,带去的是一个国家求和的尊严,带来的是千千万万百姓的安宁生活。   城门上,黎国的君主姜潋眉头紧皱,望向地下密密麻麻送行的人群,又将目光转向遮住的马车,终于是一声令下。   求和队伍出发,刚刚启动,身后的百姓却齐齐跪下,向马车行李,声音炸裂开来,震耳欲聋。   “望公主岁岁安好,年年安乐。”   马车的红锦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明艳似花的面容,面无表情,看向城门上的黎国君主,红唇微微动了动,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姜潋挑眉看了她一眼,姜素锦似认命的闭上眼,重新回了马车,红锦再次垂下,直至离开人们的视线,都没有再掀开。   而百姓那句“愿公主岁岁安好,年年安乐,”却是传出城门外,不绝于耳。   和亲队伍已经看不见了,隐在暗处的凉月和白笙对望一眼,颔首,转身离开。   半个月,足够时间让他们安排好情劫之路,明明可以把握的命运,却被他们强意改变了方向,微微一个变动,带来的是不同的人生,是无休无止的痛意。   十多日后,和亲队伍到达卫国,卫国打开城门,却是只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官员来接待,目的明显,不过是为了给黎国所有的人一个下马威。   黎国却没有能力做出反抗,三年的战役,让黎国元气大伤,若此时卫国再发动战争,黎国必败无疑,现在能做到,只有一个字,忍。   和亲队伍被安排在接待外客的旅馆住了三天,卫国君主终于是见了黎国的使臣,一切才终于是定下来。   和亲之事不会再有差池,凉月和白笙的任务也就到了头,卫国君主安排姜素锦进宫那一日,凉月和白笙也就启程回天界。   黄昏时分,彩霞将天际染成画,凉月站在黄昏下,紫衣被风荡开,回头去望,是白笙带着笑意的面容,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到清和殿时,已经是夜半时候,接连的几日奔波,凉月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其他,和白笙各自回了房间,早早洗漱完毕,就躺上了床,不过一瞬也就入眠。   次日清晨,还在迷迷糊糊中,鼻尖就嗅到了白笙带有的清香,睁开了眼,果真白笙就站在窗边,远处是白雾萦绕的天。   “你怎么来了?”凉月坐起身,披上外衣,问道。   白笙的白衣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摆着,走到木椅边坐下,看向凉月,笑道,“这些日子看你不太开心,我想,睁开眼,第一个见的是我,会开心的。”   凉月抿了抿唇,洗漱完毕,说道,“见到你自然是开心的,只是,想到再难见着绿水了,不免得难过。”   白笙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走至她身边,从背后将她抱住,“我想你一直开心,可有些事我却做不到,这个时候,我只能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开心为止。”   凉月泛红了眼眶,低头看见的是白笙环在她腰上的手,那些修长,那么白皙,“除了你和青言,这个世间上,与我最投缘的就是绿水,虽我们认识不过短短时光,但是离别的时候,就是忍不住的伤心。”   凉月的泪缓缓落下,一动不动,哽咽道,“我不想哭的,可我一想到他们,我就控制不住。”   白笙将他镶进的怀里,越来越紧,将头抵在她的肩上,吐气温柔,“我真是不想看见你哭,只是,若哭能让你好受些,便哭吧。”   凉月却是吸了吸鼻子,抽泣着,“不,哭过就够了,我想,即使见不得了,他们也是幸福的。”   白笙将她的身子转过来,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你能这样想是最好,过来,我带了小米粥。”   白笙牵着凉月到桌边坐下,从案几处端来一碗小米粥,递到凉月面前,“喝喝看。”   凉月看着白笙,又看向小米粥,说道,“我现在吃不下。”   白笙却摇摇头,轻轻笑道,“你会吃的。”   凉月半信半疑的接过瓷碗,即使她是一个好吃之人,但现下的心情,着实不是吃东西的好时机,既然白笙坚持,也就舀了一口含住。   只一口,凉月的泪又啪嗒的掉下,这分明是绿水所煮的小米粥,喝了那么多次,凉月不会尝不出来,白笙正笑意盈盈的看她,她放下瓷碗,扑进白笙的怀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白笙轻轻抚摸她的背,音色似泉。   “我知道,你极为喜爱这粥,在人间的时候,我让绿水将这小米粥的做法告知我,但我尝试了许多遍,无奈还是做不成原先的味道,这粥,是我让天界的魂所做的,你可还合胃口。”   凉月又是哭又是笑的,将自己窝进白笙的怀里,一方面,因为尝到小米粥的味道又想起绿水的好,一方面,是白笙煞费苦心想要让她开心,让她觉得幸福不以。   “你这样对我好,是不是你做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就已经很开心了。”凉月破涕为笑,从白笙身上起来,明明脸上泪痕还在,却已不是方才阴郁的模样了。   白笙揉揉她的头,轻轻笑开,“那么,现在,把小米粥喝完,然后,不要再哭了。”   凉月点点头,端起小米粥,清香扑鼻,问道,“是哪个魂做的小米粥与绿水这样像,简直一模一样。”   白笙笑笑,没有说话,看着凉月将小米粥一口口喝下,笑意越显。   窗外云雾缭绕,偶尔有几只云雀飞过,白笙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看向远处,思绪回到今早。   人间朝阳方升起,山里雀声萦绕,竹屋外两个男子的交谈尤为清晰。   “没想到你也有不会的事。”绿水哈哈大笑,看向白笙,手却是不停着,将淘好的米放入锅中,调侃的看向白笙。   白笙难得拿眼睛斜了绿水一眼,但无法反驳他的话,坐在竹椅上,看着绿水悠闲煮粥的身影。   “她怎么样了?”绿水问道。   “若不是不太好,我也不会来找你。”白笙的声音淡淡,看向绿水,“虽我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很想念你。”   绿水一边掌握着火候,一边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回去的时候,不要告诉她你见过我,怕是又要伤心了。”   白笙颔首,“我自是知道,寻个理由让她放心便是。”   一时无话,绿水将熬好的小米粥装好,递给白笙,笑道,“拿好了,不然她可是吃不到了。”   白笙接过,瞥了绿水一眼,“我还不至于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白笙走出两步,身形一转,看向绿水,带的是棋逢对手的欣赏,说道,“那个十八竹阵法是我见过最好的。”   绿水一怔,哈哈笑起来,细听竟有苦涩,“以后有机会真的要切磋一番。”   “好,你欠我一个切磋,小米粥,谢了。”白笙回过头径直走去,声音似从远处飘来,“后会有期。”   窗外云雀叫声越来越明亮,一道清脆的女声拉回他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   白笙转过头,看着将小米粥吃得见底的凉月,嘴角划开一抹弧度,“发呆罢了。”   早饭解决了,还有比早饭更重要的事情,白笙看着凉月渐渐恢复的心情,才是说道,“午后你休息好,我们就去时间轴。”   凉月摇摇头,“现在也可以去的,其实不用这么迁就我的。”   白笙揉揉她的头,笑出声来,“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迁就,那么,也不算一个男人了。”   凉月微微红了脸,但白笙这样说,让她觉得很开心,只是开心归开心,她耍小性子也要有个度,不能总是让白笙一味的迁就。   “我也想早点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何况,越早发生也就越早结束不是吗?”凉月握紧白笙的手,眸子弯起,“我们走吧。”   凉月这样说了,白笙也不强求她休息,二人走出房间,到了院里,就有魂来禀告,渭忺来访。   “看来还是要等到午后,天尊你去见渭忺上仙吧。”凉月笑笑,把玩着自己的发,对于渭忺这样的人物,每次见他,都浑身不自在,如此,还不如不见。   “我们一起去见他,见过了,去时间轴也不迟。”白笙露出一个笑容,让凉月莫名安心下来,抿抿唇,点头,跟上白笙的脚步。   以往见到渭忺,大多都是独自与他谈话,可若是白笙在他身边,即使是洪水猛兽都不必怕,一个渭忺自然也是不必怕的。   ? ☆、不得善终 ?  到了大殿,渭忺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品茶,凉月自觉的退到一边,白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走到渭忺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来了。”渭忺邪魅一笑,“等你许久了。”   白笙淡然道,“你找我,有何事?”   渭忺饮了一口茶,目光似不经意看过不远处站着的凉月,“此次前来,是为了容梧和落紫之事。”   白笙面不改色,哦了一声长声,看向渭忺,“是吗?”   渭忺站起身,手中折扇打开,微凉的天气他却还是一下一下摇着折扇,轻笑了一声,说道,“当年我和你说过,容梧和落紫的三生情劫一过,会是怎样的结局,你记得吗?”   白笙目光冷凝,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看来你似乎忘记了,那么,我就再一次提醒你。”渭忺将折扇合起,目凌厉看向白笙,加重了声音,“三生情劫一过,容梧沦入六狱,落紫魂飞魄散。”   凉月身形微微一晃,似被什么击中一样,将头低下,没有勇气去看白笙的脸,害怕在他面上看见这样的事实。   白笙极轻的笑了一声,“你过来就是特地提醒我这件事吗?”   渭忺摇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有,就是过来问问三生情劫进行得怎么样了。”   “劳你费心,一切都很顺利。”白笙目光扫过凉月方才站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去见她是么?”渭忺挡住白笙的去路,挑眉看着白笙,颇有挑衅的味道,“你想成为第二个容梧,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舍得让凉月成为第二个落紫吗?”   隐隐有气流在二人之间流动,僵持不下,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不是你。”白笙走出一步,与渭忺肩并肩站着,淡然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很清楚。”   渭忺冷笑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笙转过头看他,目光冷冽,“作为天尊,只要我想知道什么,都是很容易的事,这件事,在你身为天尊的时候就已经有过这种待遇了不是吗?”   渭忺突然伸出手想要揪住白笙的领子,白笙身形一退,看向他。   “你知道了些什么?”渭忺面色渐渐狰狞起来,眉头紧锁。   白笙不再回答他,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在转角处停下,薄唇微微张开,“我真替她不幸,你在杀死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过一丝丝的愧疚吗?”   大殿很快就只剩渭忺一人,细看下,他眼中有什么流露出来,双拳紧握,青筋清晰可见,继而看向白笙离去的地方,紧抿的唇张开,声音极轻,“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不走上我的路。”   院落里空无一人,风吹得树叶窸窣作响,花瓣纷飞洒落,铺在地上,似花。   白笙的白衣在日光下泛着金色的光,白皙修长的五指蜷起来敲了敲们,“凉月,是我,你开门。”   许久房里都没有回应,白笙正想推门进去,凉月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带着哭腔,“白笙,我想一个人想一想,你不要进来好不好?”   白笙叹了一口气,放在门上的手垂到身侧,背过身子倚在门上。   “我知道你在门的后面,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凉月,我必须明明白白跟你说,我和你说过的事,绝不食言。”   “你骗人,他们根本不得善终。”靠在门上的凉月泣不成声,“我最伤心的,是你明明知道,却不将事实告诉我。”   白笙静默,走出一步回过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将白笙的一角掀起一个小角,天空明媚,空气带着淡淡的清香。   “是我的错,你好好休息吧。”白笙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复清泉般的沁人。   听见白笙的脚步声,凉月却是将手放在门把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直到白笙本来就不清晰的脚步声消失在自己耳边。   凉月双手无力的垂下来,背倚着门缓缓滑下,坐在地上,有些冰凉。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啊,一个魂飞魄散,一个沦入六狱,多么残忍,却才是真正的结局。   他们不会在一起,即使是经过无数的磨难,即使是经历三生情劫,即使是白笙对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但终究敌不过一条冷冰冰无情的天规。   最后一世了,这一世过去,就该是毁灭性的结局了,多么讽刺,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不是不信白笙,但天规是天界之根本,是延续了几千几万年的条例,要动之谈何容易?   那她与白笙呢?   白笙说过,将一切都交给他,他会摒除一切困难,可他在承受着什么,自己完完全全不知道,还自以为白笙就真的能够排除万难,自己当真可笑极了。   最后他们也会是一样吗?魂飞魄散,沦入六狱,永不超生。   所以这就是青言一直警告她不可动心的原因吗?所以这就是白笙一直以来对自己隐瞒的吗?   他们都将自己保护着,却不会知道,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痛苦也会是加倍的袭来。   一直以来的期盼突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心痛如密密麻麻的潮水像她打来。   她不要白笙出事,她要他平平安安,她要他做他继续做那个至高无上,处事果断的天尊,她不要他被她牵绊,不要被她连累,不要他成为第二个容梧。   一片静谧之中,凉月面上泪痕未干,撑着发软的身子站起来,走了几步,打开窗,一片漆黑,天上一颗星辰也无,伸出手,五指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白笙。”   极轻的一句话,被风吹散,连带着无边无际的相思,卷入风中。   次日,下起了灰蒙蒙的小雨,这样的景象在天界是不常见的,凉月从白玉槽出来后,天界至今也就下了三场雨,虽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但对此时的凉月来说,这一场雨,只会平赠心中的郁闷罢了。   凉月还没有调整好心情,但做好见白笙的准备还是有的,执了十二节骨伞,踏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不等白笙来找她,直接去了白笙的住处。   这场雨下得可真是时候,凉月轻轻一笑,停住脚步,将手伸出伞外,雨水打在掌心,又溅成极小的水花,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下。   微凉,凉月收回手,抿了抿唇,迈开了脚。   “是想见我吗?”清冷的声音,如山泉沁凉。   凉月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发白,才听见他的声音,眼眶就压制不住开始泛红,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凉月深吸了几口气,转过身,墨发被风扬起,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疏离与淡然。   “天尊。”凉月许久没有这样唤白笙了,不冷不淡的语调,仿若面对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白笙执着油纸伞,雨花溅在伞上,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将目光静静的放在脸色有些发白的凉月身上,不言也不语。   雨越下越大,寒意侵骨,究竟是身寒还是心寒,谁都说不清。   凉月动了动唇,方想开口打破这窒息的场面,声音未出,白笙便率先发话,音调似这寒人的雨,让凉月发不出一声一言来。   “你想用这样的方法结束我们,对吗?”白笙走近凉月,一步一步,雨花淋湿他的鞋,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用你的冷淡,用你的疏离,用你觉得的对我好,是吗,凉月?”   凉月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我只是。”   “只是什么?”白笙站在她面前,目光紧逼,不给她一丝退却的机会,“你以为,这样就是我想要的吗?”   白笙的话语让凉月害怕,手一松,骨伞落下,她站在雨中不过一瞬,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都没有染上一滴雨。   “你是想说,你不想连累我?”白笙将她的头扣在怀里,将伞往她那边挪去,风雨中,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我从未将你当做连累,若你一定要这样认为自己,那么我清清楚楚告诉你,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让你离开。”78不得善终   到了大殿,渭忺正悠闲的坐在椅子上品茶,凉月自觉的退到一边,白笙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走到渭忺旁边的椅子坐下。   “你来了。”渭忺邪魅一笑,“等你许久了。”   白笙淡然道,“你找我,有何事?”   渭忺饮了一口茶,目光似不经意看过不远处站着的凉月,“此次前来,是为了容梧和落紫之事。”   白笙面不改色,哦了一声长声,看向渭忺,“是吗?”   渭忺站起身,手中折扇打开,微凉的天气他却还是一下一下摇着折扇,轻笑了一声,说道,“当年我和你说过,容梧和落紫的三生情劫一过,会是怎样的结局,你记得吗?”   白笙目光冷凝,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看来你似乎忘记了,那么,我就再一次提醒你。”渭忺将折扇合起,目凌厉看向白笙,加重了声音,“三生情劫一过,容梧沦入六狱,落紫魂飞魄散。”   凉月身形微微一晃,似被什么击中一样,将头低下,没有勇气去看白笙的脸,害怕在他面上看见这样的事实。   白笙极轻的笑了一声,“你过来就是特地提醒我这件事吗?”   渭忺摇摇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有,就是过来问问三生情劫进行得怎么样了。”   “劳你费心,一切都很顺利。”白笙目光扫过凉月方才站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一步了。”   “去见她是么?”渭忺挡住白笙的去路,挑眉看着白笙,颇有挑衅的味道,“你想成为第二个容梧,我不会阻止你,但是,你舍得让凉月成为第二个落紫吗?”   隐隐有气流在二人之间流动,僵持不下,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不是你。”白笙走出一步,与渭忺肩并肩站着,淡然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很清楚。”   渭忺冷笑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笙转过头看他,目光冷冽,“作为天尊,只要我想知道什么,都是很容易的事,这件事,在你身为天尊的时候就已经有过这种待遇了不是吗?”   渭忺突然伸出手想要揪住白笙的领子,白笙身形一退,看向他。   “你知道了些什么?”渭忺面色渐渐狰狞起来,眉头紧锁。   白笙不再回答他,面无表情从他身边走过,在转角处停下,薄唇微微张开,“我真替她不幸,你在杀死她的时候,难道就没有过一丝丝的愧疚吗?”   大殿很快就只剩渭忺一人,细看下,他眼中有什么流露出来,双拳紧握,青筋清晰可见,继而看向白笙离去的地方,紧抿的唇张开,声音极轻,“我倒想看看,你如何不走上我的路。”   院落里空无一人,风吹得树叶窸窣作响,花瓣纷飞洒落,铺在地上,似花。   白笙的白衣在日光下泛着金色的光,白皙修长的五指蜷起来敲了敲们,“凉月,是我,你开门。”   许久房里都没有回应,白笙正想推门进去,凉月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带着哭腔,“白笙,我想一个人想一想,你不要进来好不好?”   白笙叹了一口气,放在门上的手垂到身侧,背过身子倚在门上。   “我知道你在门的后面,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见我,但是凉月,我必须明明白白跟你说,我和你说过的事,绝不食言。”   “你骗人,他们根本不得善终。”靠在门上的凉月泣不成声,“我最伤心的,是你明明知道,却不将事实告诉我。”   白笙静默,走出一步回过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花瓣,将白笙的一角掀起一个小角,天空明媚,空气带着淡淡的清香。   “是我的错,你好好休息吧。”白笙的声音有些低沉,不复清泉般的沁人。   听见白笙的脚步声,凉月却是将手放在门把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开,直到白笙本来就不清晰的脚步声消失在自己耳边。   凉月双手无力的垂下来,背倚着门缓缓滑下,坐在地上,有些冰凉。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不得善终,不得善终啊,一个魂飞魄散,一个沦入六狱,多么残忍,却才是真正的结局。   他们不会在一起,即使是经过无数的磨难,即使是经历三生情劫,即使是白笙对她信誓旦旦的保证,但终究敌不过一条冷冰冰无情的天规。   最后一世了,这一世过去,就该是毁灭性的结局了,多么讽刺,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不是不信白笙,但天规是天界之根本,是延续了几千几万年的条例,要动之谈何容易?   那她与白笙呢?   白笙说过,将一切都交给他,他会摒除一切困难,可他在承受着什么,自己完完全全不知道,还自以为白笙就真的能够排除万难,自己当真可笑极了。   最后他们也会是一样吗?魂飞魄散,沦入六狱,永不超生。   所以这就是青言一直警告她不可动心的原因吗?所以这就是白笙一直以来对自己隐瞒的吗?   他们都将自己保护着,却不会知道,在真相揭开的这一刻,痛苦也会是加倍的袭来。   一直以来的期盼突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心痛如密密麻麻的潮水像她打来。   她不要白笙出事,她要他平平安安,她要他做他继续做那个至高无上,处事果断的天尊,她不要他被她牵绊,不要被她连累,不要他成为第二个容梧。   一片静谧之中,凉月面上泪痕未干,撑着发软的身子站起来,走了几步,打开窗,一片漆黑,天上一颗星辰也无,伸出手,五指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白笙。”   极轻的一句话,被风吹散,连带着无边无际的相思,卷入风中。   次日,下起了灰蒙蒙的小雨,这样的景象在天界是不常见的,凉月从白玉槽出来后,天界至今也就下了三场雨,虽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但对此时的凉月来说,这一场雨,只会平赠心中的郁闷罢了。   凉月还没有调整好心情,但做好见白笙的准备还是有的,执了十二节骨伞,踏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不等白笙来找她,直接去了白笙的住处。   这场雨下得可真是时候,凉月轻轻一笑,停住脚步,将手伸出伞外,雨水打在掌心,又溅成极小的水花,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下。   微凉,凉月收回手,抿了抿唇,迈开了脚。   “是想见我吗?”清冷的声音,如山泉沁凉。   凉月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指尖微微发白,才听见他的声音,眼眶就压制不住开始泛红,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凉月深吸了几口气,转过身,墨发被风扬起,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疏离与淡然。   “天尊。”凉月许久没有这样唤白笙了,不冷不淡的语调,仿若面对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白笙执着油纸伞,雨花溅在伞上,面容上看不出情绪,只是将目光静静的放在脸色有些发白的凉月身上,不言也不语。   雨越下越大,寒意侵骨,究竟是身寒还是心寒,谁都说不清。   凉月动了动唇,方想开口打破这窒息的场面,声音未出,白笙便率先发话,音调似这寒人的雨,让凉月发不出一声一言来。   “你想用这样的方法结束我们,对吗?”白笙走近凉月,一步一步,雨花淋湿他的鞋,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用你的冷淡,用你的疏离,用你觉得的对我好,是吗,凉月?”   凉月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我只是。”   “只是什么?”白笙站在她面前,目光紧逼,不给她一丝退却的机会,“你以为,这样就是我想要的吗?”   白笙的话语让凉月害怕,手一松,骨伞落下,她站在雨中不过一瞬,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甚至都没有染上一滴雨。   “你是想说,你不想连累我?”白笙将她的头扣在怀里,将伞往她那边挪去,风雨中,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我从未将你当做连累,若你一定要这样认为自己,那么我清清楚楚告诉你,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让你离开。”? ☆、无所畏惧 ?  凉月听着白笙说,感受他给他带来的温度,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但她还是用尽力气将白笙推开,任由自己站在雨中。   “不,不是这样的。”凉月声嘶力竭的说出这一句话,语调却又放低下来,甚至在雨中难以听见,“我真的很害怕,我们会是那样的结局,魂飞魄散,我不敢想象,我也不想要有一丝丝这样的可能发生。”   白笙将伞一丢,伞掉落在地,雨水打湿他的脸,“所以你就要放弃,在做了那么多后,你告诉我你要放弃。”   瓢泼大雨中,凉月甚至看不清白笙的面容,但她知道,现在的他,一定很生气,气她的怯懦,气她的半途而废。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凉月的声音被淹没在雨中,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水雾,让她觉得身处迷茫的地方,逃不开,避不了。   白笙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上前再一次将凉月搂入自己的怀里,二人身上接被雨打湿,一阵入骨的寒。   “我很清楚自己内心想要的是什么,凉月,即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雷声阵过,吓得凉月瑟缩了一下。   白笙将她搂紧,任凭风吹雨打不松分毫,“你不知道怎么做,就不要去想,不要去做,只要把你的人,你的心,你的信任,你的全部,都交给我,就够了。”   凉月突然趴在白笙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之大在雨中甚至能听清。   “白笙,怎么办?”凉月伸出手搂住白笙,将头抬起看着白笙,雨水将她整张脸到打湿,“你对我的好,你的努力我都知道,可是,可是。”   白笙突然将她拉开,抓住她的兼葭,力道之大让凉月有些吃痛,可他却没有松手。   “没有可是,我也不会让可是发生。”白笙的目光深邃如幽深的井,雨水顺着他的脸一滴滴落下。   “你给我听好,凉月,这辈子,都不要动什么远离我的心思,我不会放手,绝对不会。”   凉月怔住,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白笙,眼角留下的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分不清。   又是一道响雷,轰的一声震耳欲聋,闪电划过,将凉月几近惨白的脸照亮。   白笙放在她肩胛的手并没有放开,雨声中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对方。   凉月突然将手搭在白笙放在她肩胛的手上,用力将白笙的手抓下来,白笙嘴唇轻颤,眸子的光华渐渐熄灭下去。   却是凉月轻轻一笑,在雨中似盛开的芙蓉花,淡雅的美,目光看着二人都手,将白笙的手摊开,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又将他的手合起来,让自己的手包围在他的大掌中,这才抬头看向白笙。   白笙眸里的流光聚集起来,嘴角划开一抹浅浅的笑,将凉月的手紧紧包住。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动什么心思,无论结局是怎样,都不会。”凉月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到后来,泣不成声。   她记得自己说过,曾经在一起就够了,她和白笙何尝不一样,现在的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暂的,也曾幸福过,自己的顾虑那么多,白笙却总是要顾及自己,对他太不公平。   白笙伸手轻轻揉揉凉月的头,将她颊的发拂到耳后,“我带你回去,你这样淋雨,恐怕又要喝药了。”   凉月点点头,看着白笙弯腰将地上的油纸伞捡起,撑在她头上,将她完完全全的保护起来,自己的一半身子却在雨中,泪压制不住的顺着眼角滑下,留下两条清晰的泪痕。   白笙伸手将她的泪拂去,柔声道,“不要哭,我会难过。”   “嗯,我不哭。”凉月使劲摇头,牵起白笙的手,站近他的身边。   白笙手中的油纸伞随着凉月的走动而移动,二人站在伞下,雨声越来越大,脚步带起的水渍在地上砸开一朵朵水花,他们的笑挂在嘴边,不曾散去。   经历了这一场算不上变故的变故,凉月的心才是真真正正的安定了下来,如今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横竖不过,也就是两条命,白笙都不在乎了,自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虽明明知道前方艰难险阻,可行走的,从不止她一个,有白笙在身旁,她向来都是安心的,所有的害怕也就不成了害怕。   白笙和她保证过,容梧和落紫一定会在一起,况且自己也相信了白笙,那么,就信到底吧,连接着,也将自己和白笙的结局进行到底,无所畏惧。   梳洗一番,整理好心情,到了时间轴的时候,白笙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一袭紫袍,很是儒雅。   “白笙。”凉月轻轻唤了一声,为着早上的事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白笙,见白笙望过来,不自觉就将头低下去。   白笙一笑,走过来将她领到位子坐下,凉月才发现,白笙的椅子不知何时移到她的旁边,抬头去看白笙,白笙的眸子陈满自己一看就会沦陷的柔情,嘴角笑容渐渐漾开。   “怎么,我坐在自己你不开心?”白笙坐下来,轻声说道。   “我只是想起,我们每次来时间轴的位子都不一样。”凉月的食指在桌上转着圈圈,看向巨大的时间轴。   “第一世来的时候,你是站着的,第二世来的时候,你坐在一旁,现在,你就在我身边,离我这样近,可这样的变化,也不过接近一年光景。”   说着说着,凉月的笑意越来越深,心中也是开心不以,第一次见到白笙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想到今日这样的情况的,所以说,世事难料,往往你想不到的,发生的时候也是那样不可思议。   “所以,你是满意这样的变化还是不满意?”白笙问道,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   凉月佯装犹豫了一番,才看向白笙,“嗯,感觉,挺好的。”   “只是挺好的?”白笙又问。   “嗯。”凉月加了长声,眼里有流光溢出来,“其实,我很开心,你能喜欢我,真的。”   “其实。”白笙故意卖了关子,不去看凉月,沉默了一会,见凉月沉不住气了,才悠悠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白笙说的是事实,凉月哑口无言,微微斜了他一眼,佯怒,面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欢喜。   玩笑够了,也该是将正事摆在第一位的时候,白笙略微抬手一挥,时间轴缓缓转动,凉月心中一紧,将唇抿起,放在桌上的手让白笙握住,暖意直达心底,凉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卫国君主公玉芡继位七年,现年二十六,面容俊美,睿智过人,虽偶尔想法阴晴不定,行为乖张,但待百姓却是宽厚有加,从不苛刻。   这样一个矛盾的君主,却将卫国管理为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国,处处繁华,是为臣子臣服,百姓爱戴。   姜素锦到达卫国已经半月有余,公玉芡将其安顿在皇宫一处宫殿之中,却不急着召见,仿若她的到来并未有什么改变。   无名的宫殿中,姜素锦一袭莲色长衫垂至地上,纤瘦的身子倚在美人塌上,闭着眼,红唇紧抿着,末了,张了张,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神色中带了恐惧。   “公主。”婢女应毓端了晚膳至门口进来,轻轻唤了一声,见姜素锦没有回答,提高了音调,“公主,该用膳了。”   已寐的姜素锦眼皮微微动了动,睁开眼打量身处的环境,额上有薄汗沁出,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向一旁布食的人。   “应毓,什么事?”姜素锦睡意朦胧,声音还带着睡醒时丝丝的沙哑,“我睡了多久了?”   应毓看向姜素锦,继续布菜,应道,“公主睡了一个多时辰了,正是用晚膳的时间。”   姜素锦轻轻点点头,从美人塌下来,问道,“什么时候了?”   “酉时了。”应毓布好菜退到一旁,看了看天色,应道。   姜素锦行走的脚步顿了顿,目光有些暗淡,“一天又要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   她的脚步很轻,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看向桌上的四菜一汤,有些晃神,但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吃饭极慢,一刻钟过去,碗里的饭却只吃了几口,桌上的菜甚至没有动过,就放下了筷子。   目光看着米饭,有些涣散,直至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宫殿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回。   “饭菜不合胃口?”清冽的声音,微寒。   姜素锦左手蜷起,却又无力的摊开,垂下一旁,看向来人。? ☆、卫国君主 ?  面容儒雅,嘴角一抹浅浅的笑,明明该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却着一身黑色长袍,袖口用金线滚了一圈,腰带上扣一块剔透的玉,此外,再无其他装饰,无形中透出一股渗人的压力。   应毓快步行至姜素锦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姜素锦眼神一凝,站起身行礼,“陛下。”   公玉芡没说什么,走到食桌旁坐下,看着姜素锦,“不喜欢这里的吃食?”   姜素锦将头垂直,恭恭敬敬答话,“回陛下,宫里的吃食自然是好的,只是思乡情切,没有胃口罢。”   “哦?”公玉芡抬头轻轻看了姜素锦一眼,口气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那便回黎国去吧。”   姜素锦一怔,眸子微微张大看向公玉芡,面上写满了诧异。   传说卫国君主行为举止向来让人琢磨不透,如今这样一句状似玩笑的话,也是验证了这个说法。   公玉芡年纪轻轻,便能在卫黎之战中大占上风,自然不能小觑,面对他也不能掉以轻心。   姜素锦虽因他一句话心神有些动荡,但还是垂下眸,“陛下说笑了,我既然已经到了卫国和亲,自然是要留在卫国的。”   公玉芡嗜着笑,对一旁的应毓说道,“孤还未用膳,既然素锦公主吃不下,也不要浪费了食物,去拿筷子来。”   听这话,公玉芡表面上要在此用膳,但深沉的含义不用细想也能知道,分明是想支开应毓单独和姜素锦谈话。   身为一个帝王,无论到哪里都是会有一群人拥护着,除非他自己不想人跟着。   凉月注意到,公玉芡到姜素锦所在的宫殿时,只带了时时跟随身边的侍卫,进宫殿时,亦没有下人禀告,很明显,他不想自己此次的行踪让多过暴露。   姜素锦和应毓对望一眼,点点头,应毓便退下,随手将宫殿的门关上,阻隔了外头正烈的阳光,宫殿中只剩姜素锦与公玉芡二人。   公玉芡到底想干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姜素锦垂在身旁的手微微握起,又松开,反复几次,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紧张,亦或是,害怕。   公玉芡轻轻笑了笑,说道,“坐吧,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繁文礼节就免了。”   姜素锦抿了抿唇,刚想踱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头依旧低着,“陛下说笑了。”   公玉芡的笑声很轻,轻得几不可闻,却是有些渗人,“孤的话便一定是说笑吗?”   姜素锦以为公玉芡生气了,连忙说道,“不是,只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我不敢逾越。”   公玉芡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看起来仿若漫不经心,“名动天下的素锦公主,也不过如此。”   一句话,让垂着头的姜素锦脸上瞬间失了血色,眸子微动,抬头直直的看着公玉芡,红唇轻颤,吐出口的话带了抖音,“陛下。”   “哦,我说笑的,不必当真。”公玉芡望向门,眸子晦暗不明。   姜素锦紧握的手松开,轻轻吐了一口气后,公玉芡的声音响起,终于是进入主题,“你可知,孤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陛下恕罪,我不知。”姜素锦方才松开的手又握紧,不敢再去看公玉芡的眼神。   “我故意支开其他人,你就该明白,有些事,我只想我们两个知道。”公玉芡站起身,走至姜素锦面前,气势压人。   公玉芡的身影在地板拉长,姜素锦往后退了一步,面色有些变动,并没有说话。   许久的沉默,宫殿外有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越来清晰。   公玉芡俯身凑近姜素锦耳边,面色无异,伸手把玩她垂着的发丝,声音压低,“我要你死心塌地为孤做事,成为孤最有用的棋子。”   姜素锦错愕的抬头看着公玉芡,被公玉芡把玩的发因为她的抬头微微扯痛,她蹙眉,紧抿着红唇,门被人打开,光亮透起来。   有些事,是避也避不了的,正如现在,姜素锦明明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红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却可看出她说的话。   “属下愿听候陛下差遣。”   公玉芡掌握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姜素锦,今日,他话说出口,若姜素锦有胆子拒绝,牵扯的,恐怕是黎国千千万万的人民,从这一点上说,姜素锦却是没有办法不妥协。   一句话,由高高在上名动天下的素锦公主,沦为卫国帝王手中的傀儡棋子,只在一瞬之间,便定下了所有,甚至是以后所要行走的路途。   房里有些凉意,凉月打了个寒颤,将头靠在白笙的肩膀上,蹭了蹭。   “冷吗?”白笙轻声询问,“若是冷,我陪你回去拿衣服。”   凉月摇摇头,将嘴鼓满空气,再吐出,虽说是有些凉,但还不至于添衣的程度,“不用了,我不冷。”   白笙见她这样,站起身,凉月诧异的看着他,却不料,他一伸手就将凉月从椅子上带起来,又坐下,让凉月窝在自己怀里,大掌放在她的手上,紧紧握住。   “这样便不冷了。”白笙将下巴抵在凉月的头上,轻声笑道。   凉月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想要起身,可他的怀抱温暖得让她眷恋,也就放弃这个想法,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很是放松。   时间轴里,姜素锦依旧是住在皇宫中,可自从上一次公玉芡的到来,宫殿再无人踏足,仿若卫国早已忘记有这样一位和亲公主的存在。   姜素锦来到卫国一月十三天,公玉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终于是召见了姜素锦。   一身繁琐的宫装,一道婀娜的身姿,缓缓至大殿外踱步走来,目光看着路面,若不是大袖下紧握着的双拳,看起来,便是淡定自若的。   大殿上的人都将目光投向这名动天下的素锦公主,有探究,有好奇,有惊艳,也有失望。   姜素锦紧抿着红唇,屈膝跪下,双手交叠放在额上,腰弯下去,繁琐的宫装在她身后铺开,似盛开的莲。   “叩见陛下。”   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十分清晰,细听中,带了丝丝颤音,暴露了她的紧张与惧意。   公玉芡摆手让她起身,嘴角挂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素锦公主是我国贵客,不必行此大礼。”   话虽如此,但姜素锦跪都跪了,公玉芡是想羞辱她,还是只是一句客套话,不得而知,但姜素锦作为一个求和的公主,无论什么都是要受着的,公玉芡发话,她自然是起身,眸子习惯性的垂下。   “这些时日,可住得习惯?”公玉芡的语调不咸不淡,目光也不知看向何处。   “回陛下,一切都好。”姜素锦恭恭敬敬的答道,红唇微微颤抖着。   凉月觉得,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她必定是害怕的,即使她多么想掩饰,多么想表现自己的冷静,但人的本能,却是抑制不住的。   “抬起头来,让孤看看传闻中姿色过人的素锦公主是何模样。”   一句轻佻的话,从公玉芡口中说出来却是极为认真,倒是听不出一丝轻浮的感觉,公玉芡向来行为令人琢磨不透,说这话,殿中的人也是见怪不怪了。   姜素锦眸子动了动,轻呼一口气,缓缓将头抬起,一张艳丽的脸展现在众人面前。   公玉芡倒真是似第一次见到姜素锦,上下打量了一番,爽朗的笑出来,“实至名归。”   姜素锦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大殿之中,明明已入秋,天气转凉,在众人的注视下,姜素锦额上却出了一层薄汗,受不住又将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   公玉芡不说话,自然也不会有人开口,大殿中一片寂静,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向自己的帝王。   公玉芡挑了挑眉,嘴角划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出口的话让众人吃了一惊,“这皮相是好,可惜不对孤的胃口,依孤看,指个人,就够了吧。”   姜素锦闻言,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公玉芡,目光炯炯,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 ☆、她逃不了 ?  “素锦公主似乎有意见?”公玉芡将视线转移到姜素锦身上,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快去,便看见姜素锦面上无了血色,一动不动的直视公玉芡。   凉月觉得,姜素锦并不是很能控制自己喜怒哀乐之人,至少现在她的表情就让众人将她的内心窥探得一清二楚。   她很明显在生气,但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怒气,红唇微微颤抖,一言不发。   她该是明白,自己名为和亲公主,实为人质,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反抗公玉芡的命令的,即使是侮辱,是无理,也必须当做恩宠,当做理所当然。   公玉芡等着她的回答,耐心极好,约莫一小会,姜素锦终于是恢复平静,再次垂眸,声音听不出情绪。   “听候陛下安排。”   公玉芡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目光巡视了殿下一番,似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开口问道,“七皇弟呢?”   “回陛下,七王爷说。”回禀的臣子顿了顿,打量了公玉芡的脸色,才继续说下去,“七王爷说上朝太过枯燥,还不如,不如在家睡觉来得舒服,今早便告假不上朝。”   公玉芡似很头痛得抚额,轻轻摇摇头,对自己的弟弟这样的行为却是纵容不理,“罢了罢了,他不在也无妨。”   姜素锦一直垂直头,轻轻的喘气,力求公玉芡不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但既然已经到了朝堂,公玉芡当然也是必要做出些什么来的。   果不其然,不过晃神的时间,公玉芡就发声了,“孤觉得,素锦公主与七皇弟甚是相配,众卿家认为呢?”   殿下的臣子面面相觑,公玉芡摆明了就想将姜素锦推给别人,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为人臣子的,帝王的意思不能不清楚,自然是要顺着帝王的话往下讲的。   在众人看来,姜素锦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凉月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拳越握越紧,直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这样的举动也是正常的,作为一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为了国家不远千里来卫国和亲,却受到卫国君主的嫌弃,要将她另许他人,这样的耻辱,无论是谁,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姜素锦没有办法反驳,当日决定两国和亲时,并未说过和亲之人是谁,公玉芡如今将她许配给别人,也是于情于理,任谁都无法阻止。   大臣的附和声让姜素锦的面色一点点苍白下去,直至毫无血色。   “我想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思的。”公玉芡再一次将话头抛给姜素锦,目光如炬,“素锦公主认为呢?”   姜素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抬起来,出口的话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悉听陛下安排。”   公玉芡看向姜素锦,笑声十分爽朗,眉眼都飞扬了起来,双手拍了两个十分响亮的掌声,“既然素锦公主都同意了,依孤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公玉芡口口声声说要征询当事人的意见,可另一个当事人公玉玦并不在现场,他不过也只是做做台面功夫罢了,即使姜素锦不同意,也是不得不同意的。   公玉芡话一落,大殿便响起众臣祝贺的声音,姜素锦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所谓的祝贺,所谓的恭喜,其实也不过是虚与委蛇,如今她若回应,只会是将自己更推向风口浪尖,这一点,想必她也是明白的。   公玉芡的一个意思,将她又推向了另一个人,改变的,不仅仅是身份,还有未来的人生,谁都说不清,如今的一步,换来的是将来的千步,亦或是万步。   姜素锦不理会众人的言语,跪下扣头,声音之中带了丝丝的不愿,“谢陛下。”   权力有何用?手握重权,便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便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去路,便可以决定他人未来的人生,便可以在无论是谁对你所做的作为不满时,却还是不得不叩谢你所谓的恩赐。   公玉芡是卫国的君主,亦是对黎国现今去路起作用的重要人物,姜素锦纵然有再多不甘,再多委屈,都是必须承受。   正如现在,她明明是满脸的怒气,满腹的委屈,却还是屈膝叩谢,做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公玉芡这一次,足足给了黎国一个难堪,众所周知,黎国之所以让姜素锦出来和亲,必定是要嫁与卫国的君主,却不料,到头来只是嫁给了一个闲散王爷,但无可奈何,即使让使臣与卫国沟通,也最终无果。   帝王一言,不会更改,事已成定居,姜素锦嫁给公玉玦,势在必行。   宫殿之中,姜素锦怔怔的坐在床边,桌上的饭菜已凉,她却不理不顾。   应毓推门二人,见到的就是发怔的姜素锦,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应毓抿了抿唇,将门带上,走至姜素锦身旁。   姜素锦察觉到来人,目光一凝,警惕的抬头,见是应毓,松了口气,没有说话。   二人虽为主仆,却不似主仆的模样。   “公主。”应毓最终还是开口了,语重心长,“奴婢知道你不甘心,但是已经到了卫国,身不由己的滋味奴婢也懂,凡事忍着,也就会过去的。”   姜素锦眸子紧盯着应毓,细碎的泪光溢出来,红唇颤抖,“你让我怎么甘心,怎么服气,明明该来的,不是我。”   应毓连忙将姜素锦的嘴捂住,眼睛往四周看了看,才放开姜素锦,叹了口气。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处处都是耳线,奴婢知道公主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可现今不同,凡是想要出口的话都要经过思考,若不然,一个可能,就是杀身之祸,也会连累至黎国。”   姜素锦终于受不了,轻声哭泣起来,泪水顺着眼角划落。   “这些日子,我过得提心吊胆,步步走得小心翼翼,就是怕行差踏错,惹出大祸,可这些,本不该是我来承受。陛下让你跟随我,想必也是怕我突然反悔,你也会时时刻刻将我的行踪告知他,对么?”      应毓眸子微微暗淡下去,“今日这些话,奴婢只会说一次,也希望公主能够记住,往后,公主只能一个人面对了。”   姜素锦错愕的抓住应毓的手,似抓猪水中的救命稻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应毓将手盖在姜素锦的手背上,张了张嘴,无奈的看向姜素锦,“卫国君主不让奴婢跟在公主身边。”   “为什么?”姜素锦条件反射,下意识问道,“他明明知道,跟随在我身边的人就只有你了,还是说,他已经知道。”   应毓打断姜素锦的话,摇头,“他应该只是想抽离你身边所有的黎国人。”   姜素锦苦涩一笑,擦干泪痕,看向窗外。   “上一次他来宫殿的时候说的话我没有忘记,只是他想要我做什么我到现在还不得知,但昨日在大殿上,他既然开口让我下嫁公玉玦,想必,要我做的事应该与公玉玦有关。”   应毓在姜素锦前面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奴婢不能再侍奉公主,望公主原谅。”   姜素锦只是将自己窝进床里,把身子蜷缩起来,不去看应毓,“你回黎国吧。”   若应毓继续留在卫国,依公玉芡阴晴不定的性子,今日能将她从姜素锦身边带走,明日或许带走的就不仅仅是这样,只有回了黎国,才是最安全的。   应毓又接连扣了三个响头,缓缓站起身,看着床上蜷缩背对她的姜素锦,目光带了同情,但终究什么也没再说下去,踱步离开了宫殿。   月光被乌云阻隔,应毓前脚出了房间,姜素锦就从床上起来,面上挂满了泪珠。   下了床,将窗打开,秋风乍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却不肯离开,只由着秋风将她的发扬起,将她脸上的泪痕吹干。   窝在白笙怀里的凉月又往里蹭了蹭,目光跟随着时间轴,轻声说道,“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她逃不了。”? ☆、李代桃僵 ?  当日第一次见黎国公主姜素锦,凉月就不相信她是转世的落紫,后来见到与姜素锦一模一样的安竹,才知道,姜素锦不过是与安竹有相同容貌之人罢了。   黎国姜素锦虽多才多艺,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但少有人知,她亦向来是娇纵蛮横之人,当知道自己成为和亲的人选时,不顾自己担负一国公主的责任,想尽各种各样的法子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而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主张和亲之事的黎国君主姜潋。   姜潋素来疼爱这个同胞妹妹,做出和亲也是无可奈何,但姜素锦不肯成为和亲人选,以死相逼,将他置于两难之地。   一边是他肩负的国家,一边是他自小疼爱的妹妹,一人可换万人性命,孰轻孰重,一眼可看穿,但终究下不去手。   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刻,终于是有一个关键的人物出现。   有臣子来报,说是在民间看见与姜素锦一模一样长相的女子,或许可以偷龙转凤,李代桃僵,而安竹,就成了那个牺牲之人。   姜潋以安竹双亲性命相逼,十日的时光,安竹由一介平民之女摇身一变为一国公主,身份的转化,换来的,也是命运的不同。   至此,世上再无安竹,只有远赴卫国和亲,为国为民的素锦公主。   安竹的命运是注定的,若她不是落紫的转世,此生必然是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过完。   十八年的时光,在平凡人家长大的安竹的容貌从未受人注意,最多也就是比寻常姑娘要漂亮一些,可当她的容貌与一国公主相同时,所要担负的也就与寻常人不同了。   在白笙和凉月再将她推向悬崖之时,她就已经没有转弯的余地。   所谓的臣子偶遇安竹,其实也不过是白笙和凉月安排的戏码,为接下来的和亲之路做好铺垫,导致今日的情形。   白笙看着沉思的凉月,将她圈紧,“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凉月,你要相信我,会过去的。”   凉月不想胡思乱想,害怕自己又往不好的方面想去,吐了口浊气,觉得她不应该太过于认真,便当看人家情情爱爱的小说看下去就好,虽然偶尔会流泪,但过程的美好却是让人向往的。   白笙一直都在鼓励她,她自然也不能表现出气馁的模样,嘴角漾开一抹笑,即使白笙看不见,也算是给自己一点走下去的勇气。   “我纵容心里不好受,但我既然已经相信你了,你还怕我再次反悔吗?”凉月语速慢下来,“我不会再反悔的,你放心,说过的话我都记着。”   白笙沉默了一会,伸出手与凉月十指相扣,用力一握,缠绕在一起。   此时的行动比任何语言都要有力,凉月闭上眼,鼻尖是淡淡的清香,时间轴的景象一幕幕换过,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转眼十日已过,应毓被公玉芡调离姜素锦的身边,偌大的宫殿中,来来往往皆是陌生的面孔,张罗着姜素锦的婚事。   卫国君主的话,是不得不遵守的命令,姜素锦是,公玉玦也是。   自大殿上公玉芡决定将姜素锦下嫁公玉玦时,二人即使再不愿,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但与凉月猜想的公玉玦至少会婉拒一番不同的是,在公玉芡与他提及这件事时,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口应下。   彼时,一袭紫衫的公玉玦,嘴角挂着放荡不羁的笑容,举手投足却是贵族特有的儒雅,双手抱拳,毫不扭捏的向公玉芡所赐婚事道谢,声音爽朗略带低沉,“多谢皇兄成全。”   公玉芡将姜素锦安排在公玉玦身边,自有他的用意,可是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公玉芡想要做什么,公玉玦又顺着他想要怎么说,无法得知。   只是在其中,最无辜也是最不可避免的,只有姜素锦,她别无选择,纵然知道前方是熊熊大火,会将她灼得体无完肤,她依旧没有退路。      宫殿之中,宫人将凤冠霞帔妥妥当当小心翼翼的放在案桌上,目光有惊艳,有羡慕。   十天十夜的赶工,一针一线的织绣,换来了一袭雍容华贵艳丽无常的嫁衣,顶级的布料,讲究的绣法,精致的图案,无一不彰显着公玉芡对这件婚事的重视。   在卫国无人不晓,公玉芡与公玉玦虽非一母所出,但自小长大,感情更甚其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公玉芡登位后,公玉玦不理朝堂,甘愿做一个闲散王爷,整日吟花弄雪,更甚,连上朝也极少能见他的身影。   按理说,公玉玦这样已经是十分不合常理之事,但公玉芡非但不理会,反而由着他,公玉玦不上朝之事也不去追究,甚至将京都风水最好的宅邸赐给了他,兄弟之情可谓发挥得淋漓尽致。   公玉芡怒时可谓恐怖至极,可若说卫国有谁敢在公玉芡气极之时去打扰他,也就只有公玉玦一个。   据说那日,公玉芡刚刚得知朝中几个大臣在民间欺凌百姓,收受贿赂,就发了大脾气,下令将几个大臣全部打入天牢,继而就在御书房砸了许多东西,一天都没有进食。   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敢有人还上前去自讨苦吃,但偏偏公玉玦不怕。   傍晚时分,公玉玦进宫,独自一人进了御书房,不过一刻钟,公玉芡就宣了晚膳,二人大快朵颐,其模样,不复之前的怒气冲天。   公玉芡与公玉玦的情谊,可谓是皇家之中难得的存在,向来皇家只有尔虞我诈,只有阴谋诡计,二人却相处如寻常人家的兄弟,难能可贵。   而公玉玦与公玉芡相处之时,其动作坦然自若,不对公玉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确实是手足情深的模样,看得出对公玉芡的兄弟之情。   话虽如此,可凉月总觉得,公玉芡将姜素锦下嫁公玉玦绝对不会简单,他身为国主,纵然再疼爱自己的弟弟,也不会不顾他国议论,将二国和亲公主下嫁一个闲散王爷,用意究竟是如何,值得深究。   宫殿的宫人拉着姜素锦到凤冠霞帔面前,笑中喜气之意甚浓,“公主,你看,这是陛下让人送过来的,真漂亮。”   姜素锦怔怔的看着嫁衣,缓缓伸出手,却又收回,笑容浅浅不及眼里,声音淡淡,听不出喜与悲,“嗯,很漂亮。”   宫人显然对姜素锦的态度感到不可思议,按理说,待嫁的女子都不该是这个模样,若没有期待,至少也得有点娇羞,她这样淡然,实在少见。   “公主,你可知,王爷是怎样的人?”宫人又拉着她坐下,兴趣极浓的想说下去。   姜素锦许是不忍拂她的意,轻轻摇摇头。   宫人立即眉飞色舞起来,面上带着痴迷的笑容,“说起王爷,三天三夜也不能说完。”   “王爷的容貌,无论哪一个女子见了都不得不夸上一句,不单说如此,琴棋书画,王爷也无一样不精通的,奴婢知道,公主是一等一的才女,郎才女貌,与王爷最是般配的了。”   姜素锦只是浅浅的笑,面上却依旧没有一丝向往,“当真,那么好?”   宫人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许是无奈,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努了努嘴,不再理会姜素锦,又往嫁衣的方向走去。   三两个宫人围在嫁衣旁边,许是想要动手触摸却又不敢,看着与姜素锦交谈的宫人走过来,纷纷凑过去。   “真是以为自己可以嫁给陛下,痴心妄想,就是嫁给王爷,也是委屈了王爷的,不识好歹。”宫人一边说着一般露出不屑的表情,拿眼瞥了姜素锦,划开一抹讽刺的笑容。   其他宫人见她这个表情,也偷偷看向安安静静坐着的姜素锦,面上转换表情之快让人哗然。   姜素锦不是不想搭理宫人,可她亦不能搭理,在黎国那几天,姜潋让人给她灌输了多少礼节,主仆有别,她纵然再多么想与宫人好好相处,也是不行的,这是其一。   其二,姜潋告诉过她,身为公主,必须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再开心,再愤怒,再伤心,无论是哪一面,都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   她只是寻常人间的姑娘,这些事,她自然不懂,但当双亲的性命被人捏在手中时,再不懂,也是要按照要求一步步走下去的。   若今日真是姜素锦大婚之日,依照她未成为姜素锦,而是安竹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寻常女儿的娇羞,会不会感到不安,感到期待?   凉月不知姜素锦会不会是那个模样,但终归,剥夺她平淡生活的是自己,看着她明明心中所想却与行动不符,不能释怀,不能无动于衷。   ? ☆、素未谋面 ?  时间轴中的姜素锦,眉眼用黛笔细细描过,面上胭脂衬得她更是如最艳丽的明日动人,薄唇朱砂画上,微抿,似血嫁衣披身,拖尾极长,在身后开出花海,静看已成画。   “公主当真美。”宫人由衷的赞叹,前些日对她的不满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倒是被他的打扮惊艳到了,“依奴婢看,公主不仅是天下第一才女,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也当之无愧。”   姜素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对宫人的话不置可否,可面上看,她真是没有一丝欣喜。   到底不是真正是姜素锦,即使是被人这样夸赞,也不会觉得开心。   宫人迎着她出了宫殿,踏上出嫁的花轿,垂帘落下,耳畔是丝竹管弦之声,一片喜气。   端坐花轿中的姜素锦,绣着朵朵莲花的盖头将她的面容遮去,染着红蔻的甲叠放在腿上,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我觉得,公玉芡此次的行动不简单。”凉月将手指纠结在一起,护送姜素锦到卫国以后,没来得及探究公玉芡和公玉玦,此时二人的心思,谁都无法预料。   “怎么不简单?”白笙问道,揉揉她的头。   “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知道的。”凉月抿了抿唇,“但是我看公玉芡,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白笙轻轻笑出声,“就因为他对姜素锦的态度。”   “若不然呢?”凉月咬了咬唇,接下去说道,“他摆明想利用姜素锦,无论做什么事,只要是利用了,便是不行。”   凉月向来对落紫的转世很是维护,这一次自然也是如此,她总觉得冥冥之中,自己与落紫十分有缘。   白笙笑着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将凉月的手握紧,继续看向时间轴。   花轿行至大街上,卫国百姓早就知道当今才女姜素锦要与圣上和亲,却是嫁给七王爷的的事情。   卫国七王爷公玉玦,当今二十四,容貌上乘,才气洋溢,又为人不羁爽朗,处事公正明了,颇得百姓爱戴。   百姓听闻今日公玉玦大婚之日,纷纷在今日出来寻热闹,一时间,大街上密密麻麻都是攒动的人头,人声鼎沸,喧闹异常。   姜素锦坐在花轿之中,许是听闻外头之热闹,终于是有所动容。   掀开盖头,露出面容,红唇紧紧抿着,姜素锦将手移至窗布,犹豫了一番,还是将窗布打开一角,凑近小心翼翼的望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喜气的景象,百姓面上洋溢着由衷的笑意,纷纷想要挤上前看个清楚,却被护送花轿的队伍由挡了回去。   许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姜素锦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将窗布放下,端坐回花轿中。   花轿外的喧闹之声越来越大,如潮打的波浪,一层盖过一层,姜素锦将盖头放在一旁,头上的珠饰随着花轿的颠簸摇曳着,在花轿中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此时应该是怎样的心情?   若她只是安竹,出嫁那日必不会如此隆重,所嫁之人也不会这样尊贵,如今身为姜素锦,所嫁夫君是卫国的王爷,出嫁队伍甚至可以与当今圣上娶亲所媲美。   她或许是幸运的,亦或许是不幸的,但所谓幸运与不幸运,从来就都没有一个定义。   姜素锦将眸子闭上,双手紧握在一起,轻轻吐了一口气,将一旁的盖头重新拿起。   可有些事,不一定想做就一定能成功,正比如,姜素锦只是想安安分分将盖头盖回去,却绝对不会想到还未实施之时,花轿一动荡,轿外发出阵阵惊呼,帘子就已让人掀起。   日光洒进来,将花轿里照得亮堂清晰,将姜素锦错愕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将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照得天地失色。   轿外之人,剑眉深嵌额下,眸中隐是欲滴的笑意,顷刻便溢出流光,薄唇放肆勾起,挺俏的鼻翼两侧弧度大弯,儒雅中暗含不羁,便是一笑恰似寒冬日光,幽谷化冰,花自丛开,暖意拂面来。   姜素锦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来人,盖头从手中划落,掉落在地上。   “原来你长这样。”男子笑出声,声音不羁略带低沉。   姜素锦敛目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姜素锦一番,眼里笑意不减。   将帘子放下的同一时刻,轿外响起一个声音,“王爷,你怎么来了?”   姜素锦放在膝上的手一紧,揪住嫁衣,目光看向被帘子遮去的方向,有风吹起,男子的紫袍在明暗之中若隐若现。   这是公玉玦,是她将要拜堂,将要走过三方祠堂的夫君,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下就出现在她面前,带着十足暖人的笑意,却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却又离开了她的视线。   “来看看我从未谋面的妻子。”男子的声音爽朗毫不避讳,笑声很低,听不出是真笑还是假笑。   别说皇家,就是寻常百姓,在新娘出嫁路上之时,从未有过新郎将花轿拦截,只为见一面未曾见过妻子的容貌,公玉玦,可谓第一人。   他对姜素锦的态度,究竟是什么,若是排斥,以他与公玉芡的关系,全然没有必要应下这门亲事,更没有必要在新婚之日拦下花轿。   但喜欢这个词,现在在他们身上也不能体现,二人素未谋面,虽姜素锦的名声在各国都有所耳闻,但最多也是好奇,喜欢是万万算不上的。   公玉玦的到来只不过是给这一段姻缘多添加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况且他似乎真的也是只过来见见自己的妻子,不过一刻钟也就离开,自然也不会说影响什么,不过是让人群更加沸腾一番罢了。   娶亲队伍继续前行,不绝于耳的丝乐,不绝于耳的笑声,不绝于耳的喧闹,给原本就繁华的卫国又增添了几分喜气。   只是谁都不会知道,在笑声祝贺下,在众人以为的般配下,隐藏的是怎样的牺牲,是怎样的阴谋,是怎样一个女子为了国家为了亲情所做出的妥协。   这一段姻缘,本就不是误打误撞,在于人谋的姻缘,究竟是幸,或是不幸,恐怕,也只有时间可以说明。   偌大的喜房之中,烛泪一滴滴落下,在喜桌上凝聚成珠,烛光摇曳,将房里照得亮堂。   大红的珠帘里,一袭嫁衣的姜素锦坐于喜床上,身形纤瘦,织绣的盖头让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素手放在膝上,嫁衣直至脚踝,穿着绣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已是夜,经过繁琐的事宜,与公玉玦拜过天地,走过祠堂,自傍晚,姜素锦就让人领进了喜房,禀退了所有下人,此时,她已经独自一人在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在出嫁前,喜婆对她灌输了许许多多的礼节,整一天,都未曾进食,此时自然是饥肠辘辘,只是她性子也算忍隐,竟真真正正在房里坐定,一言不发。   木门发出细微的声响,鞋面踏地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清晰入耳,继而是门关上的咯吱一声。   喜床的大红珠帘外,一个喜服男子的身影在烛光的摇曳中若隐若现,步子稳健,一只白皙而节骨分明的手伸直珠帘,轻轻拂开后,露出一张因微醺而带着红晕的面庞,醉人微暖。   姜素锦透过盖头,目光紧锁着进来的公玉玦,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上唇与下唇尽贴着毫无缝隙。   公玉玦不知是因醉酒或是故意,脚步极缓,随着他的靠近,原本就有些闷热的空气似乎又带了一丝灼热的暖气。   公玉玦状似烦恼的抚了抚额,在一旁拉了椅子到姜素锦面前,坐下,与她对面,眸子有意无意的扫过一动不动的姜素锦。   “我们都见过了。况且在花轿里,你也自己掀下了盖头,这样的小事我就不动手了吧。”公玉玦的口气理所当然,将头凑进姜素锦,又离开,仿若真的对掀盖头这样的小事丝毫都不上心。   明显感到姜素锦一怔,不可思议的目光透过盖头落在一脸悠然的公玉玦身上,红唇微微张开,动了动,终究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按照新婚的礼节,掀盖头这样的事向来都是新郎所要做的,但公玉玦的意思十分明显,他对此并不在意,再加上他今早拦轿之事来看,不知该说他不拘泥于繁文缛节,还是该说他恣意妄为。   但既然他这样说了,姜素锦也没有要反驳的意思,毫不客气伸手一把将遮碍视线的盖头扯下,露出经过精心装扮的面容,假装镇定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公玉玦。   想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姜素锦很清楚,但公玉玦没有动作,她也不敢随意乱动,只是将头微微低下,似乎在想什么。   ? ☆、不会勉强 ?  公玉玦却是轻轻开了口,带了毫不掩饰的笑意,“我猜,你是想说那些人教给你的话,比如,夫君,我。”   姜素锦猛的抬起头,两颊泛红,估计也只是条件反射,竟伸出手将公玉玦还在一张一合的嘴捂住,眸子睁大,脱口而出,“不准说了。”   凉月着实对他们的相处忍俊不禁,明明互不相识的二人却因种种走到了一起,这婚本来结得就有些莫名其妙,已经是有些尴尬的场面了,可偏偏公玉玦还要调侃姜素锦。   姜素锦又不是真正的公主,虽说礼节教是教了,但终究在面对他人时没有逾越的意识,也恐怕,这是公玉玦第一次让人捂住了嘴,第一次遭受到别人不愿意听他说话的待遇。   公玉玦怔了怔,才将姜素锦的手拿开,一脸佯装出来的嫌弃,“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姜素锦像被说中了心事,事实上,公玉玦说的也是真的,她本就不会那些繁杂的礼节,平时都是伪装出来的规矩,一旦在某些情况下,什么礼节什么规矩,都抛之脑后。   姜素锦憋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默默将头底下,佯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佯装,不代表公玉玦也会顺着她装作若无其事。   “你的手,让我看看。”公玉玦的声音带了丝丝疑惑,眉头微微皱起来。   姜素锦不解的看向他,下意识僵手藏到身后,一脸的茫然。   公玉玦却不管什么怜香惜玉,直接凑过去,将她的手拉出来,摊开,眸子的疑惑越来越深。   “怎么了?”姜素锦弱弱的问,想要将手抽回去。   凉月实在不明白公玉玦的用意,姜素锦的手有什么好看的,顺着时间轴看过去,与寻常女子的手也没有什么分别。   “手。”公玉玦拉成了声音,放开姜素锦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睁着眸子的姜素锦,颀长的身姿在烛光下拉长,“挺难看的。”   姜素锦秀眉蹙起,红唇张了张,看得出来,她并不因为他的话感到生气,充其量,也是觉得公玉玦有些莫名其妙罢了。   公玉玦轻轻叹了口气,有惋惜,还有什么,听不出来,慢慢凑近姜素锦,姜素锦一惊,往后倒去,公玉玦干脆直接将她按在了床上,戏谑的看着她,笑起,鼻翼两侧弧度渐深。   “我原是不知道你竟这样迫不及待。”公玉玦调侃道,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脸与姜素锦的脸近在咫尺。   姜素锦双颊红晕加深,怔怔的看着公玉玦,一动不动,半天才吐出一个字,“你。”可再也没有了下文。   “我什么?”公玉玦笑出声,从床上起身,俯视的看着身子已经僵硬了的姜素锦,“胆子真小。”   方话落,姜素锦终于是有了动静,眸子细碎的水汽越来越浓,凝聚成一滴滴的泪至她的眼角滚落,打湿了大红的被褥。   “你哭什么?”公玉玦有些错愕,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姜素锦却没有应,原本伪装的镇定就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如今是她夫君的男子面前尽数裂开,化成无边的委屈,化成决堤的泪水,在他面前哭出声来。   姜素锦不过是寻常的姑娘,只是因为面容与黎国公主一样,却要让双亲的性命遭人威胁,背井离乡远赴卫国和亲,原本也就是如此,可卫国君主却将她推给他人,甚至将她紧紧控制在手中。   这都不是她该承受的,她想要的生活,很简单,也不过在日渐一日的平淡中度过余生,可命运如此捉弄,都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得不面对,也行她以为自己可以挺过去,可终究在这样一个应该笑着的夜晚溃不成堤。   姜素锦这一哭,可是彻底让公玉玦忙活了许久,又是安慰,又是拭泪,终于是让姜素锦渐渐平复了些情绪,尽管她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眸子嗜满了泪水,眼巴巴的看着他。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要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公玉玦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拿眼睛观察姜素锦,见她止住了眼泪,松了一口气。   姜素锦软软糯糯的应了一声,她原本也没有要哭的意思,许真的是被公玉玦一吓,当真就哭了出来。   “你先休息,我去客房睡。”公玉玦有些烦躁的抚了抚额,又说道,“怎么就娶了你这个胆子这么小的。”   许是害怕姜素锦再一次哭出来,公玉玦适时的住了嘴,唇用力的张了张,什么声音也没有再发出来。   脚步行至珠帘处,公玉玦又突然转过头看向姜素锦,将自己的手伸出来,摊开,颇带自豪的说,“我的手是真的好看。”   姜素锦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听头这么一说,看向他的手,白皙修车,虽掌心带了薄茧,但确实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极为细腻的手。   公玉玦说完,又继续往前走去,极缓极缓,越过珠帘,身形变得模糊。   “谢谢。”姜素锦咬了咬唇,声音不大,足以让公玉玦听见。   公玉玦悠悠的摆了摆手,语气颇有悔意,“不用了,真是不知道怎么娶的,就是你呢?”   姜素锦没有接话,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有些涣散,听见关门的声音,才将自己慢慢缩回床上,将自己缩进了最角落。   烛光殆尽,喜房中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姜素锦均匀的呼吸声在黑夜里细小得几乎听不见,只是透过月光,能见她用双臂抱着自己,双腿也蜷缩起来,是极为没有安全感的睡姿。   凉月觉着,这一世的容梧对落紫的相处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他或许该是东宫璟对夏初的无限包容,或许该是伶年对花以楼的情深入骨。   但怎么也不会想到,公玉玦对姜素锦,甚至带了一种欺负的意味在里面,那样的自我处优感也是从未表现过的,若不是面容与容梧一模一样,真是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容梧了。   想着想着,凉月便问道,“公玉玦是真的容梧吗?”   白笙听她这样问,笑着疑惑,“怎么说?”   “传说中的容梧不应该是对落紫百般好的么,可你看公玉玦,时时刻刻都在嫌弃姜素锦。”凉月绞着自己发尾的发,颇带为姜素锦打抱不平。   “嗯,他不是。”白笙一本正经,在凉月看不见的地方若有其事的点点头。      “那真正的容梧呢?”凉月有些吃惊,转过头抬头去看白笙,眸子写满不可思议。   她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怎么会想到,公玉玦当真不是真正的容梧。   白笙笑出声,揉揉凉月的头,将她从腿上移至旁边的椅子,与她对视,“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岂不是太吃亏?”   凉月漾开一抹笑,眸子亮如星辰,学着白笙摸她头时的动作,笑意盈盈的摸摸白笙的头,“因为你是白笙啊,你不会骗我的。”   白笙嘴角的笑僵住,慢慢消失不见,继而换为认真的表情,拉住凉月的手包裹住,“凉月,你这样说,我自是开心,只是凉月,若是有朝一日我骗了你,你要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   凉月笑意不减,点点头,“我会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   白笙是她最应该相信的人,他为了她做了那样多,纵然是欺骗她,她也会知道,他只是想要她好好的。   但尽管说这样煽情的场面,凉月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所以公玉玦是真正的容梧,对吗?”   白笙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前一刻二人还在浓情蜜意,这一瞬,她的思绪却已经到了千里之外,转换之快令人不适应。   “对。”白笙还是带着宠溺的语气应道,摩擦着她的手,“现在还会冷吗?”   凉月摇摇头,狡黠一笑,“虽不冷,但坐在你的腿上还是比坐在椅子上舒服的。”   “再坐下去,我的腿怕是要废了。”白笙调侃着,上下打量了凉月一番,“这样看来,你似乎是比以前要胖些了。”   姑娘家最听不得自己的心上人说这样的话,凉月也是如此,反驳道,“是你弱不禁风,我坐一会都不行。”   “若是我弱不禁风,每次下凡是谁抱着你的?”白笙悠悠看了凉月一眼,一本正经道。   凉月被他的话堵住,愤愤的看向白笙,终于是拿出了杀手锏,“你说过,我可以任性的。”   白笙一怔,轻轻敲了敲她的头,满是宠溺,“这样顺着你,倒真的顺出脾气来了。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弱不禁风,行么?”   凉月却不因为他的话开心,努了努嘴,“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有些事就是这样奇怪,在调侃别人的时候,希望别人被调侃,可当被调侃之人真正妥协时,却又自己推翻自己的观点。   凉月怔了怔,这便是爱吗,只容许自己说他的不是,其他人都不许,哪怕是他自己。   白笙笑容浅浅,见她那样纠结,在她的手心转着圆圈,一字一句的问,“在你心里,我究竟该是怎样的?”   一瞬的静谧,空气中带了淡淡的情意,旋绕在二人身边。   “在我心中的白笙,会因为我的开心而开心,我的难过而难过,包容我的任性,包容我的小脾气,包容我的懦弱。”凉月将目光移开,面容微热。   “他在我心里,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尊,只是一个寻常姑娘的心上人,我想要与他厮守一生的人。”   白笙转动的指尖在凉月的掌心戛然而止,目光看向凉月,缱绻情深。   凉月见他的面容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大,掌心蜷起,面上红晕加深,双唇触碰之时她恰时的闭上了眼,白笙将她的手握住,辗转吻意之中,一股暖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只想与他厮守终生,那样简单,那样困难,可无论如何,心之所向,此生不换。   ? ☆、才高八斗 ?  时间轴继续转动,人间九月,天气转凉,秋意萧瑟,带着淡淡的愁绪,卷起秋风,带着思念。   姜素锦一身莲色的衣裳坐在窗口,面上表情淡淡,窗外有秋风吹过,带了些凉意,微微打了个哆嗦。   姜素锦嫁给公玉玦已经一月有余,期间,除了几次在王府的擦肩碰面,二人没有一丝交集,原本该是新婚燕尔的甜蜜在他们身上却没有体现出来一分。   王府之中的下人纷纷都在猜测,公玉芡放着这样一个佳人不理,恐怕是心中已经早有所属,而姜素锦在王府,只会是一个摆设的王妃。   这些风言风语,姜素锦在王府自然不会听得少了,况且平日王府里众人对她的也能看出他们对她的不待见,姜素锦在王府可谓无依无靠,素日就待在房里看着窗外发呆,除了下人来唤她,她皆是不言不语。   明明姜素锦就不是喜静的性子,在她还是安竹的时候,虽生活得简单,但每日面上的笑意便似天上骄阳,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可自从到黎国皇宫,到卫国皇宫,再到王府,虽不是整日以泪洗脸,却也极为愁眉苦脸的,活力不复,笑容也不再了。   门外有所动静,可姜素锦依旧是在静静的望着窗外,并未有所察觉。   一身极为简单的紫袍,身影在微凉的日光下拉长,公玉玦摇了摇头阻止想要进去禀告的侍女,看向不远处的姜素锦。   姜素锦穿的有些单薄,手肘抵在窗台上,将头倚在手臂上,双目没有焦距,红唇微微张着,发丝直到腰间,一些发顺着肩头划落,在空中垂着,似锦。   公玉玦目光没有涟漪,脚方一动却又停住,令侍女随他走到一旁。   “这一月,她如何?”不冷不淡的语气,只是一句平常的询问,听不出情绪。   侍女一五一十将姜素锦的生活规律告知公玉玦,无非就是每日三餐,继而就是坐在窗口发呆,从日出到日暮。   公玉玦听完侍女的话,眸子微动,抿了抿唇,说道,“明日让她与我到宫里一趟。”   侍女不疑有他,寻常的王爷娶了亲,都会在七日内带着王妃到宫里参观皇宫的,姜素锦嫁给公玉玦已经一月,是迟了又迟的。   公玉玦不再在此停留,日光洒下,将他的面容染得柔和,步履之间,紫袍摆动,在地上划出道道阴影。   虽公玉玦对姜素锦不上心,但他肯带姜素锦到皇宫中,也是将她当妻子看待的,凉月为此觉得开心,毕竟素未谋面的二人,要在朝夕之间产生感情是不可能的,若公玉玦肯接纳她,自然是好。   只是,凉月微微黯然,接纳过后呢,又会是怎样?   侍女将公玉玦的话转达给姜素锦,姜素锦对此有些愕然,毕竟自新婚那日起,公玉玦可谓对她不闻不问,她在王府不过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今公玉玦要带她进宫,估计她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不仅因为公玉玦,更是因为皇宫之中的公玉芡。   公玉芡让姜素锦下嫁公玉玦,却至现在都没有主动见过她,仿若那日与姜素锦的谈话从未有过。   而从姜素锦来看,她对公玉芡应该心存惧意,若是到皇宫中见到公玉芡,难保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说的吗?”听了侍女的话许久未曾回神的姜素锦却是微微颔首,出口的话极轻。   侍女将经过一五一十告知姜素锦,包括公玉玦到了门口却又没有进入房间的事,末了,又强调了公玉玦的话。   姜素锦眸子微暗,抿了抿唇,不确定的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若是夫人要见王爷,我让人去禀告一声就是。”侍女笑着回答,显然,她对终于有所交集的公玉玦与姜素锦感到开心。   姜素锦摇摇头,站起身拉住想要就出门的侍女,“听人说,王爷都是很忙的,去打扰他,会不会不好。”   侍女轻轻笑出声,眉目都是对公玉玦的倾慕,“其他王爷我不知道,但我们府的王爷,却是闲着也一辈子都不用烦恼,夫人便不要担心,我差人去说一声就是。”   姜素锦却是依旧拉着侍女,带着她到桌子旁,想拉着她坐下,侍女连忙阻止。   如今姜素锦贵为王妃,又是一朝公主,与侍女自然是身份有别,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未真正适应这样尊贵的身份。   侍女不坐,姜素锦也不强求,毕竟接受了半月的礼节灌输,虽不能记住所有的规矩,但这样寻常的礼节,她还是记住的。   “你唤做什么?”顿了顿,姜素锦问道。   “雪苑。”侍女如实答道。   她便是在王府之中唯一一个真心待姜素锦好,唯一将姜素锦当王妃看待的人,若姜素锦真的要找一个知心的人,想必也只有她一个。   “雪苑。”姜素锦轻轻念了一次,抿了抿唇,不确定的问道,“你能和我说说关于公玉玦的事吗?我只是想知道,没有别的意思。”   雪苑许是对姜素锦小心翼翼的询问感到好笑,语气带了阵阵的欢愉,“夫人是王爷的妻子,王爷的事夫人自然可以一一都知道,夫人想知道什么,奴婢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接下来,雪苑的话便是真正让凉月,也是让姜素锦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才高八斗,什么是真正的文武双全。   公玉玦为卫国先帝一个宠爱的如夫人所出,又因长相绝美,自小便是受尽恩宠,无人对其不疼惜,甚至是其他与他母妃相对的如夫人都对其宠爱有加。   公玉玦更是卫国难得的才子,三岁吟诗,五岁作画,八岁抚琴,可若只有吟诗作对,还不足以从未当世人所佩服。   公玉玦自小习武,其腰间总是扣一把软剑,若是遇见路见不平的事便将剑自腰间抽出,千变万化的剑法若满天的飞雪,幻了人的眼,据说至今还没有可以看清他剑法之人存在。   若是这样还不能说明他的过人之处,便是要追溯到他七岁与蜀国使臣对峙的事情上了。   那时候的公玉玦,不过小小年纪,却已经有过人的才气与胆识,恰逢蜀国出使卫国,而蜀卫两国关系向来紧张,蜀国的出使自然不会是善意。   那时的蜀国使者嚣张跋扈,带了蜀国的珍宝木兮觐见,所谓木兮,乃长了千年以上的玄木锤炼而成,只有配以锤炼时的凝香才能显出其香味。   凝香只有锤炼之人才有,可蜀国却是故意刁难,竟让卫国之人想法子让木兮散发香味。   卫国的大臣目目相望,好半个时辰,都没有法子,只能任由蜀国的使者嬉笑卫国无人才。   彼时的公玉玦,面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身量不高自人群而出,声音掷地有声,“若本皇子能让木兮散发香味,蜀国使者当要如何?”   蜀国使者自然不会看得起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对其轻蔑,放下话让公玉玦使尽办法,只要让木兮出香,便甘愿对其下跪以示佩服。   公玉玦却是大笑起来,纯真清澈,又说了让蜀国使者不要后悔的话,这才慢悠悠的让人从内堂端出火盆,火气燃绕之间,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木兮已经让公玉玦随手便丢进了火盆,瞬间便被侵蚀。   木兮是不可多得的珍宝,蜀国使者气急败坏,也不顾自己与公玉玦的身份,站起来便是破口大骂。   方不过出口两句话,大殿便被一股香气萦绕起来,香气甚至飘到殿外去,惹得殿外当差的宫人都往大殿凑去。   公玉玦带着一丝稚气的声音在大殿中响彻,“蜀国使者,虽我只是一个孩童,但我也是清清楚楚的明白,说话,可要算数。”   想要木兮散发香味,只有两种办法,其一是凝香,其二是火烧,第一个办法卫国之人无从下手,第二个办法众所周知,却也不好得罪蜀国使者。   只是由公玉玦出面边好做多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再怎样说,也不能对其怎样的惩罚,况且公玉玦一早便让蜀国使者不要后悔,如此,也不能怪罪了。   一个泱泱大国使者,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了承诺,纵然再怎么不情不愿也是要履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正准备跪下时,公玉玦尚短小的手扶住他。   “本皇子明白说话算话,也明白两国交好也是如何不易,今日之事,是本皇子唐突,还望使者不要怪罪。”公玉玦的笑容好似三月桃花,让人不忍责怪起来。   话落,公玉玦曲腰像使者作了一揖,又向殿上的帝王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今日之事是儿臣处理不妥,儿臣自请闭门思过三日,还望父皇成全。”   公玉玦之举,不仅保留了蜀国的颜面,也体现出卫国一个大国该有的风范,君主自然是顺着他的话走下去,罚他笔闭门三日,不准外出。   公玉玦小小的身子,背挺得极直,一步一步退出了大殿,只留大殿之中一众人等对其不住的夸奖,而公玉玦智对蜀国使者的事情也在第二日传遍了卫国的大街小巷,成为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个时候,连蜀国的使臣都说王爷有真正一国皇子该有的风度,夫人,你说,王爷是不是很厉害?”雪苑的声音似银铃,对公玉玦的钦佩也从笑里溢出来。   姜素锦也听她说得开心,正欲开口,却看着门外一袭紫袍的男子,日光微凉,洒在他肩上,如镀辉,姜素锦眸子微微张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清水芙蓉 ?  凉月觉得,有些事偏偏就是这样巧,明明已经回去的公玉玦却又返回,又在半个时辰后回来了,吓坏了讲得口水乱飞的雪苑,打断了姜素锦将要出口的话。   原以为公玉玦会生气她们在背后议论他,没想到他不仅没生气,反倒将身子倚靠在门上,冲一脸惊愕还未回过神的姜素锦笑道,“想要知道我的事,不必偷偷摸摸,可以直接问我。”   姜素锦瞬间面色大窘,两颊飞起一抹红晕,现在让人捉了个现成的,她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雪苑却是捂嘴偷笑,冲公玉玦盈盈一礼,两步并做一步离开了房间,还回头朝姜素锦暧昧的眼神示意。   姜素锦见屋里只有他们二人,这算是自新婚之夜他们二人第二次独处,只是想要说什么,似乎都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就与公玉玦干瞪眼。   终究还是受不住公玉玦过于透彻的目光,姜素锦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王爷怎么过来了?”   “这里是王爷府,到处都是我的。”公玉玦绕过她的身子,在一旁坐下来,一阵沉默,他又道,“她们说你在王爷府很无聊?”   姜素锦一怔,转过身去看他,抿了抿唇,坦然道,“确实不怎么有趣。”   又是一阵沉默,二人一个站着一言不发,一个坐着独自饮茶。   凉月都快替他们尴尬了,新婚夜不是还相处得好好的吗,怎么如今这样冷的气氛。   “你。”终于是开口了,却是同时出声,刚刚出口的字又咽了下去。   公玉玦轻轻咳了一声,估摸着是要掩饰尴尬,这才说道,“明日随我进宫一趟,侍婢应该同你说了。”   姜素锦神色不喻,半晌才说,“我不想去。”   “为何?”倒是公玉玦有些惊讶,微微抬眸看她,修长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扣着桌面。   姜素锦寻思着坐下,声音极轻,带了几丝无奈,“你以为一个被迫和亲的公主有多喜欢和亲的皇宫?”   公玉玦没有说话,深邃的眸子微微动了动,语气委婉,“你是怕,见到皇兄,当日是他将你。”他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十分明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又是一顿深深的尴尬。   许久,姜素锦轻轻笑出声,音色轻灵,“或许吧。”   她本就是公玉芡的棋子,虽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但心底确确实实对他很是排斥,能不见最好不见,这一点,凉月清楚,姜素锦身为当事人,自然更清楚,何况,面对的公玉芡是那样让人难以琢磨。   公玉玦怔了怔,或许是没想到姜素锦会这样坦然的承认,也轻轻一笑,站起身,口气中调侃意味很是明显,“你若是喜欢皇兄,我定会成人之美,只是现在你已经嫁与我,恐怕没有机会了。”   凉月很是佩服公玉玦自我的想象,果然,他话一落,姜素锦便有些激动的站起来,语调也提高了几分,“不是如此。”   公玉玦居高临下看着低他一个头的姜素锦,挑起唇角,颇有纨绔子弟的模样,“莫不是才一月你就已经转变心意喜欢上我了?”   姜素锦立刻回话,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你怎么就喜欢这样曲解人的意思?”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喜欢我难不成还要喜欢别人?”公玉玦继续逗她,也很应景的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是这样吗?夫人。”   姜素锦面色一窘,有些发热,想要再反驳可公玉玦的话又偏偏是对的,她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生生睁大眼睛瞪着公玉玦。   公玉玦许是被她逗笑,心情不错,笑容满面如春风催人暖,紫色的袍子摆动间,他已经走到了门口。   “纵然是再怎么不喜欢皇宫,还是要去的,虽我是一个闲散王爷,但你嫁与我,其他王爷夫人有的,你也不会少。我公玉玦的人,不比别人差半毫。”   潇洒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公玉玦的脚步几乎是在同时也踏出了屋子,姜素锦还是一副惊愕的模样时,已经不见了公玉玦的身影。   许久,姜素锦因为他的话面上起了红晕,怔怔的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苑笑嘻嘻的从屋外进来,恭恭敬敬给姜素锦行了一礼,装模作样的说道,“夫人满面春风,想来王爷对夫人是极为疼惜的。”   姜素锦错愕的抬头,面色渐渐恢复,顿了顿,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   “雪苑,你知道吗,我曾经想过自己嫁的会是怎样一个男子。他不必俊美异常,不必家财万贯,只求此生一心一意对我好,便是良人。”   雪苑被姜素锦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想了想,极为认真的说,“其他人奴婢不敢保证,但夫人嫁给王爷,此生必定不会后悔。”   “是吗,不会后悔?”姜素锦极轻的呢喃了一句,目光不明,“只是怕,他会后悔罢了。”   最后的话几乎是卡在喉咙说的,雪苑没有听清,也识趣的不去问,只是询问姜素锦什么时候用膳,边乖乖退了出去,姜素锦还是坐在屋里,手放在膝上,紧握却又无力的松开,发出一声风一样的叹息。   时间轴的凉月也学着姜素锦叹了一口气,看向白笙说道,“上次探寻了公玉玦与公玉芡的相处,他们确实是手足之情,想必,公玉芡不会害公玉玦,只是为什么,他还要下旨让公玉玦娶姜素锦呢?”   “公玉玦早已知道,公玉芡会下旨。”白笙答着,目光看向时间轴,“姜素锦还未至卫国时,我曾暗探过公玉芡,无论是对公玉玦,亦或姜素锦,朝中大臣,让姜素锦下嫁公玉玦的理由只有一个,便是不喜欢她罢了。”   凉月依旧看着白笙,等着他将话说完,白笙将目光从时间轴移开去看她,继续说道,“姜素锦前往卫国和亲时,公玉芡便先一步见了公玉玦,告知公玉玦他不会娶姜素锦。”   “所以公玉玦就替公玉芡娶了么?他那般随性,怎么会接受安排的姻缘?”凉月不解,公玉玦再怎样与公玉芡手足情深,这样的事,恐怕也不是能够接受的,除非,凉月脑海闪过一丝什么。   白笙见她这个模样,主动把话语权让出,笑道,“你有什么想法?”   凉月不确定的猜测道,“公玉玦喜欢姜素锦么?”   白笙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当初会答应公玉芡,一方面,确实是因为与公玉芡的情谊,另一方面,公玉玦本身就是才气洋溢,对同样名动天下的姜素锦产生好奇心理也在所难免。”   凉月虽不是什么有才气的,但素来也明白有才能的人之间会有一种惺惺相惜,若这样说来,公玉玦会答应娶姜素锦也不足为奇。   只是,如今的姜素锦已经不是原来的姜素锦了,公玉玦还会一如既往的保持好奇心理么?凉月不禁为姜素锦担忧起来。   “你又在想什么?”白笙轻轻笑出声,音色如泉,“又在为姜素锦担心了?”   凉月觉得白笙简直就能看透他一切的想法,讪讪一笑,“你便不要取笑我了,我担忧的也是事实,但看起来,公玉玦不似会因为一面就否定了所有的人,至少现在看来,他对姜素锦还是不错的。”   白笙依旧浅浅笑着,不置可否,二人继续看向时间轴。   次日,天还未亮,姜素锦便让人折腾着起来梳妆打扮,眸子半闭着,任由那些人折腾。   雪苑经过昨日与姜素锦的相处,已经对姜素锦好感直升,给姜素锦挑挑头饰,描描眉,不亦乐乎。   一番折腾,姜素锦睡意全无,看着镜子里打扮艳丽的人,有些不适应,看向身后继续往她发上别发饰的雪苑,哭笑不得,“我这样打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天大的事。”   雪苑却理直气壮,继续不亦乐乎,“夫人,进宫不是天大的事么,宫里的如夫人,都是这样打扮,奴婢才不能让夫人被人比下去。”   姜素锦由衷一笑,见雪苑开心,也就随着她,只是看向镜子里的倒影,还是不由得微微蹙了眉。   不过一瞬,还热热闹闹的屋里突然静了下来,姜素锦不解,就看见屋里的人在行礼,也了然,随着起身行礼。   公玉玦看向满脸不自在的姜素锦,眼神不明,挥手让一屋子的人退去,上下打量着姜素锦,末了,做出评价,“这状太艳,不适合你。”   姜素锦下意识的接话,“那什么样的才适合?”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公玉玦似认真的答,又瞬间转移了话题,“既没有身份的区别,又不是什么生分的人了,行礼这样的事,就免了。”   姜素锦微怔的时候,公玉玦已经走至她身边,伸出手幻过,姜素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发上的一只簪子就已经到了他手中,于是不解的看着他。   “发饰太多,显得沉重了,我拿到一些。”公玉玦的声音再寻常不过,又伸手去触姜素锦的发。   屋里十分静谧,偶尔窗外有几声雀啼,姜素锦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面色泛着淡淡的红,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成拳,未曾松开。   ? ☆、你的眼睛 ?  约莫半刻,公玉玦先一步从屋里出来,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姜素锦随后而出,头上的金发饰被尽数拿去,发上别一只镶嵌着莲色小花的玉簪,素面朝天,唇红齿白,一袭莲色的常服着身,素雅干净。   这样的打扮是公玉玦的主意,姜素锦也不喜欢太过繁丽的东西,也就随着他的心意,在这一点上,二人算是达成共识。   雪苑见到姜素锦这幅模样,怔了怔,但还是上前笑道,“夫人这样也好看。”   姜素锦浅笑不置可否,偷偷拿眼睛去看公玉玦,唇边的笑意恰似渲开的云彩,渐渐放大。   “傻笑着做什么,还不快走。”公玉玦拿眼睛睨了她一眼,别扭的伸出手,见姜素锦还愣在原地,干脆一把将她拉过,大掌牵上她的手,拉着她往院子外走去,直至到了府外,上了马车,才松开她的手。   此次进宫,没有下人跟随,马车只有二人,轱辘的车轮声,呼啸而过的风声,马夫扬鞭之声,市场热闹之声,什么声音都有,就是没有二人的声音。   许久,似是为了缓和气氛,公玉玦拿眼睛盯着她,说道,“听闻你精通诗词歌赋,不如?”   还未等他说完,姜素锦却是打断他的话,掀起帘子,让阳光洒进来,问,“还有多久才到皇宫?”   掀帘的手紧紧攥着帘子,用了许大的力气。   公玉玦倒是不恼她的打断,很好脾气的应道,“约莫半个时辰。”   姜素锦面色微微异样,盯着车外的景象不说话,又似突然发现了什么,眸子溢出流光,看向公玉玦,笑道,“你看,糖人。”   公玉玦有些诧异,“市井的东西你也知道?”   姜素锦被问得一噎,结结巴巴说道,“以前,皇兄带我吃过一次。”说完还用眼睛小心翼翼去打量公玉玦。   公玉玦却突然喊了停住马车,独自一人下去,一句话也不留,姜素锦有些慌张,又不好随着他,只能在马车上坐立不安,时不时将头伸去帘子去探,却是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公玉玦的身影。   不久,车帘让人掀开,公玉玦钻了进去,令马车继续前行,就在姜素锦呼出一口气的同时,一只糖人就这样横在她面前。   “不是想要?”公玉玦别扭的将糖人的木棒9塞到姜素锦手里,嫌弃的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想着吃糖,真是。”   说完懒懒的倚在车上闭目养神,不再青言看姜素锦。   姜素锦看着手中的糖人,一时没有做出反应,手便僵着,片刻,才听见她满是笑意的声音,“公玉玦,谢谢你。”   “嗯。”原以为他在睡觉,却还是从鼻子发出一个懒懒散散的单音,便无了声息。   马车还在继续前行,似乎越行越快,姜素锦对着糖人傻傻笑了笑,薄唇含住糖人,眸子弯成月牙,溪谷成幽。   马车速度缓了下来,公玉玦也恰好睁开眼,目光带着睡醒时的散漫,但也很快恢复清明,看向一旁发呆的姜素锦,习惯性轻咳一声。   “到了,下去吧。”公玉玦率先掀开了帘子,一个利落的翻身,动作行云流水的下了马车,顿了顿,伸出手。   姜素锦动作也不扭捏,从马车内出来,却是直接忽略了公玉玦伸在半空的掌,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动作虽算不上雅观,但却是寻常大户小姐没有的爽朗。   公玉玦眸子不易察觉的亮了亮,僵在半空的手收回放在身后,拿眼睛微微斜了姜素锦一眼。   姜素锦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但没有说什么,看公玉玦迈开脚步,也随上。   这不是姜素锦第一次来宫里,所以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况且宫里现在多少人在看她笑话,即使是真的有兴趣,怕也是不敢表现出来。   走到一半,公玉玦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姜素锦,见她也看着自己,几不可闻的吐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现在是我的夫人,怎么反倒像跟随的侍女?过来。”   姜素锦听他这样说,面色微红,但还是站在他身旁,二人身影重叠在一起,着实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可有想去的地方?”公玉玦不咸不淡的问道。   姜素锦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毫无想法,于是说,“王爷去哪,我跟着就是。”   公玉玦不置可否,又继续向前走去,时不时去打量身旁将眼睛放在地面上的姜素锦,嘴角微微漾开一个弧度。   二人仿若在一起便是要沉默的,公玉玦不说话,姜素锦也一言不发,只是走着,极慢,有风吹过,乱了姜素锦额角的发。   公玉玦无声无息的伸出手,看动作上想将姜素锦的发丝拂平,手方至一半,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他的手又落了下去。   “新婚燕尔,七弟终于是想起我这个兄长来了。”   闻言,姜素锦身子僵了僵,抬头去看,一身黑袍绣龙的公玉芡便撞进了眼底,瞬间,面色沉下来。   感受到姜素锦的不寻常,公玉玦没什么大的反应,带着她行礼后,似百姓家的兄弟相处上前勾住公玉芡的肩,笑道,“皇兄日理万机,我又怎么好前来打搅。”   二人倒真像传闻中感觉极好,在帝王之间,有这样的情谊实属不易,但令人费解的事,明明公玉芡让姜素锦下嫁公玉玦有别的意图,可情谊这般深厚,他也不似要害公玉玦,凉月一时想不通,蹙了眉头,继续看下去。   接下来是几句玩笑话,兄弟在一旁聊得开心,姜素锦只能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什么话也说不上,只是红唇紧抿着,神情游离,就连公玉玦站到她面前也没有察觉。   “你怕皇兄?”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却是十分坚定。   姜素锦被公玉玦的话拉回思绪,听清他的话,目光看向他身后,原本还在的公玉芡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却是更加应证了公玉玦的话。   “为什么怕?”公玉玦又问,颇有打破砂锅的意味。   姜素锦顾左右而言他,拉住公玉玦的手臂,笑起道,“你不是说带我去看看皇宫,我们走吧。”   公玉玦岂是好糊弄的人,但看她不肯说,也不强求,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你不是没有兴趣?”   “现在有了。”姜素锦张大眼睛小心翼翼去看他,竟有些撒娇的成分在其中。   公玉玦抚额,由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臂,似无奈似妥协,“你啊。”   姜素锦讪讪笑着,缠着公玉玦带她去看皇宫的景色,一路上难得的热闹,时不时发出对皇宫景色的赞赏声。   姜素锦的态度之所以转变如此之快,不过也因为应该公玉芡,没有见到他之前,总是忧心忡忡,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可看样子,公玉芡暂时还是在扮演着与她无干系的模样,若是如此,进宫所担忧的事,也就放下了。   时间轴的景象,一袭莲色常服的姜素锦在花丛间巧笑嫣然,裙摆在风中发扬,素雅清净,公玉玦唇边挂着浅浅的弧度,目光放在她身上,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什么,看不清楚。   一天下来,皇宫却还没有逛完,但二人也是累极,天已经接近黄昏,公玉玦与姜素锦上了马车,车里已经全然暗下来,只能模糊看见脸的轮廓。   虽一天的相处下来,但进了马车,二人又恢复了沉寂,姜素锦连大气都不敢出,看着公玉玦懒懒的躺在软塌上,清撤的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姜素锦不由得将目光移开。   “我有些乏了,小睡一会,你若困,也睡着吧。”公玉玦话落,闭上了眼,不再开口。   姜素锦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将头靠在马车上,许是觉得不舒服,又坐直了身子,回头去看休息的公玉玦,默默吐了一口气。   马车一直向前行着,有些颠簸,姜素锦有些幽怨的看了睡得正香的公玉玦一眼,又掀开帘子,天,便是完全黑下去了。   公玉玦让姜素锦休息,自己却独占了软塌,当真不会怜香惜玉,凉月笑出声,没想到有一天,容梧也会变成这样粗心的人。   白笙见凉月出声,便问道,“你笑什么?”   凉月回头去看白笙,神秘的像他凑近,又觉得怎样太过于矫情,于是轻清了清嗓子,才笑着说,“不告诉你。”   这下倒是将白笙逗笑,轻轻的笑声从他唇角溢出,也不强求凉月说下去,伸出手揉揉凉月的头,面上笑意不减。   正是他们玩笑之时,时间轴却是换了景象,原本晴朗的夜空竟黑压压的一片直直盖下,仿若要将天地合二为一,压抑迫人。   姜素锦挑了帘,眉头微蹙,回头见公玉玦还在熟睡,也就不打算喊醒他,默默将帘子又放下,挑了车帘小声询问车夫,“请问还有多久到王府?”   “夫人,看这天气不妙,距离王府还是远的,属下想,为了安全,不如在附近找人家住下,夫人意下如何?”车夫恭恭敬敬回答,神色认真,当真是紧张起来。   姜素锦不好拿主意,只能回马车内询问公玉玦,刚想开口,公玉玦略低沉的声音便传出,“就近找个人家住下,快些。”   黑暗之中看不起公玉玦的面容,只是已经睁开的眼睛在黑夜中尤为明亮,姜素锦坐下,才是发现公玉玦已经坐起身,离她十分近。   风将帘子吹起,一个响雷打过,将马车内一瞬间照得亮堂,公玉玦面色冷冽,目光涣散,最终紧盯着姜素锦有些惧意的面容上。   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不过一刻,便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似乎要将马车掀起,便使马车颠簸得越发厉害。   姜素锦一吓,本能的往公玉玦身边靠去,公玉玦却早她一步动作,将她搂在怀里,语气温和,“别怕,我在,我在。”   听着公玉玦安抚的话,姜素锦有些发抖的身子渐渐恢复下来,抱住公玉玦,语气恐怕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信赖,“我不怕。”   又是一个闷雷,轰然炸开,震耳欲聋,突然间,马车一个大的颠簸,越来越倾斜,电光火石之间,马车直直倒下,公玉玦紧紧搂住姜素锦,护住她的头,不过一瞬,二人都栽在地上,姜素锦抑制不住哭出来,雨声将她低低的哭泣声掩去。   “怎么又哭了?唉,你明明知道我最见不得女人哭的。”公玉玦轻笑一声,被风吹开,拉着姜素锦从倒了的马车里出来,动作有些吃力。   姜素锦强忍疼痛,看向公玉玦,天边闪电将他的脸照亮,他的目光极为涣散,明明是在看她,却看向她身后,姜素锦一慌,捂住嘴,声音卡在喉咙里,终究发出来,“公玉玦,眼睛,你的眼睛。”   话落,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这个模样 ?  又是一记响雷,公玉玦的面容在雨中模糊,可他的声音却十分清晰,毫无慌张,淡淡的说道,“不就是看不见吗,有什么?”   姜素锦撑着身子站起来,看得出刚才的一摔对她造成的伤也是不小,此时走路一拐一拐往几步之前的公玉玦走去,扶住他的手,眼泪还是止不住。   “你还在哭。”公玉玦握住姜素锦的手,却是颇带调侃的笑起来,“你以为我的眼睛是因为这一摔坏的?”   姜素锦哭得梨花带雨,泪水被雨冲刷去,“难道不是吗?以前就听老人说过,摔得大了,眼睛就看不见了。”   公玉玦莫名其妙的笑起来,顺着姜素锦的手去敲她的头,力气不大,“你以为我是谁,就这样弱不禁风,一摔还能把眼睛摔掉,不就是夜盲症,你哭什么。”   这下轮到姜素锦傻眼,呆呆看着公玉玦不说话,公玉玦等不到回应,摇了摇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许久听见姜素锦奔溃哭出的声音,连雨声也无法掩盖,公玉玦动了动唇,还未出声,姜素锦一把将他抱住,嚎啕大哭起来,“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我这一辈子就瞎了?”公玉玦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看不见姜素锦的脸,眼神茫然,“雨这样大,不要着凉了才好,车夫呢?”   姜素锦回头去四处看,却是发现车夫在马车摔下去时便晕了过去,止住眼泪说道,“他晕了。”   公玉玦倒是依旧不慌不忙,馋着姜素锦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附近可有人家?”   姜素锦点点头,许是想起他现在看不见,于是开口,“过了这条路,好像有个村子。”   公玉玦嗯了一声,带着姜素锦踏出步子,就听得姜素锦倒抽了一口气,眉心微皱,“伤到哪里了?”   姜素锦老老实实回答,“脚扭到了,但还可以走。”   公玉玦抿了抿唇,缓缓蹲下,姜素锦不懂他的意图,没有动作,公玉玦催促道,“怎么还不上来?”   姜素锦去扶公玉玦,嘴上说着没事,可面色越发苍白。   公玉玦却十分强硬,语气甚至带了命令的成分,“上来。”   姜素锦被他一吓,最终还是将自己的身子贴在他不算宽厚的背上,伸手去搂他的脖子,等他站起身稳住,就听得公玉玦说,“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眼睛,要十分清明的那一种。”   姜素锦破涕为笑,小心翼翼将头靠在公玉玦的肩上,他走出两步,姜素锦问道,“车夫怎么办?”   “到时候叫人来救他,我纵然再硬朗,你不会以为我可以背动两个人吧。”公玉玦声音有些轻,雨中很难听见,“况且现在我还是一个瞎子。”   语气有些悲凉,甚至带着自嘲。   姜素锦一怔,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不对他话做出回应,只是清清楚楚的说出看见的路,吐气清晰。   风雨之中,黑暗之中,两个相互依偎的人渐行渐远,身子都被雨打湿,步履极缓,却未曾停歇。   看见这样的景象,凉月瞬间觉得温暖行至全身,有什么比在风雨之时还相互扶持来得更加可贵?有什么比完完全全信任彼此更加可贵?思及此,凉月嘴角笑意越来越大,偷偷回头去看白笙近乎完美的轮廓,却不料被抓个正着。   看着白笙的眼睛,凉月没有逃避,反而是更睁大看了回去,不为别的,只是觉得已经是彼此将性命交在彼此手中的了,这样眼神的交汇,不必言语也是明白的。   “羡慕了?”白笙清冷的声音悠悠开口,带着几分宠溺。   凉月嗯了一声,痴痴笑开,“是羡慕,但也觉得,你对我不比容梧对落紫差分毫,甚至更好。”   “虽是甜言蜜语,但其中道理你倒是参透。”白笙嘴角划开一个弧度,手伸过去捏了捏凉月的脸。   凉月没有躲,甚至觉得这样亲昵的行为由白笙执行让她觉得彼此更加近了一步。   世间之事无绝对可能,谁能想到,她与高高在上的天尊可以在一起?谁能想到,他们已经无畏所有了,只是想要努力守护这段小小的感情罢?   约莫小半个时辰,公玉玦与姜素锦终于是在一户人家歇下了脚,让人去寻了车夫,才是真正安心下来。   屋里点了烛,将屋内照得亮堂,将二人苍白的脸照得微微泛起红光。   这里是寻常小户人家,又没有适合二人的衣裳,无法,只能花时间将衣裳烤干,忙活了好一会,二人终于是在屋内坐定,面对面一时无言。   公玉玦率先开口,“让我看看你的伤。”   姜素锦将脚缩了缩,不大自在的抿了抿唇。   “都是我的人了,迟早都要看,磨磨蹭蹭的,真是。”公玉玦直接蹲下身,许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面色微红,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姜素锦脸上却早已经红透半边天,由着公玉玦将她的鞋子脱去,垂下眸去看公玉玦。   “好在,没有伤及筋骨。”末了,公玉玦做出结论,又动作轻柔替姜素锦将鞋子穿上,一边穿一边说道,“明日回了王府,再找大夫看看,过两天就会。”   “公玉玦。”姜素锦轻轻唤了一声,公玉玦停住话语,抬头去看她,眼神清明,姜素锦眸子弯起,“以后,我做你的眼睛好不好?”   公玉玦难得怔住,一阵沉默,眸子有什么化开,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姜素锦,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才说道,“勉为其难。”   转过身,紫衣划过却是笑意渐显,又敛去笑意转过头对姜素锦说,“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姜素锦站起身,因为扯动伤口蹙了眉,拉住公玉玦的手臂,支支吾吾的说,“他们只剩这一间房间了。”   公玉玦懒懒应了一声,瞥过姜素锦放在他臂上的手,末了,做出决定,“我不会趁人之危。”   话落,自行找了张椅子坐下,将头靠在墙上,见姜素锦还站在原地不动,挑了挑眉,调侃道,“莫不是已经不在意同床共枕,你若不在意,我也不怕坦诚相待。”   说完,似乎真的有站起身的动作,姜素锦一吓,连连摇头,往床边踱步,一边走一边讪讪的笑,“王爷是好人。”   公玉玦轻轻笑出声,看着姜素锦躺在床上,将被子盖住,才收回笑意,也许是真的累了,即使是这样不舒适的环境下,他依旧是很快就入眠,头靠在墙上,双臂抱十,虽是有些狼狈,但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还是不能抹去分毫。   姜素锦却不能如此之快平静下来,掀了被子,看着一旁熟睡的人,笑容温柔,动作轻柔的下了床,从床上拿了被子,小心踱步到公玉玦身旁。   他睡时的面容极为温润,不复平日有些不羁模样,倒像一个婴孩,姜素锦轻轻将被子替他盖上,他从鼻子发出一个单音,没有醒过来。   姜素锦端详了他的面容一会,自顾自的笑开,又走到烛光处,想到什么,又回了床上,这才是入眠。   浅浅的呼吸传出来时,原本已经睡着的公玉玦却睁开了眼,眸中载满月光一般的柔意,看向床上的人儿,久久未曾移开。   次日,一番周折,二人终于回到王府,公玉玦差人看了姜素锦的伤口,并无大碍,静养几天就可以痊愈,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雪苑担心了一整晚,见姜素锦回来,左看右看,见是真的没事才放心下来。   姜素锦一番了解,才知道公玉玦若不是迫不得已,显少在府外过夜,至于夜盲症,却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府里的老人也没有提起过。   姜素锦才是知道,公玉玦肯将夜盲症告诉她,是信任她的表现,许是思及此,嘴角漾开的笑意似盛开的花,明丽动人。   几日的休养,公玉玦来姜素锦院子的次数却是越来越频繁,虽只是呆短短时辰,偶尔与姜素锦坐着饮茶,偶尔询问姜素锦的伤口,偶尔什么也不做,但终究是有来过。   下人都在窃窃私语,说是姜素锦终于得到公玉玦的喜爱,纵然他从未在姜素锦院里过夜。   雪苑因为这件事早就想发表自己的意见,终于在第七天公玉玦前脚离开时就凑到姜素锦面前,欲言又止。   姜素锦被她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说道,“你这几日怎么了,有话便说,我不是不好说话的人。”   雪苑一听,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噼里啪啦将心中所盛一股脑说了出来。   “夫人怎么可以像一个无事人一样,虽王爷身边只有夫人一个人,但夫人若不抓住王爷的心,此话若有其他人进府,夫人要怎么办?”   姜素锦眸子有什么亮起来,末了,抓住雪苑的衣袖,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公玉玦就娶了我一人,那西院那里?”   “王爷本就清心寡欲,不近女声,一月前夫人下嫁王爷,不知多少女子碎了心,至于西院那里,住着的都是府里的歌姬,素日酒宴才会出来献艺,夫人问这个做什么?”   雪苑不解问道,见姜素锦笑得眸子弯起,也跟着开心起来,又似想起什么,说道,“夫人是以为西院那里是王爷的妾侍么,莫不是,夫人吃醋了?”   姜素锦面色一红,放开雪苑的手臂,将目光放在公玉玦方才喝过还未收走的茶杯上,末了,语气轻柔,“我曾经想过我的心上人会是何模样,想了许久,都没有结果,如今想来,或许,是这个模样。”   雪苑一头雾水,多嘴问了一句,“是什么模样?”   姜素锦淡笑不语,目光放在茶杯上许久未曾移开,黑白分明的双眸明丽清亮,顷刻,便有流光溢出,似天边星辰,点点星光。? ☆、尽量不哭 ?  又是一月,经过上次的风雨相依,姜素锦与公玉玦的相处越发融洽起来,终究不是两个月前的相见沉默。   偶尔公玉玦从府外回来,随手给姜素锦带来市井的玩意,姜素锦是极为容易满足的,每每总是笑容相对,公玉玦也似乎对她喜欢市井的玩意也没有发出什么疑惑,甚至因为姜素锦的开心也受感染。   府里的人因公玉玦前后对姜素锦转变的态度,对姜素锦也渐渐接纳,主子都对她疼爱有加了,做下人的又怎么会不见风使舵,多的是巴结姜素锦的人。   姜素锦对此没有什么反应,雪苑却为她打抱不平,有过来献殷勤的,都尽数被雪苑轰了出去,姜素锦被她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有阻止,毕竟人间冷暖她也尝遍,对这样的人,也是不抱待见的。   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虽还未到飞雪之时,但也已经是绒衣加身,姜素锦畏寒,已经极少踏出院子。   每日或与在院子与雪苑谈天说地,不似主仆的模样,倒像是寻常人家交好的姑娘,又或拿起针线刺绣,绣出的图案栩栩如生,活脱脱似要在布上而出,就是府里上了年纪的绣娘也对她的刺绣称赞有加。   在王府的日子是安逸悠闲的,可明显姜素锦有时还是心中郁结难散,夜半时分辗转醒来,行至窗口,阴风透月光,有时一站就是到天亮。   日光微凉,透过窗口找在地上,留下一片稀薄的日影。   姜素锦正与雪苑谈天谈得忘乎所以,全然不知已经有人踏入了屋子,待来人轻轻咳一声,姜素锦才看过去,面上的笑容未收,似花明艳。   “你来了。”姜素锦站起身,语气中隐隐透出的愉悦不容忽视。   公玉玦发出嗯的一个单音,自顾自走到姜素锦身旁坐下,目光微微瞥向因为方才与姜素锦同坐被抓包,如今站在一旁不安揪着衣裳的雪苑。   雪苑收到公玉玦的目光,立刻会意,行了礼笑嘻嘻的出了房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顺手将门关上,阻隔了一地的日光。   姜素锦见雪苑离开,表情反倒不自在起来,重新坐下,看着公玉玦等他开口。   “见到我便不笑了么?”公玉玦状似责怪的问了一声,继而转变话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姜素锦给公玉玦斟了茶,笑着应答,“衣食无忧,自然是好。”   公玉玦不易察觉的勾起唇角,从怀里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姜素锦,“这书中的内容很是有趣,便想着给你看看。”   姜素锦怔住一会,面上笑容渐渐僵硬,连说话也有些弱下去,含糊说了句,“是吗?”   公玉玦见她没有接过书,于是将书翻开,移到姜素锦面前,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讲的说花妖化人报恩的故事,挺是感人,我想着,姑娘家应该都会喜欢这样情情爱爱的故事。”   姜素锦目光放在书上,匆匆忙忙扫过一眼,笑了笑,有些不自然,“确实是感人。”   “一目十行,果真是读多了书才会成就的本事。”公玉玦似笑非笑,将书合上,摇摇头,“看来你没什么兴趣,我算是白跑一趟了。”   姜素锦含糊应了一声,给自己倒了茶,递到嘴边,小心翼翼去打量公玉玦的面色,似要压住什么,将茶一饮而尽。   “可有想要做的事?”公玉玦将书收起,不再继续话题,有意无意的问了姜素锦一句。   姜素锦轻轻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又点点头,说道,“我想念黎国的吃食了,不知卫国可有?”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甚至是卡在喉咙。   公玉玦看着她询问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都这么些天了,你这个凡事小心翼翼的性子倒是一点点也没有变。”   姜素锦微怔,轻轻笑了笑,颇无奈与苦涩,“我终究不是王府的人,若凡事都恣意妄为,怕是早就。”   “早就什么?”公玉玦截去她的话,带了一丝怒气,“是怕我不会同意你的要求,还是怕王府的人对你斜眼相待?”   姜素锦没有应话,目光清明的看着公玉玦,许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将眸垂下,望着自己的脚尖。   公玉玦却是不肯就此罢休,语气带了白霜一样的寒,“你说清楚,什么叫做不是王府的人?你都嫁与我,还想是谁的人?”   一阵的静默,姜素锦放在膝上的手握了张,张了握,最终抬起头对上公玉玦涟漪阵阵的眼睛,红唇浅浅漾开一个笑容,似撒娇似求饶,“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不好?”   这下倒是公玉玦哑然,看着用这样亲昵语气同他说话的姜素锦,末了,轻轻咳了一声,才说道,“下不为例。”   似乎有什么在二人身上改变了,但谁都不说,这样的气氛却是有些磨人,公玉玦来次也不过一刻钟,又匆匆离开,面上带着笑意,步子轻快,紫袍渲开,日光照耀在他身上,镀上淡淡的辉,温和暖人。   三日后,公玉玦并未亲自将黎国吃食带到姜素锦面前,反倒更加贴心的带着姜素锦出了王府,直接就往酒楼去。   许久未曾出门的姜素锦显然有些兴奋,在马车上,时不时掀开帘子去看街市的场景,目光有些迷离。   公玉玦对此并未表示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容不减,说道,“相当于上次出府,此次便这样开心?”   姜素锦放下帘子,回头去看公玉玦,竟似孩童一样有些傻里傻气笑着,“你身为王爷,自然不知道市井之人素日的乐趣,皇家虽好,但也不是什么都有的。”   “比如?”公玉玦倚靠在软垫上,微微挑眉,顺着她的话问下去。   “比如自由,比如那随心的无拘无束。”姜素锦想也不想就说出口,又似想起什么,默默收了声,唇微抿。   “说的很对,怎么不继续?”公玉玦似笑非笑,修长的指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笑意越发显露。   姜素锦盯着他的腰间看了许久,凑近了一些,疑惑道,“雪苑说你腰间时时扣一把软剑,是真的吗?”   公玉玦轻轻笑出声,坐起身子,凑近姜素锦身边,唇挑着有些放荡不羁,“你想看看。”   姜素锦往后挪了一步,讪讪笑笑,“这些东西我不懂,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马车一个颠簸,姜素锦身形一晃,往后栽去,公玉玦眼疾手快将她拉回,直接便撞进自己的怀里。   姜素锦揉揉发痛的脑袋,就听得公玉玦略带调侃的声音响起,“虽我不想承认,但世人将我捧得这样高,本事我还是有的,至于软剑,不过是道听途说,若真的日日将利器带着,行动也不方便,你说是不是?”   姜素锦从公玉玦怀里出来,对上他亮若星辰的眼睛,不自在的躲开,许久才憋出两个字,“啊?是。”   公玉玦又重新倚靠在软垫上,风将帘子掀起,有日光照进,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见姜素锦在看他,坦荡荡的看回去,看得姜素锦面色发红将目光移开。   小半时辰,马车在一家酒楼停住,公玉玦与姜素锦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酒楼中。   酒楼很平凡,来来往往的都是寻常的百姓,楼内有些嘈杂,二人随小厮上了阁房,还是隔绝不住外头的觥筹交错之声。   姜素锦与公玉玦坐定,点了菜,房里就剩下了二人,姜素锦见窗关着,看了一眼公玉玦,将窗打开,屋里越发亮堂起来。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这样的地方。”姜素锦笑着又坐下,熟练的拿过茶杯,倒了茶,递给公玉玦,“我以为贵族都是去那种金碧辉煌的大酒楼。”   公玉玦抿了茶,拿眼睛轻轻瞄过笑颜如花的姜素锦,悠悠的说了句,“我比其他贵族特别。”   话落,不易察觉的勾起唇角,放下茶杯。   姜素锦身为局中人不会知道,可凉月身为局外人将事情看得清清楚楚,公玉玦是素来只进姜素锦口中金碧辉煌的大酒楼,如今会屈尊来到这种平常百姓才会进入的地方,不过也是为了姜素锦一句想念黎国的吃食罢。   在卫国要找到一家真真正正黎国吃食的酒楼并非易事,可公玉玦肯因为姜素锦一句话就动用人力去寻,虽不能确定姜素锦已经进了他的心,但至少现在,他的眼里是有姜素锦这个夫人的。   不久,菜全部上齐,姜素锦的笑便是真正的随心了,目光紧随着桌上的吃食,食欲大动,待布菜小厮出去,迫不及待拿起竹筷,伸出手去夹,见公玉玦在看她,动作顿了顿,又继续进行。   “没有人同你抢。”公玉玦看着她有些孩子气的动作,也拿起筷子,将吃食夹进她的碗里,不一会,瓷碗就堆起了小山丘。   姜素锦虽不能说狼吞虎咽,但吃相也算不上斯文,最后一点公主的形象也是消失殆尽了。   公玉玦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哭笑不得,“你这个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王府虐待你不让你吃饱饭了。”   听他这样说,吃得不亦乐乎的姜素锦突然停住,看向公玉玦,眼眶渐渐泛红,公玉玦一见情况不对,有些慌张,提高了音调,“不准哭。”   可有些事又怎么是可以控制的,公玉玦话才落下,姜素锦的泪就砸了下去,在桌上渲开来。   “这世间上,除了我爹娘,从未有人对我这样好过。”   姜素锦抽泣着,伸手去擦泪,却是越擦越多,声音断断续续。   “我来到卫国后,总是很害怕,不知道以后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幸好,公玉玦,你是一个好人。”   这样一句话,说的毫无逻辑可言,可身处异国他乡,只要得到一点点的温情,便可以无限放大。   有时候,情绪上头,理由便是这样的简单,仿若在雨中孤独无依时,有人随手给你撑了一把伞,虽他不一定有心,但愿意伸出援手,已经难能可贵。   公玉玦听她说完,起身绕到她身旁坐下,轻轻搂过她的肩,颇似无奈的说,“对你好也要哭,你不知道我最见不得人哭的么,真是麻烦。”   姜素锦破涕为笑,泪痕还挂在脸上,抬头去看公玉玦的脸,吸了吸鼻子,“嗯,以后尽量不哭。”   公玉玦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放开她的肩,挑唇道,“最好是说到做到。”   二人相视突然笑开出来,方才还十分温情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化了,公玉玦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别扭的站起身,走到窗边,催促道,“快点吃,天都要黑了。”   姜素锦目光随着他挺拔的背,面色微红,极轻极轻的张了张喉,“我说过做你的眼睛,不会反悔的,天黑了,也不用担心。”   窗外街市的叫卖声络绎不绝,姜素锦一句话隐在其中,散开来,站在窗口的公玉玦嘴角弧度越发弯起,眸子淡淡温柔,有什么化开来,似温水暖人,似朝阳明亮。   ? ☆、相约湖中 ?  二人的感情似乎在极速升温中,凉月乐而见之,总归是三世之中相处最为轻松,也是最为温馨的一世,若能多一些温情,便是最好。   姜素锦嫁给公玉玦已经接近三月,可公玉芡那边依旧没有动作,按道理,若他真是要对公玉玦不利,早就可以利用姜素锦动手,毕竟现在姜素锦算是掌握在他手中的。   但这么些天,都没有动静,不仅仅凉月觉得奇怪,姜素锦也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人间十二月,大雪纷飞,银装素裹,无边无际的雪似要将天地淹没,却也是纯洁无暇,让人无限向往。   随着几次大雪,公玉芡那边,终于是有所动作,只是,关乎的,依旧不是姜素锦所担忧的。   一大早,公玉玦难得去了早朝,却不想,竟是迎来一纸算得上是惊动朝野的圣旨。   话落,姜素锦似是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甚至是有些刻薄的话,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李连鸢燃起熊熊怒火的双眸。   李连鸢冷笑一声,“是吗,那么,走着瞧。”   姜素锦不愿再纠缠下去,身子冻得瑟瑟发抖,却强压寒意,迈开步子,擦过李连鸢的身旁,只是轻轻说了句,“若无其他事,恕我先行告退。”   她无奈下嫁公玉玦,以为可以守得柳暗花明之时,现实却告诉她,她不能,她不许,甚至,还未下嫁公玉玦的女子也要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再一次将现实袒露在她面前。   该如何才能真正坦然去面对,姜素锦做不到,可她可以假装自己做到,虽走出去的脚步虚浮,可一步一步是那样认真,认真到让人以为她无一丝丝的在意。   雪依旧下,寒风刮过,刺骨的寒。   走至亭道的姜素锦察觉身后脚步越发清晰,紧抿着唇回头去看。   不过须臾,一双手直接推上了她的肩,甚至还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直直向湖中倒去,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亭道上笑得暖人的女子,愤怒,惊讶,最终却是无奈的合上。   随着身子坠下,发丝肆意在风中发扬,莲色身影砸入水中,宛若冰天漾开的一片莲,一瞬,就隐在了水中。   公玉芡行事向来乖张难测,只是,谁都未曾想到,他会当真文武百官的面又再一次给公玉玦指了婚——三朝元老的小孙女自幼倾心公玉玦,三月前公玉玦娶了姜素锦,便已经病倒,如今更是茶饭不思,终日眉心不展。   老臣不愿见自己疼在心间的孙女就这样整日郁郁寡欢,亲自上了书,恳求公玉芡下旨,甘愿自己的孙女位居侧妃,只求她不再日日伤心下去。   老臣爱孙心切,甚至到了公玉芡的面前扣了首,一个三朝老臣这样谦卑了,公玉芡无法,只能同意,许是怕公玉玦不肯,便直接下了旨,虽兄弟情深,但终究君臣有别,公玉玦无法在朝堂上抗旨,被迫接受。   下人将消息传到姜素锦耳里的时候,公玉玦也恰好回了府,约莫小半刻,风尘仆仆,一脸寒霜,出现在了姜素锦的面前。   明晃晃的圣旨被随手丢在了案几上,姜素锦眉目淡淡,站在一旁,隐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指尖扣入肉中。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公玉玦见姜素锦沉默,面色越发凝重起来,从来他若没有笑容,也是温润模样,这样冷冽,鲜少见到。   姜素锦抿了抿了,想笑,却终究笑不成笑,出口的,是强压抑住的哽咽,“这是圣旨。”   从她成为姜素锦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明白,这世间,唯有权力可以扭转一切,而公玉芡,便是这卫国最高的权,若妄想对抗,恐怕只是以卵击石,这个道理,她在黎国就已经参透。   那时,不是没有反抗过,不是没有强硬过,只是终究抵不过身为黎国君主姜潋的一句满门抄斩,不得不妥协,而妥协,只是为了更好的以后。   姜素锦许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不想公玉玦出事,可公玉玦又怎么会明白,被她状似无所谓的态度激怒,猛的站起身,逼近她,语气冷冽。   “姜素锦,你到底有没有将我当你的夫君?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对这件事的不同意?”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姜素锦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敢去对公玉玦的眼睛。   “只要你一句,我可以。”公玉玦拉住她的手,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可话未尽,姜素锦便截去。   “自古以来,哪个贵族男子不是三妻四妾,我以为你比我看得透彻。”姜素锦挣脱公玉玦的禁锢,似逃一般快步走到窗口,将窗关上,阻隔一地飞雪。   许久,她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听说那姑娘钟情你已久,进门后,不要亏待她。”   身后再无声响,姜素锦回头去看,公玉玦已经离开了屋里,似乎还残留他身上惯有的气息,黄色的圣旨还静静的躺在桌上,姜素锦抑制不住捂住嘴,瘫软在地,泪水一颗颗砸下。   门外有人进来,将门带上,走至姜素锦身旁,径直跪下,语气无奈怜惜,“夫人,对不起。”   姜素锦对上雪苑满是内疚的面容,冷笑一声,撑着身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雪苑,“他到底安排了多少人在这府里?但雪苑,为什么是你。”   曾经以为在府里最可以信任的人,一转眼之间竟成了公玉芡的眼线,要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姜素锦不清楚,只是现在,一眼也不想去看。   早在公玉玦回府半个时辰之前,雪苑也表面了自己的身份,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公玉芡安排在姜素锦身旁监视她的,此次,终于是可以派上用场,公玉芡要的,是姜素锦完完全全不干涉这次的婚事,甚至要她推波助澜。   推波助澜她做不到,只是她怕是切切实实伤害了那个真心待她好男子,姜素锦走出两步,将雪苑的目光阻隔在身后,再也没有说话。   雪苑起身,抿了抿唇,还是说道,“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夫人,可以谅解。”   话毕,退出了房间,房里只留姜素锦一人,瞬间安静下来,越发冷清。   姜素锦走至床边,扶着床沿坐下,面上的泪却是怎样也止不住,最后,将自己整个人挪上了床,哭声隐隐传出。   三日后,一切尘埃落定,公玉玦与老臣的孙女李连鸢婚期定与下月十五,正是元宵,图的是喜上加喜,有的是好兆头。   三日,公玉玦再未踏足姜素锦的院子,据下人说,这些日子,他都陪在李连鸢身边,吟诗赏雪,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姜素锦依旧对此没有反应,或许说,要假装不在意,整日躲在房中,恢复她刚到府里时的模样。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要避开就可以避开的。   第四日的时候,李连鸢却是差人来邀出府一叙,来人一直等着姜素锦,就是不肯离开,姜素锦无法,只能应下。   雪苑想要跟上,可被姜素锦拒绝,这几天,她有意疏远雪苑,又怎会让她跟随,可府中亦没有信得过的人,到最后,竟然是孤身一人应邀。   终究是发现,在王府,除了公玉玦与雪苑,剩下的,就只有她一人了。   上了马车,姜素锦隐在角落,手紧紧抓着腿上的莲裙,直至马车停下来也没有松开。   下起了雪,点点打在姜素锦身上,姜素锦裹紧了绒衣,随着侍从左拐右拐,鞋袜被打湿,终于是在一个湖心亭旁停住脚步。   湖心亭中,女子一身红色绒衣,背对着她,身旁站一个侍女,姜素锦顺着路走去,女子感受到脚步声,回头去看,面上笑容宛若夕阳醉人,比花还要艳上三分,论容貌,不差姜素锦分毫。   姜素锦嘴角也浅浅勾起一个弧度,看向李连鸢,目光坦然毫无避讳。   该说李连鸢是真的纯粹为了联络感情,还是借此来对姜素锦示威,如今还未看出,至少她现在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欢乐,迎着姜素锦坐下,其态度之热情让人不忍去拒绝。   天气极寒,湖面隐有要结冰的势头,李连鸢在这样的寒冬将姜素锦约到北风呼啸的湖心亭,着实是让人吃尽苦头。   姜素锦并未想到她会在露天之地见面,也未曾多加衣裳,此时,便是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   “姐姐嫁与王爷已经三月,妹妹也是将要过门之人,便想着见见姐姐,不会唐突姐姐了吧。”李连鸢语气轻轻柔柔,端的是深闺才养出的大家闺秀的模样。   还未过门,就以姐妹相称,其意味已经十分明了,姜素锦虽做不来客套上的应付,但还是淡然道,“你都这样说了,又何来唐突?”   李连鸢轻轻笑了笑,捂住唇,拿眼光扫了一眼姜素锦,有些惊讶的道,“妹妹听闻,这三月,王爷从未宿在姐姐院里,不知是真是假?”   说的这样直白,姜素锦不可思议的望向她,面色血色慢慢褪下去,紧抿着唇不说话。   李连鸢似也不想要接着同姜素锦打着哑谜,干脆将话挑开,眉眼极艳,带着浓浓的爱意。   “姐姐可能不知道,我自小便倾心王爷,听闻王爷要娶亲,当日我便伤心得昏厥过去。”   姜素锦看着她站起身,走至亭角,抚摸着柱子,又回头冲姜素锦一笑,继续说下去。   “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到,王爷似也并非那样喜欢你,若真是喜欢,又怎么会不碰你分毫?”   姜素锦手紧握成拳,目光再难压抑住怒火,直直看向李连鸢。   “若我说这么几句,你就要生气,那我过门后,你岂不是要闹翻天?”李连鸢一步一步极缓走至姜素锦面前,轻蔑的低头看她。   “我今日约你出来,你真的以为我有闲情听你与王爷的恩爱之事,只是想要明明白白告诉你,若我进门,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王爷这个人,只能是我一个的。”   其语气之轻狂,之笃定,却让姜素锦笑出了声,极轻极轻,却无限讽刺。   “你可知,他对我说了什么?”姜素锦站起身,握着的手并未松开,面容淡然,“他说,只要我一句不同意,他誓死也不会娶你。”   公玉玦从未这样说过,姜素锦说出这样一句话,可见,是真的生气,可见,是真的在乎。   话一出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姜素锦抿了抿唇,将话说下去,“你能不能进门,不在于他,而在于我,若我回府说一个我不愿与她人共侍一夫,那么,王府的门,你这辈子就永远都不能踏进。”   ? ☆、以身暖人 ?  凉月一声惊呼,实在没想到看起来虽刁蛮的李连鸢会做出这样的事,姜素锦是公主,再怎么说,也不是她可以动的,她怎么敢?   又恍然想起什么,凉月无力的垂下头,她怎么就忘了,姜素锦美名其曰和亲公主,可在卫国也不过一个人质,就是真正客死他乡,以黎国现在的兵力,也不敢追究,况且,她还不是真正的姜素锦。   从时间轴看去,莲色衣衫在水中挣扎着,可李连鸢不过冷漠的看着,直至涟漪一阵比一阵小,才是笑着迈开脚步。   怪不得她说她倾心公玉玦多年,可公玉玦却对此无动于衷,不是每一个貌美女子都是心地善良,李连鸢能这样草菅人命,又怎么敢奢求公玉玦喜欢上她一分一毫?   李连鸢方走出几步,远处一抹紫色身影急匆匆的行来,脚步之急促,模样之慌张,从未见过。   李连鸢蹙了眉头,心有不甘的看向湖面,面上换了惊慌失措的表情,带着侍女大喊,“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所谓的变脸比翻书还要快,恐怕讲的就是李连鸢这样的人。   公玉玦听闻,脚步一顿,继而是更快的速度,行至李连鸢身旁,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呢?”   李连鸢一怔,看向湖面,还未回过神,公玉玦已经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砸开巨大的水花,整个人就隐入了水中。   已经有侍从闻声而来,湖中无一人身影,正欲下船寻找,却终于有了动静,一个紫袍男子搂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女子从湖中浮上来,一点点往湖边游去,雪纷纷打落在二人身上,触及水珠又化开。   众人还未明白过来说怎么回事,公玉玦已经抱着失去意识窝在他怀里的姜素锦上了岸,在岸边一个劲的摇晃姜素锦,可姜素锦就是没有反应。   李连鸢急匆匆到二人身旁,许是公玉玦浑身散发的冷冽气质令她不敢再开口,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姜素锦宛若一个无了气息的人,在公玉玦的摇晃下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公玉玦抿了抿唇,猛的打向她的腹部,姜素锦轻轻一咳,有睡从她唇边溢出。   公玉玦见此,又继续动作,直至再无污水从姜素锦口中而出,又伸出手去探她的气息,身子一软,倒在姜素锦身旁,有人赶紧去扶,一一被他推开。   公玉玦目光看向一旁面色戚戚的李连鸢,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将姜素锦抱在怀里,撑着身子站起身,目光如刀射向李连鸢,唇抿成直线,出口的话似飞雪渗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话毕,抱着姜素锦离开,雪色朦胧之中,他的身形有些单薄,湖水凝结在他身上结了一层薄霜,可他仿若未感受到,一步步走得极为坚定,双臂环得极紧,将姜素锦安安稳稳抱在自己怀里,任凭谁上前都不肯放手。   这次算是公玉玦及时赶到,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凉月的心早在公玉玦到来的那一刻就放下了,似乎觉得有公玉玦在的地方,姜素锦就一定不会有事。   马车上,姜素锦还在昏迷之中,公玉玦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时不时去探她的气息,又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呵气,到了王府,更是马不停蹄的将她送到院子,差人去请大夫,又捎了信去宫里请御医。   府里因为这件事沸腾起来,院子里围满了人,公玉玦让下人替姜素锦换下湿透的衣衫,自己也匆匆忙忙整理完毕,其间,姜素锦时常从嘴中溢出几句呓语,可谁也没有听清。   约莫一刻钟,几个风尘仆仆的民间大夫便到了王府,折腾了好一会,几人终于是下了结论。   姜素锦本就属于寒性的体质,如今腊月隆冬,又遭受落水,在水中虽呆的时间不长,但寒气已经入侵,怕是要落下病症。   此时也只能替她保暖,再灌以姜汤驱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是身体有再次降温的情况,那情况便更加不容乐观。   公玉玦眉心紧皱,按照大夫的说法差下人去做,但依旧不死心,想听听御医的看法,当半个多时辰御医马不停蹄从宫里赶过来,看了姜素锦,说法却是与方才几个大夫一模一样,公玉玦才终于是无法不相信。   姜素锦属于半醒半睡状况,嘴里偶尔呢喃着什么,凑近去听,却依旧无法得知,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夜晚,公玉玦一直守着她,可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吩咐替姜素锦保暖,效果并不明显。   大夫所说的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窗外大雪纷飞,夜空无月,姜素锦的身子极速冰凉下来,到最后,竟是连正常人一点点都体温也感受不到。   侍候身旁的人都吓坏了,公玉玦思寻了许久,却是突然将屋里的人都遣了下去,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他吩咐下来,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再踏进屋里一步,主子的话,就是再没有道理,也是要遵循的。   不过小半刻,方才还人影叠叠的屋里就只剩下站在床前抿唇不语的公玉玦,以及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姜素锦。   似乎下定了决心,公玉玦叹了一口气,继而开始宽衣解带,动作有些犹豫却没有停下。   只留一身贴身衣衫的公玉玦翻身上了床,躺到了姜素锦的身旁,盯着姜素锦苍白如纸的面容,末了,拉开被子,将姜素锦搂在怀里。   绣着鸳鸯的大红床帘被放下,一件件衣衫至床帘而出,散落了一地,与公玉玦方才丢在地上的衣衫重叠起来。   夜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许久,听见公玉玦似温水一般的声音,“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一分。”   回应的,是窗外肆意呼啸的寒风,雪花纷纷,屋内烛光摇曳,夜半燃尽,一片漆黑。   早就在书中见过,以体温暖人的方法,只是没想到,会在公玉玦与姜素锦身上上演,看着一片漆黑的时间轴,凉月有些尴尬的别过脸,面容微热。   白笙轻轻笑了笑,说道,“你怕是想什么旖旎画面去了,脸上这样红。”   凉月被说中心事,噎了噎,难得不为自己辩驳,越发厚脸皮,“我也是看过洞房花烛夜的,现在这样的情形,不想偏差,怕是很难。”   虽然知道公玉玦只是依偎着姜素锦,为她驱寒,不会,也不可能有什么发生,可凉月还是难免想歪,末了,见白笙调侃的看着她不说话,学着公玉玦素日缓解尴尬时的模样轻轻咳了咳。   “公玉玦是绝对不会娶李连鸢了,只是不知他那样别扭的人什么时候才可以表明自己的心意。”   当公玉玦知道姜素锦落水时那慌张害怕的表情,凉月也已经看出,他已经对姜素锦动了情,可他向来有些别扭不愿意承认自己心思的性子,真要他当真姜素锦的面坦白情意,怕是不易。   凉月说完,拿眼睛去看白笙,谄媚的笑了笑,意思不明而喻。   白笙勾起唇角,洞察她的心思,“你要我推波助澜不必说的这样含蓄。”   凉月笑开,煞有其事的晃了晃脑袋,“知我者,白笙也。那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白笙伸出手去揉揉她不安分的脑袋,声音似清风拂过,“都随你。”   凉月听他这样说,迫不及待站起身,拉着白笙的手,“那我们现在就下凡?”   白笙被她拉得身子一倾,又将她拉回坐下,颇是好笑道,“你现在去难不成还能推波助澜,怕是要弄巧成拙。”   凉月看向时间轴,猛的想起现在的情况,面色一怔,尴尬笑了笑,才是坐定,“那就先等时机到了再下凡。”   时机,这两个字白笙一直喜欢用,也不是不无道理,等到真正能够起到推波助澜作用时,再下凡也不迟,现今,还是乖乖坐在时间轴看清楚情势的发展才是重要。   公玉玦与姜素锦相处之温馨,竟是让凉月忽略了这本身是一场情劫,待到真正的时机到时,或许,接下来,所承受的也是不敢面对的现实。   只是那时候的凉月过分沉醉于这温情的时刻,终究忘记了这一点。   下了一夜的纷飞小雪,终于是停住,天气冷得刺骨,公玉玦从屋内走出,一身紫袍平平整整,颀长的身影在冬日下拉长。   下人见公玉玦终于是出来了,不免得去问,公玉玦眉心已舒展开来,吩咐下人进去照料姜素锦,接着就听得下人高呼姜素锦恢复正常体温的声音。   公玉玦未再逗留,迈开步子,一步一个雪印,直至消失在院子尽头。   虽姜素锦体温已恢复正常,可还是辗转到午间才醒过来,眼神迷离的看着周围的人。   “夫人。”侍候在旁的雪苑惊呼出声,继而笑起来,“夫人醒了。”   姜素锦明显还未从一日的昏迷之中回过神来,目光涣散,任由雪苑将她扶着做好。   又是一阵忙活,下人喂粥的喂粥,熬药的熬药,小半个时辰,屋里来来往往的脚步才终于是消停下来。   姜素锦面容恢复了一丝血色,倚在床头,身子裹在被子里,许是觉得了冷,又把身子陷进被子几分。   雪苑见姜素锦已经恢复神智,站在一旁,恭恭敬敬说道,“夫人不应该一个人独自出门,那李连鸢在卫国人人皆知刁蛮任性,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敢对夫人下手。”   姜素锦眉眼淡淡的扫过雪苑一眼,意有所指,“只怪我只知人间冷暖,却还是参不透人心难测。”   雪苑一怔,没有说话,依旧站在一旁。   “是你救的我。”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却是淡淡的陈述。   雪苑垂着头,似还心有余悸,“奴婢怕夫人出事,自作主张通知了王爷,好在,赶上了。”   姜素锦眸子闪了闪,五指抓住紧了紧,雪苑将话说完,见姜素锦似乎不再想接话,行了礼欲退下。   姜素锦拉住她的手,目光炯炯,苍白的唇瓣张了张,“我只想知道,素日你对我的好,是真情实意,还是只是因为任务对我虚与委蛇?”   雪苑眼眶泛红,却是突然跪下,泪流两行,“奴婢对夫人,没有一点点的虚情假意。”   姜素锦松开她的手,顺着床头将身子滑下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许久,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雪苑,我睡一会,一个时辰后记得将我叫醒。”   雪苑一怔,抽泣着应下,站起身,替姜素锦掩好被子,退出了房间,假寐的姜素锦睁开眼,目光是释然,嘴角挂了淡淡的笑意,又合上了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打湿了被褥,晕开一抹水花。   {? ☆、势在必行 ?  公玉玦自离开,再没有出现,直至五日后传出公玉玦与李连鸢的婚事已经取消,姜素锦才是从雪苑口中了解事情的经过。   姜素锦醒过来那日,公玉玦便进了宫,上奏意欲取消与李连鸢的婚事,可李连鸢身为三朝元老的孙女,这件事可大可小,公玉芡自然不会同意。   公玉玦的态度却是极为坚决,甚至在宫门外站了一宿,冻得面色发白也不愿妥协,只求公玉芡收回圣旨。   许是念在与公玉玦的兄弟情意,公玉芡终于退了一步,请了年迈的三朝元老进宫商讨。   作为德高望重的老臣自然是不会想要自己的孙女遭受退婚,义愤填膺指责公玉玦不识好歹,可公玉玦并未退步,甚至以一句“就是命丧黄泉也不会娶李连鸢。”生生将老臣气得当即便愤恨离去。   婚事就这样草率的被取消,本以为事情已经完结,却在第三日传出李连鸢在家中落水的消息,救回时已然奄奄一息,种种事情将矛头指向还在宫里的公玉玦。   公玉玦却十分坦荡,发话若找的到此事是他所为的证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公玉玦被禁足于宫里两日,李连鸢也已经醒来无大碍,问是谁行凶,可她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到最后,这件事让公玉芡一力顶下,纡尊降贵亲自到老臣家中探望,事情终于是平息下来,公玉玦也得以回府。   整整五日,姜素锦再见到公玉玦时,却猛的撞进他的怀里,哭得像一个迷路无助的孩子,将泪水尽数抹在了公玉玦的胸前。   公玉玦许是没有想到刚刚踏进院子就让美人撞了一个满怀,惊讶过后看着姜素锦穿着单薄的身子,目光微暗,将她连拖带拽的拉回了屋里。   屋里银炭烧得正旺,与屋外是截然不同的温度,似春意暖回。   姜素锦还没有止住眼泪,公玉玦却是受不住了,颇是抱怨道,“你答应过我以后不哭的。”   姜素锦抽泣着从公玉玦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说话断断续续,“我只是说尽量不哭。”   公玉玦被她逗笑,拉着她坐下,细心帮她擦去泪水,动作轻柔,“可好些了?”   姜素锦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低低应了一声,止住泪水,可眼角还是红得似兔子,“李连鸢的事是你做的吗?”   公玉玦见擦得差不多,满意的捏捏姜素锦的脸,从鼻尖发出一个算是应答的音节。   姜素锦许是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样坦然,惊愕的看着他,“你就不怕被人发现?她可是。”   “只要我不想让别人发现,这辈子都不会有人找到证据。”公玉玦颇是自负的勾了勾唇,“毕竟我可是卫国人尽皆知的才子。”   见他这样笃定,姜素锦轻轻呼了口气,“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就,算了,都过去了。”   “我不会娶她,你放心。”公玉玦笑着看向她,眸子有柔情溢出来,宛若温水暖人。   姜素锦一怔,继而动作极缓的点点头,却是压抑不住面上的欣喜,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那你还会娶别的女子吗?”   当初会同意公玉玦娶李连鸢,也是迫于公玉芡的命令,如今这件婚事不了了之,自己心中的想法却也明明白白的展露了。   公玉玦眸子有喜悦划过,轻轻将姜素锦搂紧怀里,问道,“你会在乎的话,我便不娶。”   姜素锦任由公玉玦将她越抱越紧,眼睛弯成月牙,“我会在乎,很在乎。你若是娶了别的女子进门,我就以王妃的身份狠狠欺负她,欺负到她待不下去为止。”   公玉玦轻轻笑出声,拉开与姜素锦的距离,对上她的眼睛,颇是调侃道,“我原不知道你这样善妒。”   姜素锦被他这样一看,又不好意思的垂眸,面色微红,似想起什么,又去看公玉玦,“听他们说,我昏迷不醒时,大夫都束手无策,你在我屋里呆了一夜后我次日就大好,是怎么做到的?”   公玉玦面色一怔,轻轻咳了咳,目光避开姜素锦的脸,继而又站起身,目光不自然的闪了闪,才说道,“我这样聪明,自有我的办法。”   姜素锦不疑有他,但还是想要刨根问底,“是什么办法?我只记得那时候似乎很暖和,也就安然睡着不愿醒来。”   公玉玦眸子弯起,轻轻笑了笑,没有答话,自顾自又坐下斟茶,似乎嫌茶凉,抿了一口就放下。   屋中银炭烧得越发旺,将人的面容熏出一层红晕,公玉玦目光幽深看向姜素锦,凑过她的脸,眉目是淡淡的柔情,让人移步开眼。   姜素锦身子僵硬,放在膝上的手蜷缩起来,眸子一动不动瞅着越来越靠近的公玉玦的脸。   他们靠的那样近,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姜素锦轻轻将眼睛闭上,公玉玦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   空气中有暧昧旖旎的气味,越来越浓,屋子的门却是惊起三声响,雪苑的声音从门缝透进来,“王爷,夫人到了用药的时辰了。”   一句话,让姜素锦猛的睁开眼,正好对上公玉玦的眼睛,不过咫尺之间,一瞬间,二人都面容微红。   公玉玦不得不松开姜素锦,一阵沉默后,终于是颇带咬牙切齿的应了一声,继而转过头嘱咐姜素锦按时喝药,按时休息,站起身,脚步匆忙的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雪苑吓了一跳,急急行礼。   屋外冬日正好,走出几步的公玉玦却停住脚步,回头悠悠看了雪苑一眼,“你今日不许吃饭,若是胆敢进一粒米,就不要在王府当差了。”   雪苑还没有反应过来,公玉玦又匆匆离开,消失在院子尽头。   雪苑哭着一张脸去看姜素锦,姜素锦微微别过头,拿去公玉玦方才倒的茶假意放到嘴边,忽略了雪苑哀怨不解的目光,唇边有笑意扬起,又垂下眸轻轻笑出声,留下雪苑一脸的茫然,最终无法只是能认命。   几场大雪过后,便是年末了,王府一片喜气洋洋,人人面上都是笑意。   除夕夜时,公玉玦与姜素锦一起守岁,姜素锦身子正是痊愈,也就不在乎什么受寒不受寒,软磨硬泡拉着公玉玦与她在院子里放烟花。   公玉玦无法,只能随着她,当夜,王府的烟花得照亮了整个夜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姜素锦也是第一次在王府笑得毫无戒备,到底是恢复了真正的性子。   直到深夜,王府才是安静下来,姜素锦已经玩得尽兴,入了屋子洗漱完毕,却是发现公玉玦还没有离开,疑惑道,“你还不回去吗?”   公玉玦挑眉看她,勾起唇,反问,“回去,回去哪里?这里不应该是我们二人的住所么?”   姜素锦明白他话外之意,面色一红,似惊弓之鸟一样跑向床边,脱了鞋,以极快的速度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眸子骨碌骨碌的瞅着公玉玦,结结巴巴道,“我困了,现在就想睡觉。”   公玉玦似笑非笑走向床边,将自己沾了雪的外衣脱下,随手丢在一边,模样是难见的邪魅,薄唇一张一合,“你不是想知道,那日你昏迷时为何会觉得暖和,我想,今夜可以告诉你。”   姜素锦往床里缩了缩,出口的话越发断断续续,“你是说,我和你?”   公玉玦已走到床边,修长白皙的指轻巧将床帘放下,身子隐进了床里,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晚并无,只是今晚,势在必行。”   衣衫散落一地,烛影摇曳,屋内气温骤然升高,一片旖旎风光被隐在其中,屋外冰天雪地,不知哪家燃起了烟花,在夜空中开车绚丽的花朵,点点星光,照亮了天边。   时间轴的凉月这才是真正感受到尴尬,虽她脸皮不薄,却不代表见到这样的场面可以从容淡然,悄悄拿眼睛瞥了一眼白笙,却的发现白笙调侃的看着她,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素日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去哪里了,不是说,已经是看过洞房花烛的人了么?”白笙悠悠说了一句,话落,眸里隐有笑意流出。   凉月咽了咽口水,捂住了耳朵,“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来笑我。”   白笙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拉开她紧捂住耳朵的手,笑道,“没有了。”   凉月不依,拿眼睛愤愤瞪了一眼白笙,又小心翼翼看向时间轴,确定是真正转换了场面,才将手拿下来,嘴硬道,“其实我也没有害羞,只是觉得偷窥不好。”   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道,白笙也不拆穿,只是淡笑看着她。   “如今公玉玦已经表面了心意,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下凡了?”凉月耷拉下脑袋,有些黯然,“其实我想去看看绿水。”   白笙一脸了然,揉揉她的头,“若你想去,我便陪着。”   原以为上次的相见便是最后一次,可无论谁一旦得到一点点希望,就想抓住,明明知道再次相见也不过会是离别,可就是压抑不住思念。   “等到公玉玦真正可以表明心意的时候,我们就下凡。”白笙说道,眉眼淡淡温柔。   “真正表明心意?”凉月疑惑,又想起什么,接着说道,“你是说,待姜素锦身份大白的那一天?”   白笙轻轻点头,时间轴一转,变换了景象,人间一片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去了三分寒意,带来了几许暖人。? ☆、作诗助兴 ?  一月十五,元宵佳节,到处张灯结彩,街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叫卖声,欢笑声。   今日,原本是公玉玦迎娶姜素锦的日子,婚事不了了之,民间也只是传闻李连鸢在下嫁之前就病倒,生辰八字与公玉玦相克,因此婚事就取消了,这样算是给足了李连鸢面子,也保全了公玉玦与老臣家的关系。   上次除夕宫宴,公玉玦以姜素锦身子未痊愈推托不去,可今夜的元宵宫宴,却是不得不到场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前行,姜素锦在公玉玦的要求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衣服,又系了绒衣,窝在公玉玦的怀里,时不时睁大眼睛去瞅闭眼养神的公玉玦,末了,嘴角挂了笑,又往他怀里凑了凑。   “可是冷了?”公玉玦睁开眼睛,没有焦距,将姜素锦搂紧一分。   姜素锦摇摇头,许是想起公玉玦看不见,又说道,“只是觉得能这样,真的很幸福。”   “幸福?”公玉玦不解道。   “我还未出嫁前,就曾经想过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姜素锦的声音轻柔,将自己的手放在公玉玦的掌里,公玉玦便立即将其裹起。   “我不求他容貌俊美,不求他才华横溢,也不求他荣华富贵,只是想着,他能一心一意对我好就够了。”姜素锦轻轻笑出声,是知足是自豪,“可是我没有料到,我的夫君,我所想的,我所不敢想的,他都有。”   公玉玦因为她的话心情大好,却是突然将姜素锦的身子拉起来,对上她的眼睛,有流光溢出,唇齿相依之间,气温上升。   马车骤然停下,车夫低沉的声音传出来,“王爷,王妃,到了。”   公玉玦放开姜素锦,微微喘气,目光直视姜素锦,明明看不见,却是依旧对上姜素锦的眼睛,姜素锦有些尴尬,垂下眸,见公玉玦不说话,应道,“我们这就下去。”   公玉玦努了努嘴,凑近姜素锦的耳边,轻轻吐气,“总是打破我们的好事,回去让他三天不许吃饭。”   姜素锦被他逗笑,从他怀里出来,不理会他的话语,掀了车帘,将手递给公玉玦,“外面有些暗,我们牵着一起走。”   公玉玦但笑不语,将姜素锦的手拉住,一起下了马车,虽说宫门有灯笼照亮路,可明显,公玉玦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黑暗,目光有些涣散,除此之外,看不出异样。   姜素锦抿了抿唇,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倒是公玉玦对她的脚速不满意,反而拉着她向宫门走去,笑道,“我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路熟的很,闭上眼睛都无妨。”   姜素锦恍然大悟,跟上公玉玦的脚步,十指相扣之间,暖意流转。   宫门外停了许多华丽的马车,有身着华服的达官贵族从马车上下来,面上是被节日所感染的喜气。   有官员过来同公玉玦打招呼,姜素锦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手未曾放开。   公玉玦原来也是会说着些似是而非的话,说了许久,都听不出个所以然,很显然,公玉玦对那些官员刻意的讨好有些烦腻。   约莫一刻钟,公玉玦就与姜素锦率先进了宫门,阻隔了那些还想要与公玉玦搭话的人。   宫路素来有灯笼照亮,今夜又是元宵节,更是灯火通明,公玉玦的目光渐渐清明,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姜素锦,笑道,“你也觉得闷对吗?我也不喜欢这里。”   姜素锦同意的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们都不知道你的病症么?”   公玉玦无奈一笑,将姜素锦拉近自己一分,似要汲取暖意,“你也知人心险恶,我在宫里长大,更是将这个道理看得透彻,别说是他们,这件事连皇兄也不晓得,况且只要我想隐瞒的事,就能隐瞒得天衣无缝。”   有风刮过,地上积雪还没有化,更是寒意,姜素锦微微打了个寒颤,又问道,“那我算是一个意外?”   公玉玦不置可否,坦荡荡的看向她,“你说呢?”   “你是觉得我是可以信赖的人,对么?”姜素锦不确定的问道,握着公玉玦的受缩了缩。   “成为夫妻那一夜,我想过,若没有意外,这辈子就只能守着你一个过了,不信你信谁。”公玉玦停住脚步,替姜素锦将绒衣裹紧一分,似嫌不够,又将她的手搓暖,才又迈开脚步。   姜素锦却是僵住了身子,拉着公玉玦的手松了松,公玉玦皱眉,将她的手拉紧。   “若是,出现意外呢?”许久,姜素锦的声音被风化开,极轻极轻,带着恐惧,带着迷茫。   公玉玦面色一紧,将姜素锦带进自己的身旁,衣摆在风中荡漾,他的声音那样笃定,笃定到仿若是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不会有意外,若真是有,我也会当做理所当然。”   天突然飘起了小雪,打落在二人的衣上,点点雪花,渲得天地都仿若无一丝污秽。   姜素锦眼眶一红,将头抵在公玉玦的胸口,闷闷的声音传出,“我很容易相信一个人,你不要骗我,我会难过。”   公玉玦环住她的腰,将她抱紧,下颚抵在姜素锦的头上,嘴角是温柔的笑意,“我不会骗你,这一辈子,你大可以安安心心相信我。”   所有人都以为只要说过了诺言就是永远,所有人都以为一辈子的时光可以依照他的想法行走,所有人都以为明日会是美好,可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世事难料,所有人都抵不过造化弄人。   隐在暗处的凉月唇角勾起一抹笑,感动于公玉玦与姜素锦的相依,回头去看白笙,压低了声音,“今夜,公玉玦就会知道姜素锦的身份么?”   白笙拉着凉月往暗处又退了一分,凉月这才是发现,姜素锦与公玉玦正走过来,一双璧人在雪月之中,美如画中景。   凉月侧了身子,确保不会被发现,轻轻呼了口气。   在天界时,白笙说,公玉玦未必不知道姜素锦真正的身份,毕竟他所谓第一才子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只是或许他不想拆穿,一心只想与姜素锦好好的相处。   可姜素锦不同,她本就不是什么才女,甚至字都无法认全,与公玉玦在一起,必定要小心翼翼,必定要提心吊胆,亦或许觉得不能相配。   依照公玉玦如今的想法来看,即使知道姜素锦不是真正的姜素锦,也必定不会在乎,此次下凡,为的只是将姜素锦的身份在公玉玦面前摊开来,让二人都不要隐瞒心事一步步小心相处。   天界有所谓噬魂法,只要是修为尚高的上仙都可以掌握,只需聚精控制一个人的心智,那人便犹如傀儡,尽听差遣。   若要让姜素锦身份暴露,公玉芡会起到一个重要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月色朗朗,照得雪地发出光泽,凉月与白笙对望一眼,踱步离开。   元宵节的宫宴虽不似除夕之夜的隆重,但也是极为奢华铺张的。   公玉玦与姜素锦方入座不久,一声高呼伴随着众人的拥促,一抹黑色常服的身影至殿门进入,气宇轩昂,气势浑然天成。   姜素锦垂直眸跟随众人行礼,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去看公玉芡,除了第一次的见面,二人再无单独相处过,甚至都要怀疑,那日的只是梦魇罢了。   公玉芡入了座,又是一旁阿谀奉承之声,宫宴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身着宫服的凉月与白笙安安分分的站在远处,与一般宫人无异,眼神打量着宫宴所发生的一切。   公玉芡与底下的臣子谈论着国家之事,俨然明君模样,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君主自然的威仪。   不远处的公玉玦斟了酒,凑近姜素锦的耳,不知耳语着什么,姜素锦的眸子便弯成月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二人果真恩爱异常。   酒过三巡,歌姬献舞又退下,白笙附到凉月耳旁,声音如风拂过,“是时候了。”   凉月反应过来,白笙已经退后了一步,将食指与无名指扣下,又转变了手法,薄唇动了动,一点微弱的白光在他手中凝聚,渐渐变亮,又骤然消失。   在众人注意在其他地方时,凉月见到,那抹亮光猛的进入到公玉芡的双眸,不过一瞬,便消失。   凉月知道,成了。   白笙现在控制着公玉芡,凉月才是觉得,一个上仙与一个凡人的差距有多大,怪不得有那样多的凡人想方设法要修仙。   正想着,首位的公玉芡却是开了口,声音圆润好听,“素日听闻七皇弟与素锦公主恩爱羡煞旁人,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这话一出,殿中所有人都眼光就放在了尽力想要隐藏自己的公玉玦与姜素锦身上,凉月不知道白笙到底要做什么,但他那样聪明,自己只管开下去就是,横竖他不会害他们。   公玉玦是素日里有些不拘小节的笑容,看了微微垂直头的姜素锦一眼,才说道,“也要多谢皇兄为臣弟赐婚,若不然,臣弟现在恐怕还是孤家寡人。”   众人笑起来,附应着公玉玦的话,但有些尴尬的是,姜素锦一开始是要下嫁公玉芡的,如今二人却一个道喜,一个道谢,若不是知道二人素日关系极好,怕是不知情的人要听出些无声硝烟的味道来。   公玉芡用手指打着桌子,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忽似想起什么,看向姜素锦,“素闻弟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到卫国这么多日子却还未领略过弟妹的才华,今日乃元宵佳节,不知可否赏孤一个面子,作诗一首以助兴。”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但众人也并未觉得奇怪,毕竟姜素锦的名声是天下有闻的,若今夜真的能作诗一首,也可看出其是否实至名归。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姜素锦,等着她的回答,姜素锦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抬起头,去看公玉玦,面色苍白,双唇有些发抖,看起来,不太寻常。   凉月也不解的看向白笙,他明明知道姜素锦根本不可能真的做出一首诗,为什么还要为难她,若是姜素锦真的当众被拆穿了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凉月有些紧张的抓住白笙的手臂,可白笙却轻轻向她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在白笙清明的目光下,才是渐渐冷静下来。   果真,姜素锦看向公玉玦时,公玉玦便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面色是浓浓的担忧,不在乎众人看着他们的目光,紧张的询问道,“可是不舒服,面色这样差?”   ? ☆、知道身份 ?  姜素锦怔了怔,继而点头,垂眸不再说话。   众人见姜素锦如此也不好说什么,但也皆窃窃私语起来,一个才女,即使是不能当即作出一首诗来,反应也不应该是这样,不免让人有些疑心。   却是有眼力不好的大臣开了口,“若不能作诗,下官也是听闻素锦公主的字乃绝好,不知可否题字一二,让众人都开开眼界。”   姜素锦依旧垂着头,身子竟有些瑟瑟发抖,公玉玦伸出手搂过她的肩,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却是见姜素锦身子直直往前栽去,公玉玦也动作极快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神色紧张。   “素锦,素锦。”公玉玦的声音带了颤抖,见姜素锦没有反应,确认她已经昏迷,于是当即将其抱起,紫袍荡开,迈开脚步走至殿中,冲公玉芡请示。   “皇兄,素锦前些日子落了水,身子还未痊愈便出门,想是受了寒,如今昏迷不醒,皇兄体谅爱妻心切,先行一步。”   公玉芡方同意,公玉玦就迈开了步子,步履之匆忙透露他此时的紧张,紫袍在他的动作下微微摆动,划开一抹弧度。   大臣纷纷都被姜素锦的突然晕倒所吓到,又听见公玉玦的说辞,一脸的了然,毕竟民间虽不知道李连鸢的事,达官贵族可是明明白白,如今为了避免尴尬都绝口不提,不过一刻,又恢复宫宴刚刚开始的热闹。   白笙收回对公玉芡的噬魂术,公玉芡的眼睛慢慢恢复清明,按照白笙的说法,刚才的事情他全部都会知道,只是不知道心智被控制,如今心智恢复,最多也是觉得疑惑罢了。   见公玉玦与姜素锦已经离开,白笙和凉月也渐渐隐退于宫宴上,出了殿门,寒风袭过,凉月打了一个哆嗦。   出了宫门,公玉玦与姜素锦的马车已经离开,黑暗之中白笙的脸有些模糊,凉月眯起眼睛还是无法看清楚。   “姜素锦怎么会突然就昏迷了呢,方才她还好好的。”凉月呼了一口气,有白起升起,自动往白笙身旁凑去汲取温暖。   “是公玉玦。”白笙将她的手拉紧,有精气在二人指尖流动,“我想,他应该知道了姜素锦真正的身份,只是从来不说。”   “公玉玦出手那样快,我都看不清。”凉月觉得暖和了些,说话也不会哆嗦了,“你是说,他有意替姜素锦掩饰,你之所以让姜素锦难堪,就是想测探公玉玦到底知不知情?”   “很聪明。”白笙揉揉凉月的头,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笑道,“现在我们去王府。”   “去王府做什么?”凉月抬头看他,熟能生巧的搂住白笙的腰。   “偷窥。”   凉月笑起,偷窥这种事他们做得多了,只是从白笙这样的正人君子口中说出还是有些怪异感。   而白笙的意图凉月也终于了然,他一直怀疑公玉玦已经知道姜素锦真正的身份,利用公玉芡逼出公玉玦为姜素锦解围,确实也是一个办法。   若公玉玦真的不知情,也能从这件事看出姜素锦的端倪来,若真的对姜素锦用了心,绝对不会放任不理。   即使公玉玦不出面解围,可此时公玉芡心神已被白笙控制,终究不会对姜素锦造成伤害,凉月不得不佩服白笙的心思缜密。   思量着,二人已经离地,雪花飞旋,萦绕在二人身旁,月被云隐去,虽冷但却彼此依偎,也就不觉寒了。   到了王府,凉月与白笙习惯性的趴在屋顶,更是习惯性无一丝声响的拿开一片瓦,做好一切,确保不会被发现后,凉月便迫不及待,肆无忌惮的望进去,白笙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勉强是能看见屋里的情况。   姜素锦还未醒过来,烛光将她的面容照得柔和,公玉玦坐在床沿,目光温柔,抚上她的脸,嘴角荡开一抹笑,缱绻情深。   约莫一刻钟,姜素锦终于是有苏醒的迹象,眼皮动了动,睫毛微颤中,缓缓睁开眼,撞进公玉玦的目光中。   “醒了。”公玉玦将她扶起坐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可他不说,不代表姜素锦也能假装若无其事。   “为什么要将我打晕?”姜素锦的眸闪烁,躲着不敢去看公玉玦,声音越来越小。   “替你解围啊,是不是打痛了?”公玉玦去检查她的颈部,颇是自豪道,“我出手快,没有人看见。”   姜素锦任由他抚上自己的颈,垂下头,声音微微发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公玉玦在她颈上的手一僵,继而放开她,看着她低垂着的脸,被发丝掩去,看不清楚,声音十分坦荡,“是啊,我知道。”   姜素锦猛的抬头,眸里写满惊讶,无助,还有一丝害怕,直直望向一脸无所谓的公玉玦脸上,颤颤巍巍的道,“你知道我。”   还未说完,公玉玦就伸出手去捏她的脸,笑道,“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姜素锦?那又如何,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就够了。”   姜素锦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缩了身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觉的?”   公玉玦抿了抿唇,拉起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看着她,“新婚第一夜时,我握过你的手,那个时候就疑惑,一国公主的手怎么会有茧,但也只是疑惑,并没有在意。”   见姜素锦没有说话,公玉玦接着说下去,“可后来从你的处事风格觉得,你似乎与传闻的姜素锦不一样,所以就留了心眼。第一次去往皇宫,我有心试探,便聊到诗词歌赋,可你却移开话题,那个时候,我就在怀疑了。”   公玉玦拨开姜素锦垂在脸上的发,目光似月光温柔,“让我确定的一次,是我拿书给你看,那故事并不是花妖报恩,而是一个凄美的爱情传说。”   姜素锦的泪啪嗒的掉下来,终于是直视公玉玦的眼睛,“那为什么你不揭穿我,我不是真的,你是不是很失望?”   公玉玦见不得姜素锦哭,一见她落泪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连忙替她擦泪,可却怎么都擦不尽,只好作罢。   “你明明知道的。”公玉玦捏了捏她哭得满是泪痕的脸,“非要我说出来,也不怕难为情。”   姜素锦抽泣着,将她的头抵在公玉玦的胸前,一言不发。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公玉玦将她拉出来,对上她的眼睛,“我公玉玦认定的人,身份怎样,才学怎样,我都不在乎。”   姜素锦终于崩溃大哭起来,那样孩子气的嚎啕大哭,哭得让人措手不及,边哭还要边断断续续的说话。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作诗,不会抚琴,也不会舞,甚至都不识字,这样的我我自己都嫌弃,你怎么会要。”   公玉玦最是怕她哭,更是怕她嚎啕大哭,此时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柔细语,“你怎样我都要。”   姜素锦哭了许久,终于在公玉玦怀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抖着,从公玉玦怀里抬起头,半是惊喜半是不确定的小心翼翼,“不会后悔?”   公玉玦轻轻笑出来,点点她的脑袋,似是对她的孩子气感到好笑,从鼻子发出一个单音,又重新将她搂入怀里,语气暖风拂过,“天好冷,我们暖暖被窝。”   姜素锦面色一红,还未反应过来,公玉玦已经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修长的指轻巧将窗帘放下,阻隔了一地的春光旖旎。   在屋顶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凉月察觉事态发展,默默从揭瓦处抬起头,眼疾手快将瓦片放好,讪讪去看一旁的白笙。   偷窥已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若是在连他人闺房之事都要偷窥,那真的是没脸再见人了。   可凉月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想,正想活动活动身子,白笙却做出一个让她安静的动作,凉月乖乖照做,就听见院子有脚步声穿入耳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悄悄姜素锦房间的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继而,雪苑的声音响起,“王爷,夫人的补汤熬好了。”   不过一瞬,房里就传出不大寻常的震怒之声,还有东西砸在门上,发出许大的声音,“你接下来三天都不要吃饭了。”   凉月忍俊不禁的笑出声,压抑不住雀跃,公玉玦这样惩罚人的法子也是绝了,若是让她三天不要吃饭,指不定饿死路边。   雪苑再也没有说话,脚步一拖一拖的离开了院子,凉月小心翼翼去看雪苑的背影,好不凄凉,不由得同情的摇摇头,做下人真不容易,做一个不识情趣的下人更不容易。   在凉月还在胡思乱想之中,白笙已经环上她的腰,未来得及惊呼,白笙已经带她离开了屋顶,冷冽的风肆意刮过她的身旁,于是打了个哆嗦。   “我想我们也该识趣的离开才是。”白笙声音极轻,在呼啸而过的风在甚至有些听不清,可凉月还是听出一丝调侃的味道。   凉月赞同的点点头,面上微热,有些尴尬,窝在白笙的怀里不再说话,想起方才公玉玦表明心意时姜素锦甚至有些不敢置信的反应,又想到自己身上。   白笙同自己表明心意时,自己的吃惊程度相对姜素锦来说实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底,也是源于心底的自卑。   以为他比你好就认为他不会喜欢上你,以为他比你好就认为自己配不上他,可事无绝对,你所以为的不过是自己所以为,又怎么能把你的以为强加于他身上,再去猜测他的心思?   人心向来是稀奇难测的,可世间稀奇之事何其之多,充其量也不过一场二人的风花雪月罢了,对了就是对了,连理由都多此一举。   二人靠得那样近,寒风刺骨,可是依旧能感受到白笙透过二人握着的手为她渡精气,暖意行遍全身,嘴角勾起灿烂的笑容,又往白笙怀里凑近一分。   ? ☆、绿水自葬 ?  雪花纷飞,冬风催人寒,凉月与白笙站在竹屋前,却是不想不过几月竹屋变化就这样之大,毫无一丝生气,毫无一丝人味,踏进去也是一层薄薄的灰,有些呛人,连空气也是如屋外的冷冽。   凉月心中隐隐不安,现在卫国与黎国已经和好,绿水和醉轩也不必到处躲躲藏藏,怎么反倒不见人影?   见屋里无人,凉月和白笙只能出来,外头冰天雪地,凉月畏寒,裹紧了绒衣,见白笙绕到竹屋周围,哈了哈气暖手,也跟随他的脚步。   “你说,他们会去哪里了?”凉月疑惑道,拿眼睛去斜看白笙,“是不是你又想要骗我,上一次当就够了,第二次我才不会。”   凉月的视线顺着白笙的目光看过去,话音越来越弱,刹那间,原本被冷得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褪去了所有血气,只是一双睁得极大的眼睛写满了惊恐。   一座极为简单的土堆坟安安静静的堆在竹屋的不远处,飘雪将其染成纯洁的白,冷冽的风下寸草不生,很是凄凉。   凉月一步一步朝坟走去,脚步虚浮,还回过头去看白笙,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真是的,怎么可以把坟堆在别人家附近呢?”   可说出口的话苍白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脚步一软,身子有些倾倒,白笙稳稳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一只手遮住她的眼睛,语气有心疼,“我们回去。”   “不要,我要见过绿水再走。”凉月挣脱白笙的怀抱,目光直直看向坟上的用木可出来的碑,碑上一字一字刺得她的眼睛抑制不住往外流淌。   绿水醉轩之墓——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让凉月身子完全支撑不住的倒下去。   怎么会?她还清晰的记得不久前绿水还在与她谈笑风生,在她面前哭,煮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给她吃,怎么如今就成了一堆枯骨,再也不会回应她的话?   白笙上前将她带起,凉月受不住,抱住白笙嚎啕大哭起来,“绿水怎么会,怎么会?”   白笙极为轻柔的抚着她的背,对她的发泄极有耐心,又轻声细语的安慰她,可凉月明显悲痛异常,怎样哭都停不下来。   许久后,凉月哭也哭过,自觉自己失态,从白笙怀里抬头,泪眼婆娑,抿着唇,不再发出声音,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划落,滴在衣衫上,晕开一朵水花。   白笙见她情绪得到平复,带她到绿水与醉轩的墓前,手拂去凉月脸上的泪,说道,“这坟,是绿水所为。”   凉月睁大眼睛不解看着白笙,白笙绕过碑走至坟的一侧,停住,脚下有一块四尺左右倒叉在坟旁的木板,凉月再看向另一侧,不出意外也有。   凉月紧抿唇,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这,明明就是自葬才会有的东西。   曾经在书上见过,若一个人想要自行了断,又害怕无人安葬,不能入土为安,便有自葬这个办法。   所谓自葬,也就是先挖好坟坑,再取木板,将木板搭在两边,将土堆于木板之上,木板之间留一个足够身子进入坟的缝隙,待入了坟,只需将木板两侧压下,土顷刻就会填满坟墓,将人覆盖其中。   这样的死法极其痛苦,入了坟,盖了土,呼吸不得,就是后悔也求救不得,只能生生闷死于其中,绿水怎么会这样了断自己?她不相信,那样乐观的一个人,怎么可能?   凉月猛的扑到绿水与醉轩的坟上,用手去挖坟上的土,想要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味,仿佛没有亲眼所见,绿水和醉轩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白笙见她动作,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拉起,凉月撞进白笙的怀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没有再哭,面色苍白如纸,声音轻得仿若一碰就散,“不是他们,不是。”   嘴上呢喃的,和心里想的,却是相反,知道这竹屋的只有他们四人,再无其他人踏足,现实这样残酷,连一点点希望也不肯给她。   “凉月,不要这样。”白笙将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声音如暖风拂过,带去几分严寒,“我知道你难过,但凉月,我也不好受,可是现在,我们需要的,是去了解为什么他们要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而不是不愿接受现实。”   凉月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崩溃而出,紧紧搂着白笙大哭起来,泪将白笙的衣衫染湿,一抹水渍开出来,似花。   雪不知何时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二人皆是紫衣,在雪地中尤为明显,远远望去,似画中景。   许久,凉月终于是意识到再这样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从白笙怀里出来,带着哭腔问道,“该怎样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时间轴只能看见当时人间所发生的事情,无法看见过去,而绿水与醉轩也已经入土,无法取他们的发与血探究过往,除此之外,凉月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白笙伸出手去揉揉她的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天界玄天之中有一个玄天镜,能重现过去的种种,只是。”   “只是渭忺上仙不一定会答应对吗?”凉月就着白笙的话说下去,吸了吸鼻子,“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事,只要他不是铁石心肠,他就不会不答应。”   白笙无奈的摇摇头,似想起了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就是铁石心肠也形容不上他的一分。”   凉月一怔,知道渭忺与白笙和青言关系一直不大好,只是不知道白笙对他的评价是这样,铁石心肠都不足以形容,那该怎样才是他?   “或许,可以让青言协助我们,只是,可能我说的话他不会听罢了。”白笙见天越来越冷,拉起凉月的手,进入竹屋,屋里冷冷清清,白笙手指向燃炭处,炭便烧旺起来,飘□□点星光,屋里渐渐暖和起来。   凉月与白笙坐下,为青言辩解,“青言上仙很敬重你的,首次在我面前提起你,面上皆是佩服,我想,这件事上,虽青言上仙不知道,但必定会为之动容,不会不帮我们的。”   凉月所认得的青言,貌似对天规看得很重,但她清楚得很,有些事,青言即使是违反天规也会去做,比如上一次她与白笙私自下凡进入花以楼的梦境,他就没有阻止。   白笙眉眼有淡淡的暖意,“青言那边就交与你了,只要拖住了渭忺,就有足够的时间开启玄天镜。”   凉月同意的点点头,若有所思,“该怎么做?”   “你只需让他同意我们的行动就是,其他事,交与我吧。”白笙目光似暖阳,照在凉月脸上,拂过淡淡的温柔。   凉月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她向来相信白笙,也相信他的能力,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绿水和醉轩的死因,其他的,都不想再去想。   人间一月,雪还未停,天界却还是温暖如春,花香阵阵,一身紫裙的凉月踏入青衣殿的门,裙摆飘飘荡荡似天边的紫霞,变化万千。   据青衣殿的魂说,青言自早出门至今还未归,接连几日都是如此,往往到半夜才会回来,凉月找他心切,只能在青言的花苑等候,直至月起,却依旧还是不见青言的身影。   凉月很固执,一定要等到青言回来才肯离开,月上柳梢,凉月终于是迷迷糊糊的趴在花苑的石桌上睡着,月光温柔,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面容,素净淡雅。   一袭青衣在回了青衣殿,听闻凉月已经等他一天,连休息都未曾,直奔花苑。   凉月辗转醒来,就见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青言朝她走来,不过一月不见,他似乎消瘦了,颀长的身姿在月光下拉长,还是一样的温润模样。   凉月突然就红了眼眶,想起身为魂时的十多年,青言对她的悉心照顾,想起曾经的无忧无虑,想起那些欢快时光,一时间,心中升腾起心疼的感觉,密密麻麻似乎一直住在心中,只是如今突然全部宣泄出来。   不顾其他,站起身朝青言跑去,脚步却是离青言面前三步停下了,青言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她,末了,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是惯有的责怪一般的亲昵,“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凉月听他这样一句话,头一次没有顶嘴,抑制眸里打滚的泪水,想笑却想不出来,声音如卡在喉咙一样,“青言上仙。”   “真是越活越回去,连说话都这样小声。”青言上前悄悄她的头,带着她到石桌坐下,问道,“等了很久也没闹脾气,性子倒是磨练好了。”   凉月扯开一个笑容,心口的痛意越来越明显,虽不蚀骨,但也磨人,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于是说道,“青言上仙却是越来越老了,脸色这样不好。”   她说的是实话,青言的面色有些苍白,就如同白笙每次替她输过精气时一样的脸色,凉月疑惑起来,抿了抿唇,终究没有问。   青言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瞥了凉月一样,笑道,“你倒是敢拿我开心,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可有什么事?”   凉月本不欲这样快就将所求之事告知,但见青言已经提起,虽觉得时候不对,但还是垂眸道,“青言上仙,这次,我真是有事相求。”   抬眸去看青言,似乎发现他眸里闪过一丝受伤,转瞬即逝,凉月眨眼的瞬间青言眸中又是淡淡如水一样的温柔。   有花落下,掉在石桌上,青言修长的指扣住花瓣,放在鼻尖浅浅嗅了嗅,末了,声音似月光轻柔,“好,我帮你。”   凉月的泪猛的落下,砸在石桌上,将石桌颜色加深一分,月光下,青言唇边淡淡的笑意猛然停住,却又轻轻一笑,将凉月搂入怀里,极轻极轻的怀抱,什么都触及不到,他的声音也是如羽拂过,“我又没有欺负你,怎么就哭了呢?”   凉月听过,哭得更加大声,如孩童一般的嚎啕大哭,将心中无名的疼痛化作决堤的泪水,止不住,停不下。   夜静谧,只有凉月的哭声如一块打在湖面的石子,惊起一番涟漪,久久未平静。? ☆、命数悲凉 ?  凉月浑浑噩噩回了清和殿,眼睛是久哭过的红,脚步一顿一顿。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哭了多久,但有些情绪,一旦宣泄出来便不是那样容易收回。   青言甚至连她的意图都不知道,就义无反顾的答应帮她,她问时,他却是以一句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话回了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帮你帮谁?”   她清清楚楚的很,青言对她比对其他的魂都要好,好到让她觉得二人不止认识这些时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   头隐隐作痛,这样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凉月眯上眼睛使劲摇晃了着头,可痛意却更加密密麻麻袭来,有些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划过,极为模糊,什么都看不见,只是隐隐一抹青色身影站在她面前,想伸出手去触摸,什么都抓不住。   凉月痛苦的蹲下,用手抱住脑袋,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有些窒息感,“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凉月呢喃起来,泪水染湿她的脸,发丝凌乱的在身后发扬,想要努力去想,却是头痛欲绝,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禁锢住,想冲破却被阻隔,生生折磨着她。   无助痛苦之时,一双手将她拉起,扣尽自己的怀里,淡淡的清香将她包围,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凉月,清醒过来。”   凉月被白笙紧紧抱在怀里,有精气在二人身边流转,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处在崩溃边缘的凉月渐渐安静下来,脑袋逐渐恢复清明,疼痛感慢慢消失,所有的模糊景象也一幕幕褪去,继而身子一软,瘫软在白笙怀里。   “凉月。”白笙指尖微微发颤,将凉月打横抱起,唇抿成一条直线,面容是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迷迷糊糊之中的温暖,让凉月往其中凑近一分,身子瑟瑟发抖,无意识的呢喃,“容梧,我好冷,你在哪里。“   迈出脚步的白笙身形一顿,看向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人,目光带了丝丝缕缕的绵绵痛意,抱着她的臂加紧,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月色朦胧,投下锦一般的影,一袭紫袍的白笙目光清明,怀里的女子仿若他的天地,紫衣相衬,步履稳健,身影拉长,在月色下渐行渐远。   凉月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身子清爽,神智清明,对昨晚的事却是怎样也忆不起来,只是知道,昏迷之时白笙惯有的清香在她身旁萦绕,凉月无奈,苦涩一笑,想来,白笙又为她这个破落的身子渡了精气。   身处白笙的住处,他已经设了结界,凉月也不必担心有外人闯入,安心的从千年玄木床下来,走到窗前,将窗打开,日光偏暖,凉月伸出手去感受,很是舒适。   门咯吱一声打开,凉月转身去看,一身月牙白袍子的白笙迈开脚步向她走来,脸上有些去了血色的苍白,凉月抿了抿唇,继而笑起,有些勉强的笑容,“我又动不动就晕倒了,真是没用。”   白笙已经走到她身旁,浅笑着没有说话,带着她到桌子旁坐下,斟了热茶递到她面前,语气轻松得听不出一丝担忧,“才醒就说些丧气话,凉月,这样可不像你。”   凉月接过茶杯,热度透过茶杯传递到她手上,茗香薰人,抿了一口,唇齿留甘,“我偶尔矫情一下而已。”   白笙颇是对她没有办法的摇摇头,继而切入正题,“青言那边没有问题了,今晚就可以去玄天。”   凉月没想到白笙这么快就和青言谈论好,问道,“你要青言上仙怎么做?”   白笙睨了她一眼,悠悠的说道,“让他缠着渭忺一个时辰,便足够我们行事,不会有危险的。”   凉月知道他是醋劲又上头,努了努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白笙干瞪着眼,瞪久后,眼睛有些酸,眨了眨眼继续瞪。   白笙被她逗笑,也给自己倒了茶,浅尝,顺着她的心思转移话题,“可是饿了?”   凉月也顺着白笙的话下去,也确实是有些饿,眸子弯起,点点头,表现出十分乖巧的模样。   窗外日光投下斑驳陆离的影,竹叶摇曳中,影子变化无穷,屋里偶尔传出笑声,极轻极轻,被院里的雀鸣盖去。   月起夜至,凉月于白笙隐于夜色之中,动作谨慎,进了玄天,一片白茫茫的雾将二人包围起来,身影若隐若现。   青言已经去往渭忺的住处,为白笙与凉月争取时间,其实这件事本可有可无,可为了以防万一,不得不防着渭忺,毕竟私自开启玄天镜若是被发现,所惊动的将是整一个天界。   虽渭忺如今不住在玄天,但谨慎行事,白笙还是动用法力探寻结界或阵法,果不其然,进玄天镜的地方外边是一层功力极强的结界。   凉月自动退往一旁,有淡淡光华在白笙身边聚集,越来越亮,变成一束极为强烈的光线往结界射去,结界边开了一个口,足够二人进入,动作行云流水,似毫不费力。   白笙将手伸给凉月,面容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凉月还是将手放在他掌心,有些寒意,二人一跃进了放置玄天镜的地方,白笙脚步晃了晃,凉月一惊,扶住他,语气颤抖,“白笙?”   白笙我住她的手,嘴角挂笑,摇摇头,“无妨,进去吧。”   凉月却还是担心,唇角紧抿,随着白笙进了屋子,与安放时间轴有些相同的房间,只是时间轴换成了玄天镜,巨大的镜子就是隐藏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镜面很是光洁,似静谧的湖面,凉月站在前面,依旧照不出她的模样,有些失落,但也只是一瞬,便伸出手去触摸,刺骨的凉月让她一惊,猛的收回手。   白笙拉过她的手查看,松了一口气,声音有些虚弱,“这镜是玄冰打造,不可轻易触碰,若不然,很容易伤到自己。”   凉月从未听过他这样有气无力的声音,直直的看向他,问道,“是结界伤到你了,对吗?”   白笙抿了抿唇,继而笑道,“我可是天尊,那样的结界还不足以伤到我。”   凉月却是不信,拉住他的手就要往回走,愠怒道,“你不要骗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苍白的脸色,你是天尊,可渭忺也是天尊,他的法力必定不会比你差,结界也不是那样好解的。”   白笙却是一步也不动,任由凉月无用功的拉他,末了,一抹叹息,“过了今夜,很难再进玄天,我不想功亏一篑,凉月,你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凉月不知道在气白笙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或是在气自己的没用,一动不动看着白笙,目光渐渐暗淡下去,终究是苦笑,“好,你让我信,我便信。”   从来都是如此,她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是白笙在承担,就连想要探究的事离开了白笙,也只能是一无所知,一种无力感至心底升腾而起,拉着白笙的手紧了紧,看向白笙,有泪在眼里翻滚,终究化为一抹无力的笑挂在脸上。   白笙目光极为复杂,但此时此刻,并不该是二人坦彻心扉的时候,回头去看映照出他身姿的玄天镜,唇微抿。   凉月看着他伸出双手放在空中,似弹奏琴弦一般指法万千,双眸微眯,全神贯注的看着玄天镜,直至他额间有薄汗沁出,玄天镜终于是有了变化。   一幕幕模糊的景象在玄天镜展现出来,渐渐清明,一抹绿影若隐若现,凉月眸子有细碎的痛看向白笙,见他面色越发难看,上前扶着他倚在墙上,顺着墙面二人划着坐下。   墙面微凉,凉月瑟缩了一下,白笙似累极,将头靠在凉月的肩上,目光看向越来越清晰的玄天镜,声音像在鼻息发出,“可以了。”   凉月咬住唇,将心中对白笙的心疼压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到白笙微凉的手上,十指相扣之间,有淡淡的情丝流动。   玄天镜所变化出的景象乃白笙与凉月离开的半月后,绿水与醉轩的生活依旧是平平淡淡的甜蜜,绿水还是那样吊儿郎当的模样,醉轩依旧是温柔似水的形象,日复一日之间,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直至又一个半月,事情骤然变化,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世间之人之所以修仙,一为法力无边,二为畅快逍遥,三为长寿不夭。   绿水之所以剔骨为人,只为相守至老,却是忘记,只要是人,虽可武力涛涛,虽可肆意逍遥,却逃不过病死生老。   入秋之后,醉轩的身子每况日下,刚开始还只是轻轻的咳嗽,醉轩也为自己开了药服下,可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有时候咳至半夜无法睡眠。   真正让二人惊怕之时,是夜半时分,醉轩咳嗽醒来,一口淤血至口中而出,染红了被褥,在月光下刺痛人的双眼。   第二日,绿水不顾醉轩的阻挠,带着醉轩下了山,寻找大夫医治,整整三日,绿水未曾合眼,所有大夫都说醉轩是得了肺痨,看情况,已经不过只有一月的日数可存活,可绿水不愿放弃,依旧带着醉轩在黎国寻找大夫。   可当时黎国不过刚刚收战,整个国家一片狼藉,根本无医可寻,绿水日渐消瘦下去,原本还是意气风发的面容也渐渐枯萎,似一树枯藤的疤。   看到这里,凉月实在压制不住的哭出声来,无助的往白笙怀里缩去。   绿水千辛万苦只为与醉轩相守一生,他用了三生去等待,做出了最大的牺牲,舍弃自己历经千年修来的上仙身份,放弃原本长寿无边的性命,可还是逃不过一句造化弄人,逃不过一段命数悲凉。   ? ☆、隐居竹林 ?  第四日,醉轩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满脸泪痕,身子微微颤抖,嘴角的朱红染红了人的眼。   她本就精通医术,在两月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症,也尝试过用药克制,但最终却是不得不认清事实,这种病,无药可医,只是没想到,会发作的这样快,只是没想到,会剩余这样少的日子。   绿水不愿听她说出伤人的事实,她还未说完,便用手捂住她的嘴,有泪在他面上划过,晶莹似流星,转瞬即逝。   “我们回竹屋。”末了,绿水笑起,明艳得似最开心的模样,“相守一辈子。”   或许那个时候,他的一辈子就已经决定他将来会做的事,只是那个时候,醉轩没有察觉,撞进他的怀里,哭起时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   他们一起走过了三十年的春夏秋冬,由一开始的容颜如玉,到现在的岁月留霜,变的是容貌,不变的是紧紧相依的心。   回了竹屋,二人皆不提病情的事情,仿若还和以前一样,偶尔去竹屋后的山林采野果,偶尔静静坐在竹屋前看日起日落,看天边彩霞瞬息万变。   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可以避免的,醉轩越来越频繁的呕血打破了二人佯装的若无其事,打破了他们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相对的平静面容。   彼时的绿水,在醉轩面前哭得心碎,将她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她一点点流逝的气息,哭声将屋外的雀的惊飞,引起一阵鸟鸣。   “不准,我不准你丢下我。”绿水将醉轩紧搂在怀里,出口的话颤抖不成音,“醉轩,我们说好的,要二人一直相处到白头,你不要丢下我。”   至此,凉月才知道,为何这么多年,他们甚至连一个子嗣到没有,他们爱得这样深沉,甚至连骨肉都不想有,只为二人相处到老,该是曾经多么远离,如今才要拼命靠近?   醉轩的没有回应,让绿水的脸色若如死灰,甚至没有勇气再说出一句话,没有勇气去看她的面容。   “醉轩,我们会在一起的,永远。”屋外无一丝声响,绿水的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但其中的坚决让人心疼。   绿水面上的泪水那样清晰,一点点打在已无反应的醉轩身上,晕开来,是浓烈的思念,是无助的妥协。   提笔过绝笔书上,字体如蛟龙游水,一如人的逍遥自在,信安安静静躺在竹屋的灶台之中,被灰一埋,全然不见。   秋风瑟瑟,卷起散落的竹叶,一袭绿衣的绿水与萧瑟的竹林融为一体,怀里的女子双眸紧闭,面上毫无血色,双手无力垂在身边,有花落下,堪堪擦过她的肩,一飘,落进泥泞的土里。   那坟,是绿水亲手所挖,十指挖去的是入地的土,带出的是无限的绵情,化作丝丝缕缕的想念,化作对来世无限的念想,一起融入了土中。   绿衣投落坟里,他的眉眼是淡淡的温柔,带着解脱,带着坦然,带着无所畏惧,土落在他的身上,顷刻之间,将他们掩灭。   坟上的木碑是绿水一点点刻出的字,没有朱砂描过,深刻的痕迹,仿若他们深沉似天空的爱,一起随着他们的掩埋,落在这无人问津的坟头上。   日日复过,有雪飘落,落在坟头,点点雪花纯洁无瑕,将坟盖去,将木碑上的字染白,竹屋上一片厚厚的积雪掉落,砸在门前,却在无人清扫,寒风阵阵,卷起尘埃,细细碎碎,落在繁华的世间,被雪一埋,不复影踪。   凉月早已泣不成声,身子颤抖得厉害,对绿水和醉轩的情分说不出是同情还是痛心,亦或是同样的困难重重的处境,总之,无法释怀。   白笙扣住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的怀里,却是在恍眼之间,一口朱红至他口中而出,染透了紫袍。   凉月包住他冷如冰的手,透出的寒意让她心惊胆战,泣不成声,“白笙,你不要吓我。”   白笙目光有些涣散,听见凉月在唤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撑着身子站起身,语气是定人的安心,“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凉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白笙迈开一步,感受到白笙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紧抿着唇,强压内心的惧意,擦干泪水,是无限震惊之中展现出来的镇定,“我们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纵然是担心白笙的伤势,也必须离开玄天再做打算,渭忺不知何时会到玄天来,多待一时一刻都是对增加他们的危险。   凉月明明很害怕,却从未有过的镇定,一步一步扶着白笙踏出玄天镜的所在处,屋外月光姣好,流光泄下,将二人的面容照得清晰。   这样的情况下,白笙势必无法御风而行,他的意识也在渐渐的行走之间越发无力,终究身子一软跌落,又是一口淤血溅在地上,在月光下,隐去点点红。   凉月抓不住他的身子,极度害怕之际,心中升腾起一丝什么,似有隐隐的力量正在冲体而出,无风青丝却飞扬,在夜色之中似翻飞的锦。   神智有些恍惚的白笙见他的变化,已经是极为苍白的面容染上一分被喜悦带过的红润,薄唇张了张,无声。   凉月被体内流窜的气息冲撞得有些发疼,讶异于自己的变化,仿佛有无限的精气正从身子四面八方汇集去,行至全身,带来有些灼人的热意。   “凉月。”白笙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有些吃力的伸出手,唇角是淡淡的笑意,“带我离开。”   凉月心神一震,记忆之中这样的场景似乎出现过,只是倒地的人是她,救她的人,看不清,但却是无限的安心,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白笙扶起,任由白笙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甚至不用他人去教导,凉月口中自行念出御风飞行的口诀,白笙已然失去了知觉,额间的薄汗在月色下透出晶莹的光。   有气流在四周流淌,凉月感到自己与风相融,还未做出反应,便与白笙腾空而起,起初凉月有些慌,掌握不好飞行的方向,在空中摇摇晃晃,隐隐有坠地的危险。   再看着白笙安然的抚在自己背上,凉月嘴唇一抿,强行试着从体内运气,果不其然,气息流窜之间,却是越来越稳,到后来,已经能在空中随意的飞行。   整一个过程,没有一丝意外,甚至凉月觉得熟悉异常,似乎她一直以来就会御风,只是记忆尘封无法打开,如今在极度慌恐之间却是误打误撞打开了自己的能力,亦或是,她如今已经是仙身,御风飞行这样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   但如今,凉月也无法考究太多,一心只想与白笙回到清和殿,察看白笙的伤势。   风至身旁流淌而过,二人的青丝肆意发扬,交缠在一起,有被风带过,散开来。   约莫小半刻,凉月运稳气息,缓缓落地,虽有些踉跄,好在,二人都没有跌倒在地。   白笙还未恢复意识,经过一番折腾,凉月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再带着他到他的院子,思索了一番,决定就近去自己的房间,将白笙的手架在自己肩上,重量压得她的身子极弯,没有了极度害怕与紧张,似乎方才展现出来的能力也随之不见。   此时,极度吃力的拖着白笙一步步往前挪,既要绕小道以防让人看见,又害怕白笙突然又伤势加重,凉月心跳得厉害,却又不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能靠的,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了。   不过一小会,凉月就出了汗,气喘吁吁,倚在他身上的白笙似乎有了知觉,凉月一喜,停下脚步,看着白笙的脸,轻声问道,“白笙,你醒了吗?”   白笙眉心微微皱了皱,薄唇张了张,末了,终于是睁开眼,目光温柔的看着凉月,“我没事。”   所有的自以为的镇定在一瞬间就奔塌,听见白笙的声音,凉月的泪晃眼之间便流淌,声音颤抖,“我胆子小,不禁吓,白笙,你以后不要吓我了,我好害怕。”   白笙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气息依旧有些微弱,“不会了,我答应你。”   凉月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扶着白笙一步步走去,二人皆用了力,一个想借力带他走,一个想借力自己行,终归,为的都是彼此。   一番周折,白笙终于是躺在了凉月的房里,血色还未恢复,头无力的倚在床头,凉月手忙脚乱去倒水,又走到床沿,水在行走过程中溢出溅湿她的鞋,拂过遮住白笙一半面容的发,凉月小心翼翼喂了水,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白笙顺着床沿坐直身子,双腿盘起,双手放在膝上,闭上双眼,气息在絮乱之后渐渐平缓下来,凉月安静的坐在床沿不去打扰她,蜷起的掌心微微出了汗,目光不曾离开白笙的面容。   许久,久到凉月又开始害怕起来,白笙终于是睁开了眼睛,带了宠溺的目光看向她,伸出手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哄道,“是我让你担心了。”   凉月吸了吸鼻子,终于没有看出来,环住白笙的背,将头放在他的肩,声音还为从颤抖之中恢复过来,“你骗我,你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若不是她执意要知道绿水与醉轩的事,白笙也不会因为解结界而元气大伤,明明知道渭忺也不是一个软柿子,她怎么就这么不会替白笙着想呢?从来都是他护着他,甚至这次他昏迷,她也束手无策。   “我现在还是好好的,再说,偶尔吐几口血也有助于血液流通。”白笙半是哄骗半是认真的说道,一下一下抚着凉月还有些微微颤抖的背,轻轻吐了一口气,“好了,都过去了,不要担心了。”   凉月也知道他现在需要休息,不想烦他太多,从他怀里出来,直接将他推到床上睡下,白笙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次次都是你为我盖被,今夜,我为你盖一次。”凉月说着,动作麻利的去摊开被子,盖在白笙身上。   白笙睨了她一眼,任由她摆布,“那今夜你就去睡美人塌,我是病人,床我就占着了。”   凉月没有意见,点点头,感觉自己颇是贤惠,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很是温柔的说道,“睡吧。”   说完,觉得不似自己的风格,自顾自嫌弃了一番,转过身,迈开脚步,不过走出几步,白笙的声音似清风拂过,从身后传来,“等三生结束,我们就下凡,找到绿水的信,然后,隐居竹屋。”   凉月脚步一顿,心神因他的一句话而动荡了几分,末了,似期盼,似叹息,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窗外月色正好,被窗纸阻隔了一地月光,屋里黑暗不见五指,却是暖意升腾,心安无比。? ☆、今夕何夕 ?  次日,凉月醒过来时,不出意外的睡在来床上,被子传来的温度让她嘴角不自觉弯了弯,环顾一圈,白笙已经不再房里,掀开被子下了窗,望向窗外,日上三竿。   昨夜一时之间经历太多,竟让她睡至此时,梳洗一番,启程去青衣殿,昨夜能顺利进入玄天,不让渭忺发现,青言可谓是帮了大忙,于情于理,都是要去道喜的。   怀着不怎么轻快的心情到了青衣殿,却是发现青言又是不在,想起当差的魂的话,凉月无法,只能先将心底的感谢放下,又辗转回了清和殿。   有些事,不是她想糊涂过去就可以让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以为精气不稳的昏迷,白笙青言渭忺三人的关系,还有昨夜她突然会了御风飞行的本领,以及脑海断断续续抓不住的记忆,都是她想探究的。   太多的谜,让她困惑其中,心绪不宁,脱不开,逃不离。   竹影斑驳,凉月重重吐了一口气,推开门,走入,清香宜人,一袭白衣的白笙就坐在画桌作画,清爽干净,眉心习惯性的皱起,笔尖落下,晕开一点墨,抬头浅笑,“你来了。”   凉月所有想要问出口的话在顷刻之间便压了下去,投以白笙一笑,脚步轻快的走至白笙,“你在画什么?”   “画我们以后。”白笙将笔放下,语气似清风拂人,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清爽之感扑面而来。   凉月一怔,停住脚步,顿了顿,“我们的以后是什么样的?”语气有不确定。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便给你什么样的。”白笙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掷地,打起一滩平静湖面。   凉月有踱步走至头身边,望下去,画的,是绿水和醉轩所住的竹屋,栩栩如生,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飞过,眼眶一热,抿了抿唇,看向白笙,“是这个模样。”   不要是地老天荒的轰轰烈烈,只要是相濡以沫的平平淡淡就够了。   白笙似早就知道她会说这样的想法,拉她坐下,掌心微热。   “你画了那么多,可不可以画画我。”凉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想了想,又说道,“我想知道,我是长什么样子的?”   成为上仙之后,原以为,镜子已经可以照出自己的容貌,却不料,兴冲冲的去照镜子时,却依旧空荡荡的。   虽白笙早就说过他不在乎容貌,但作为一个姑娘,总是爱美的,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可是她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又谈何最好看的一面呢?   白笙轻轻笑着,将她的身子扳正,仔仔细细看过她的脸,看得凉月脸上微微发热,才是十分坚定的说道,“是我认为最好看的模样。”   世间好看的姑娘何其之多,白笙这话掺假成分明显,可好话谁都喜欢听,凉月也不例外,笑起眸子弯成月牙,也不顾要白笙作画的事了,反正只要白笙不嫌弃她,她即使是再难看也无妨。   收了画,凉月欲言又止,白笙浅笑着看她,洞察她的心思,“想问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凉月一怔,很坦白的点点头,目光坦荡,说道,“你能告诉我多少?”   “昨夜青言所谓的吸引渭忺的注意,其实也不过是用他的悔意将他绊住罢了。”白笙轻声说道,思绪有所飘远。   凉月迫不及待的问,“什么悔意?”   白笙却是不再说下去,转变了话题,“这件事你以后会知道的,若我没有猜错,你还想问,为何你可以无师自通御风而行。”   凉月见他不愿过多牵扯渭忺的问题,也不再纠缠问下去,于是顺着他的话。   “我只是觉得奇怪,魂成仙身这种事已是罕见,只是,若一个魂成了仙,却可以自己御风飞行,更是匪夷所思。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其实我本来就有这个的本事对吗?”   白笙笑着看她,唇角弧度挑起极为好看,声音犹如清泉流过,“你猜的没错,我只想等你自己想起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三生结束后全部展现在你面前,现在就是我告诉你,你也不会因此开心。”   凉月听着他说,垂了垂眸,白笙总是说等到三生情劫结束后所以生事情都会大白,可是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   可既然白笙如此说,她也就相信,再抬头,眸里是无比的信任,“好,那就等到那一天。”   既然是要等到三生情劫结束,那么就必须早日回到时间轴,白笙的身子只在一夜就看不出异样,也不顾凉月的阻挡,第三日就与凉月到了时间轴。   凉月对未来虽不是极为乐观,但世间之事,若不抱希望,那么便永远不可能心想事成,她要的不多,只是想要陪在白笙身边,几百年,几年,几天,几时,只要是在他身旁,她都会满足。   时间轴转动,带过的是一双人的喜怒哀乐,带过的是一生的起伏转折,带过的是绵绵不绝的情意。   姜素锦自从知道公玉玦已经对她的身份清楚得明明白白,也不对她有一丝丝的嫌弃,彻底对公玉玦敞开了心扉,笑容日日渐多,连带着王府的人都看得心情大好起来。   卫国人皆知,名动天下的姜素锦下嫁才学满腹的公玉玦之后,夫妻恩爱异常,才子佳人,素来为人们津津乐道,羡煞旁人,成为当时一段佳话。   人间三月,春意袭人,融雪全化,阵阵春风催人暖,窗外云雀飞过,日光透过窗户,在地上透出一片光影,屋内,情意暖暖。   “这就是你试探我的书?”姜素锦用手肘在桌上,头架在手心,拿起一本书,朝正在练字的公玉玦晃了晃,“写的不是花妖报恩,那是什么?”   公玉玦放下笔,颇是满意的看了自己写过的字,笑着将姜素锦拉近自己一分,“你想知道?”   姜素锦点点头,目光有些暗淡,“我不识字,看不懂。”   公玉玦干脆将姜素锦从椅子上带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她手里的书,轻笑,“有我念给你听,不是应该高兴吗?不识字又如何,你若是想识字,我教你就是。”   姜素锦安静的窝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双眸弯起,将头靠在他的颈脖,“你念吧,我想听。”   公玉玦挑了挑眉,见她笑得明艳,将她扶好,二人调整了舒服的坐姿,公玉玦习惯性的轻咳一声,声音如流水而过,清澈净爽。   “这是蜀国的野史,可信度不知,但毕竟文字记录,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蜀国五十八年,蜀国继位五月的君主李衍迎娶当朝宰相之女林弦乐为后,二人自小青梅竹马长大,情愫早有,林弦乐下嫁李衍后,帝后恩爱,李衍更是为了林弦乐空置后宫,成为当时人们一提起便为之津津乐道的话题。”   姜素锦听着公玉玦讲述,安安静静没有插话,又往他怀里凑了一分。   “次年,林弦乐为李衍旦下一个皇子,孩子一出世,李衍就将太子之位给了他,举国哗然。”   “世人皆以为君王心凉薄,这样的景象必定不会维持多久。可整整三年,李衍果真未曾迎娶一妃一妾,真正给了林弦乐一生只她一个女子的承诺。”   “到第四年时,却是发生了变故。”公玉玦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有些惋惜,“林弦乐的父亲,当朝宰相被查出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上百万金,李衍大怒,下令彻查,更是发现这些年来,宰相背着他与其他国家有所勾结的证据。”   “若林弦乐的父亲只是贪污,或许可以逃过一死,但勾结外敌,危害的却是整一个国家,不以一死,难以平民愤。”   姜素锦听到这里,问道,“林弦乐替她父亲求情了么?”   “林弦乐也是一个自小熟读书册的女子,勾结外敌,有多大的影响,她都知道,对这件事,她不闻不问,甚至李衍下令处斩宰相,她也未曾为她的父亲求情一言一句。”   “蜀国的人都对林弦乐这样的铁石心肠感到吃惊,毕竟再如何不对,那也是她的父亲,可整件事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出过一次面,甚至处决当日,李衍亲自监斩,也未曾见她来送她父亲最后一面。”   姜素锦抿了抿唇,垂眸,声音有些弱,“我不懂这些,但那是养育她长大的父亲,纵然顾全大局不替他求情,可是最后一面也是要送行的。”   公玉玦轻轻摇了摇头,将姜素锦抱紧,下巴抵上她的头,“宰相行刑不过半个时辰,李衍还在回宫路上时,宫里急急来了人,拦住他的步辇。”   公玉玦顿了顿,继而说道,“林弦乐以一杯毒酒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宫人发现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只在行宫发现了她一封绝笔书。”   姜素锦红唇张了张,却是无声无息,往公玉玦身上蹭去,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书上只记了一行诗。”公玉玦若有若无的叹了一口气,声音似林里的回音,“今夕何夕见君兮,来年夕夕再遇君。”   ? ☆、不择手段 ?  一时的安静,窗外鸟鸣越发悠亮,透过窗,打破沉默。   “今夕何夕见君兮,来年夕夕再遇君。”姜素锦轻轻将诗念出来,从公玉玦怀里抬头去看,眸子有流光流动,“她真傻。”   姜素锦的话一落,公玉玦便问道,“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样说对不对,可李衍待她那样好,纵然下令处死她的父亲,也是不得已,林弦乐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抛下李衍一个人,有些残忍。”   姜素锦话落,眸里的流光褪去,又将头垂下,“但若我是她,也许做出的决定也会与她相同,毕竟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公玉玦因她的话皱了皱眉,说道,“只是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罢了,你倒是伤春悲秋起来,怪我讲故事讲得这样好。”   姜素锦可能也是觉得自己这样矛盾有些好笑,于是拿眼睛瞪了一下公玉玦,伸出手去描过他的眉眼,笑容似朝阳明丽。   公玉玦却是握住她的手,声音极为认真,直直望进姜素锦的眼里,“我是说真的,往后,纵然发生天大的事,你都不能抛下我一个人。”   姜素锦转了转眼睛,郑重点了点头,语气不比公玉玦认真程度少,“好,我答应你,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又似觉得不够,再说了一次永远,面色微红的低下头。   “等到再一次雪落时,我带你去黎国,我们在那里定居,抛却身份,抛却礼教,似寻常夫妻那般生活,一辈子。”公玉玦扳过她的身子,又看着她的眸,面上带笑,眸里含满柔情,一眼沉沦。   姜素锦还未反应过来,公玉玦已经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唇齿相依,靠近的不止是身体,还有日渐深情的心。   春意盎然,宫中百花齐放,处处一片生机。   皇后差人来王府请姜素锦进宫赏花,素来宫里妃子邀请王妃进宫相聚也是时有的事情,不觉奇怪。   可只有姜素锦知道,进宫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什么都如旧,亦或许,变的会是整个人生。   安乐日子复过,姜素锦忘了,她从来就不是自由身,自从踏入卫国这一方土地,自从公玉芡对她说明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后来的渐渐心安,可所有的平静,终究会在某一刻停止,换来的,是一步步如履薄冰。   公玉玦将她扶上宫里来的马车,面上的笑是惯有的儒雅中带着一股与世的不羁,姜素锦的身子隐于马车之中,却又突然掀开帘子,一步跳下马车,撞进公玉玦的怀里,撞的公玉玦往后退了一步,才稳稳妥妥将她抱住。   “怎么,舍不得我?”公玉玦轻轻笑出声,颇带调侃,“我原来不知道你竟这样粘人。”   姜素锦只是紧紧搂着他不说话,末了,从他怀里出来,目光中带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   朝公玉玦笑了笑,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声音极轻,却又像承诺一般,“我会早点回来。”   公玉玦朝她颔首,摆了摆手,示意她上马车,面上笑意未渐,比春风还要暖上几分。   马车前行,姜素锦的手紧紧扣住窗沿,身子微微颤抖,黑暗之中,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看得见,如星辰一点点消暗下去。   一路走过,宫里的花开得当真极盛,一朵朵争相开放,犹如这宫里有些可悲的女子,一生的年华,一生的美好,开放后昙花一现枯萎再这吞噬人的高墙之中。   行宫的门紧闭,姜素锦指尖发颤,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门推开,有光照进,黑衣男子的身子透出一个颀长的日影,回过头来,俊朗的面容似笑非笑,眸里带着的光芒似要吞噬一切。   姜素锦往后退了一步,也只是一步,便似认命一般无奈笑了笑,迈进行宫,门再次缓缓合上,阻隔外界的鸟语花香。   “许久不见,看来你过得不错。”公玉芡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走出两步,站在姜素锦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姜素锦真是畏惧他的,见他靠近,如避猛虎一般往后退了几步,直直抵在面上,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公玉芡的动作,垂着的手紧握成拳。   “皇后差人到王府时,我就知道,必定是陛下想要见我,如今我人也到了,陛下不如开门见山,我听不懂拐弯抹角。”姜素锦说完,目光如炬看着公玉芡的脸,颇有些大义凛然的味道。   公玉芡听她这样说,却是轻轻笑开,见她这样防备他,再次上前,扣住她的手,姜素锦一惊,方想挣脱,公玉芡略是低沉,听起来有些阴郁的声音响起。   “孤真是有些后悔了,若不是将你赐给阿玦,现在不知是什么光景。”   姜素锦身子微微发抖,猛的挣脱公玉芡的禁锢,逃离一般跑到离他几步之距的地方,有些羞怒道,“他是你的弟弟,陛下不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来。”   公玉芡够起唇角,异常邪佞,眉眼挑起,与公玉玦有几分相似,“你怎么知道孤不会?姜素锦,你可知,人心有多大,大到可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去夺,甚至手刃至亲也在所不惜。”   姜素锦眸子猛大睁大,似乎有些明白公玉玦话中之话,不敢置信往后又退了一步,出口的话颤抖得不成音调,“陛下不会是想。”   “你虽胆子不大,但很聪明。”公玉芡敛去笑意,面上无一丝表情,转过身背对着姜素锦,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半个月,孤再也不想见到他,你明白孤的意思。”   姜素锦脚步一软,身形晃了晃,声音有无限诧异无边恨意,“世人皆传陛下与他情同手足,一切都是假象么,这么多年来,你对他都是虚与委蛇?陛下可知,他提起陛下时的神情,陛下怎么忍心?”   公玉芡背对着姜素锦,看不到表情,可他的声音很淡很淡,淡得没有一丝丝的情绪。   “你可知先皇当初想要传位的是谁?是他公玉玦,不是孤,孤费了多少才坐上这个位子,不容得一点点差错,现在才取他的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姜素锦几乎是吼着对公玉芡的,用了十足的力气,“为什么是我,我做不到。”   话落,跑向公玉芡面前,拉住公玉芡的手臂,面如死灰,“你放过他,他从来没有一点点异样的心思,看在可能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放过他。”   公玉芡目光如冰看了一眼几姜素锦,将她扣在臂上的手拉下去,凑进她的耳边,如风拂过,“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情愿他痛苦的一个人死去,还是你亲手了结他的性命,能死在心上人身边,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姜素锦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两行清泪终究是抑制不住,无助的捂住嘴,抬头去看面容冷冽的公玉芡,语不成调,“不可以,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公玉芡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拂过她凌乱的发,声音魅惑,“这世间向来就是胜者为王,你若不为利剑,便是血溅三尺,杀了他,我不会亏待你。”   公玉芡从怀里拿出秒过青花的瓷瓶,拉过姜素锦的手,放在她的掌心,紧紧合起,目光直视瑟瑟发抖的姜素锦,“你知道黎国的百姓才刚刚得以修生养息,孤也不愿再兵戈相见,生灵涂炭。”   姜素锦想要丢出瓷瓶的手僵在半空,无力的垂下,瓷瓶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姜素锦首次用这样狠极的眼神看人,甚至直呼公玉芡的名字。   “公玉芡,你今日将我叫到这里,势必做足了准备,只是我没想到,你会用威胁这样不入流的手段。”   公玉芡眉心皱了皱又舒展开,语气淡淡,“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不求入流,奏效就行。”   姜素锦凄厉一笑,撑着地站直身子,公玉芡也随之站起,目光看过她紧握手中的瓷瓶,微微勾唇,还未笑出,姜素锦半是讽刺,半是可怜的声音让他的笑容僵在嘴边。   “公玉芡,我觉得你很可怜,世人所以为的高高在上的卫国君主原来不过一个患得患失的懦夫,纵然在他们眼里,你是无所不能的帝王,可在我眼里,你甚至不配有公玉玦这样的弟兄。”   姜素锦面上泪痕未干,莲色的宫装衬得她越发清丽,目光带着不甘带着恨意,直视处于暴怒边缘的公玉芡。   “你想要用激怒孤的方法,让孤收回心思,那你错了,孤决定的事,即使违背天下人,也不会改变。”公玉芡用极大的力扣住姜素锦的手,语气颇是咬牙切齿。   这一次,任由姜素锦再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他的禁锢,眉目惹痛,却也不肯退却一分。   “胆敢在孤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真不知你是不怕死还是无知。”公玉芡讥讽一笑,甩开她的手,姜素锦往后退了一步,不稳的摇晃了一下,又站直回来,面色苍白如纸。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胜算,无论何时,掌管她性命的,都是他,姜素锦无力的笑了笑,却比哭还要难看,出口的话是妥协,是不甘,“一个月。”   许久的沉默,公玉芡低低略带惑魅的声音在行宫里极为清晰,“好,孤让你有时间告别,他死之后,孤让你今生再无忧。”   公玉芡的一句话,便掌管了一个人的生杀大权,便逆转了一个人的人生之路。   只是权力之下,威胁之下,无奈之下,纵然是万般不愿,纵然是心有不甘,纵然是心如刀割,所能做的,除了俯首听命,除了妥协服软,除了无可奈何,再无其他。   人间三月,本该春意阑珊,空气却起了秋的一股肃杀之气,毫无表情的姜素锦脚步有些不稳,目中无他,只是一点点,一点点随着宫人走出令人窒息的红墙。   马车帘子放下,她佯装出来所有的镇定顷刻之间瓦解,面上是从未见过的绝望,隐在黑暗之中,有泪滑过,似隐晦的流光,久久不散。? ☆、百年好合 ?  夕阳西下,姜素锦下了马车,一袭紫袍的公玉玦站在门前,身子沐浴在晚霞下,眸里的光彩让天地都失色。   姜素锦眼眶一红,却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公玉玦一步步朝自己走了,脸上的笑容渐深,却勉强至极。   公玉玦握住她的手,关切的目光再明显不过,“手这样凉,不舒服?”   姜素锦轻轻摇摇头,眸子微微弯起,却失了光华,“没有,就是有点累。”   “那我们回去。”公玉玦搓了搓她的手,凑到她耳边,有些暧昧的说道,“我帮你暖身子。”   姜素锦没有应话,有些无力的朝公玉玦笑笑,随着公玉玦迈开步子,脚步却是一深一浅,公玉玦发现异常,停下来,直直的看着她,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姜素锦摇摇头,“应该是崴到了,没什么大事情,我回去休息就好了。”   公玉玦面色微沉,蹲下身子,将她的裙摆提起一点,露出脚踝,一片红肿。   姜素锦一怔,许是没想到刚才公玉芡推她的一下会导致看起来这样严重,将脚收回,隐于裙中,公玉玦站起身,问道,“伤的这样厉害,我若不发现,你就决定不说了?”   姜素锦被说中心事,垂眸,弱弱的说,“其实不是很严重的。”   公玉玦睨了她一眼,在她身前弯下腰,说道,“我背你回去。”   姜素锦犹豫了一下,笑开,攀上公玉玦的脖子,依偎在他的背上,声音软软糯糯,“你背稳我,我替你看路。”   公玉玦站直身子,笑道,“天还没有黑,你就想当我的眼睛了。”   姜素锦不置可否,将头埋在公玉玦的脖子里,蹭了蹭,有泪从眼角划落,滴在公玉玦的肩上,公玉玦未知,声音似温水暖人。   “好些了吗?其实能让我背,也是你的荣幸,这辈子,我就只背过你一个。”   姜素锦闷闷的应了一声,从公玉玦脖子抬起头,看着他微微发扬的发丝,泪压制不住一滴滴的打落,咬住唇,无声的哭泣。   晚霞炫目,沐浴光华之下,两道身影越拉越长,有风吹过,安宁静谧。   凉月将身子趴在桌子上,有些阴郁,“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公玉芡怎么可以,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明明知道必定会是不好的结局,可看多了他们的美好,当现实袭来,却是残酷得不忍去接受。   公玉芡对公玉玦如何,凉月没有去探究,但从平日来看,公玉芡对公玉玦这样弟弟是真心疼爱的,怎么突然之间就起了杀心,这样没有预兆,亦或者,他素日隐藏之深,让人无法察觉他的心思,若真是这样,果真应证了那句帝王心深不可测。   白笙见凉月郁郁寡欢,拂过她的发算是安慰,说道,“你觉得姜素锦会依照公玉玦的吩咐行事?”   凉月立即否定,看向时间轴,“我认识姜素锦虽然不久,但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公玉玦的事情来。”   白笙浅浅笑着,“果真是对落紫知根知底。”   凉月努了努嘴,不置可否,说道,“我总是觉得,就是公玉芡想要出兵黎国,也师出无名,姜素锦即使不依照她的吩咐,应该也不会导致卫黎两国再次交战。”   白笙对她的话很是赞同,如今卫黎休战还未一年,再次爆发战争也必须有一个理由,若不然,怕是会被其他国家所指责,不义之战,向来都是为人不耻的。   这一层,处于寻常人家的姜素锦应该是没有想到,若不然,也不会处于绝望之边的模样。   不知姜素锦要如何用一月去化解,一个月,可以改变很多,也可以毁灭很多,待到不得不真正面对的那一天,所做的选择,必定会有所伤。   十日,姜素锦无所动作,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夜半时分偶尔会哭喊着醒过来,每每此时,公玉玦便会将她搂紧怀里安慰,她哭得越发凶,公玉玦也耐心的任由她哭,折腾好久才会再次安静下来。   次日公玉玦问起她哭醒的原因,她也只是撞进公玉玦的怀里,说自己只是想家罢。   公玉玦不疑有他,抚摸她的发,哭笑不得,“我说过会带你去黎国的,不会骗你。”   可当公玉玦说出这话,姜素锦的脸又被泪水浸湿,公玉玦只能手足无措的安慰她。   姜素锦哭了多少次,公玉玦就手足无措多少次,只是无论多少次,他终究学不会淡然的去面对,或许真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每每她哭,他都无法释怀。   半月,微风拂人,公玉玦履行承诺,教姜素锦认字,由他们的名字开始。   公玉玦的字苍劲有力,宛若蛟龙,将他的名字学得如他的人,毫不拘束于笔法十分潇洒。   “你写写看。”公玉玦将笔交给姜素锦,笑道,“倒是没想到,你想认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姜素锦在半月来难得真心笑出来,却又在晃眼见又消失不见,公玉玦见了,眉心微皱,并未说什么。   姜素锦接过笔,公玉玦握住她的手,手把手的教,笔落晕开墨水,让姜素锦的手随着他的手行走。   一字落下,公玉玦不是很满意的挑了挑眉,又继续将他的名字补全,完成之后,有些歪歪斜斜,并非是好看。   “好丑。”姜素锦嘟囔一声,对比了公玉玦所写的字,果真是云泥之别。   “是不好看,但可以学。”公玉玦似不忍打击她,看着歪歪斜斜的公玉玦三字,憋了许久才憋出这一句话。   姜素锦不置可否,又自己沾了墨,将宣纸铺开,落笔却不知从何写起,犹豫了一下,看向公玉玦的字,照着形象写出来,效果比公玉玦手把手脚她写的差上许多,倒真是不堪入目了。   姜素锦眸子暗了暗,固执的再去沾墨,公玉玦抿唇,却是有些用力的拉住她的手,她手一抖,一滴浓郁的墨滴在宣纸上,形成一大点墨迹。   公玉玦终于还是问了,有些无力,“自你从皇宫回来,便整日闷闷不乐,是不是皇后对你做了什么?”   姜素锦眸里闪了闪,继而笑开,摇摇头,“皇后人很好。”   “你撒谎都这样让人一眼看透。”公玉玦将她的头扣在自己的怀里,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前几日我让人去皇宫探查,那日见你的,是皇兄。”   姜素锦手一抖,毛笔掉在宣纸上,墨迹扩散看里,越来越大,将宣纸的一半白染成黑。   “其实我一直很害怕,一开始你要下嫁的人是皇兄,后来阴差阳错嫁给我,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这个夫君。”公玉玦将姜素锦搂得极紧,语气淡淡的惧意,轻轻叹息一分,如风拂过。   姜素锦伸出手环住公玉玦的腰,将自己镶进他的怀里,有哭腔夹杂,“我喜欢的人,我的夫君,只有你一个,我想要学会写你的名字,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到底什么什么样子的,我甚至都不知道。”   公玉玦眸子微微张大,猛的将姜素锦按在椅子上,唇覆上她的,浅尝之后是用力的辗转,唇齿相依之间,姜素锦的泪滚滚不断的落下,闭上双眸去承受公玉玦甚至有些粗暴的吻。   许是尝到泪水咸涩之味,公玉玦一怔,轻轻吻过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双眸,她的泪水,最终又把她紧紧搂住,力气不减分毫。   “我不理皇兄对你说了什么,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永远。”公玉玦气息有些絮乱,口气似孩子在护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若不见,便会闹腾不止。   姜素锦将手环过他的背,头抵在她的肩膀,泪水似流不尽一般,沾湿了公玉玦的背,“我这一生,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无论发生什么,公玉玦,我都不会背叛你。”   姜素锦的语气坚定如山不能移,是诺言,也是事实。   他们的爱情由一开始的相见无言,到今日的痴情浓烈,一步步走来,是彼此不顾及一切的信念,不若昙花一现,只盼细水长流。   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预料,就如同公玉玦一直以来口中说的永远,他的永远,久久长长,可对于姜素锦来说,他们的永远,短短一瞬。   次日,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又降了一分寒,姜素锦至冬日落水,一直畏寒,在雨天更是会全身疼痛得厉害,甚至有时候连行动也不方便,只能躺在床上。   雪苑一直悉心照顾,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忙活得十分勤快。   姜素锦见她一直不断走动的身影,欲言又止,最终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雪苑与姜素锦已经完全熟络,此时姜素锦让她就着床沿坐下她也没有拒绝,面上是担忧,“夫人好些了吗?”   姜素锦苍白的面容无力的想笑,笑不出来,只能作罢,头看向床里,声音淡淡,“陛下有没有跟你说过何事?”   雪苑怔了怔,许是没想到姜素锦会主动剔提起公玉芡,虽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奴婢已经多日没有收到陛下的吩咐,想来陛下也不是存心想刁难夫人。”   姜素锦没有血色的唇张了张,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雪苑以为她担心公玉芡会再让她做什么事,想了想,安慰道,“当初陛下让夫人嫁给王爷,想必只是觉得夫人与王爷许配,如今陛下也没有命令下来,应该也是无事了,夫人与王爷一定可以百年好合的。”   姜素锦轻轻笑出声,无力至极,声音虚弱,“百年好合,是啊,百年好合。”   雪苑见她这样还想说什么,但姜素锦一脸的疲惫,已经将身子埋进被子里,也就主动退了下去。   “百年好合,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姜素锦细碎的声音从唇角溢出来,手颤巍巍的伸到眼前,一个瓷瓶紧握手中,一颤,掉在被褥上,微微陷下去。   姜素锦的眸毫无光彩,如暗夜无星,隐隐的都是悲凉的气息。? ☆、生死一瞬 ?  夜魅,风尘仆仆的公玉玦推开门,将外袍染上的雨滴拂去,房里烛光燃的正旺,公玉玦巡视一番,将目光放在裹着被子躺在床上的姜素锦,唇角一勾,快步走过去。   姜素锦感受到他的靠近,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有些红肿,看着已经坐在床沿的公玉玦,露出笑容,折腾着起身,“你回来了。”   公玉玦已经一天没出现,往常姜素锦只要有点小病小痛,他比谁都紧张,亲自照顾无微不至,可今日却一天不见他的人影,想来,姜素锦是有些担心的。   “饿了么?”公玉玦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油纸包,眸子是看待孩子一般都宠溺,“这个能不能让你胃口好些。”   姜素锦疑惑的看着他,公玉玦一笑,打开油纸包,一块晶莹剔透的樱花糕露出来,粉嫩的颜色,夹杂这丝丝的白,有花香与奶香相融溢出,醉人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姜素锦不敢相信瞪大了眼镜,“这是黎国才有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显少有樱花了,怎么会?”   “我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公玉玦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将樱花糕递到姜素锦嘴边,哄道,“这东西我找了许久,你若不吃,以后我就不给你吃了。”   姜素锦鼻子一酸,凑近樱花糕,毫不在乎形象的大咬去一口,樱花糕瞬间去了四分之一。   公玉玦见她吃了,眉目得意更盛,问道,“如何?”   “比我吃过的樱花糕都好吃。”身在异国他乡,能吃到家乡的东西已经是奢侈,在姜素锦看来,这樱花糕自然是天下美食都比不上了。   公玉玦直接也将樱花糕咬去一半,咀嚼完毕,自顾自点点头,“我的手艺当真是世间无人能比的。”   姜素锦一怔,看向所剩无几的樱花糕,有些诧异,“这是你做的?”   “不行么?”公玉玦挑眉,又将剩下樱花糕递到姜素锦面前,才是说道。   “前些日子,偶然知道卫国也有卖黎国樱花糕的食店,恰好你病了,我就去央求老板教我樱花糕的做法,那老板起初死活不肯教我,后来,我告诉他,我是要做给的娘子吃的,他才终于答应,还夸我会疼人。”   姜素锦只是静静不说话,乖乖将剩下的樱花糕含入嘴里,眼里已经波光粼粼,有流水转动。   “吃了我的樱花糕,就答应我要快点好起来,以后,我还做给你吃,若不然。”公玉玦看着她讲樱花糕尽数吞下,语气半是威胁,半是宠溺。   公玉玦话还没有说完,姜素锦猛的扑进他的怀里,撞得他身子微微往后仰,搂住她,笑道,“怎样,我是不是很好,你这一辈子就不想离开我了。”   “一辈子。”姜素锦带了哭腔,将公玉玦紧紧抱住,“一辈子真的不长,公玉玦,你答应我,下辈子我们我们也要在一起。”   公玉玦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一下一下抚慰她的背,答道,“好,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等我们都转世以后,我会去找你,八抬大轿再迎娶你进门。”   姜素锦使劲的点头,泪抑制不住的落下。   他们二人,一个想的是美好的未来,一个想的是来生的相遇,命运这样弄人,终究无法如愿。   日升月起,又是五日,天空已经放晴,距离一月期限只有三天,姜素锦也在其中学会了写公玉玦的名字,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公玉玦给她讲过的一句诗——今夕何夕见君兮,来年夕夕再遇君。   公玉芡耐心极好,眼见期限要到了,却从未让人过来催促过,或许,这件事,从来知晓的就只有他们二人,再不肯他人插手,以掩饰他的心思。   可他不提,不代表姜素锦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每夜与公玉玦同床共枕,公玉玦熟睡过后,姜素锦便睁开了眼,仔细看过公玉玦安宁的面容,用手轻轻描过公玉玦的眉目,仿佛要将她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一月期限的前日,天气大好,艳阳高照,姜素锦端坐于铜镜前,娥眉淡描,朱唇红颜,两颊胭脂,是最动人的模样,双眸流转之间,倾国倾城,隐在莲色袖下的手紧握一个瓷瓶,指尖微微发颤。   站起身,眸中是坚定不移,单薄的身子在推开门后,日光照射,却依旧感觉不到温暖。   手里端着已经有些凉了的桂花羹,指尖动了动,又十分稳固的将桂花羹拿好,腾出手去敲了敲书房的门,声音是木头重重的低沉。   “进来。”   公玉玦清亮的声音传出来,姜素锦扣在门上的手一紧,终究还是推门而入,本就亮堂的里屋在光的照入越发耀眼,公玉玦手中执一本书,依靠在椅子上,修长的腿随意却又潇洒的架在书桌,最是风流不羁的模样。   见姜素锦进来,公玉玦将双腿放下,移步到已经坐到木椅的姜素锦身旁,目光扫过桌上的桂花羹,又放在姜素锦面上,有光华流过,笑道,“是你亲手所做?”   姜素锦面上是最明媚的笑容,外头的阳光都不及她耀眼,拉着公玉玦坐下,“心血来潮就做了一些,我自己的都没有尝试过。”   公玉玦用勺子将桂花羹搅了搅,有香味弥漫,满意的点点头,“卖相不错,香味也不错,不知味道如何。”   话落,想要去舀起来尝试,姜素锦一怔,压住他的手,微颤,但面上笑容不减,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我自己做的当然是我先尝,你得在我之后。”   公玉玦睨了她一眼,还是放下了勺子,说道,“一碗桂花羹,若不是你做的,我还不吃,哪有人给别人做东西还想着自己吃第一口的。”   “我就是想吃嘛。”姜素锦软软糯糯的说了一句,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但还是强颜欢笑,“你难道还不肯?”   公玉玦习惯性轻咳了一声,很大方的摆手,“吃吧吃吧,我不会跟你抢。”末了,又加了一句,“留一点给我。”   姜素锦眸里的流光似星辰,一动不动的看着公玉玦,突然将自己依靠进他怀里,蹭了蹭,“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舍不得了。”   公玉玦对她主动的投怀送抱很是满意,将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头拉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要是舍得那还得了,怎么突然这样温柔,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不喜欢?”姜素锦笑起,微微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拿起飘香的桂花羹,扣住瓷碗的指微微发白,“我想着哪怕一次,也要温柔一回,让你记住我的好。”   公玉玦听她这样的说辞,眉心微微皱起,隐有疑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姜素锦已经将桂花羹移至嘴边,一勺子的桂花羹隐于她的口中,她的眸子却一动不动看着公玉玦,再去舀桂花羹时,公玉玦一把打翻她手里的瓷碗,瓷碗落地,桂花羹尽数溅开,一地瓷碎。   “给我吐出来。”公玉玦面上有慌张有惊恐,拉住姜素锦的肩,使劲的摇晃,声音颤抖不成音调。   姜素锦的泪絮絮而落,眉目皱起,张了张唇,有丝丝血迹而出,出口无音,“公玉玦,是我食言了。”   事情急剧转变,由温情脉脉到生死之间不过一瞬。   门嘭的一声让人踹开,一大批黑衣侍卫涌入房间,顷刻间便将书房团团围起,人流涌动之中,一袭墨绿色几近黑的身影从侍卫之中缓步行来,脸上是王者才有的睥睨天下之气概。   “胆敢下毒行害卫国王爷,证据确凿,素锦公主还有何话可说?”公玉芡的声音似腊月寒风,冷冽异常,带着几分残酷,几分势在必得的自负。   公玉玦面上是一片恍然大悟,看向面容已经有些扭曲的姜素锦,有污血至她口中而出,将莲色衣衫染的异常的妖冶。   公玉玦一把将姜素锦抱起,移步到公玉芡面前,面容是不可抑制的惧意,单膝跪地,发出沉重的声响,目光直直看向公玉芡,十分笃定,“恳请皇兄召御医,救我的妻子,臣弟必定会如皇兄所想去做。”   话毕,原本安安分分在她怀里的姜素锦却突然凄厉的哭喊起来,一挣扎,整个人从公玉玦怀里摔下去,倒地,捂住肚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有鲜红的血染湿她的裙,刺目的红让在场的人皆吃了一惊。   “皇兄。”公玉玦几乎是吼着朝公玉芡喊,“这是我穷尽一生都想要护着的女子,皇兄你怎么忍心?”   公玉芡面容越发冷冽,扫过满脸都是汗水的姜素锦,终于是松了口,“让御医进来。”   姜素锦被公玉玦禁锢在怀里,身子还是不安的扭动,唇角的血迹还未干,眸子半合,奄奄一息。   随着御医望闻问切,一句“性命可救,腹中孩子却不保,”在书房里掷地有声的响起,公玉玦震怒之际目光如剑看向公玉芡,曾经的兄弟情分在一瞬间奔塌瓦解,“皇兄,你在决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弟弟,有没有想过我们二十几年的情谊?”   公玉玦将已经昏迷的姜素锦抱起,脚步有些虚浮,一步步越过黑衣侍卫,站在公玉芡面前,面上无一丝表情,“皇兄想要的,臣弟都会照办,只是从今日起,你我兄弟情分再不复存。”   擦过公玉芡的肩,窗外有阳光照进来,公玉玦的身影隐在光华之中,紫袍摆动,一个踉跄,跌倒再地,可姜素锦依旧妥当的环在他的臂弯之中,再次站起,有泪从他眼角划过,落在姜素锦紧闭的眸上,流进她的衣襟。   一个决定,毁去了二十几年之间的兄弟之情,毁去一对男女相濡以沫的情谊,但纵然是错,当一步错下去的时候,也就是步步错,再无挽回的余地。   三日后,黎国公主姜素锦协毒意图加害王爷公玉玦,却阴差阳错误食□□的事情传遍大街小巷,卫国君主震怒,当即下令一月半后攻打黎国,不胜不归,由此,将兄弟情谊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是世人终究看见永远都是表面,却看不见真相,正如他们在谩骂姜素锦时,永远也不会想到,在整件事之中,最受伤害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命运捉弄的女子。   只是,他们都永远不会知道罢了。   ? ☆、趋之若鹜 ?  凉月一直以为,公玉芡意欲下毒杀害公玉玦不会是那样简单,只是却没想到,他的野心竟如此之大,大到可以拿自己至小一起长大的弟弟的性命做冒险。   公玉芡之所以同意黎国的求和,其一卫国的兵力确实在战争之中有所折损,若在一味进攻,虽可夺下黎国的城池,但终究无法满足自己吞并的野心。   其二,在这个大地之中,最看重的便是义,卫黎两国之所以开战,只是因为一座城池所属的纠纷,若公玉芡真的因此将黎国吞并,后人只会抓住他心思狭隘这一点,留下的必定不会其收并的英明。   或许在黎国的提出由姜素锦和亲的时候,他就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不仅利用了姜素锦,甚至连公玉玦也算计其中。   半年,是一个很好的过渡期,足以让卫国再招兵买马,足以让姜素锦听命于他,足以把握好一切。   只是千算万算,算得了事情的发展,却算不了人心。   公玉芡一定不会想到,姜素锦对公玉玦用情至深,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份,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公玉玦。   那毒本就不足以催人命,姜素锦应下一月之期,公玉芡便差人一直在暗处监视她。   雪苑是他很早救安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这一点,公玉玦早就知晓,帝王之心,即使有兄弟之情,必要的防范也要采取。   自李连鸢之事,雪苑已经不足以所用,可公玉芡安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止一个。   先帝本就意欲将皇位传给公玉玦,后来是公玉玦主动向先帝提出无心继位的想法,几经周折,公玉芡才登上那个睥睨一切的位子,对于公玉玦不是没有兄弟之情,但依旧也是带着对他的防备罢了。   得知姜素锦有所行动的消息,公玉芡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依照原计划行事,破门而入,见到的却是躺在公玉玦怀里嘴角带血的姜素锦。   时间轴中看得清清楚楚,他少有裂缝的脸有些错愕,但身为帝王,还是一个野心极大的帝王,向来只有前行,没有后退之理。   野心有多大,想要的有多少,相对是,失去的就有多少,他想要出师有名的占领,想要用尽一切心机睥睨天下,却终究失去了皇家中一份难能可贵的亲情,再也寻找不回。   公玉芡对这件事究竟有没有一丝丝的后悔,凉月不知道,只是偶尔看他在计划攻占黎国城池,运筹帷幄的时候,眉心微微皱起,似极了某个笑起来如春风暖人男子,却只是一瞬,又消退下去。   姜素锦昏迷了整整四天,喂了药都尽数吐出,高烧不退,梦中呓语不断,偶尔哭喊着,却还是不能醒过来。   姜素锦本来就冬日落水,身子受损,此生都体弱多病,如今又食了毒,加上小产,更是不经一点点的折磨了,若不然,便怕是红颜薄命。   御医在几日的悉心诊断下,终于是束手无策,无可奈何的下了结论,姜素锦一心求死,若再昏迷,必定命赴黄泉,即使是熬过了这个生死关头,此生姜素锦怕是不能再孕,甚至只要是一场稍微磨人的病痛都有可能让她不复存。   公玉玦听着听着,面色一点点煞白下去,遣散了房间的所有人,一步步走向面上几乎看不出生气,躺在床上紧闭双眸的姜素锦,顺子床沿坐下,拉过姜素锦冰冷的手,裹在掌心。   “你总是害怕我骗你,可素锦,怎么我守诺的时候,你倒要骗我了呢?”公玉玦的声音轻柔,有些宠溺,“你再不醒过来,我以后都不给你做樱花糕了。”   又似说错了什么,公玉玦连连摇了摇头,有些慌张,“不了,你那样贪吃,怎么舍得,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   有泪从公玉玦眼角划落,温热的液体打在姜素锦手上,溅出一朵极小的水花,“你明明说你不舍得。”   公玉玦猛的将姜素锦拉起,扣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姜素锦却没有回应,身子软软的趴在公玉玦怀里,气息微弱。   “我怎么就那样相信皇兄,相信他不会对我不利,相信他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公玉玦声音低沉的沙哑,悲凉的自嘲意味明显。   “你到底承受了多少我所不知道的?枉我自谬聪明一生,竟是想不到我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是你伪装得太好,还是我没有再用心一点去喜欢你?”   话至此,公玉玦已几近崩溃的边缘,他一直所以为的弟兄之情在权力,在野心面前不堪一击。   哪怕公玉芡有过一点点细心想过,必定会知道这件事会给公玉玦造成多大的伤害,然而他真的知道时,却还是趋之若鹜的去做了,多么让人痛心的现实,却又不得不接受。   怀里的人似有了动静,僵着身子的公玉玦一震,更加将她搂紧,她的气息几不可闻,细碎得似乎马上就会消散,却还是在这压抑得静谧的夜中清晰不以。   “公玉玦,你抱的太紧,我喘不过气了。”   公玉玦身子定了许久,整个人似结了冰,一动不动,大喜过后,眸里的泪光还未消去,似竟孩童呵护比他更小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起来,慌乱的放在姜素锦,让她重新趟回床上。   姜素锦的身子方触及被褥,公玉玦又俯下身子一把将她环在怀里,声音颤抖,“姜素锦,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姜素锦还是十分虚弱的模样,听公玉玦这样说,唇边动了动,明明是想笑,却笑不出来,“是你把我吵醒了。”   公玉玦许是意识过来姜素锦刚刚想,受不得一点点的劳累,放开姜素锦,直起身子,轻咳了一声,目光光华渐渐复来,“饿了么,我去让他们给你熬粥。”   姜素锦点点头,没有再说话,公玉玦眼神一暗,拉着她的手放在脸颊,唇角无奈的动了动,“无论如何,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姜素锦的泪絮絮的落,哭腔明显,却不再有哭声出来,压抑的声音十分凄凉,“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是不是?”   公玉玦身子一僵,却没有答话,给姜素锦一个笑得勉强的笑容,眼神却不敢去看姜素锦,别过头,“我们还有好多日子,孩子还会有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离开我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姜素锦终于哭出来,哭声悲凄,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公玉玦察觉,扶着她坐正,目光却不曾放在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告诉我,他究竟想要什么?”姜素锦拉住公玉玦的手,指骨处发白,“你的命,还是我的命?”   公玉玦将姜素锦搂紧怀里,没有回答,或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公玉芡要的是一整个黎国,这样的话,他又怎么会在刚刚苏醒还十分虚弱的姜素锦面前说出来?   “他用黎国威胁我,让我下毒杀害你,可是我明明听见,他却将莫须有的毒害罪名加在我身上,公玉玦,你不会不知道,我根本就舍不得。”姜素锦一把将公玉玦推开,往后躲去,目光是细碎的伤痛。   “素锦。”公玉玦摇了摇头,僵着的手缓缓垂下去,无力的放在一旁,苦涩一笑,“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你现在已经知道,却不肯告诉我。”姜素锦压抑不住的掉泪,无一丝血色唇一张一合,“我是你的娘子,怎么会不信你,只是公玉玦,你却要瞒着我。”   公玉玦密密麻麻的痛意目光看着姜素锦,突然有泪从他眼角划落,声音无奈且带着害怕,“若是你知道了,我们之间便真的完了,这样的事实,你还想要知道吗?”   姜素锦面色一怔,渐渐有绝望的深情浮现起来,连哭声都无,只剩下泪在流淌。   公玉玦见她的反应,无声的一句叹息,闭上了眼久久才睁开,一片死寂,“既然你想知道,我便。”   “公玉玦。”姜素锦抽泣着看向公玉玦,慢慢挪到公玉玦身旁,重新将自己的身子窝进他的怀抱,“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你给我做樱花糕好不好?”   公玉玦唇弯开一个浅浅的弧度,却是苦涩至极,抱紧姜素锦,口气宠溺,“好,你想吃什么,我都去做,做到你不想吃为止。”   他们明明清清楚楚的知道,已经不能如初,却还是一个想极力隐瞒,一个想尽力靠近,哪怕伤痕累累,哪怕心境已变。   一月过,姜素锦日日躺在床上,公玉玦寸步不离的照料,还似从前无微不至的细心,还似从前嬉笑着打闹,只是他们也都知道,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夜半之时,彼此相依,却再也不是当初温情无限。   经过这件事,公玉玦与公玉芡的情分当真是不复存了,所有公玉芡安插在公玉玦身边的人都尽数被轰出去,雪苑甚至还未向姜素锦告别,就稀里糊涂被扣上一个罪名,打了二十板子赶出了王府。   公玉芡送过来的给姜素锦养病的珍贵药材,也尽数让公玉玦退了回去,原本一月只是偶尔不去早朝的公玉玦此次却是一整月不见了人影。   民间谣言四起,纷纷传说公玉玦是让姜素锦所迷惑,即使姜素锦想要他的命,也假装不知依旧将她带在身边,甚至因此同情同手足的兄长决裂。   至此,原本还只是蛇蝎美人之称的姜素锦却又多了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号,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再也不是那个名动天下,才学满堂,不是当初人人口中提起便是称赞不以的素锦公主了。   事情传到姜素锦耳里,她也只是一笑置之,终究不知是不在乎了,还是从未在乎过。   ? ☆、事与愿违 ?  雨后出霁,天气微凉,卧床一月余的姜素锦终于是下床活动,推开窗,有日光照进来,夹杂着丝丝暑气。   有人推开门,一袭紫衣常服的公玉玦面上带笑,看向站在窗前发呆的姜素锦,微怔,还是笑道,“身子还未大好,怎么就下床走动了呢?”   姜素锦察觉来人,回过头笑了笑,很是温柔,温柔得不似她的模样,“整日躺在床上,总是胡思乱想,还不如起身,今天天气很好。”   她所说的胡思乱想,不言而喻,失子之痛,不明前路之迷茫,以及不愿意听见真相却又想知道真相的矛盾,终究再让她不可能再安心,假装若无其事。   公玉玦脸上的笑容一僵,走到姜素锦身旁,环过她的身子,姜素锦习惯的将头靠在他身上,气息平稳。   “公玉玦,等到我身子好了,我们就去黎国好不好?”姜素锦弱弱糯糯的声音带着期盼,伸出手去感受阳光,“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是在卫国,有太多我不想面对的东西,每每想起,总是觉得心口很痛,密密麻麻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公玉玦搂着她的手一紧,将她更加扣进自己的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似要逃避什么,“等你身子完全好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姜素锦笑起,眸子弯成月牙,从公玉玦怀里出来,踮起脚尖在公玉玦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又东西不好意思的垂眸,去拉公玉玦的手,语气是娇羞,是向往。   “那你不能骗我,我就好好养病,等到痊愈的一天,那个时候,我们在黎国,有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安安乐乐的在一起。”   姜素锦低着头看不到公玉玦一点点碎裂开来的表情,又强压住什么,提起嘴角,似暖阳拂人,低头去寻姜素锦的唇,有湿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悄然划落,是对世事的无可奈何,是对姜素锦所向往的无法承诺。   姜素锦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没有太多的想法,学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猜测人心,此时哪怕她有一点点的心思,是不是就也能一点点猜到事情的始末。   比如,她再也不可能痊愈?比如,她与公玉玦再也不会有他们的孩子?比如,他们再也回不了黎国?再比如,她所向往的以为简单的一切,恰好对于公玉玦来说便是此生再也无法兑现的事情?   初夏已来,公玉玦与公玉芡已经一月余未见,许是公玉芡念及与公玉芡多年的情分,亲自拟旨,昭告天下。   赐予公玉芡房屋十座,俸禄加倍,并赞许公玉玦将姜素锦留下的行为,美名其曰一日夫妻百日恩,公玉玦此举有大丈夫之意,特免去姜素锦刺杀之罪。   整件事无论是策划,还是推波助澜,甚至是落下,一切尽掌握在公玉芡手中,不差分毫。   人们所看到的只会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兄长,一个善待罪人的君主,所谓阴暗面,世人却永远都会被蒙蔽,不得探究。   公玉芡下旨后三天,出兵黎国前五天,公玉玦终于进了宫,着了庄重的紫色朝服,发冠束发,面容如霜,身形颀长,难得的沉稳模样。   白靴一尘不染,踏入行宫,有光照着他脸上,背着光,不远处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看着他一步步走进。   屈膝跪下,行扣礼,语气是刻意的疏离,“臣扣见陛下。”   有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自公玉芡眼里划过,没有让公玉玦起身,轻轻一笑,“你一定要这样同我生疏?”   公玉芡不让公玉玦起身,可公玉玦却自行站起,与公玉芡平视,极尽讽刺,“陛下怎么还以为,我们能和以前一样,在陛下做了那些后,不是就已经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公玉芡薄唇吐气,有些阴郁的声音,“我从未想害你,那毒,不会伤人性命,我也没有想到,她会将自己将毒服下。”   “不会伤人性命?”公玉玦提高了音调,突然向公玉芡挥拳,用了十足的力,拳落,公玉芡没有躲,唇角有血丝沁出,公玉玦目光伤痛,“陛下夺去的是我还不曾知晓的孩子,夺去的是我和她的一生。”   公玉玦还想要挥拳,公玉芡却躲开一步,有些恍然,“以前我们不和的时候,总是打架解决,这一拳,是我对你的愧疚,但不可能总是我处于弱势。”   公玉玦指骨微微发白,突然轻轻笑出声,“原来我以为一个卫国足以满足你的野心,却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因为你的野心让我们再无兄弟情谊。”   公玉芡目光冷凝,有霜结成,公玉玦与她对峙,眼神交汇之中,已然成刀光剑影。   “今日,我进宫,一为臣子的职责,祝陛下早日得到锦绣山河,坐拥天下。”公玉玦退了一步,转过身,行出几步,修长的指扣在门柄上,拉开一点有光溢进来,将他的手照得越发几近透明。   “其二,为一个弟弟对兄长最后的缅怀,从今往后,皇兄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门彻底被打开,光华打在公玉玦身上,身形踏出一步。   “我不后悔今日所作所为,只是想起当初为何会把她送到你身边。”公玉芡的声音极轻极轻,伴随着一声叹息,“若不然,会不会是不一样的光景?”      公玉玦脚步一顿,面色苍白,扣在门上的手松开,加快了脚步,一步一步有些虚浮,紫衣摆动之中,坚定不移的目光之中,带走了二人所有的过往,带走了所有的兄弟之情。   五日后,公玉芡御驾亲征,一声明黄的龙袍加身,最是不动便有王者风范,在茫茫的大军中,在跪倒的一片臣子之中,终究见不到那抹飘逸的身影。   至此,果真是一切尘埃落定,姜素锦与公玉玦此生嫌隙,公玉芡与公玉芡此生决裂,再无恢复的可能。   盛夏的天,姜素锦却依旧吹不得风,许是听见外头号角声响彻,打开了门,日光正好,唇角漾开一抹笑,目光紧随着不远处缓缓而来的公玉玦,公子翩翩,绝世无双。   “在屋里闷了?”公玉玦握住她的手,积极呵护,笑道,“我陪你去院里晒太阳。”   姜素锦点点头,由着公玉玦带着,十指交缠,走过的是铺满了鹅卵石的小路,郁郁葱葱的树开得正好,有花香扑鼻醉人三分。   习惯的坐在缠绕异常坚固的蔓藤上,脚有一下没一下悠悠的荡着,唇是淡淡的粉,笑起来似樱,“天气真好。”   公玉玦在她身旁坐下,搂过她的肩,藤蔓投出一大片阴影,在盛夏之中是一抹沁人的阴凉。   “你要是喜欢,我让人在这儿修一个凉亭。”公玉玦宠溺的看着她,轻柔的抚摸她的发。   姜素锦淡淡笑开,将头靠在公玉玦身上,疑惑道,“卫国是有什么大事吗?号角响了许久。”   公玉玦抚摸她的发的手一僵,又继续动作,抿了抿唇,回,“陛下在行祭祖大礼。”   姜素锦慢悠悠的哦了一声,抬起头去看公玉玦,眸子弯起成幽谷,“我们寻常人家祭拜祖先也很隆重,祠堂满满都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明明在笑,可提起公玉芡,那笑也就不是那样着实,谁都没拆穿,谁都不想再去回忆那件事,但尽管不去想,也会永久的留在心里。   这几日阳光大好,姜素锦许是不想浪费这醉人的光,也许是在王府呆了太久闷极,于是央求公玉玦带她处王府,美名其曰踏夏。   本来姜素锦身子就不是很好,不宜奔波,又恰逢公玉芡出兵,卫国上上下下都在讨论这件事,难免姜素锦不会听见一些什么,可公玉玦又不忍拂了姜素锦的意,在她的软软的央求下,还是答应了她。   卫国地域广大,若公玉玦有意瞒着姜素锦出兵黎国之事,也不是很困难,不过就是离人群远些罢了。   马车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姜素锦依靠在公玉玦身上睡醒后,眼神迷离,红唇微张,问道,“到了吗?”   公玉玦扶着她起身,点点头,下了马车,日光微灼,有些刺眼。   公玉玦将姜素锦带来一片花海之中,花香浓郁,朵朵锦簇,立于山坡,一眼望去,望不到头。   姜素锦揉揉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这样的场景,难得活泼起来,向前跑出去几步,又回过头对公玉玦笑,终于是有些当初的影子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姜素锦将头凑近不知名的小花,面上的笑容比盛开的花还要明艳。   “你喜欢就好。”公玉玦受她感染,有些阴郁的心情也明朗起来,离她几步远,弯下腰去摘蒲公英,轻轻一吹,四处洁白,飘飘絮絮到姜素锦身边。   姜素锦闷了许久的面容终于是彻底放松,眸里流光再现,行动中带着最是无忧的快乐,随着她的跑动,莲色衣裙也开成绚丽的花,在花中发扬,与花海融为一体。   公玉玦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越跑越远,甚至隐隐有跑上山上的意味,无奈的摇摇头,还是笑着跟上,紫袍划过,漾开一抹弧度,最是风流不羁。   姜素锦额间隐有薄汗,终于是消停下来,回过头去看离她不过几步的公玉玦,笑着将手伸给他,公玉玦拉住,二人一同坐下,隐于花海中。   “要是永远这样有多好?”姜素锦顺着公玉玦的身子缓缓躺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公玉玦腿上,脸上笑意不减分毫。   日光倾城,花香飘动,公玉玦的声音隐在风中,犹如清泉流动,“好,以后我们家门口就种上所有你喜欢的花。”顿了顿,继续道,恍如隔世,“等我们有了孩子,就告诉他,这是他爹娘亲手所种。”   他们一心构想着未来,安逸平和甚至可以白头到老,可若此时将其想象得越美好,无法呈现的时候也会只会是更加支离破碎,终究事不遂人愿罢了。? ☆、执手尽头 ?  卫国攻打黎国之气势犹如破竹,势不可挡,不过两月,战战告捷,夺下黎国多座城池,依此情形,黎国已经是卫国囊中之物,一月至多,卫国必定拿下黎国。   可这些事,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养在王府的姜素锦却一无所知,虽下人看她的目光有鄙夷,有同情,还有无奈,可公玉玦将消息封锁得那样好,纵然姜素锦怎样在府里打听,却是一点点消息也未曾得到。   她在王府,除了公玉玦,从来就无依无靠,宛若夏日池水中一朵并蒂莲,若一朵不在,令一朵也只能随风摇曳,无人问津。   一切似乎似乎该快到了尽头,公玉玦与姜素锦尽管此时还是美好的模样,可谁人都知,只要一点点的涟漪,哪怕只是一句轻声细语荡起的波澜,都足以让他们所有的伪装破裂开来。   这样的夜,带着一股与夏不符合的凉意,隐隐有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瑟瑟风袭。   姜素锦因着一而再再而三受寒的体质,一旦到了这样的天气,即使天气再闷热,也是觉得浑身如置于冰天雪地,只能将自己埋于厚厚的被褥之中,瑟瑟发抖。   公玉玦看着她受苦却束手无策,只能将她的身子搂紧,姜素锦也是使劲往他怀里缩去汲取温暖,二人彼此无一丝间隙,似乎如此也能让彼此的心再一点点,再一点点的靠近。   夜半,终于是下起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之中仿佛要将天地劈开,这样的夜,注定不寻常。   伴随着一声透过雷声划破天际的抓刺客,睡梦之中的公玉玦猛然惊醒,面容冷冽,看着怀里睁开眼睛,迷离看着他的姜素锦,松了一口气,脸上也微微缓和。   姜素锦抱住他的手臂,往他怀里缩,还未彻底清醒,调子软软,“你要出去吗?”   公玉玦安抚她,揉着她的发,又握住她的手搓了搓,安慰道,“别怕,我哪里也不去。”   嘴上这样说,目光却似剑光一般直直射向紧闭的门,薄唇紧抿,拉着姜素锦睡好,自己却坐得极直,将姜素锦紧紧护着。   风声,雨声,夹杂着众人合力抓刺客的吼声,姜素锦许是怕,紧紧抱着公玉玦的手,身子瑟瑟发抖。   公玉玦正欲开口,紧闭的门那一侧有侍卫刚硬的声音响起,“王爷,刺客抓到了,是个女子,不知为何夜袭王府。”   公玉玦薄凉的唇动了动,拉着姜素锦的手,握住,“可问清楚身份?”   有雷响过,轰的一声,震耳欲聋,侍卫回应夹在雨中,有些模糊,“自称名唤应毓,是来,来找王妃的。”   侍卫话方落,姜素锦原本就苍白的脸又素白了几分,被公玉玦握着的手突然抽了出来,指尖微微发抖,颤抖不可遏的身子往后缩去,抬起一双有些绝望的眸看向公玉玦,刹那间,眸里两道蜿蜒的泪溪,顺着脸颊划落。   公玉玦的手半僵,眼里细碎的痛汇聚,许久,连声音都是发抖,“那是黎国的人?”   姜素锦将腿蜷缩起来,双臂环住,无助的闭上了眼,却阻挡不了汩汩而出的泪水,“我曾经,和应毓有过一个约定,若是我爹娘出事,她便会再次出现于我面前,如今她来了,公玉玦,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公玉玦想要伸出手去抱姜素锦,动作却在一半停住,神情痛苦,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的,他该知道的,自公玉芡决定出兵攻打黎国,公玉玦就派让马不停蹄去往黎国,意欲在姜潋手下救出姜素锦的父母,可是派往的人却带来消息,姜潋因怒,已将姜素锦的父母杀害。   该怎样才能将这样蚀骨的消息告诉她,公玉玦做不到,做不到便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还是原来的样子,假装卫黎相安无事,假装他们相安无事。   原来有一日,他才华满怀的公玉玦也要窝囊到这样模样,公玉玦苦涩一笑,带着哄骗,带着诱引,带着妥协,“素锦,我们不要出去好不好,就当什么事都没有。”   那样的语气,小心翼翼得让人心疼。   姜素锦对上公玉玦的眸,不自觉又落泪,“我做不到了,公玉玦,我想知道,知道一切,哪怕,会让我们走到尽头。”   她的语气那样决绝,无奈,无助,却也是字字掷地有声,在这雨夜那样清晰。   公玉玦瞬间苍白了脸,无力的笑出声,下了床,将手伸个姜素锦,做出的决定蚀骨痛心,“你想沉沦,我便陪你。”   姜素锦颤巍巍的将手伸个公玉玦,极慢极慢,一半时停住,但终究还是将手放在公玉玦掌心。   他们曾经十指相扣,走过一条条的路,走过日出日暮,走过风雨飘摇,如今,再次执手,却是共同走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尽头。   手扣上门柄,公玉玦回头朝姜素锦一笑,刹那生辉,在这夜醉人心神,指骨发白间,门猛然被打开,外头侍卫还在,浑身淋湿。   姜素锦突然有些瑟缩,却还是随着公玉玦走出了门,有雨打过,似细碎的冰花,寒气侵人。   走过寻常时候走过的路,公玉玦与姜素锦的手紧紧牵着,前头有侍女提灯,可公玉玦依旧走的极缓,除了风雨声,再无其他。   “你说,这次,我们真的回完了,对吗?”公玉玦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有极致的痛溢出来。   姜素锦脚步一顿,面上泪痕已干,不再哭泣,跟上公玉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松了松,最终,抽开来,无力的垂在身侧。   公玉玦停住步伐,没有回头,双手成拳,紫衣在夜色中深如黑色,犹如一朵罂粟,在暗夜盛开。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的,真的是这样想的,可公玉玦,现实不允许,我做不到。”有风袭过,姜素锦素白的脸再无血色,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一步,离公玉玦远去。   “这样啊,那么,素锦,不要后悔今日的决定,你不要,我也不要。”公玉玦迈开步子,脚步虚浮,有些纤瘦的身子恍如一晃,却又将背挺得那样直,仿若他真的可以不在乎,真的可以不后悔。   明明知道,这一次迈出去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二人却不再肯过得辛苦,与其素日来有间隙的相处,不如放手的痛苦,这样,可能还来得比较洒脱痛快,虽铭心刻骨。   夜魅,灯火通明,公玉玦于姜素锦踏入大厅,一个被压制的蓝衣女子跪于大厅,只一眼,姜素锦就退缩的往后退去。   “姜素锦。”应毓的声音那样悲恸,带着十足的愤怒与指责,“你怎么可以这样陷害黎国,那是你生长的地方啊。”   姜素锦身形一晃,眸子睁大,指尖发抖,似预料到什么,颤巍巍出口,“应毓,你在说什么?”   应毓的笑声在夜中似鬼魅,一阵阵打在人心,不寒而栗,杏木圆睁,直直看向不知所措的姜素锦。   “你欲下毒杀害公玉玦,却被公玉芡当场抓住,你可知,因为你这个行为,黎国就要国破,沦入他人手里了,纵然陛下再怎样威胁你,可那是你的家乡,有你的父母,你怎么这么狠心?”   应毓的指责字字泣血,姜素锦身子一软,稳住,扑到应毓面前,摇晃她的肩,没有泪,眼神空洞,“我爹娘他们呢?”   应毓阴冷一笑,如刀一般的目光削向姜素锦,嘴角有血迹流淌,划过她的下颚,“在卫国决定出兵时,陛下就已经将他们处死,姜素锦,是你害死你的父母,是你害死黎国千千万万的百姓。”   姜素锦身子一瘫软,跌坐在地,原本平静的面容在一瞬间奔塌,突然似发疯一般失声尖叫起来,泪染湿了整个脸。   公玉玦眉心紧皱,隐隐有泪光闪过,上前一把将姜素锦带到自己的怀里,似素日轻声的哄道,“我还在,我在这里。”   姜素锦身子猛的一僵,双手抵在公玉玦怀里,轻轻一推,拉开两个人的距离,身形不稳,有泪滚滚落下。   “姜素锦,你这个叛国贼,你这个黎国的千古罪人。”应毓的身子剧烈挣扎,一口浓郁的血自口中蓬勃而出,在地上开出一朵黑花,摇曳异常,她服了毒,此时,果真是无了气息,软软的塌下去。   随着应毓的死,一切也就真的无法挽回,果是到了尽头。   “公玉玦,我们真的完了。”姜素锦又往后退去,眼神迷离,目光无焦距,身子一仰,往后砸去,青丝在空中飘荡,嘴角一抹解脱的笑,有泪划过,细碎流光。   公玉玦脸色大变,眼疾手快冲到姜素锦面前,拉住她的手,二人一同砸向冰凉的地,姜素锦已经失去了知觉,公玉玦握住她的手,面色大惊,还未坐直身子,声音颤抖不可遏,“传御医。”   外头雨越下越烈,随着姜素锦的昏迷,王府乱做麻团,有雷打过,划开天际。   姜素锦本就是体弱,今夜已隐隐有发病之势,应毓的到了给了她最后的一击,如今躺如床上,面色如纸的苍白,双眸紧闭,终究是烧了起来。   公玉玦急得手足无措,紧紧握住她的手,眸子满是温柔,“只要你醒过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什么都答应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只要你醒过来。”   回应他的是窗外的风吹雨打,是姜素锦越来越微弱的气息。   世人口口相传的那个才高八斗的天之骄子第一次这样脆弱不堪一击,在她面前似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泪流满面,可她终究不睁开眼,任凭他担心受怕,任凭他独自承受。? ☆、等我回来 ?  望着时间轴,凉月情愿,姜素锦一辈子都不知道所谓的真相,哪怕国破,哪怕双亲皆亡,可她所想,终究只能是她所想罢了。   思及,凉月只觉得悲从中来,混混沌沌不知所以,时间轴里让人心疼不以的画面,令她忍不住捂住莫名其妙发疼的心口,有什么自记忆划过,却什么都抓不住,转向白笙有些冷冽的侧脸,脱口而出,“我们会在一起吗?三生之后。”   白笙眸子闪过一缕流光,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凉月有些迷茫的脸,轻轻吐气,说出口却是,“你累了。”   仿若要应证他的话,眩晕袭来,凉月晃了晃头却还是赶不走这异样的感觉,身子微软,向白笙倒去。   昏迷的那一刻,白笙如泉的声音沁人心,三分宠溺,三分护意,三分笃定,还有一分歉意,尽数入了凉月的耳,“凉月,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好好睡一觉,什么事都不会有。”   声音入耳,却什么话都发不出来,凉月软软的躺进白笙的怀里,眸里渐渐有水雾升腾,头痛欲绝之中一个清冷的声音将她带入无边无际的昏迷,“落紫,不要怕。”   能够走到尽头的,永远都不止他们,或许,所谓的尽头,也是新生。   人间七月天,天气酷热,一场大雨过后,昏迷了四日久的姜素锦终于是有了动静。   一双不谙世事的双眸,一脸新生孩童般的迷茫,似兔儿一惊,看着紫衣男子,往床里缩去,“你是谁?”   公玉玦大惊过后,看着姜素锦许久,却是漾开一抹笑,如破冰春日,伸出手递给姜素锦,出口声音带着宠溺,足以让人安心,“我是你的夫君,此生会对你最好的人。”   那个午后,雨过初霁,阳光微凉,她颤颤巍巍将手放在公玉玦的掌心,最是无忧的笑,纯净得让人不忍亵渎。   公玉玦一把将她拉近怀里,轻柔的抚摸她的发,有细碎的哽咽自喉咙溢出来,“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们走过了那么多,原以为再无可能,兜兜转转她还是再次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带着如初的安心,如初的信任。   一月后,公玉芡班师回朝,去时只是为卫国君主,回时又多收回一个黎国,少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之间君王睥睨天下之感。   宫宴那一夜,不见公玉玦身影,只是差人送了一封信函到了殿上,信中只写了两个字——祝归。   简洁明了,当真一点点关系都不想有,只是尽了君臣的情分。   公玉芡握着信的指骨微微发白,一杯酒一杯酒下肚,对着殿上的臣子突然问出声,“她痴了?”   闻言,大臣目目相视,却又听得坐在殿中央的男子放声大笑起来,笑中不见喜悦,尽是悲情。   姜素锦痴了,在卫国已经是人人皆知。   传闻她是良心受到谴责,对做下之事而导致黎国国破而内疚不以,一场大病过后,醒来时,什么都忘记了,什么人都记不住,不谙世事,如同孩童一般认人,唯有公玉玦在时她才肯吃饭,才肯露出笑容。   但她如此,也未必能博得人们一点点的同情,终究名声不再,在世人看来,只不过落得个恶有恶报的结果,罪有应得罢了。   王府之中,一身莲色常裙的女子面色异常苍白,软软的窝在床上,拉开一角的被子,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拿药的公玉玦,孩子气的摇摇头,“我不喝。”   公玉玦哭笑不得,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见她越发苍白的脸色,面上一沉,态度强硬起来,“你若不喝,以后我就不理你了。”   姜素锦闻言,猛的扑进公玉玦的怀里,公玉玦被她撞得防不胜防,手中端着的药洒出去一些,颇是无奈的笑笑,还是得去安抚怀里的人。   御医说过,姜素锦的身子若是不好汤好药的补着,再一次病下来,怕的是性命不保,听闻,公玉玦便是真的每日补品补药伺候着,无论多昂贵的药材,只要对姜素锦身子有益,便是千金也毫不手软。   可尽管如此,或许是姜素锦真的身子弱极,又或许只是命运多舛,终究如何养着,脸色就是未曾红润一分,整日卧床不起,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夫君,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可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姜素锦绕着公玉玦的发把玩,声音软软,却激荡起一层层涟漪。   公玉玦身子一僵,放下药,紧紧将姜素锦禁锢在怀里,语气有害怕,有恳求,“那便不要想起来,永远不要。”   她的失忆,她的痴,即使只是阴差阳错,但若真的一辈子想不起来痛苦不堪的过往,或许,他们也可以重新来过,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小心翼翼。   “好,我不想,不想。”姜素锦出口的话有些颤抖,紧紧依偎在公玉玦怀里,嘴角笑意渐显,眸里似有细碎的泪光,她一眨,却尽数不见。   公玉芡再让人从宫里带东西过来王府,公玉玦也不再拒绝,不是原谅,只因珍贵的药材民间难寻,为了姜素锦,就是受了多少也无所谓了。   雪苑是在九月的时候再次到王府的,由公玉玦亲自从宫里带回,只因卧床两月之久的姜素锦偶然说起自己一个人时太过于无聊,他便进宫,从未向谁妥协的他到公玉芡面前,只为能带走雪苑,博姜素锦一抹欢颜。   姜素锦依旧是虚弱的模样,原本见生就躲,在见到雪苑后竟然由着她照顾,甚至笑容也多了起来,似三月的花,生气勃勃。   雪苑许是没有想到,短短几月,便物是人非,那个名动天下的女子竟然有朝一日会变为一个痴儿,默默的落泪之际,是更加细心的照顾。   直到半月后,雷雨交加,姜素锦发病,雪苑忙上忙下时,床上的人儿有了动静,“雪苑,好久不见。”   那声音不复两月来的软音,清冷似雨中开出的一朵小花,沁人心脾。   雪苑手中的东西在一瞬间落下,惊喜的去看床上的姜素锦,眉目淡淡的忧愁,带着令人心疼的淡然。   雪苑猛的跑到床前跪下,泪如雨下,一句一句唤着,“夫人,夫人。”   倒是姜素锦无所谓的对她笑笑,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素白的手扶起跪地的雪苑后,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声音恍若隔世,“这半个月,谢谢你的照顾了。”   雪苑擦干泪,不解,“夫人没有失忆,为什么还?”   “我想在最后的这段时光记住最美好的事,不是忘记,可是我可以假装忘记。”姜素锦敛去嘴角的笑,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这样我走了以后,他也许会好受些。”   “走,夫人你要去哪里?”雪苑拉住她的手,又似怕力道太重,连忙放开。   姜素锦回以一笑,不回答她的问题,说道,“雪苑,帮我一个忙,好吗?”   雪苑望着她,点点头,姜素锦薄唇一张一合,“找到我爹娘的尸骨安葬,我知道,或许你做不到,但还有陛下,你替我求求他,他已经如愿以偿,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了。”   雪苑犹豫一分,还是应下,窗外雨越来越大,姜素锦身子痛极,额间隐隐有薄汗沁出,终究是受不住,又趟回了床上,雪苑端来安神药喂她喝下,紧闭的双眸蹙起才终于有所放松。   黎国国破之时,公玉芡就已经知道姜素锦真正的身份,可却不让旁人泄露一分一毫,只是秘密处死了真正的姜素锦,是以,消息未曾传出,若不然,今日,姜素锦也不可能还存活着世上。   公玉芡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顾及公玉玦,不可得知,但终究没有再对姜素锦出手,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起来。   公玉玦依旧不去上朝,不再踏足皇宫一步,公玉芡依旧时隔几日就让人将宫里给王府送来珍贵的药材,姜素锦依旧继续装傻,日复一日身子不再如从前。   天气渐渐寒了起来,原本还可以偶尔出门的姜素锦果真成了足不出户的娇贵身子了,屋里烧着银炭,暖意熏人,可姜素锦还是得窝在床上,层层被褥包裹,半夜却还是会冷醒,往公玉玦怀里凑去,口中不断呢喃着冷这一个字眼。   公玉玦所做只能将她搂紧,再搂紧一分,似要将她揉进骨血,可那个女子身上的体温却未曾再暖上一分。   一场霜降过后,姜素锦的病也尽显出来,连续几日的高烧,烧得不省人事,任凭御医怎样开药,任凭公玉玦如何去唤,整整六日,再未睁开眼。   六日,公玉玦整个人消瘦了一圈,少年意气不再,昔日的光华也尽数褪去,颓废不堪。   第七日的早晨,冬阳透过阵阵的冰寒照入屋中,那双许久未睁开的双眸终于是温柔的看向身旁的男子,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纤细素白的手抚过公玉玦的脸,不过刚刚触及,就让一双温暖的大掌握住。   仿若从未有过差一点的生死别离,公玉玦的语气犹如素日二人醒过来时寻常的问候,“醒了?”   姜素锦眉眼带笑,点点头,看着公玉玦翻身下床,唇角笑意渐深。   那个冬日,没有雪,暖暖的撒在雪地上,她的声音异常的沙哑,带着穿透生死的力量。   “公玉玦,我饿了,想吃樱花糕。”   只一句,让公玉玦脸上笑意一僵,过后,他倚在床头,握住她的手,暖阳般的笑,“好,你等我,一定要等到我带着樱花糕回来。”   她孩子气的笑笑,十指相扣之间冰凉不以,点头,笑中有泪隐隐流光,他迈出几步,脚步虚浮,不再回头看,紫色身姿有摇摇欲坠之感。   “等我回来,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是恳求,亦或是念想。? ☆、三生情缘 ?  飞雪絮絮,冰雪之中,公玉玦手中空无一物,寒冬之际,所谓樱花便是真正难寻,有些东西,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哪怕千金。   修长的手扣在门上,久久不敢推门而入,有隐隐的泪光在眼里聚集,似细碎的雪,终究没有落下。   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用力将门推开,指骨微微发白,白靴沾了雪,融为一体,将雪花映入木板,有水渍化开。   “素锦,我回来了。”如暖阳一般都声音,带着足以让人安心的悸动。   书桌上趴着的女子,双眸紧闭,面容安详,唇角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有笔在她手中倾斜,笔墨沾上白纸,染出一大点墨迹。   “你怎么可以在这里睡着呢?”公玉玦身形一晃,抖不成音,走出一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她走去,“你是不是知道我找不到樱花糕,所以就不等我了。”   话落,猛的走出去,抱住不省人事的女子,几近崩溃边缘,“你骗我,你说要等我回来的。”   她未曾再回应,身子冰凉似屋外飞雪,软软的瘫在他怀里,无了气息。   桌上,一张宣纸,两行写的有些歪歪斜斜的字,点点的泪渍已经干透。   他颤抖将宣纸拿起,两行清泪顺着脸庞划落,薄唇一张一合,绝望难当,“今夕何夕见君兮,来年夕夕再遇君。”   有些事情,无法预料,有些事情,一语成真,当日的公玉玦又怎么会想到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即使冲破身份,即使保住性命,可他们却依旧立于对立面,夹杂的,是亡国的无奈,是身为一个男人想要保护他的女人却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屋外冰天雪地,屋内银炭如春,却是寒意侵人。   他的声音似破冰之春风,带着无限的温情。   “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那天,你和雪苑所说,我都听见了,正如同你说,你可以假装忘记,素锦,我也可以假装不知道。”   “你父母的尸首我已安葬,你不用担心了。”   “你说你要去黎国,我可能做不到了,但我依旧会带你到你曾经到过的地方,我们永远在一起。”   隆冬十二,有侍女踏入房间,竟是看见她们素来眼里的天人之资的王爷将逝去的王妃紧紧抱住怀里,哭得似一个孩子,紫衣莲衣相间,铺在地上似盛开的花。   伴随一声惊呼,伴随侍女手中之物落下砸开的一声沉闷,伴随着飘飘大雪,卫国王爷夫人姜素锦逝去于寒人隆冬。   半月后,公玉玦带着姜素锦的尸首消失于卫国,公玉芡举国翻找,无果,无人知他们去了哪里,仿若世上从未有过这样一对璧人的存在。   次年春,冰雪融,春风阵阵催人暖,花香袅袅醉人心。   一袭的紫衣公玉玦怀中瓷白骨灰盒抱紧,踏上绿绿苍苍的山,衣摆翻动之间,靴上染了芬芳尘土,却仿若浑然不知,继续一步步前行,唇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带着淡淡的释然。   “都春天了。”公玉玦缓缓坐下,望向前头开得漫山遍野缤纷五彩的春花,将骨灰盒放至腿上,紧紧环住,“虽然这里已经不再是黎国,但是终究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你说你想在这里安居下来,这一点,我做到了,你开心吗?”   他用了三月,踏遍曾经为黎国,如今在卫国名下的地方,只为了那个曾经的承诺,只为了他们曾经一起有过的美好愿望。   他或许已经忘记了,这三月他是怎么过来的,每日每日抱住姜素锦的骨灰盒,一步步踏上未知的地方,偶尔自言自语,偶尔无声便是哭泣,偶尔坐在山头看日出日落,不变的,永远是紧抱怀里的瓷白骨灰盒。   有山风拂过,淡淡的春暖让人醉意三分,公玉玦嘴角笑意不减,是释然,是解脱,是对此生的无所眷恋。   “我们是时候相见了。”公玉玦撑着身子站起身,墨发仅用一根白色发带束起,三千青丝在风中发扬,衣袂翻打之间,脚步没有一丝迟疑,往山上行去。   一步一脚印,走过的是一生的年华,虽短却足以,时光不求长,只求无憾。   他顺着自己的心,站在山顶,最是初次相见的意气风发,宛若天人,修长的十指紧扣骨灰盒,将其紧紧抱在怀中,唇边勾起一抹若朝阳耀眼的笑容,与天边云霞融为一体。   呼啸的风,肆意的吹,那抹紫影毫无犹豫的坠下,没有后悔,没有喊叫,一切安静得没有人察觉,正如他们的爱情,不求轰轰烈烈,只求细水长流,虽不随人愿。   三十年后,卫国皇宫,大雪纷飞,一如三十年前那个女子消失的日子。   银丝已上发梢的君主,一袭明黄,似想起了什么,批改奏折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透着沙哑,“三十年了,不知道他可还好。”   内侍怔了怔,不明所以去看素来已冷血无情,乖张难测的帝王,却是惊讶的发现,从未有过一丝丝软弱的帝王在刹那间泪如雨下。   ——公玉芡。   我此生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将那个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亲手推离,伤他体无完肤。   从小到大,在皇宫中,我都不受待见,只因我母妃身份低微,生下我便撒手人寰。   皇宫红墙之高,高到压迫得人无法呼吸,可生在帝王家,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要承受的。   虽我为皇子,但没有了蔽护,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父皇似乎从未知道有我这个一个存在,皇子从未将我当皇子看待,宫人也对我冷眼相待。   五岁我便懂得,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凡事都要忍,忍得下去,便也活得下去。   可是,无论众人怎样看我,只有他,却是真心实意对我好。   七岁那年,宫里身份尊贵的皇子因受了先生的罚便拿我出气,拳脚想向之间,我只是默默忍,总有一天,会将他们踩在脚下。   他小小的身子裹在锦衣下,软软的声音却是皇族特有的尊严,“谁敢再碰他一下,我定要他好看。”   只是觉得身边静了下来,只有风微微拂过的声音,以及他带着孩子气的声音,“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我知道他是谁,小我两岁的弟弟,公玉玦,我的父皇最宠爱的皇子,那样毫无戒备,笑得如三月开满的春花,灿烂炫目。   同样是人,同样是皇子,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之大,终究是让我在妥协之中,也增添了一分滋长的黑暗。   当真是无人敢在欺侮我,在他的蔽护下,没想到,有一天,也会有一个将我护在身后的人,更是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我的亲弟弟。   依他的才智,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野心,可是他任由我一步步踏着他往上爬,爬到与那些皇子一样的地位,甚至爬上九五至尊的位子。   这是第一个对我如此好,对我如此纵然的人,也是我穷极一生也不愿去伤害的人。   只是没想到,在利用了他多年后,还必须继续利用他,利用他满足我日渐增长却不能停止蔓延的野心。   我将那个女子许配给他时,或许也就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形同陌路,那时的我,被无边天下,被锦绣江山,被叱咤风云蒙蔽了双眼,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后悔。   他那样质问我,质问得我无路可退是我亲手将我们多年的情分战去,我没有后悔的资格,可悔意却似那腊月纷纷的雪,似乎无边无际,直至覆盖了我整个心,可事已至此,无法挽回,错了一步,便是步步错,这个道理,我懂,也会一直懂。   那个女子逝后,他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动用了所有资源人力去寻找,三年,十三年,三十年,无果。   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若有心藏起来,便不会有人找到他,亦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了他,这样漫无目的的寻,为了什么,不知道,或许真的只是不愿意相信他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对他的情,究竟是什么,至今,却是我都找不出一个结果,或许也真是害怕去面对自己的内心,我对他,只是兄弟情分,还是其他,无果,这如他的人一样,再也不会有影踪。   这一生,从我七岁认识他,到他离去我身边,我没有一日不在利用他,我只知道,想要得到我自己要的东西,便要不择手段,若不然,只会任人宰割,无能为力。   真心不是没有,偶尔见他毫无戒备的一句句喊着皇兄,皇兄,带着初次相见那抹此生我都不能忘记的笑,刻在我心头上,鲜血淋漓,午夜梦回,想起的,竟然还是那笑靥,刹那间,心如刀割。   三十年,我早该放下,却是如何也放不下,执迷得那样可笑,后悔得那样痛心。   又是一场大雪,将世间的污浊掩盖,推开窗,有寒风吹过,鬓角的白发入了我的眼,才是恍然发觉,时光竟是这么短,晃眼已不见他这么多年。   召来内侍,关上窗,阻隔了一地的雪光,恍惚又看见他的笑容了。   “传令下去,不必再寻七王爷了。”   话落,才是发现,声音颤抖,伸手去触已经沧桑的脸,湿意沾染了指尖。   放下放下,谈何容易?   可终究,不放下,痛的只会是自己,而我向来自私,不愿自己痛苦再过余生。   这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帝王对心底从未向谁人说起的男子的最后一点念想——这一生就当我欠你的,利用也好,怨怼也罢,情意也休,公玉玦,当你一场梦,当我这一生的疯狂,我放下了,也请你放下,带着曾经对我的笑,如春花,无尽的蔓延,开满山头,在匆匆的时光尽头。   ? ☆、真相大白 ?  昏迷的那一刻,凉月想,这一生有些可悲,可悲得让她害怕再次醒过来去面对。   可那样温柔的声音让她眷恋,一句不要怕,却似无穷的力量,穿透心扉,直击内心,让她在仿若处于冰天雪地之中也多出一分暖意。   曾经设想过自己为何会屡次昏迷,设想过为何脑海会有那些破碎的记忆吞噬她,设想白笙青言以及渭忺一直瞒着她的事究竟什么,想过无数种答案,却是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光景。   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白笙,一直耿耿于怀的容梧,竟然会是同一人,她自己与有引力的落紫,竟然也会是同一人。   该怎样去面对这样的结局,当记忆深处埋藏的所有记忆如潮水一般打来,打得她身子摇摇欲坠,却不知如何去接受,宛若大海中一叶枯舟,没有依靠。   一阵钻心的痛直达大脑,一声无法控制的破口而出的尖叫,一身因害怕而出的薄汗,一双迷离睁开的双眸。   那个男子,一身紫衣,天人之资,薄唇微勾,最是温柔,硬生生撞进她的眸里,渐渐清晰,渐渐清明。   凉月眼里有雾气升腾,离他不过三步的白笙身影在泪光中模糊,颤不成音,终究是喊出那封锁在记忆深处许久不曾触及的名字,“容梧。”   话落,泪水决堤,猛的掀开床,狠狠撞进他的怀里,将他撞得退后了一步,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身子,如泉水一般沁人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去的欣喜,“你终于将我想起。”   凉月只是窝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一幕幕飞过的记忆让她无法抓住,却也清晰的记起全部,他们的过往,他们的现在,他们曾经的笑容,曾经的泪光,曾经的分离,曾经的苦难,到如今的紧紧相依。   “无论是落紫,还是凉月,你爱哭的习惯,还是没有办法改啊。”颇是无奈,颇是宠溺,颇是无可奈何,轻轻将她从怀里拉出来,对上她一片泪光朦胧的眼,伸出手,轻拭,“别哭,我在这里。”      凉月却哭得更凶,就是不肯离开白笙的怀里,紧紧环着他的腰,努力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将泪水都擦拭在他胸前。   白笙笑她的孩子气,却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可凉月却突然想起什么,从白笙怀里出来,双唇轻颤,“三生情劫,我们。”接下来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该怎么说,沦入六狱,魂飞魄散,无论哪一种,她都不想选。   “我们什么?”白笙揉揉她的头,声音带着让人无限的安心,“我们自然是好好生活下去,如同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一样。”   说过的一样?凉月一怔,不要再在天界,隐居竹屋吗?   看出她的疑惑,白笙正欲说什么,   房门被人打开,一抹青衣进入,儒雅的身姿让凉月眨去眼里还存在的泪水,喊出声,“青言上仙。”   这里是白笙的房间,四处都是结界,若没有白笙允许,恐怕谁也进不了,青言上仙是如何进来?   不解去看青言,青言却一脸凝重扫过她一眼,看向白笙,凉月抿了抿唇,直觉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果真不会善罢甘休。”青言勾起一抹有些苦涩的笑,走至白笙与凉月身边,看向凉月。   “青言上仙,你不知道的,对不对?”凉月直视青言,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一丝肯定,却一点点也找不到,心一沉,脱口而出,问,“为什么?”   青言却顾左右而言他,不敢再去看凉月的眼睛,笑道,“哪有为什么,一时糊涂罢了。”   凉月却不信,青言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与白笙的事,虽她没有一点点的责怪,可真心相待的朋友,却告诉她,这一场让人痛心不以的情劫,他也参与其中,若不问明白她不会罢休。   “青言,自我是落紫,到我是凉月,认识你已有几百年,是真心将你当朋友对待,只是不知道,为何你要?”说不出口,终究说不出口,为何要欺骗她,为何要帮助渭忺?   青言不说话,凉月也不打算再咄咄逼人,该说的都说了,朋友还是朋友,至少到最后,青言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突然就释然了,她向来不会是心思过于复杂。   白笙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薄唇紧抿,看着凉月的脸,突然不自觉笑了笑。   “我们还是朋友,对不对?”凉月又直直看向青言,口气有些别扭,看完又不自在去盯自己的鞋面。   青言做了多少,她不在乎,纵然知道他真的是有些糊涂,但所做都是为了她,也没有伤害她,对她的好,凉月知道,怎么可能怪他,这个朋友,她还是要的。   青言一喜,不自觉想去捏她的脸,顿了顿,却又放下,笑道,“一直都是的。”   凉月睨了他一眼,笑了笑,去看白笙又是另一副面容,“你又是什么时候想起的,也不告诉我。”   白笙没想到这么快凉月就会转变话题,将矛头指向他,哭笑不得,“我怎么了?”   “你明明早就想起来了,还瞒着我。”凉月佯怒,重重捶了白笙一拳,又说道,“这次就放过你,现在我恢复记忆了,所有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白笙吃痛,颇是宠溺的笑笑,“恢复记忆后,那个撒泼的性子倒又出来了。”   凉月笑出声,停住,终于是到了这一天,三人坐到了椅子上,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是到了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明明已经几百年过去,当年的事仿若还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惧意,不愿去回想,却又在脑海真真切切的萦绕。   当年凉月与白笙情意被发觉,原本只要凉月甘心自行魂飞魄散就能护住白笙,让他稳稳登上天尊的位子,只是白笙与她的情意,又怎么会是一个天尊之位就可以磨灭?   白笙抵死不愿屈服,终究难敌众仙之力,眼睁睁看着凉月被关进了雪窖,而他,也被锁进了天牢。   整整三百年,她在雪窖受尽冰天雪地的煎熬,如今想来,畏寒也是在那个时候才养成的,也忘记了那些日子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白笙则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天牢,无人问津,若不改变初衷,永世不得出天牢一步。   直到那一天,还是天尊的渭忺,一袭红衣艳艳,踏入了天牢,声音阴沉,“我们打个赌,如何?”   彼时的白笙,虽是落魄模样,依旧不失风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她呢?”带着彻骨的寒,直击人心。   渭忺的笑在天牢中显得可怖,看向被锁起的白笙,勾起唇,“只要你赢了,我保证,不会有人再阻止你们。”   白笙似想起什么,轻轻笑出声,笑中有轻视有不屑,“为了她?”   渭忺沉了脸,后不怒反笑,“嗯,为了她,我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   “赌什么?”白笙轻笑出声,语气是不容忽略的笃定,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终究有一日,会再次回到她的身边,纵然已经遍体鳞伤。   “你们的三生。”渭忺勾起一抹笑,邪魅不以,看向白笙。   “好。”随着话落,困住他的铁锁也随之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个男子,一紫一红,天人之资,这样对立,谁都不曾退却,一个为了爱,一个为了曾经的爱,只要进行了,谁都没有退步。   拉回思绪,将事情来龙去脉大致带过,其中有些曲折更是说的含糊,凉月终究明白了所谓三生情劫究竟是如何来,苦涩一笑,拉住白笙的手。   “他已经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后悔,当日就不应该为了天尊之位将隐华。”再说不出,有些心疼,凉月吸了吸鼻子,担忧道,“那这样的赌,究竟是谁赢了?”   按照白笙所说,若真是在三生之中腰在一起,那么,他们却是亲手毁灭了他们自己,一步步将自己逼上绝路,直至今日的局面。   渭忺当真心思狠绝,竟然让他们亲自铺好三生情劫,一步步沉沦,不解的看向白笙,他早就想起所有,为何还任由这样下去?   却是青言接了话,目光轻轻扫过白笙与凉月握着的手,“若让他知道白笙已经想起全部,所谓三生,恐怕也无法进行。”   凉月恍然大悟,渭忺要的,不过是满足自己内心的毁灭,他当日得不到,也不愿让他们得到,白笙曾经说过,冷血无情也比不上渭忺一分,当真是如此。   纵然白笙已经想好解决办法,凉月还是不免担心,“现在怎么办?”   渭忺不可能善罢甘休,纵然当年擒拿白笙的上仙如今基本都在凡间修炼,他们的处境不会如当年危险,可终究还是觉得惴惴不安。   “从今日起,你便呆在这里,所有的事,都该有个了结。”白笙揉揉她的发,眼里的光华让人沦陷,“当日的一切,如今我要他尽数偿还。”   凉月蹙起眉头,望向一旁的青言,张了张唇,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青言微笑,恰似春风,目光望向窗外,“他已经枉顾天规,接受惩罚的,不能没有他。”   窗外竹子开得正青,光影落下,一旁斑驳,凉月感受到白笙掌心传过来的温度,唇角含笑,她说过,她会一直相信白笙,当年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无论前方如何,都会一起走下去,直到永远。   ? ☆、无法回头 ?  次日,凉月推开窗,有风吹过,屋里空无一人,或许白笙在她昨晚睡着厚便离开,独自一人去争取他们的未来。   世间情爱为何让人这样痴迷缠绵,直到面对生死亦不肯相负?   凉月不知,可她却身处其中,昨夜睡前,白笙轻柔带着哄骗的话语依稀还在耳边,“不会有事的,等我回来。”   怎么可能不会有事,渭忺是怎样的人,在她身为凉月的时候可能不清楚,恢复了记忆后却是明明白白,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存在,又岂是白笙口中所说的风轻云淡?   当日白笙答应了渭忺的赌约,一为能出封锁白笙天牢外的结界,二也是为了他们的以后考虑,纵然不一定能在一起,终究不能置之不理。   人有三魂七魄,仙亦是如此,落紫一魂成了凉月,其余便转世成人,与白笙历经情劫,而容梧一魂化人,二魂七魄做仙,成为天尊,明明见凉月在眼前,而他却无法得知,直至记忆恢复那一天。   思及,凉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白笙不愿意让她出去冒险,布下结界将她保护在此,她都明白,可所有事情,终究不能只有他面对。   推开门有流光洒进,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迈开脚步,前往记忆深处的地方。   花过,有香气扑鼻,景物渐渐萧条,处处杂草丛生,一座荒废的殿宫隐在其中,恍若隔世,上一次到这里来,还是跟随记忆寻还未送出去的玉扳指,有笑扬起。   那玉扳指,有一对,是她亲手所刻,听闻,注入二人之血可让二人心意相通,当一人有危险之时,甚至还可保住其性命,白笙身上的玉扳指注入的是她的血,还有一只,隐在殿里,里头,有她趁白笙不注意取他的血。   可还未送出,却是没有了机会。   往事历历在目,这里,是她还是落紫时容梧居住的地方,彼时,她只是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小仙,又怎么会想到会有后来的种种?   踏入殿中,尘埃呛人,凉月挥手拂去灰尘,轻轻咳嗽了几声,凭借记忆一步步走去。   她知道的,只要踏出了一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况且,她本就没有回头的打算了。   打开尘封许久的箱子,一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露出来,有血气流动,凉月一笑,眸子弯起,将玉扳指带在身上,眷恋的回头看了一眼,不再犹豫。   玄天,一片白雾,朦朦胧胧看不清身影,天边彩霞乍现,划破天际,白雾散去,三抹身影立于其中,面容皆是霜一般的寒。   “没想到,你这样快想起来了。”渭忺勾唇自是邪魅,红衣在风中纷飞,似魅勾人,“可你终究输了。”   白笙清冷模样未变,凉薄的唇微张,“你怎知,是我输,三生之中,我还是与她一起,从未分离。”   三生情劫,他与凉月的情意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滋长,该有的从从来都不会不见,又谈何三生之中在一起?   渭忺听他这样说,反笑,眉眼烨烨生辉,“想不到你也会耍赖,今日你们二人来此,莫不是想要联手将我制服,当真是忘了身份。”   “自你枉顾天规私自将白笙从天牢放出来,就想到会有今日,不是吗?”青言依旧一身儒雅青衣,就是怒时也是淡淡的雅,“我也自知当日与你合谋,早就罪不可赦,今日当赎罪也好,一起进入天牢,算是交代。”   渭忺挑眉,语气狂妄,扫过青言,“就凭你,白笙我都不曾放在眼里,何况是你。”   当年所谓的三生赌约,本就不被众仙所赞同,可渭忺一意孤行,身为天尊,明知这已经不是常理,却依旧去做,不顾众仙反对,将白笙从天牢放出来,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可事后,他却能竭力将事情压下去,直至今日这样一个场面,渭忺的话不是不无道理,论威望,无论是青言,还是白笙,都无法能及。   可是他亦忘记了,如今,天界的天尊已经不是他,或许在当年,他可以叱咤风云,今时今日,掌握时局的,却是白笙。   “渭忺,这么多年,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白笙凉薄的唇吐气,眉心微皱,“在自己做出决定后本就不能后悔,又何必牵扯于他人?”   渭忺沉下脸,又有笑浮现,一时间竟是看不出怒还是喜,亦或是怒极反笑,“你是说隐华?”   白笙与青言皆不语,那个蓝衣似水的女子血染天界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抿唇,面容似腊月飞霜。   “她不死,我便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渭忺的发在风中发扬,似想起什么,笑意越发显现,却在一瞬之间又敛下笑容,“后悔又怎样,我说过,我不能得到的,谁都不能有。”   一点执念,终究化作一片嗜血的狂,将渭忺吞噬,化作修罗,只为满足自己一颗早已扭曲的心。   晃眼之间,渭忺已经出手,一道红光直冲白笙,似利剑要将天际划破,白笙的眸终究是冷冽下来,薄唇紧抿,退后一步,脚尖点地,离开了地面,紫衣划过一道弧度,躲过了渭忺的袭击。   “渭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再不收手,你当真不能回头。”青言摇头,一把青色长剑紧握手中,泛着淡淡的青色,与他的衣衫似要相融一体。   “回头,我还能怎么回头?”渭忺催动内力,束好的发尽数散落,被风打散,在风中肆意飞扬,“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电光火石之间,三人皆出手,紫红青光在其中闪耀,远远看去,光道肆意穿梭,阵阵真气流动之间,皆是用尽全力出手。   突然一声怒吼,青言被震出其中,白笙堪堪拉住他的手,脚尖点地落下,二人皆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惊讶的去看已经魔怔的红衣男子。   渭忺双眸已然发红,双唇亦是如血染过,摇曳异常,青言皱眉,“怎么回事?”   “仙入魔道,他果真回不了头了。”白笙摇摇头,看向处于癫狂状态的渭忺,上前一步,紫色流光在身边聚集,将他们与渭忺阻隔开来。   渭忺的笑声在空无一人的玄天显得可怖,红衣肆意翻飞,发在红光之中缕缕飞扬,身形一震,狂笑着看向白笙。   不过晃眼之间,已经到二人面前,白笙与青言往后退去,却还是来不及躲避,一股真气打向二人,直直退了十来丈远。   青言捂住胸口,一口淤血自喉里翻滚而出,染红了胸前的手,去看白笙,见他亦是面容苍白,一缕鲜血缓缓自唇角划落。   仙化魔,素来就会促进功力的大增,本来二人联手对付渭忺胜算就已经不大,如今他又不顾一切,竟沦入魔道,此时的功力怕是无法预料。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白笙不语,聚集精气,又上前迎敌,没有回头,“青言,保护好凉月。”   青言本欲与他并肩作战,才是想起在凉月来,她素来不是安分的性子,在这个时候,更是不会无动于衷,权衡一番,做出决定。   “白笙,照顾好自己。”   话落,却是看见不远处一抹紫色身影,眉头紧锁,竟是会心一笑,“来不及了。”   凉月将玉扳指进握手中,才到玄天,就见白笙与渭忺激励的打斗,真气阵阵乱窜,终究是见渭忺不与之前一样,心下一惊,往后退了几步。   纵然她不想要白笙一个人面对,但她自己的法力自己也是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让白笙分心,只会害了他,抿了抿唇,见青言御风向她而来,又退后了几步。   “渭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凉月拉住青言的手臂,心急如焚,此时白笙对付渭忺明显吃力,见此,更是害怕,“白笙不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白笙的能力她早就知晓,即使渭忺法力高强,但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白笙逼得节节后退,除非他。   正想着,青言的目光却是应证了她的想法,面色一白,说道,“他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反噬吗,若是不好,是要命的。”   渭忺当真极端,一出手便是赌上了所有,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他果真入了魔。   “或许,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青言将凉月带到安全处,冲她一笑,“情字向来让人不顾一切,你也知道的,不是么?”   青言的话让凉月隐隐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拉着青言的手又紧了一分,那头白笙更显吃力应对,凉月心一紧,几乎就要冲上前。   “他想要摧毁一切,放心,我不会让她如愿。”青言拉下凉月的手,唇角是素来惯有的儒雅笑容,令人安心,“就当我欺骗你所欠的,凉月,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局。”   凉月还没来得及应化,青言却是放开了她的手,青衣发扬之间,回头冲凉月一笑,如沐春风,一如从前,凉月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什么,终究什么都抓不住,那个笑容,直直印在了心底,此生不能忘怀。   还未反应过来,青言已经到了加入了白笙与渭忺的战斗之中,三种真气流动之中,皆用了毕生的力气。   紧握掌心的玉扳指,已经染上她的温度,狠狠咬了咬唇,凉月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绝,这一次,换她来保护白笙,再不愿,只是他一味受伤,而她却躲在他身后,什么都不能做。   掌心玉扳指突然碎裂开来,注入其中的白笙的血在一瞬间沾上凉月的手,又瞬间进入她的体内。   凉月一笑,似冉冉升起的朝阳,眸子弯起,出口无声,“白笙,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有事。”? ☆、以命换命 ?  久久都分不出胜负,凉月的担心愈浓,却是见青言直直被打出几丈,口中不住吐出鲜血,凉月惊呼一声,几欲想要上前,青言对她摆摆手,并不愿意她过来。   凉月眸里有水雾升起,伸出手胡乱抹了抹眼睛,这个时候,终究不想站在远处观战,催动真气,往青言而去。   青言已然摇摇欲坠,想要撑着身子却无力的倒下,凉月堪堪接住他,二人往后倒去,大力的摔到了地下,凉月觉痛,却还是紧紧搂着青言,不让他向地面倒去。   青言纵然法力没有白笙高,但不至于会这般容易就被打出,凉月慌乱的去拭青言嘴角的血,抑制不住哭腔,“你到底怎么了?”   青言拉住她的手,目光温柔的去看她,一如既往的儒雅声音带着虚弱,“没事的,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凉月终究哭出声,青言抱紧,“你流了这么多血,我都擦不干净,青言,青言。”   到最后,却只剩下一句句唤他的名字,呜咽不以。   他们相识已经了多久,青言是怎样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直以来,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当年每每她惹了祸,也是青言一力的帮助她,他口中的没事,凉月真的不敢去想。   不远处的白笙突然被已经发狂的渭忺击中一掌,鲜血一点点顺着唇角划落,殷红了紫衣。   “白笙。”凉月担心的喊了一声,眼泪不住啪嗒的落在青言身上,伸手去擦,吸了吸鼻子,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哭没有用,却还是抑制不住。   青言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凉月不依,虽她担心白笙,但不代表会让青言冒险,这个时候的青言若是不好好调节气息,后果不堪设想。   白笙还能勉强应对渭忺,脚步手法却是更加混乱起来,渭忺的发在风中不住飘荡,妖冶异常,似鬼魅。   青言紧紧握了握凉月的手,又松开,凉月扶着他吃力的站起身,见他嘴角依旧是那抹儒雅若春风的笑,渐渐在泪水中模糊。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青言抚事她的脸颊,下颚尽是刺眼的血色,“可我不想告诉你,若什么时候你想知道了,就问白笙,他应该会告诉你的。”   凉月一个劲的摇头,“不要,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青言这样的话,让她不由得往最坏的方面想去,她不愿是她所想的结果,紧紧拉住青言的手,不让他离开。   “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你不用觉得有负担。”青言一点点拉开缠在他手臂的手,目光极致的温柔,仿若要化成水一般,“以后,没有我在,要一直好好的。”   话落,猛的推开凉月,凉月被他推出几步远,看向已经御风的青言,眼泪不断絮絮而落,有些无助。   在这个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救不了青言,救不了白笙,甚至都保护不了自己,陷入一片极度的无力之中,看着他们的打斗越发激烈。   渭忺虽也带了伤,却已经不顾自己的性命,招招出手狠绝,直逼白笙与青言,青言本就受了严重的内伤,白笙亦是伤得不轻,即使和手,还是被渭忺打得节节败退。   “今日,我便要你们送上命来。”渭忺声音颇是癫狂,已经不复清明,他身上,再看不出当年那个叱咤天界之影。   话落,一道极为强烈的红光击像白笙与青言,光线之强烈刺得不远处的凉月也不由得眯上了眼,担忧的去喊,“白笙,青言。”   无人应答,心中一沉,天际恢复清明,一抹青色身影倒在血泊之中,再无声息,凉月撕心裂肺哭出一声,“青言。”   曾经对她无微不至的男子就那样毫无声息的躺在血地上,身子不断沁出的鲜血将他的青衣一点点染红。   一点点记忆在脑海炸裂开来,是那个身为她名义上主子,却向来对她纵然的模样。   “你这丫头,一点规矩都没有。”   “殿里有新做好的红豆糕,你是有口福了。”   “凉月,喝药。”   是那些许久未曾触碰埋藏在记忆深处,一心一意对她好的模样。   “落紫,你又闯什么祸了?”   “是不是没有白笙,你就会,唉,算了算了,没什么。”   “新酿好的梨花白,要不要试试?”   凉月受不住瘫软在地,眼前一黑,几欲晕厥,咬唇,抹去脸上的泪水,急急去寻那紫色身影,他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白笙。”凉月撑着身子站起来,白笙此时已然是大伤,单膝跪地,捂住胸口,有鲜红的血自他口中不断流出,凉月脚步虚浮,走着走着脚踝一痛,跌到在地。   白笙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站起,背挺得极直,背对凉月,挡在不远处渭忺面前,有气无力对她吼,“不准过来。”   凉月站起身,脚踝处隐隐发痛,明白是白笙阻止她前行做的手脚,吸了吸鼻子,做出决定,看向渭忺,正义凛然。   “渭忺上仙,你莫不是忘记,当年你杀了隐华姑娘是何缘故,今日却踏上与她一样的路,不觉得可笑吗?”   或是真正将生死置之度外,或许怒极攻心,亦或许只是想要吸引渭忺的注意,凉月的声音已经是全然无所畏惧,而她也不能再畏惧,在青言为他丧命的那一刻,她便不能再只是在远处观望,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   渭忺似被说到痛处,双眸血色越来越深,红衣发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若阿鼻地狱的修罗,一瞬,便可取人性命。   “你这样不过会让白笙早一步踏上黄泉罢了。”渭忺冷笑一声,目光紧锁凉月,催动内力,对上一旁已无反抗之力的白笙,嗜血一笑,“愚蠢至极。”   话毕,身旁裹上一束耀眼的红光,掌心一团红若血气的真气在渭忺手中凝聚,越来越大,将渭忺的面容也照得发红,更显嗜血。   凉月见他如此,将目光放在白笙身上,细细碎碎的温柔,带着最后的告别,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呢?在经过了这么多年,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终究还是无法在一起啊。   凉月就想起,白笙说过,待一切结束后,一起隐居竹屋,想起绿水的信,想起青言的话,但皆被压下,此生,怕是没有机会了。   纵然是自己丧命,也不再想有任何一个人为她受伤。   红光直直打向白笙,最后一击,凉月唇中无形说了一句再见,眼角的泪抑制不住往下掉,白笙的身子被打德瘫倒在地,凉月口中一股浓郁的鲜血呕出,五脏六腑如火烧般的疼痛起来,仿若下一刻就要炸裂开了。   “血蛊形成的玉扳指,当蛊内一方身受重伤性命垂危之际,只需将其血注入体内,则其身上所有的伤病皆会转移到另一半血蛊上,安然无恙。”   凉月想起书上所记载,嘴角是一抹释意的笑,当日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今日会派上用场,一命抵一命,值得的,只是没想到白笙的伤已经这么重,再加上渭忺的最后一击,凉月的身子不断沁出血,顷刻就将紫衣染透,再说不出一句话,直直往地上倒去,砸开一朵鲜血灌注的血花来。   能这样救白笙,真好,白笙能活着,真好,凉月满足的闭上眼,白笙似要震破天际喊她名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喊的落紫,是了,她是落紫,亦是凉月,可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皆是呛人的血涌出,血腥翻滚之中,意识也渐渐模糊。   天上的云缓缓而过,一丝丝的黑暗,压得她几欲喘不过气,事实上,她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弱,似一朵枯萎的花渐渐败去。   最后一刻,似乎听见白笙悲痛欲绝的声音,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了,回首一生,过得精彩,有喜有泪,尝过缠绵悱恻的情意,体会过痛彻心扉的分离,到头来,也是死有所值。   只是唯一遗憾,竟是不能死在他带着淡淡清香的怀里,那个让她眷恋了一生的清香,再也不能闻到了。   顷刻之间,狂风暴雨,将所在的人身子尽数打湿,青言与凉月身边的血迹渐渐蔓延开,与雨水相混,触目惊心。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渭忺浮在空中,看着毫无气息的凉月,眸里有生命聚集,红光有所褪去,想起什么,狂妄大笑起来,“她也是这样在我面前死去的。”   已经癫狂的渭忺,身旁流窜的真气混乱,看向紫衣狂乱飞舞的白笙,嗜血的眸进盯着他,冲他勾唇,尽显挑衅,“我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又如何?心上人在面前死去的痛苦你尝到了吗,那种心死的感觉。”   “你谈何心死?”白笙的身姿仿若要与天地相融,密密麻麻的痛在眼里聚集起来,带着几分犀利的狠绝杀气,“你本无心。”   天地骤然暗下来,白笙御风而起,束发的发带被风吹散,墨发尽数散落开来,薄唇紧抿,目光杀气腾腾,指尖催动内力,天边一道闪雷打过,冷冽的雨一遍遍打在他的身上,无所畏惧。   雨越下越烈,似要将天地淹没,人间亦是暴雨,行人匆匆而过,天边一道紫光划过,将天际染成淡淡的紫,纷纷驻足看这样的奇景。   处于清和殿的梨玉手中的书卷一惊,掉落在地,红唇微微张了张又紧紧合上,外头有各仙纷纷攘攘的声音,皆看往玄天的方向,却因进不了天界而纷纷猜测。   梨玉将书卷捡起,眸里闪过一丝惊讶,捏着书卷的指用力一紧,无声的动了动唇,“白笙。”   ? ☆、一直等你 ?  紫气散去,玄天在雨中越发朦胧,一身紫衣的白笙缓步从雾里走来,不远处一抹倒地的红色身影,奄奄一息,唇角是一抹解脱般的笑。   白笙的声音似腊月飞雪,让人沁凉,仿若要将人冻结,“我不会杀你,从今往后,玄天就是你的安身之处,永生不灭,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弯下身子抱起已经被雨打湿的凉月,面容是透纸的苍白,鼻息全无,白笙搂着她的手渐渐加紧,紧紧嵌入自己怀里,凉薄的唇闭合,目光看向凉月似三月霏霏雨,温柔缠绵,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打在凉月身上。   “别怕,我带你回家。”   青言的尸首渐渐幻灭,一点点青色荧光在空中飘扬,雨渐渐停了,玄天笼罩在一片青霞之中,渭忺撕心裂肺的吼声在身后清晰可闻,白笙的脚步未曾停歇,一如这些年,明明知道前途万劫不复,却还是义无反顾。   无人知晓那日玄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待天界的天尊抱着身为魂的凉月一步步至玄天而出,语毕,却是惊得众仙都不敢置信。   “从今日起,我不再为天尊,此生下凡,再不踏足天界一步。”   那个男子,素来的清冷模样,墨发只用一条发带束起,怀抱的紫衣女子毫无声息,却仿若他的天地,不肯松手,紫衣相间之间,二人似要融为一体。   不远处的梨玉红唇紧抿,眸里有点点羡慕,却是看向白笙怀里的凉月,末了抬步追上头也不回想要离开天界的白笙。   “天尊。”梨玉站在白笙面前,顿了顿,又说道,“你决定了?”   白笙眉眼淡淡,口气不容置疑,看向脸色苍白的凉月,“事到如今,天界已经容不下我们两个,天地之大,总有安身之处。”   梨玉几欲哭出来,欲言又止,终究是说,“我跟着天尊这些年,天尊的决定我都不会质疑,今日离开,以后不知会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只希望天尊,能够记住我。”   她对白笙或许已经不是纯粹的主仆之情,白笙的所有决定,她都会赞同,哪怕日后再也不能相见,只是希望,他能够记住,这些年,他的身边曾经有一个事事为他着的都女子,这样,也就足够了。   白笙冲她淡淡一笑,算是回应,抱着凉月擦过她的肩,走出几步驻足,声音是对梨玉这些年所付出的谢意,“我会记住你的,梨玉。”   梨玉捂住唇,无声的哭起来,不敢再回头去看白笙的背影,直到白笙的身姿至遥远不见,才转过身,看着空无一人的远处,终究释然。   有些东西,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同样有些人,不是你的终究不可能是你的,当是念想也好,永藏心底,或许会来得更加美好,以后回忆起来,也会是满满的笑意。   人间三月,淫雨霏霏,一派春意阑珊,轩窗外有叽叽喳喳的云雀,絮絮而落的竹叶铺上一抹绿意,许久未被打开是竹门发出一声声响,有细细的灰尘铺面而来。   白笙环抱着没有声息的凉月行至房中,嘴角挂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伸出手去拂过凉月紧闭的双眸。   “都到了竹屋,你还是不愿意醒过来,凉月,我说的任性,可不包括这一项。”白笙淡笑着,将看起来似睡去的凉月轻轻放在床上,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修长白皙的手又揉了揉她的头,才是放过她。   竹屋许久未有人踏足,难免会有或多或少的灰,白笙倒也没觉得麻烦,亲自打扫起来,一边打扫一边笑意盈盈的同安静躺在床上的凉月说话,声音一如既往的似山里流水沁人心脾。   末了,极轻极轻的叹了一口气,停下手中动作,目光温柔的放在凉月身上,“我会等到你醒过来,一直等一直等,所以凉月,你不要让我等太久,若不然,我也是会害怕的。”   指尖抚上微凉的玉扳指,记忆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一袭紫衣落紫趁他睡着时偷偷摸摸取了他的血,她以为他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想要由着她罢了。   那个时候觉得,他会一直护着她周全,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这玉扳指一辈子也不可能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世事弄人,到头来,他还是护不了她,甚至她为了赔上了性命。   躺上床上的凉月没有回应,白笙也是自顾自的说,不求她的回应,是不是这样就能假装她还活着,是不是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白笙想起什么,走至竹屋的灶台,小心翼翼将灶下的灰扫出,一封淡灰色的信封露出来,白笙将其执起,打开信封的手顿了顿,想起什么,又笑着将信收起。   日复一日,春雨过,夏暑来,秋叶落,冬雪降,春夏秋冬赴过三年,年轮按照正常规律进行,又是隆冬,几场霜降过后,天气越发寒冷起来。   风尘仆仆的白笙掸去身上沾染的雪花,将采购来的食物放在桌上,挑旺了银炭,脱去外袍,走向床上依旧紧闭双眸的身子身旁,欠身去拉她有些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相扣的指尖有真气流转。   “天气这么冷,你倒好,窝在床上不肯起来。”白笙拉紧被子盖住凉月,抚上她安静的面容,“睡了这么久,还不想醒来么?”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他早已经习惯,唇上依旧是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十足的宠溺。   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剩下的日子那样漫长,哪怕她只在他最后一天的日子睁开双眼看他一次,这些守候,也必然是值得的。   怎么就执着的认为她会醒过来呢?三魂去了二魂,一魂真气尽散,想要醒过来,只有真身唤醒其他魂魄,可是如今她已无了意识,徒留一个空壳,或许百年,或许千年,亦或许万年,都会是这个模样。   可白笙不在乎,就是执念也好,欺骗自己也罢,终究不能弃她而去,他做不到,也无法做到。   等了那么多年,也无所谓继续等下去,直到她可以睁开双眼看他一眼。   春夏秋冬复冬秋夏春,竹屋外青竹绿了枯,枯了绿,流水日日淙淙而过,依附在上的石头早已经长出青苔。   人间的事迹在一天天中复变,听闻卫国有臣子谋朝叛变,公玉芡却没有一兵一卒的抵抗,将得之不易的江山拱手让人,在天牢之中催动内力,经脉尽碎,次日狱卒发现,已经抢救无效。   谁人能想到,二十年前那个为了江山赔了亲情的君主在日后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究竟是无法反抗,还是不想了反抗,也恐怕只有他自己能知道了。   白笙将凉月抱起,放在妆台的椅子上,拿起木梳,细细的替她打理头发,耐心至极。   “天界现在的天尊是梨玉,算是天界有史以来第一个登上天尊之位的女子。”   白笙梳至发尾,有些打结,欠身理顺,笑笑,又说道,“公玉芡这个下场或许是最好的,你有没有觉得,他与渭忺很像,一样的不择手段,到头来,也是一样后悔了。”   拿了发带,替凉月将青丝束起,又将她抱到竹屋外,阳光正好,暖暖的晒到二人身上,白笙坐下,将凉月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十分亲昵的蹭了蹭。   “前两日都是雨,闷坏了吧,现在晒晒太阳,是不是很舒服?”白笙自顾自的问着,二十年了,凉月的毫无反应早已不能对他已经是习惯,“其实我有时候在想,你醒过来后,我们会是怎么样。”   竹叶絮絮而落,有青竹飘到白笙身旁,他浅浅笑笑,将竹叶捡起,吹了吹,好看的眉微挑,唇拂过凉月的发,将竹叶凑到薄唇上。   顷刻之间,有悦耳的丝竹之乐,在静谧的竹屋外响起来,带着淡淡的思念丝丝入扣,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样的午后,若是按照他对未来的构想,必定是与凉月坐在竹屋外,懒懒的晒着太阳,凉月时不时聒噪的吵他的午觉,亦或许缠着他吃东西,终归是安宁而美好的。   可构想只能是构想,今日的现实还是现实。   一曲落下,白笙让竹子由落入泥土之中,静静的风声,他闭上了眼,双臂紧紧缠绕到凉月身上,吐气轻柔,“这二十年你看我一个人过也无动于衷,真是狠心。”   一句话罢,却没有责怪的意味包含,有的只是情人之间一句亲昵的抱怨。   他对她甘之如饴,二十年的不离不弃早已说明,又怎么忍心去责怪她将他抛下,况且,她亦是为了他变成今天的模样。   他未再说话,闭目养神,有风拂过,吹乱了他额角的发,他的面容安静而淡然,由一开始的不愿相信现实,到如今安然的等待,转变的,是心境,不变的,是对她的情意。   阳光暖暖的打在紧闭双眸的凉月脸上,打上一片淡淡的光晕,她二十年为曾动过一分一毫的眼皮细细颤了颤,几欲不能看出,但也只是一瞬,还是恢复了平静,一如似乎从未有过变动一般。? ☆、至死不休 ?  又是冬日,轩窗外大雪纷飞,点点雪花打在竹上,窗外冰天雪地,屋内温暖如春,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床上躺着的人儿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渐渐的,似有红润透出,一点点爬上她的面容,有气息流露,眼皮动了动,没有睁开,继续挣扎着,食指颤了颤,胸口起伏加大,唇微张,呼吸渐渐平缓。   黑白分明的眸子打开,又被光刺痛得合上,合上的那一刻,有泪水汩汩从眼角划落,打湿她的面容。   起身之间,盖着的被子滑下,紫衣衬得她的面色越发红润起来。   指尖扣上掌心,抑制不住哭出声来,她还活着,她竟然还活着。   在催动玉扳指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什么未来,什么以后,都抛之脑后,只是想着要他没事,只要他没事就好。   却未想到,还有一天睁开眼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地方,眼眶又是一热,任凭她怎么擦拭也不能阻止温热的液体流淌。   白笙说过的,他们的以后,会安居在竹屋,现在是不是证明,他们真的是如此,环顾四周,空无一人,凉月挣扎着下床,脚步一软,跌倒再地,无暇顾及身上的痛。   又撑着身子站起身,虽是脚步一深一浅,却还是走到轩窗处,用力将窗推开,刹那间,寒风凛冽,肆意刮过她的脸。   屋外冰花纯粹,凉月伸出手去感受,点点的寒冻了她的手,有些刺痛,可凉月却想起,渐渐又有泪凝聚,伸手去擦,一片水雾之中,一抹紫色身影入了她的眼。   雪花纷飞之中,紫色锦衣很是明显,犹若一片破冰的光影,照亮了她的世界。   他还是那个模样,丝毫未变,依旧清冷得让人不敢接近,浅浅的眼神,似世上所有都入不了他的眸,凉薄的唇淡淡的樱色紧抿着,雪落在他的发上,眉目上,衣衫上,不减半分风华。   再见,恍若隔世,凉月看向他,透过一片片雪光之中的阻碍,他的眼神,缱绻的温柔,细细的喜悦,淡淡的哀伤,与她的目光相接,落在她的身上,依旧是让凉月熟悉的安心。   凉月提起裙摆,快步想要走到面前,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跑着的,紫裙飘荡之间,如天上卷起的紫霞,变化无穷。   素白的手扣上门,猛的将门拉开,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他就站在面前,眉目如画,细致的柔情,望向满是泪痕的脸,手臂一伸,将她搂入怀里,力道之大似要将二人镶嵌在一起。   依旧是如泉间清凉之流水的声音,抚过凉月的心,“睡了这么久,你终于想起我还在等你。”   凉月反手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竟是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白笙,我好想你。”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久到好像要将这一辈子剩下的时间都睡过去,久到以为再也见不得白笙,见不到即使是在昏迷这些年也是深深存在自己心里的人。   凉月本就只是魂,后来经绿水的协助虽是上仙身份,可依旧不见二魂七魄,一魂已散,可她用了整整二十年在召唤其他魂魄归位。   在黑暗的深处一直有他的声音,让她在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又强撑着自己,虽感受不到外界的一点一滴,但意识却一直在做斗争,好在,终于是回到他身边,好在,还可以活着见他一面。   雪纷纷下,似要将天地掩埋,门前紧紧相拥的身姿仿若要融在雪地之中,紫衣相衬,恍惚想起几百年前,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容梧,我名字有个紫,况且你穿紫衣最好看,以后就依了我,穿紫衣吧,这样我们两个看起来就更是相配了。”   “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   淡淡的宠溺,一如现今,多年过去,他们走过一开始以为可以一帆风顺的路途,走过被迫分离蚀骨锥心的道路,走过三生三世情伤不复的黄泉,终究还是执手走过以后的每一个年头。   世间有一些人,注定在一起便该是在一起的,纵然阻碍重重,纵然遍体鳞伤,到最后,依旧是走过飞雪寒骨后的暖意回春。   人间二月,阵阵春风催人暖,竹屋外,凉月懒懒的倚在白笙的怀里,百般无聊的观察他的脸,顺着他的脸颊捏来捏去,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   白笙哭笑不得的拉住她作乱的手,笑着看她,说道,“你就是再觉无趣,也不能在我脸上做文章啊。”   凉月瞥了他一眼,继续去观察他的脸,愤愤不平,“渭忺也真是的,即使是不想让我察觉你与转世的容梧一样的长相,也不必把你变成这副模样。”   白笙听过她的话,微微皱眉,“你觉得我长的不好看?”   凉月嬉笑着,自从恢复了落紫的记忆,越来越大胆起来,正儿八经的打量了白笙的脸,“依我看来,以前那样子多好,温润翩翩佳公子,现在的模样,不笑的时候,冷冰冰的,当真不好看。”   见白笙脸色微变,她依旧不怕死摸摸自己的脸,继续嘚瑟道,“你看看我,这么多年,容貌一点点也没有变。”   醒过来后,照镜子的时候终于是有了人形,虽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了,但真正再次看见时又难免欣喜若狂,再想起当日一个劲赞美转世的自己,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拔。   白笙微皱了眉,面色铁青,突然就站了起来,倚在他身上的凉月就栽到了地上去,不明所以的看着眼睛走出几步的白笙,努了努嘴。   小气鬼,说一说都不行,又不是真的不好看,况且,两个人都是他,他和自己吃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但调侃归调侃,还是不得不说,渭忺这家伙真是有眼光,改变人的容貌也要这么好看,思此,凉月打算先哄一哄前方难得闹别扭的男人。   唇刚刚张开,却是见已经走到竹屋门口的白笙突然停住脚步,凉月不解的看着他。   竹叶絮絮,一袭紫袍的他回过头,笑意在他唇边渐显,刹那间天地都失色,眼里唯有他的笑容,薄唇一张一合,“这样笑,你可满意?”   凉月微怔,反应过来他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话,放肆大笑起来,一个劲的点头,“满意,十分满意。”   想着这样不能表达她内心的澎湃,又站起身,向白笙撞去,直直撞进他的怀里,撞得脑袋都有些生疼,白笙的大掌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揉着,有丝丝笑声从他唇边流露。   “凉月,嫁与我。”白笙将她的头扣在自己胸前,声音带着让人沦陷的温柔。   凉月身子僵了僵,从他的手里挣脱自己的脑袋,抬起亮晶晶的眼去看他,微热,“一句话就想我嫁给你,是不是太简单了,你以为我会答应?”话毕又自问自答,重新靠在他怀里,哽咽道,“你猜对了,我就是要答应你。”   白笙唇角微挑,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亲昵的蹭了蹭,紧紧将她搂住,“从前我总是想,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伤,但终究不能做到,如今一切都安定下来了,我想好好照顾你,用我自己最大的能力。”   凉月一听,泪水都往他胸口蹭,抽泣着说,“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经历了那么多,平平淡淡才是最好,只求此生厮守就足够了。   白笙似乎想起什么,拉着凉月的手走入竹屋,凉月看着他走向一处格子,打开,一封陈旧带了灰的信封放在他手上,凉月眼睛一亮,走过去,迫不及待的接过。   绿水曾经把绝笔信放在竹屋里,醒过来这样久却是有些忘记,看着白笙,“你看过了吗?”   白笙轻轻摇摇头,凉月抿了抿唇,指尖微微发抖,一点点将信拉出来,一张宣纸被抓在手里。   绿水与醉轩,一直都是凉月心里一个遗憾,当年见不到他们最后一面,今日能看到绿水的信,也算是去了心中一个遗憾。   宣纸张开,满纸飘逸的字体入眼,一如那个随性的男子。   凉月眼眶一红,压制自己想要哭的冲动,带着水雾的眸看着宣纸。   “凉月,是你吗?我想,能看到我的信的,也就只有你们了。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和她在一起,这段日子虽短,却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世事戏人,可我死而无憾。这辈子能结交你这个朋友我真心欢喜,我与醉轩算是厮守,若来日,你与白笙,也必定会白头到老,这一生我已无憾,勿念。”   凉月握着宣纸的指尖紧了紧,笑中有,绿水的意思她很明白,他这一生等了醉轩那么多年,可以陪她走过最后的时光便是他的愿望,如今他觉得无憾了,自己也应该开心也是。   白笙就在凉月身后,手顺着她的手臂将凉月搂紧,凉月回过头对上他的眼,嘴角的笑意最是无忧,“我不会哭,绿水说他没有遗憾了,我如今也同你在一起了,开心还来不及。”   白笙将她搂紧一分,笑笑不说话,淡淡的清香萦绕之间,转过凉月的身子,俯下身寻她的唇,有泪至凉月眼角划落,泪水的苦涩混入唇齿之间,却是缠绵至极。   “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   “此生相守,至死不休。”   身影相间之间,一幕幕画面走过,千难万劫,痛心刻骨又如何,三生情劫,生生不负又如何,相等多年,希望渺茫又如何,他们终究是走到了一起,紧紧相依,再也不会将彼此的手松开,生生世世,不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许久才决定是这样的结局,确实说经历了那么多,还是不能在一起,未免也太黑暗,然而我一直是光明的化身。不知道这样的结局你们满意吗?还有三篇番外,交代一直正文没怎么设计的,比如让我有爱又恨的渭忺,比如从头到尾让我心疼的青言嘤嘤嘤 ☆、渭忺 番外 ?  这是他在玄天度过的第三百七十五个年头,是她死去的亦是他后悔至今的第八百三十六个年数。   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身蓝衣,似碧湖般明艳,英姿飒爽,执着一柄蓝色宝剑,挡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一丝丝女儿家该有的柔软。   “留他一命,或许来日对我们有用。”   彼时天界与魔界的大战一触即发,身为他下凡寻着破解魔界之法的法宝鹿戟,却不料,遭受魔界群魔围攻,渐渐败下阵来,身受重伤,以为就要丧命之时,她就这样挡在他的面前,气势凌人,带着让人无法抵御的英气。   是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有英气的女子,人间没有,天界也没有,却在魔界见到了。   知晓她的身份时,他已经被俘虏到魔界的地域,三道沉重的铁锁将他紧紧困住,逃不得,只能在魔界日复一日的等待。   她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的解了他的锁,告知他她的名字。   隐华,魔尊之女,他早有听闻,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状况下见面。   “我不会放你走,但会将你当成客人对待。”她是这样说的,没有一点点情绪。   他只是冷笑,“为何?”   他听见她这样回答的,夹杂着无奈,“我不想生灵涂炭,有朝一日,你若能回天界,能阻止就阻止吧,若不能,也尽力。”   他不信,问道,“那为何不放我走?”   她难得出现一抹笑,笑起时倒是好看,好看到他微微一怔,反问,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你忘了,我们是对立的,我又不是傻瓜,保你性命已经不易,若把你放走,纵然我是魔尊之女,指不定受什么苦呢。”   他首次对她出现一抹好奇,在他的印象之中,魔界的人向来都是狠绝无情,不将人命放在眼里,出现在他面前的魔界之女,似乎与其他人不同。   但他向来对魔界的存在深恶痛绝,即使是好奇,也会克制自己压下去。   她隔三差五就来看他,有时候跟他说说天界与魔界之事的进展,说说他被俘虏后天界之众日日在魔界的地方要人,有时候没什么好说的,就干脆与头并肩打坐提气凝神。   他被俘虏到魔界的第二个月,她带了一壶酒到他面前,染了酒气的脸夹杂着丝丝妩媚,他以为她真的似一个男子一般,却不想,饮酒后的她也会是女子一样的轻声细语。   她不拘小节将饮过的酒壶递给他,他看她一眼,接过饮下一口,浓烈的酒气让他都一下受不住,终究开口,“这样烈的酒你喝来干什么?”   那个时候,或许他并未察觉自己口气的责怪,究竟责怪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后来想起,总是觉得很温馨,忍不住一遍遍再去回想。   她轻轻一笑,笑着越发苦涩,竟将头倚靠在他肩上,他面容僵了僵,没有躲开,听见她说,“魔界向天界开战了,三天前。”   他面色一变,冷笑一声,却没有推开她,声音极尽讽刺,“果真,魔界之人最不顾及生灵。”   她听毕,抬头看他,有怒火在眼里燃烧,颇是咬牙切齿,“那么我呢 ,我在你眼里也是这样?”   渭忺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一噎,依旧冷笑,没有回答。   那个时候,他早就明白,纵然她是魔界中人,可本性却是好的,只是处于对立面的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内心是想法说出来,干脆便不说话,只冷冷的看她。   她突然轻轻一笑,风华尽显,夺过他手里的酒,一口饮下,又呛得咳了几声,两颊越发嫣红起来,不复初见那股给人压迫的气势。   “你以为我是怎样的就怎样吧,我也不稀罕你的看法。”她将酒壶一摔,酒壶就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碎裂开来,她挑唇一笑,女子英气尽显,“还是我救的你,若不然,今日你也不会活着。”   她究竟气什么,渭忺不知道,只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的怒气也没来由心烦,脱口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我也不稀罕你一个魔界之人救,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一声异议。”   隐华轻轻笑着,笑意不达眼底,突然出掌就往渭忺去,这一掌之凌厉,可渭忺甚至都不看她,生生受了她这一掌,顿时就有血气翻涌自口中而出。   “是了,我就是草菅人命如何,魔界都是这样,你爱稀罕不稀罕。”她收了掌,极为轻蔑的看着渭忺,眸子的情绪太过复杂,渭忺一下子解读不出来,只是看着那抹蓝色身影离他越来越远。   后来再想起她的眼神,渭忺才是明白,那个时候他所以为的轻蔑之中竟是夹杂着不能抹去的受伤,只是那个时候不肯认真去解读罢了,亦或者,明明解读出来了,却不愿意相信,她那样的女子也会受伤,于是自动忽略不去想。   自那日半月,他不再见到隐华,再见时,她却负了伤,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丝血色,那样脆弱的她,也是渭忺第一次见到。   “还说什么我们魔界中人滥杀无辜,我不过只是站在一旁观战,都没有动手,就让人偷袭了。”她带着一丝愤愤不平,甚至有一点抱怨的口气和他说着,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也依旧没有躲。   “一掌换一掌,你没有吃亏。”渭忺挑眉,意又所指。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声音冷清,“半个月前的事了,还斤斤计较,你这个天尊当得可真小气。”   他不应她的话怒,不置可否,只是二人静静的坐在魔界的天牢之中,红衣蓝衣很是不协调,但又都找不出究竟哪里不许配。   渭忺在魔界呆了三个月,魔界之人终于没有再坐以待毙,意欲将他处死以减去天界的士气,得知这个消息,他不过一笑置之,沦落到这样的地方,他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   只是夜半时刻看到那张依旧透着英气的脸,还是不免吃惊,她拉着他的手,透过淡淡的温度,他终于问出口,“当初为什么救我,现在为什么放我走?”   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淡淡的回答,“想救就救了,难不成,还对你一见钟情?”   他却没有忘记她说过的话,虽她是魔尊之女,私自放走他,还是免不了遭罪,可听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却还是告诉自己忘记了,利用,是了,他利用了她,在她救了他甚至放走他,他还是利用了她。   他看着离开越来越远的魔界地域,看着她的蓝衣在他的眼前划开一抹又一抹的弧度,突然之间,就有了一丝犹豫,可他还是走了,明明知道她会受罚,还是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他是天尊,这一点他时时刻刻不敢忘,哪怕似乎真的对她有所不同。   他与她终究还是站在了对立面,一月不见,她憔悴得几乎让他认不出来,英气还在,却多了一抹愁绪。   听闻,因为私自将他放离,她被推进熔火之中七天七夜,不至死,可那样的痛苦,熔骨割心,她还是忍受下来了,凄厉的叫声在魔界日夜回荡。   她说过,她不想要这样一场战争,不想要生灵涂炭,可她还是食言了,手执初次相见的那柄蓝色宝剑,依旧是全身的蓝,似碧天的蓝,映入他的眼。   他没有忘记自己天尊的身份,同样的,她也不可能忘记自己是魔尊之女,他怎么就会相信,魔界也会有善类存在呢,这些日子,果真被她蒙蔽了双眼。   过招之时,耳边是天界与魔界打斗的声音,她招式凌厉招招致命,他亦是不肯退让,眼里是浓烈的杀气。   在她救他,放他后,他依旧不信她,依旧想要杀了他,没有一丝丝犹豫。   她却突然收了手,站在他的对面,墨发被风吹散,冷冷清清的声音直逼他,“你是真的想要杀了我。”   不是问句,是肯定的语气。   他越发嗜血的笑着,没来得及明白心底一闪而过的痛,手中长剑指向她,“素来仙魔不两立,今日杀了你,也算是为民除害。”   “好,很好,就当我救错了人。”她提剑向他冲去,带着凌厉的杀气,英气蓬发恍若要将天际都比下去。   他凉薄的唇紧紧抿着,只是一丝犹豫过后就提剑迎战,用了十足的功力,他以为她可以躲过去的,只要她想,就可以,可是她没有躲,直直受了他一击,只因她根本就不想躲。   她躺在他怀里,全身被血花染得点点猩红,即使是最后一刻,依旧是那样冷冷清清的声音。   “我说过的话都没有骗你,只是和你一样,身份的羁绊罢了,可是你不信我。”   “你不是问为什么要救你,现在我告诉你,就是为了那所谓的一见钟情,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只见了一面,我就不可自拔。”   “也没有想到,我这一生唯一一次情动,竟然是爱错了人。”   她的声音没有情绪,却字字敲进了他的心,每一个字,就多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是了,只是因为他不信她,所以就杀了他,为了所谓的正道,为了所谓的除魔,他甚至没有细想就认定她是在骗他,只因一句不信。   那样英气蓬勃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的怀里,他才知道,他错了,错的离谱,这错足以陪伴他一生,折磨他一生。   后来,他日日颓废下去,天界士气低迷,节节败退,听闻是上仙容梧带领众仙合力打破魔界,但他早已不在乎,只是下了传位的令。   唯一让让他有所动容的,是容梧与落紫的事情传入了他的耳,听说他们如何如何,对了,与他截然不同,容梧怎样护着落紫,就反衬他怎样的狠心,一点黑暗的光在他心中渐渐滋长开,开出一朵足以蚀去他心智的花来。   他本来就没有要容梧和落紫在一起,所谓三生情劫,也不过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他不怕错,也不愿意停住错下去的脚步,仿若这样,他真的只是为了维护天规,仿若这样,杀她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他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纵然知道错了又何妨,他向来自私,就如同为了天界,为了他所谓的天尊身份,杀了那个心底的女子一样,再也不在乎错下去。   这是他在玄天度过的第三百七十五个年头,是她死去的亦是他后悔至今的第八百三十六个年数。   白笙用青言凝聚的真气下了咒,是了,不死不灭,此后的日子,他依旧要陷入无边无际的悔意之中,依旧要度过一个个没有尽头的黑夜。   只是知道错,只是知道后悔,只是知道思念,可在夜深寂寥,还是拼了命的哭出声来,一遍遍念着那个蓝衣碧天,英气十足的女子的名字。   “隐华,我好想你。   ? ☆、青言 番外 ?  我时常在想,若她先遇见的是我,会不会爱上的也会是我,但事实一次次告诉我,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去到的永远都只会是他的身边。   彼时,她方修仙就入了容梧所住的殿宫当差,我比容梧早一步遇见她,无忧无虑的笑,带着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人忍俊不禁却不讨厌。   只是,早一步遇见她,不代表她也早一步遇见我,若是知道,有一天我会为她毫无所求的做那么多,我一定会上前拉住她的手,纵然也不知道这个想法究竟能代表什么。   她真真正正与我照面,是拿着一朵枯萎的雪莲焦头烂额的在池边打转,鬼使神差我便走了过去。   她苦着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听了许久才是明白她支支吾吾的话,原来是摘下时不注意,将容梧养了近一百年的雪莲弄枯萎了。   我哭笑不得,这样的雪莲天界到处都是,她难道不知道,而事实是,她果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犯下天大的罪几乎就要哭出来。   最终还是带她回了青衣殿,摘了一朵一模一样的雪莲给她,她笑得开怀,道谢后一蹦一跳的离开,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说实话,从那个时候我就对她有了好奇心,也行是因为在天界枯燥过了两百年,看多了规规矩矩,没有见过这样活蹦乱跳的仙,亦也许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态罢了,如今去回想,竟想不起为何要接近她。   此后,每逢她犯了自认为不得了的错,便苦着一张脸来到青衣殿,希望我能帮她解决,有时候是打碎了花瓶,有时候是偷吃了容梧的膳食,再有时候,只是因为无聊找我聊天罢了。   这样的琐事,若在之前,我不免有些不耐烦,但她不同,只要是她想的,我都可以不留余力的满足她,只希望她依旧保持那种无忧无虑的笑容。   现实这样奇怪,明明没有理由,还是喜欢和她相处,就如同没有理由,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日渐明朗的心。   天界与魔界大战,渭忺一蹶不振,容梧率领众仙应战,我第一次见她哭得那样伤心,在以前,纵然她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最多也是掉几滴眼泪,可如今,她在我面前哭得这样伤心,眼泪不住的流淌。   她说她害怕容梧出事,说不想容梧出事,说想要陪着容梧,说容梧要是出了差错,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了机会,在日复一日控制自己的心未果,在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枉顾天规告诉她自己的情意,在她也渐渐明了自己心之所属,永远失去了她,甚至没来得及让她明白我对她的不同。   容梧并未出事,甚至因此成为天界众仙心目中的盖世英雄,自然,也成为她心底唯一的存在。   她依旧笑着,无忧无虑,在她的身边却多了一抹紫衣身影,天人之资,而她的眼里,也只余下了他。   是不是早一步,再早一步,不顾虑那么多,站在她身边的人,就会是我?   三十年的时光,在天界不过短短一瞬,她与容梧的事迹终于是被人发现,容梧护不了她,我亦护不了她,眼睁睁看着她被关入无边无际,只是一片白雪皑皑,冰天雪地的雪窖之中受尽折磨。   她宁愿在雪窖之中度过余生,也不愿意断了与容梧的情分,什么时候爱得这样深沉,我不知道,却也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我再也无一丝丝余地。   天界之仙渐渐都下凡历练,知道容梧与落紫的,亦越来越少,我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请求还是天尊的渭忺准我继续留在天界,出乎意料,他并没有阻止。   整整三百年,她在雪窖之中多久,我亦在出口陪了她多久,偶尔从里头传出的寒意亦让我压制不住的冷,她一个人在里面,是不是也很害怕,是不是也会冷得发抖。   我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救不了她,这样无力的理由,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摆在我面前,不是不救,是无能为力。   一袭红衣的渭忺出现在我面前时,带着胸有成竹,他知道我会答应的,三生情劫,我甚至没有多想,就与他为谋,只为了她能不再受那寒气蚀骨之苦,此后的所有,纵然是万劫不复,纵然是伤害到了她,我再也无了考虑。   她安安静静的睡在冰木上,面容偷着死人才有的苍白,我几乎就要怀疑她已经不在,颤抖伸出手去感受她的气息,才是听见自己若有若无松了一口气。   她还活着,就这样在面前,不曾离开,真好,在守了她三百年后。   辗转两百年,成为白笙的容梧已经为天尊一百年,彻彻底底换了容貌,彻彻底底忘记了她,终于也是该她睁开眼看我的时候。   这一次,她第一个遇见的,终于是我。   迷离带着无知的眼神,依旧是无忧无虑的笑容,在白玉槽之中笑得那样开怀,她果真也忘记了所有,关于容梧与她的过往,亦关于那几十年与我的点点滴滴。   能再一次看见她的笑容,纵然明知这是欺骗与背叛,还是忍不住的欣喜若狂,只是不知以后,她会不会原谅我,可是我不后悔,只要能继续看着她,就足够。   十七年,能改变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至少这些年陪在她身边的是我,至少能看见她笑容的人,是我。   可不是我的,依旧会离开,她如今为魂,依我的功力,根本无法抑制她日渐涣散的精气,她还是到他身边去了,但幸好,在她脸上看到了舍不得,突然决定这一切,就都值得了。   似乎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有些思念,什么时候起,只是短短的半月就不习惯了她的离开,明明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永远离开我,可是依旧不能抑制住对她的思念,疯狂的,无力的,愧疚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她,也不准备告诉她,一直,一直。   顾流城是我一魂所化,那个时候,只是想要应证自己的话,若早一步遇到,会是如何?   可无论是魂化的我,还是魂化的她,因事世,因她的心,因顾流城的顾虑,还是终究擦肩而过,我才真的明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去的永远都会是他的身边。   白笙将事情想起来了,将她抱在怀里,她的面容那样安心,对了,她要的,一直都是他,又怎么会不安心呢?只是,我终于又彻彻底底成为了局外人。   纵然出发点是为了她好,但终究是欺骗了她,与渭忺一起,将她骗入了三生情劫的深渊。   她再来找我,我夜晚才回青衣殿,她怎么会没有发现我面色的苍白,她哭了,我便慌,却带着一点欢喜,有一次,她是为我而哭,有一次,她是心疼过我的,这样的话,纵然是死也无惧了。   那些日子,我一直在将自己的精气聚集起来,其一,将真气渡在她的身上,保住她的真身,纵然以后遭遇怎样的危险,她都不会散去,只要能够召唤其他二混气魄,便能再一次醒来。   其二,只为了以后与渭忺的对面时,能够争取一点点为白笙战胜的胜算,我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想要,我便给,无怨无悔。   能在死前看她一眼,能在死前得到她一次的回眸,这一生,我已经没有了遗憾。   真气尽散的时候,我知道再也见不到她了,但我不后悔,我知道,她会过得很好,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开开心心的笑,正如第一眼我见她时那般,不谙世事,就撞进了心。   只是不知,落紫,在以后,你是否在偶然的回忆之中,能够记忆起一个曾经将自己所有能给的,不能给的,都尽数给了你的男子,带着无边的笑意,带着我对你的思念。? ☆、容梧落紫 番外 ?  “是谁在那?”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淡淡没有一丝情绪,透着难以忽略的冷清,似山泉流过的溪,沁人心脾。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这是她对他的第一个想法,在修仙被分配在清和殿做事以来,已经一个月,终于是看见了那个众仙口中似乎无所不能的存在。   绝代风华,或许形容的就是容梧这样的存在,只要一眼,就足以让人永久的记住。   “我是新来的小仙。”想了想,颇是觉得完美的自我介绍,“落紫,落花的落,紫霞的紫。”   他没再有什么表示,淡淡的眉眼扫过她,风轻云淡。   她努了努嘴,觉得被人忽视,但也没表现出不满,欲要行礼退下,容梧这样的上仙,还是轮不到她近身伺候的。   “去帮我摘一朵雪莲,可好?”他薄凉的唇一张一合,吐气带着淡淡的清香,十分好闻。   上仙要她做事,哪里敢不答应当然是一口应下,蹦蹦跳跳的去摘他想要的雪莲。   一番周折,将雪莲带到他面前,他却依旧是冷冷淡淡扫过一眼,却没有拿,她有些心虚,这确实不是殿里他养的雪莲,见他似乎不想要,有些气馁,可她终于是揣测错他的心思。      “以后摘的时候,小心一些就是,雪莲很容易枯萎。”白笙修长的手接过雪莲,一句话,听不出情绪,只是提醒罢了。   可是也是因为这句话,让落紫踏踏实实的认定,容梧是一个极好的主子,不因为她做错事而责罚,更是耐心的提醒,从此便坚定了要好好跟随他的心思。   此后,便总是能见到一个小姑娘殷勤在殿里忙活的身影,几天或许都见不得容梧一次,可她依旧将每件事都做得那样认真。   直到三月后,或许是她的勤恳打动了容梧,亦或许只是偶然,便被安排打扫容梧的书房,在那里,算是日日与他相对。   偶尔,他在看书,她便在打扫时候放轻了动作,再偷偷打量他,偶尔,他看书看得累了,也不避讳就直接在软塌上入睡,而她,依旧偷偷摸摸打量他的睡颜,带着十足的笑意。   他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她不过刚刚修炼成功的小仙,他们的距离,她早就明白的透彻,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   依旧是让自己一点点在对他的敬佩之中滋长成异样的情愫,似开满山头的花,无边无际。   天界与魔界大战之后,她终于是枉顾了入天界时所接受的一切天规教导,不顾一切的在他看书时几乎是吼着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容梧上仙,我喜欢你,不是下仙的那种喜欢,是真的喜欢。”像她这样表白的女子应该不会再有了,坦坦荡荡得没有一丝掩饰。   可说完后竟然又哭了起来,觉得自己很窝囊,想要去擦眼泪,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抬起的手让他拉住。   似笑非笑的笑,依旧如泉水沁人的声音,“那是什么样的喜欢?你不说清楚,我不明白。”   话落,将错愕的她拉入怀里,下颚抵在她的头上,没有说话。   那时候的她觉得事情顺利得让她感觉就是一场梦,梦醒了,似乎也就没有了,于是大胆的狠狠踩了容梧一脚,听见他吃痛闷哼一声,终于是痴痴的笑起来,在他怀里笑出声,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他身上。   他颇是无可奈何的将她搂紧,眉眼隐藏了淡淡的笑意,“我只是让你说,行动什么的,倒是有些过激了。”   她从未想过,他也会喜欢她,在明明知道会违反天规,在明明知道会受到惩罚,还是与她在一起了。   整整三十年,他小心翼翼将她护得极好,笑容也渐渐多起来,一身洁白的衣也因为她的一句你穿紫衣最好看而只着紫袍,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似乎一切都没有人发现,一切都能如常,她这样以为,只要不让天界的众仙知道他们在一起,就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但又怎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呢?明明已经发生的事,想要隐瞒,向来都是最难的,无论容梧怎样努力。   众仙合力讨伐他,她看着他被围在其中,气息渐渐紊乱,他们说,只要她甘愿自散真气,便既往不咎。   可她答应了他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纵然万劫不复,纵然共赴黄泉。   被锁进雪窖的时候,她甚至没来得及再看她一眼,她用了全身心去喜欢的男子,现在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在受尽折磨呢?   雪窖之中,处处冰天雪地,日日夜夜的寒冰似要蚀去她的骨,日日让刺骨的寒陷入无边无际的昏迷。   偶尔让一阵更加寒人的风吹醒,便又是思念他,穿透阵阵蚀骨的冰凉,去感受他曾经带给她的全部温暖。   是错觉吗?她似乎见到了他,用自己不知道想念了多少年的声音,透过呼啸的寒风,如一阵阵的暖意,来到她的身边。   他说要带她离开,她只是听却醒不过来,一步步走过,身子一股钻心的寒,他似乎将她辗转到了其他的怀抱,很是熟悉,是青言么?她不知道,只是现在,她只要他,他却放手了。   什么时候能睁开眼再见他一面呢,她可以等,她不怕等,只是想要再看他一眼,看他淡淡的眉眼,看他偶尔笑起时带着让人沦陷的温柔,看他穿上紫衣时最是让她觉得风华尽显的模样。   容梧,带我回到你身边,我再也不想离开你,永远。   雪纷纷下,盖过一场梦,梦醒了,全部也就终结,全部也都重新开始,再也不会有变数。   三生三世,她在等他,等他带她回家,或许路上荆棘遍地,或许磨破他们的双足,或许痛得鲜血淋漓,依旧一步步往前走着,不会放弃,不会分离。   人间处处繁华,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街头,一对紫衣男□□频惹人注目。   “容梧,我带这个好看吗?”落紫随手摘下一朵路边的野花,斜斜的别在自己的发间。   一头及腰的发尽数散下,点点绢花步在之上,随着她的走动在日光下盛开异常。   容梧但笑将花辗转在指尖,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她的头上,眉目是淡淡的柔情,“我的娘子自然是好看。”   落紫红了脸轻轻咳了一声,伸出手毫无马虎往他身上招呼,重重的一圈,接着笑道,“虽然答应了你,但我们还没有成亲呢,不准这样叫我。”   容梧拉住她继续想要招呼过来的手,笑容渐渐放大,眸里有烨烨光华,“迟早的事了,难道不是?”   落紫斜斜睨了他一眼,挣脱出自己的手,这么多年,性子倒是一点点因为没有变,蹦蹦跳跳的往街头跑去。   她向来不是安分的姑娘,若真正让她一直待在竹屋,容梧指不定每日要受多少次她百般无赖的折腾,今日难道容梧肯带她出来,自然是要玩得尽兴。   容梧无奈的摇摇头,看她似一阵风往前奔去,发上绢花朵朵绽放,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也就由着她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却是带着十足的宠溺,迈开脚步跟上。   日光暖暖,一男一女皆是紫衣,美好得不忍让人去打搅这一份美好,在繁华的街头自成风景。   夜半时分,竹屋的门一把让落紫推开,神气的指挥左右手都满载而归的容梧,笑得眸子都弯成了月牙。   今日,容梧算是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跟班,她想要什么,他只管付钱外加拿着就是,落紫落得轻松,倒是难为他一个俊郎公子似小厮一般了。   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尊变成一个小跟班,却还乐意为之,所谓无怨无悔,大约说得就是这样。   “今日可还尽兴?”容梧将采购回来的东西尽数放在桌上,淡淡的笑,似乎自从她说过喜欢他笑,他的笑容也日益多了起来,十足温润如玉公子模样。   落紫重重点头,用手去拨弄桌上的东西,一般笑还不忘一般调侃容梧,“那你搬东西搬得开心吗?”   容梧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吐气轻柔,“你若能早日嫁给我,我会更开心。”   落紫倒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在他怀里笑得开怀,“是你自己不准备好婚礼的,能怪我吗?”   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拖慢了他们的婚礼,如今又怎么可以来怪她?   容梧一怔,轻轻笑出声,如泉一般的声音,“明日如何?”   落紫反驳,重重用手肘打向他的肚子,“这么轻率。”   容梧淡笑不语,又听得她道,带着淡淡的愁绪,“今日我看到青言了,只是一个背影,我便认出了。”   容梧依旧不说话,纵然她今日竭力表现出开心的模样,开始自从下午看见一个青衣背影,他就知道,她一定会说起,他们都欠了青言,这一点,无法否认,若没有青言,或许现在,落紫也不会安然无恙在他身边。   “那只是他的一个魂,我知道不是他,可是感觉他还活着,就会压抑不住的开心。”落紫越说越发哽咽,往容梧怀里陷进一分,“幸好,他还活着。”   容梧将她搂紧,下颚抵在她的头上,眉眼温柔,“他会过得很好的。”   “自然啊,青言是那么好的人。”好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好到想起时也会觉得心口隐隐发暖,就仿若他依旧还在,从未离开。   屋外清风拂过,屋内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落紫回过头去对他笑,眉目带着毫不掩饰的情意,“容梧,我就将我自己交给你了,这一辈子,你都不能再离开我,我也不会再离开你,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好。”   轻轻柔柔的一个字,带着他惯有的冷清却若三月春风,走过一片荒芜之地,处处便开出春花来。   ——天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传闻多年前的天尊白笙与魂凉月不顾一切的相恋,甚至为她抛去天尊之位,此此生不复踏入天界一步。   这个不能考究的传说却成为了一代佳话,在天界年年流传下去,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所过之处,都带上了袭人的暖意。   三生三世的旅途,相爱不相知,相知不相守,相守不相离,或许是缠绵缱绻,或许是蚀骨磨人,或许是不复初心,终究是在毁灭之后再次执手,天涯与共,不离不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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